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汉的光芒》 作者:以爱封城 内容简介: 一个人或几个人,有时候足以代表一个时代,给予一个民族以自信。当卫青、霍去病、李广、张骞、霍光成为你的大臣们,文景之治充当你的家底,卫子夫、陈阿娇、李夫人做你的妻妾,你身为汉武帝该如何扬威宇内、理财得当、妇随夫唱,筑就名副其实的千古一帝呢?想不到?没关系,因为这正是本书,所要讲述的故事!...... 第一章落魄青年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直直的射在生硬的水泥地上。 洛城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大学同窗四年,明儿就要别离,连带着看天上的太阳,都觉得是一种讽刺,讽刺他混了这四年一事无成。 他是m市的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搬出宿舍的那一天,寝室里面的六个人,都是含泪的。 搬运行李的时候,他还依稀记得,上铺兄弟不舍的目光,他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觉得在他上铺兄弟面前,他自己有些丢脸。 证也没考几个,朋友也没有多少,就这样恍恍惚惚的度过了四年,相比之下,上铺兄弟的成绩就显得特别好了。 事业有成的他,早早的买下来一套房子,让宿舍几人艳羡不已。 收拾好了心情,洛城觉得他应该换一种面目,去参加晚上的聚会。 他连西装也没有几件,兜里还有几百块钱,他准备去商场买一件,这样也不会显得他太落魄。 唯一一件让他感到骄傲的事,他曾经拿到过全市的武术冠军,经常练习武术的人,身材都比较好,他更不例外,身材硬朗,一米七八的身高,还属于耐看的一类。 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也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慢慢挑衣服了,他急匆匆打了一辆车,朝着最近的商业区去了。 m市的人口比较多,公路上熙熙攘攘的一大片,全是车辆,可这些车里面,没一辆是他的,洛城不禁唏嘘。 店里面的西装倒是有不少,可价格让他望而却步,他决定豪气一回了,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向上铺兄弟借钱,他们感情一向很好,他既然开口借了,又怎么可能借不到? 手机不久就接通了。 “虎子,哥我可没钱买衣服了,好兄弟,借1000块钱给我,怎样?放心,我这人品你也知道,也不会欠钱不还。”虎子是他上铺兄弟的小名,他一向这么叫他。 手机那头没有丝毫犹豫,“兄弟,这好说,你等着哈,一分钟之内我就给你转钱过去。” “哈哈,不愧是好兄弟,先谢谢你了,我可要挑衣服去了,挂了哈。” “好好好,我们武术冠军这身材,衣服可不需要挑,哪件能不适合你啊!” 闻言,洛城不禁一阵苦笑,应了一声,就把手机给挂了。 就在他挑衣服的时候,叮叮叮一声铃响,手机来了信息,他不看都知道,肯定是那小子给自己转钱了。 挑好了衣服,他打算让服务员结账了。 可在他转头让服务员拿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服被人拿走了,他对服务员尴尬一笑,四处望了望,在柜台看到了这件衣服。 一位身材高挑,抹有淡妆的美女,正拿着那件衣服结账呢。 妈的,明明是老子先看上的,她居然直接拿到柜台去结账,和服务员道了声歉,直接跑向柜台。 这位女士也是霸气,竟然毫不理会洛城的询问,提起衣服就准备走了,显然是认准了,洛城不会不敢对她做什么。 的确,在这法律社会,洛城也不会也没时间和她闹,只是她无视自己的目光,让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他只好另选了一件,匆匆结账,匆匆赶向聚会,距离七点钟的聚会,已经不剩一个小时了。 他喝了很多酒,被室友抬回去的时候,他迷迷糊糊之中,只听到了一句话,便醉了过去。 “最后一天了,咱们先去宿舍凑合一晚,这里可有好几个酒鬼呢,总不能几个大男人去开宾馆!” 洛城做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他坐在一个时光机,周围光怪陆离,这下可把他吓坏了,打开时光机门,就准备逃出去,一出门,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洛城再次昏迷。 汉景帝中元二年,深冬的一个深夜。 夜如墨,凛冽的北风呼啸地穿过长安城,在城中的每个角落肆虐,只有未央宫前昏黄的灯火把宫阙两边绣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的旗子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城头上传来打更的声音,唱着子时的幽歌…… 洛城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便看见自己身处一座宫殿,周围的布置,汉风十足。 他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自己,发现自己穿了一件华美的汉服,质地十分精细,虽然他不懂衣服,可还是看得出来,衣服质量很好。 脑壳一阵疼痛,记忆涌入脑海,他居然发现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刘彻。 这下可把他吓坏了,自己居然魂穿到汉武帝身上来了,通过原主人的记忆,他知道了很多东西,不得不赞叹,自己真是命好,恰好碰上了,刘彻当上太子的时候。 也算是接受了这个身份了,也不好再用洛城这个名字,刘彻,嗯,这个名字还是很威风的。 自己从来没办过什么大事,可这次是他想做主了,既然上天给了他机会,他不如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名字改了,以后自己就是刘彻了,威名赫赫的汉武帝。 作为炎黄子孙,不知道汉武帝的生平,那可说不过去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学中文系的,所以对汉武帝的功过,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彻不禁豪气冲天,这一世,他要办大事,让汉家威名,享誉中外! 他对这汉宫好奇无比,东张西望了起来,虽然拥有前主人的记忆,但他心底里还是个现代人,难免会有些好奇。 刘彻时而摸了摸帷布,时而看了看天空,又时而闻了闻柱子。 不禁叹息,这汉朝的工艺还真不错,就是这天也是那么蓝,空气质量好多了。柱子的味道也很新鲜,一闻就知道是上等木材。 王娡这些日子脸上布满了喜,她终于把一个个对手踩在脚下,一举入主了椒房殿。 可她刚刚搬进椒房殿,就听闻是侍女紫薇说,自己的儿子晕倒了,这下可把他急坏了,对待粟姬她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可对他的宝贝儿子可不同了。 母凭子贵,这是封建王朝不变的真理,他可以眼睁睁看着太子刘荣被废,但绝不想见儿子受一点伤害。 第二章殿下你可别闹 “臣弟参见皇后娘娘。”田蚡一改往日出入的随意,脸上显出从来没有过的庄重。那淡黄色的胡须,随着叩首的节奏如雀儿尾巴一样微微翘动,使本来就不那么舒展的眉毛更显低垂,看上去显得十分别扭。 王娡觉得她这弟弟样子有些搞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倚靠她的关系,他这弟弟才得以步步高升,出入宫廷,毫无阻拦。 可才一笑出声来,又忍了回去,她想起胶东王了,也就是她的儿子太子刘彻,眉头微微紧锁。 看见自家姐姐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严肃,田蚡有些不解,自己看望她来了,为何还是如此不高兴?莫非是自己冲撞了她,不至于吧! 不就一个动作搞笑了吗,这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啊,一脸黑线。 对自己的姐姐,还能怕什么,直接问了出来,“皇后娘娘,臣弟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何你这般不悦,刚才我初入宫内,可是规矩的很呢,也没做错啥呀!” 毕竟是能当上皇后娘娘的人,一举一动都有些优雅妩媚,纵然小儿子都7岁了,她还是容颜不改。 轻抚额头,王娡有些替儿子担惊受怕,刘彻可是她的宝贝,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她可难以想象后果。 略微思索,“彻儿今天晕倒了,我还没去看他呢,心里面着急得很,有哪里高兴的起来呢?” “那臣弟陪娘娘去看他如何?我好歹也是他舅舅,既然你这么担心,还不如去瞧瞧。”田蚡劝道。 “好吧!你也许久没见彻儿,与我一同前去吧!”说完便起身欲走。 田蚡当然紧跟其后,咱可不能掉队。 招呼了一声侍女紫薇,王娡便打算去看看自己儿子了。 此时的刘彻正在苦恼自己的儿童身,和童音,老天爷,他现在才七岁,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 没想到自己魂穿一回,居然还是个小屁孩,这真是个不好的消息。但转眼一想,小孩子这个身份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调皮捣蛋。 似乎是继承的原主人的超凡记忆力,现在他记性特别好,一目十行那都不是事。 以前背个东西贼费劲,现在可好了,咱也是帝王身,灵光的脑子了,对这个记忆力他很满意。 在这太子宫中,也没什么好玩的,他不自觉的练起了武术,作为一个曾经的武术冠军,他觉得练武,从娃娃抓起也挺好的。 小太子的身体,练起来,还有些别扭,可慢慢的,刘彻就适应了,稚嫩的小手小脚,练起来还颇有些样子,时不时翻上一个跟斗,小小的身体,虽然做不到势大力沉,可一些些招式,还是有的。 就这么练了有一会儿了,刘彻觉得他这个小身体,虽然够灵活,可一点劲也没有,曾经打倒了许多人了武术,现在闹成了花架子。 刘彻很是不满意,他打算每天练一练臂力,全身肌肉什么呢,当然,他也不是个傻子,还是知道分寸的,这么一个小孩子身体,他也不敢搞太剧烈的动作。 王娡远远的望见,自己的儿子在耍动着手脚,这让她有些奇怪了,这孩子是怎么了?晕傻了不成? 连忙加快脚步,她可得好好看看,儿子这是怎么了,这动作,这招式,怎么这么古怪? 皇后娘娘都走了,几人肯定是紧跟着了。 “彻儿,你这是怎么了?上午不是晕倒了吗?你这一起来,闹这么大动静干嘛,快,好好歇会。”人未至声先至。 才听到这声音,刘彻吓了一大跳,这小孩子的反应,还真是慢,他不禁有些抱怨。 他忙忙虎虎的,直接往被子里钻,心里还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一回味起来,刚才莫非是母亲的声音,王娡?我今天上午晕了?好吧好吧,不承认也不行了,他只好默认自己晕过这个事实。 看到儿子钻进被子里,王娡不免有些气乐了,这傻孩子,还躲什么?连母亲都怕不成! 可儿子安然无恙,她还是很高兴的,她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 “彻儿,你快出来,为娘知道你在里面,你这躲被子里算什么事儿啊,母亲还会责骂你不成?你也没犯什么事啊。” 刘彻一听,心底里微微有些触动。 作为现代人的那20几年,他自小便是孤儿,被孤儿院扶养长大,从来不知道亲情是什么滋味,这才练就了他刚强的性格,学习了武术,一番努力下,还拿到了武术冠军。 这一世他有这么多亲人,他是发自内心底里的高兴。 刘彻静静把被子掀开,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曼妙的妇人。 她,就是我母亲吗? 王娡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有发烫的感觉,这就有些让她纳闷了,这平日里的乖宝宝,这是什么了? 怎么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 可不管怎样,儿子的目光还是让她心生怜惜,这些年来如履薄冰,都没好好疼爱自己的儿子。 “母后,儿子好想你!”刘彻出人意料的说出来这句话。短暂的惊讶过后,王娡搂紧了儿子,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虽然是魂穿过来的,但这并不妨碍刘彻认娘亲,他觉得,有妈的滋味真好,就算她做过再大的坏事,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两母子拥抱一会儿,慢慢分开了。 “殿下,你可别闹了,你母后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你可把她折腾坏了!”田蚡总算是寻到机会开口了。他这好侄子,可是未来的皇帝,可得好好巴结巴结。 顺着他的话,刘彻看到了田蚡其人,他名义上的舅舅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贪财好色,也算得上是一个蛀虫,刘彻不打算给他面子。 “舅舅,这你可就说错了,你怎么能把母后对我的疼爱当成折腾呢,莫非你觉得我妨碍了母后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田蚡可就有些奇怪了,殿下,怎么好像是针对我的样子?平常也不这样啊! 王娡才一走出太子宫便思绪重重。 虽说宫苑深深,可她也是个母亲,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女儿远嫁到茫茫草原的。但是,她最终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明白,皇上之所以在立后这件事情上举棋不定,也是顾及到她的感受。如今只要一静下来,她就会想起隆虑公主走过横桥时的回眸,就会禁不住潸然泪下。 如今,只剩下她的彻儿在她身旁,方才儿子的举动,让她内疚十分,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待自己的儿子。 第三章厚脸皮的刘彻 刚才嘴快,数落了田蚡,刘彻他越想越不对劲,我是不是不该说他?惹得他心生嫌隙,我这称帝之路是不是会不太平?妈呀,越想越心急。 作为一个现代人,刘彻可不在乎脸皮,不要脸就不要脸,和他道歉又怎样?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脸又不能当饭吃。 他可不想学那些士大夫,一味的死谈仁义,孰不知卧薪尝胆,才能三千越甲可吞吴! 刘彻向来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嗯,这个盗版刘彻。这是一个理想的潜力股,暂且这么说吧! 略显稚嫩的声音开口了,“母后,我有话和舅舅说,能不能让舅舅陪我待一会儿?” 这一番话,引的门口两人齐齐回头,显然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田蚡刚才讨了个没趣,心里正对他有些埋怨呢,可埋怨归埋怨,他可不能对着侄子说什么不好的话,连一句训斥都不太愿意说。 王娡才从感伤中脱身回来,本来想走的人,又被儿子给叫停了。 “哦,彻儿,你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母后的面说啊!还要留下你舅舅,你这古灵精怪,母后可有些不懂啊!” 刘彻装作天真无邪的笑了笑,“这是儿子和舅舅之间的秘密,母后可不许听!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男人之间的事?听到的童音发出来的故作大人的话,王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笑的目光望向了儿子。 “彻儿长大了,还有男人间的秘密,好啦好啦!为娘可不愿意听,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啊!这就走。”说完,便直接走了。 看着姐姐远去的身影,慢慢的消失了,田蚡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他这好侄儿。 他有些好奇,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有秘密了?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可能是他这侄子脑洞比较大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田蚡眼睛直逼刘彻,可他看不出他这好侄子有一丝闪躲,忍不住心中赞叹道,果然是天之骄子。 如果知道他这舅舅是这种想法,估计刘彻会笑出来,自己好歹也是活过20多岁的现代人了,还会怕这干瞪眼,他想瞪,咱就陪他,闪躲目光,这是不存在的! 田蚡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不知殿下找我有何事?方才你讲男人之间的秘密,咱爷俩之间有秘密吗?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 “嘿嘿,没啥想说的,本殿就是有一事想跟你商量。” “不知是何事?” 刘彻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这笑容,让田蚡有些打寒战。“就是方才本殿言语之中,说话重了点,还望舅舅见谅,本殿还小,难免说话有些不过脑子,你别见怪。” 田蚡甩了甩脑袋,发现自己没听错,他这好侄子向他道歉了,虽然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听到自己的亲侄子对自己这般亲切,还是心中欣喜。 这可就让他有些惶恐了,他这侄子,毕竟是大汉的储君,平日里,他可从未见他向谁道过歉,他居然听到了太子道歉了,这个足以让他高兴好几天。 连忙拱了拱手,“好侄儿,舅舅,可不会生你的气,姐姐是我最尊重的人,你是姐姐的孩儿,我关心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你有怨气?” 毕竟是老江湖了,说起话来可以说是昧着良心了,这也是他行走多年,得到了教训练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田蚡可是深知其中的道理。 刘彻可不愿意听他胡扯,摆了摆小手,“本殿就知道舅舅宽宏大量,怎么会生我的气?时候也不早了,侄子送你出门吧!” 这逐客令都下了,田蚡也不好呆下去了,在刘彻的欢送下,渐行渐远。 在出宫的路上,田蚡有些感怀,他这侄子,小小年纪就心智若妖,我的一丝埋怨,他都能看出来。 他不禁想起了,那一个奇梦的故事。 王娡告诉皇上,夜间忽得一梦,有红日扑入怀中,不久就从太医那里传来喜讯,说王美人怀孕了。也许是上苍注定了他要承继大汉国脉的重任,这些年来,窦婴在谈到两位皇子时,总是不自知地流露出对刘彻的赞赏。 刘彻既然已经当上了太子,那肯定就是田家之福,这一点他是毋庸置疑的。 刚刚送走田蚡的刘彻,看着这偌大的宫殿,不免有些无聊,翻看了几本书籍,又觉得没啥好看的。 他盯上了门口的黄门,他蹑手蹑脚的慢慢走近。 可作为宫内的待卫,连一点点警惕都做不到的话,那他们还干什么,不得被直接炒鱿鱼啊! 没等刘彻靠近,黄门就发现了,“不知殿下,找属下有什么事?卑职万死莫辞!” 这突然的一句话,可把刘彻吓坏了,没道理啊!不是应该我吓他的吗?我怎么被他给吓了?刘彻只能怪罪于这副身体,太笨拙了。 刘彻尴尬一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名为蔡九,淮阳人,祖内清贫,于前年入宫,前几天才调来太子宫前值守,至今未婚……” “停停停,我可不是查你的户口本,用不着这么详细,蔡九?我知道了”刘彻听到他说的这些话,脑门都大了,还未婚?我可不是以前那个刘彻,还能有龙阳之好不成,真是的,过粪! 户口本是啥?蔡久心里面问道,可毕竟是下属,他也不敢问出来。 “这样的,我想让你去帮我用石头,刻成小印章模样,黑白两色各一半,各弄个一两百颗,什么字样都别刻,你清楚吗?” 刘彻突然有个想法,做点东西出来玩如何?这深宫大院的,也怪折腾人,没地方可去,又怕闯祸了。 “卑职遵命”,太子殿下的命令,菜九可不敢不从,当时就答应了。 “你可要快点啊!我可想早点看到,明日午时怎么样?”刘彻到现在,还没过过太子瘾呢,以前是没办法,现在逮着机会,他可不想放过。 就从这命令人学起吧,作为将来的大汉天子,没点威严怎么行?一个虚岁八岁的男童,在这太子宫内,这般想到。 “诺诺”蔡九连声应道。 第四章还是熟悉的味道 此刻正是值守的羽林卫换岗之时,在每一条大街口,当值的士卒在什长交代了应注意的事项后,便瑟缩着身体匆匆离去。 趴在太子宫里面睡觉,这对刘彻来说是一件新鲜事,就连吃晚饭的时候,都端着碗笑了大半天,汉朝的古董唉,带回去得卖多少钱? 可一想到回去,刘彻就有些犯难了,自己欠兄弟那1000块钱还没还呢,自己可从来没赖过帐,这一次看样子是还不上了。 连做个梦都能梦到美女环绕,刘彻可知道,登基以后的汉武帝后宫妻妾众多,生下的子女也不少,可就是对阿娇,一个蛋都没下,这让刘彻怀疑了,是不是汉武帝故意如此? 这些事情,刘彻也想不明白,或许是幼年时和男人待多了,性取向一时还没改过来。 还惹得陈阿娇,搅得后宫不得安宁,这就有些不得尝失了,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和你生一个呗!大不了之后再把你娘俩给雪藏了。 对待妻子,刘彻可不希望3000佳丽,古代人傻,自己可不傻,可不能闹得肾虚,走个路都有气没力的! 第二天早上,刘彻就被叫到思贤苑去了,还能干什么,去读书呗,作为一代储君,总不能是个文盲,所以汉代的太子教育,体系还是很完备的。 又是读书,刘彻去的是不情不愿,可没办法,他可知道他闹不起来,万一惹火了他老子,自己不得做冷板凳? 思贤苑很淡雅,布置也比较清幽,可能是读书的地方,需要书生气一点,一进门,一股竹简的清香味,扑面而来,让刘彻不禁有些飘飘然,当然,不是因为好学,这里面的竹简实在是太他妈多了。 古人可够苦逼了,怪不得有学富五车这个说法,这时候,刘彻盘算起来了,自己是不是搞个造纸术的发明啊!虽然说抢了蔡伦的饭碗,可咱也是为了大汉着想不是? 没摸过这竹简,刘彻可得好好瞧瞧,竹子上的刻文,方正有力,入竹三分,这可让他好一阵感慨,古人对书可真够尊重的。 没过多久,思贤苑又来了一个人,此人大约四五十岁,穿的整整齐齐,面目方正,双手背在身后,有一种教师的即视感。 察觉到身后有人,刘彻急忙回头,循着记忆,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不是太傅卫绾吗?他可知道,现在教导他的,可就是太傅卫绾。 天天在史书上见,今天可算是碰上活人了,刘彻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 “太子殿下,你一直看老臣干嘛?见到老师还不行礼?”卫绾一开口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古人尊师重教之风还是很浓重的,他可不能容忍,自己手下的学生不听管教。 这一番话说的威严十足,可把刘彻给镇住了,几千年的文化,对老师,从古至今都是尊重的,受这文化熏陶下,刘彻也不会对他不尊敬。 俯首作揖谢师恩,他还是会的。 “老师,学生刚才冒犯了你,还望老师莫要怪罪。” “算了算了,昨日我给你的《诗经》你看了没有?可能背下前十篇?”像平常老师考学生那样,还是以背为主,刘彻可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创新。 说到这诗经,对刘彻这种记忆力超群的儿童来说,还不是手到拈来。 “本殿下早已背好,老师可以考考学生” 微微皱了眉,卫绾并没有直接考他,“你应该自称本宫才对,如今已是太子了,虽说自称殿下可以,但总得讲究点区分吧!” 这老倌还真有点顽固,或许这是读书人的通病,遵循典制,刘彻无奈回道:“本宫知道了,我昨天晕倒了,脑子有点不清醒,这是我的错。” “这才像话嘛,老臣可不会考你背诵,你记忆力好,我还不知道吗?这样吧!昨天你也看过了,你给我说说诗经讲的是什么?” 还想用诗经考我一个中文系的大学生,刘彻心中暗笑,我这专业水平,可不是盖的。 “《诗经》内容丰富,反映了劳动与爱情、战争与徭役、压迫与反抗、风俗与婚姻、祭祖与宴会,甚至天象、地貌、动物、植物等方方面面,是周代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 信手拈来嘛,这还不简单,刘彻一下子就说了一大堆,看到卫绾满意的笑容,刘彻松了口气,还真是,咱这怕老师的毛病改不了。 中午一回到太子宫,刘彻就去找蔡九去了,自己可还惦记着那副五子棋,嘿嘿,不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太子殿下,卑职早就给您备好了,您请看。”话语刚落,蔡九就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大袋子,打开一看,黑的白的一大堆。 满意的笑了笑,“蔡九啊蔡九,你干的不错,以后有机会,我可得好好提拔提拔你” 这一番话可整的他贼感动,太子殿下居然要提拔我,连带着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都带了几丝微笑。 刘彻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在他看来,中外朝制度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自己也得好好向汉武帝取经取经。 把五子棋棋子抖落在桌子上,可是刘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这么一魂穿,脑袋还秀逗了不成? 着急的大拍桌子,可刘彻他忘记了,他这小身板,那小手,可经不住锤桌子,顿时疼的呲牙裂嘴。 果然疼痛是最好的导师,刘彻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自己可不是缺少一副棋盘吗? 这桌子可把他弄疼了,虽然是自己活该,可刘彻可不打算放过它,他想在这副桌子上,弄上一副棋盘。 接下来就是笔的问题了,这时候毛笔还不盛行,一般用的是刀笔,太子宫里面也只是有几副刀笔而已,抄起刀笔,刘彻就准备干活了。 他先是用刀笔,把桌子给刮平了,要是坑坑洼洼的,下起来可不舒服,小孩力气小,费了好大一会儿劲,才总算是把桌子给刮平了。 拿起一根丝绸,开始比划起来,拿丝绸是为了保持水平,绑一块石头吊着,可不就方方正正了吗,再用刀笔先描上虚线。 然后就是苦力活了,一道道刀痕,在桌子上显现,不久之后,一副简易的五子棋盘诞生了。 看着眼前的杰作,刘彻欣慰一笑。 第五章阿娇要来了 儿子在使劲吃饭,王娡在一旁看着很高兴,吃越多饭,长的就越壮,长得壮就有气势,越有气势就越像个帝王的料,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都魂穿好几天了,可这大汉宫廷里的饭菜,刘彻还是吃的很香,什么叫皇子般的待遇?如果他室友这么说的话,他肯定会回答道:“就是哥现在的模样!” “彻儿,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这些啊!都是你的。”嘴角含笑,王娡有些无奈的说。 在这椒房殿里,下人都被驱散了,单单就他们两母子,本来一个很幽静的环境,刘彻吃饭的声音显得格外格格不入,这就很尴尬了。 “母后,儿子肯吃饭还不好吗?你就当儿臣是个饿鬼,几天没吃饭那种。”刘彻可不想被打扰吃饭的时光,能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嗔了他一眼,王娡拿出手巾,擦,去了儿子嘴角的米饭粒。 “为娘倒是想,你能这么一直这么能吃,可你这孩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段时间能吃了,过几天可就说不定了!” “母后,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王娡有些疑惑道,自己没提什么想法啊。 刘彻委屈的扁扁嘴,还说没有,等我提出论据你就知道,“母后你想哈,如果一个人天天吃很多饭,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天吃很多饭?” “对” “会变成胖子?” “对啊!你看母后你都知道了,还让我天天吃这么多,你这不是为难了儿臣,儿子可不依。”刘彻把以前没撒过的娇,都寄托在了这个母亲身上。 从小没人疼爱,连撒娇的机会都没有,以前找了个女朋友,还得让自己天天哄。刘彻现在就是个儿童,撒撒娇也没什么大不了。 吃个饭还调皮,王娡止住了,刘彻想要倾斜过来的小身子。 “彻儿你坐好,母后要跟你说一个事。” “什么事啊!母后您说,儿臣听着”刘彻坐的端端正正的。 “阿娇和她母亲,今天下午要来看咱们了,你可得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也多亏了长公主相助,彻儿才得以顺位,王娡现在只能和她打好关系。 阿娇?就是那个金屋藏娇吗?那可得好好见见,这个成语的主人公,长什么样子。 刘彻点头答应,之后又继续投入他的战斗之中,光盘行动,人人有责! 再确认自己穿戴整齐之后,刘彻和蔡九下起了五子棋。 本来这位黄门打死也不下,结果刘彻还真就犟起来了,直接招呼几个人,就打算把蔡九就给打趴下,当然是吓唬他,刘彻同志还是很有法律意识的。 “卑职下还不成吗?殿下你为何苦苦相逼?”随着一声痛呼,蔡九答应了,下棋和被打选一样,前者终究是要好一点。 “五个棋子,横着竖着斜着,连在一起,都算赢。”刘彻讲起了规则,可很快他就发现他白说了。 “卑职知道的,卑职还读过一点书,知道下五子棋的。”蔡九回道。 下着下着,刘彻发现他总是赢,便感觉到不对了,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让自己? 虽然小学的时候,自己常常躲着老师,和同学下五子棋来逃避上课,可自己的棋艺也不会如此高超啊! 放下手中棋子,刘彻没有再下了,“蔡九,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宫了?为什么屡屡要故意下输?” “卑职不敢,的确是太子殿下太厉害了,卑职输的心甘情愿!”蔡九连忙趴在地上,小声回话,他可不敢触怒了这位大神,作为太子殿下,一个命令就可以把他的仕途给毁了。 刘彻不免有些无趣,挥了挥手,直接让他走了。 王娡心中十分清楚,自己能走到今天这步,与这位当朝皇上的姐姐有着巨大的关系。她常常在心里庆幸,倘若当初栗姬与长公主就刘荣与阿娇的婚姻达成默契,那么今天椒房殿的主人就是栗姬了。 所以当长公主来到椒房殿时,她笑得很灿烂,当然也很虚伪,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姐姐到了,快请到殿中休息。”王娡话语间的热情让长公主十分舒服。 “妾身参见皇后。”毕竟不同往昔,长公主很有分寸地例行了宫廷礼节。 王娡连忙上前,扶住长公主的肩膀,那手就很亲密地与长公主的手牵在一起,仿佛两个人就像闺蜜一般。“姐姐这是干什么?折杀本宫了。再说大典还没有举行呢!” “诏书都颁了,大典只是个仪式,皇后现在搬到椒房殿,后宫也没有谁敢说个不是!你可就别客气了。”长公主回道。 王娡并不辩解,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长公主十分开心。“本宫能有今日,不能忘了姐姐。多亏了姐姐的帮助,本宫才能得偿心愿啊!” 两个女人就这样在相互礼让的氛围中开始了她们微妙的利益和情感交换。 丹景台奢华的暖炉给这座后宫主人的居室带来了融融春意。长公主一进大殿,就闻到了醉人的兰香。 她抬眼望去,便在大厅的一角看到了一盆盛开的兰花,它正张开着诱人的笑靥。兰花旁是一石头做的盆景,石头周围清盈的水中,有一丛碧绿的水仙,绽开着一簇簇洁白的花。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大殿中央的一盆红梅,枝虬花盛,生机盎然,显然是经过多年栽培和养育,才能如此大气融融,主人的心意可见一斑。 阿娇已经十三岁了,不仅出落得更加漂亮,而且也懂事多了。听到母亲的呼唤,她忙上前彬彬有礼道:“阿娇拜见皇后娘娘!” 王娡忙拉起阿娇,疼爱地说道:“外面这么冷,快别折腾了,外甥女看起来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彻儿将来能娶上你,是他的福气啊!” 长公主的目光在殿内环顾了一周,问道,“彻儿呢?” “那孩子啊?你看我都忘了,我这就差人把他叫过来,今天中午还嘱咐他呢,现在还没来!” “彻儿他还小,小孩子难免忘性大,现在去叫无妨啊!你可就别怪他了”长公主端起热好的茶,轻轻抿了口。 “紫薇,你去太子宫叫一下太子,让他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可有点不像话。”王娡可是做足了,对这长公主的亲切,她可向来不舍得的,说他儿子一句。 “诺”紫薇行了一礼,后退至门口,转身离去。 可她们要找的人,此刻正在树上呢,刘彻固执的认为,只有冰天雪地,抱着一棵树,才能偿还他对室友那欠下1000块钱的亏欠。 第六章陈阿娇的娇 女御长紫薇才一出门,就给人抢到了前头,不是陈阿娇还能是谁? “我去吧!”留下一句话,陈阿娇就跑去太子宫。 既然有人抢了自己的活了,紫薇也就没去了,听从命令才是她的职责,皇后娘娘都示意她回来了,她也只好退回了殿内。 向王娡报以苦笑,“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那么莽莽撞撞,让皇后你见笑了。” “两个孩子以后毕竟是要成就姻缘的,无碍无碍,阿娇也只是找彻儿心切而已。”王娡一点儿也没有,在意的样子。 呆在树上也有一会儿了,刘彻冷的有点受不了,正准备下去呢,往下瞄了一眼,发现远处好像有个少女来了。 定神一看,一个汉服美女出现在了眼前,衣着娇俏可爱,眉目如画,举止动作,还带有一些些娇气,刘彻有些看呆了。 陈阿娇看刘彻像只猫一样趴在树上,心里面有些好奇,这太子弟弟在干嘛呢?上树又不像上树,说下来吧,又迟迟不敢下来。 刘彻这时候也很无奈啊!上树容易下树难,这冰天雪地的,这树上的雪都给自己的体温融成了冰,怪滑溜的,要是下树的时候摔坏了那就可不好办。 向他的阿娇姐姐报以求助的眼神,“阿娇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刚刚上树,现在下不来了,万一摔了个倒栽葱那就丢脸了!” 听到是他自己作死,陈阿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太子弟弟可好本事啊,居然还会上树?能上去为什么就不能下来呢?要我说,这还不好办吗?” 本以为她真一片好心要救自己,刘彻正感动着呢,看来史书上记载的,不太对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陈阿娇直接进太子宫搬来了这个凳子,站在凳子上,手一伸,刚好够到了刘彻的腿,二话不说使劲往下拉。 妈妈呀,她这是想摔死自己啊!有这么救人的吗?你好歹叫几个人啊!这拽我后腿算什么事? 立刻反转的剧情,让刘彻有些受不了,“停停停,阿娇姐姐,你在干啥呢?你去叫几个黄门啊!这样救得了我吗?” 笑嘻嘻的看着他,陈阿娇眉眼流转,“谁让你自己要上树的?我就让你尝尝摔跤的滋味,看你还调不调皮?” 果然,这陈阿娇才十几岁就有些跋扈的潜质,肯定是她娘给惯的,我得好好教育教育她。 刘彻顺势转了个身,直接向陈阿娇扑去,他倒是不担心会摔坏,毕竟地上有一层雪,在下落的时候,他还用手护住了陈阿娇的头,确保了万无一失。 毕竟作为现代人的时候,自己身手还不错,虽然还只是个儿童身,可反应能力还是有的。 “啊啊啊”,陈阿娇哪里会想到,她这以往人畜无害的弟弟,竟然会如此大胆,直接向她扑来,就不怕两个人摔坏吗? 下落的过程中,刘彻双手揽过陈阿娇的腰,刚好护住了她的头部,趁机还楷了一把油,贪婪的呼吸到了她身上香料的味道。 躺在雪地上,身体上的一点疼痛,已经没有了感觉,两人只是双眼对视,被她的弟弟给这么毫无顾忌的看着,陈阿娇红了脸,面上带霞,娇羞不已。 瞪了他一眼,“你还不准备起来?我的好弟弟,再不起来,我可打你屁股了!” “你倒是打呀,喏,”说着,刘彻就把屁股翘了个面,对付这种不讲理的主,就是要比她更不讲理,这样才能让她对你毫无办法。 一阵羞怒,陈阿娇一把把刘彻给推开了,“许久不见,你怎么学的这么下流?” “好姐姐,你看天上。”刘彻用手一指天空。 这骗了无数人的套路,再一次奏效,陈阿娇好奇的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天上什么也没有啊!” 就在这个时候,刘彻一把拉过陈阿娇,入手柔软,好吧!重点不是这个,一个拉一个跟着走,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往椒房殿跑去。 被刘彻骗了以后,陈阿娇就对他有了点敌意,一直找机会怼他。 谈话间,两人已进了大殿。王娡刚才还笑吟吟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做了太子,举止还这样没有规矩,还不见过长公主?” 刘彻忙上前作揖道:“彻儿见过姑母。” 阿娇在一旁看着,却被刘彻毕恭毕敬的样子逗得“吃吃”直笑。 刘彻行过礼,在阿娇旁边坐了下去,他悄悄地用胳膊肘推了推阿娇,小声道:“笑什么笑?像个傻子。” 阿娇还是笑道:“看太子刚才那样子,那才叫傻呢!”刘彻举起手,做出要打的样子:“再说!再说本宫打你。”阿娇并不害怕,不服气道:“真动起手来,还指不定谁打谁呢?” 长公主看着两个孩子在那里斗嘴,喜上眉梢,想顺势将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但她并不直接道出内心的打算,而是先批评起女儿:“胡说什么呢?彻儿如今是当朝太子,按理说见了太子是要行大礼,都是为娘平日把你给惯坏了。” 阿娇撅着嘴道:“太子怎么了?做了太子就没有姐弟的情分了?他过去没有做太子,是我的弟弟,如今做了太子,还是我的弟弟。难道因为做了太子,就可以欺负我吗?” “欺负你?是不是刚才彻儿,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听到欺负这个词,王娡本能的感觉有点不对劲,陈阿娇气呼呼的样子,可不像是假的。 她这么一问,陈阿娇就和开了闸的水库一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听她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王娡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装着一副严肃的样子。 “彻儿,阿娇她说的是真的吗?你自己要胡闹,爬树下不去,还要戏弄你阿娇姐姐,这就是母后教你的吗?” 刘彻用手捂着头,还是没能躲过一阵训斥。 在未来的亲家面前,长公主刘嫖,她觉得自己可得摆足了姿势,“皇后,你可别再责骂彻儿了,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做不得真,再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啊!” 刘彻瞟了她一眼,并没有因为她这番好话,都对她感激。 他还是知道的,刘彻登基以后,她可没少仗着功臣的身份,向自己讨要好处。 第七章馆陶公主的来意 馆陶公主也就是长公主刘嫖,她今天来的这椒房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只是放心不下她女儿这,太子妃的地位,那些,王娡也感觉的出来。 以往馆陶公主可以为了太子妃称号,去巴结太子刘荣的母亲粟姬,也幸亏粟姬是个高傲短视的主,一把拒绝了这长公主。 恼羞成怒的长公主,转而投向刘彻的怀抱,明里暗里的帮助,使得刘彻接替了太子刘荣,成为新一任太子。 皇宫里的斗争,向来是毫无硝烟的,王娡听到长公主方才的话,知道自己该表示什么了。 “彻儿今日已当上了太子,全仰仗长公主,你的帮扶,不如我们今日便来谈谈这两人的亲事。” 长公主当然求之不得,听到这话,当然是心情舒畅的,“还得看看彻儿的心意怎样。” 王娡也不含糊,把儿子蒙在脸上的手给掰开了,“彻儿,你喜不喜欢你阿娇姐姐?” “当然喜欢阿娇姐姐了”刘彻可不想错过这一段好事,毕竟金屋藏娇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他可没理由会拒绝。 “那你为什么喜欢你阿娇姐姐啊?”长公主笑着问。 “阿娇姐姐,她漂亮,心肠又好,纯真善良,人见人爱,守礼端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刘彻还附带一副猪哥样,不就是夸人吗?小意思,小意思。 这话夸的阿娇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自己在这刘彻弟弟眼中,是这般好,值得这般夸奖。 当即就询问起来,“彻弟弟,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刚才你欺负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你心里面当真是这样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还不知道?刘彻在心里面翻了个白眼,自己说的这些词儿,明显不符合你好吧。 可还是笑着说:“当然了,就像我以前说的,我想盖一座大大的用金子做成的房子,把阿娇姐姐你藏起来。” 这话惹得众人大笑,长公主开口道,“这不就是金屋藏娇吗?彻儿对阿娇拳拳心意,我这做母亲的,也就放心把阿娇交给你了。” “娘亲,你还没问过女儿的意思呢?你怎么知道女儿依不依?”陈阿娇耍起小性子,古往今来,婚姻自主是女儿家共同的心愿。 王娡这时候问了,“那阿娇愿不愿意啊?你彻弟弟可是时常和我提起你呢,整天就盼着你来。” 陈阿娇看了刘澈一眼,不禁想起了他扑向自己的一幕,心中一动。 “阿娇还是……依的。”说完便垂下了头,害羞的不肯见人。 刘彻作为现代人的时候,还只是个底层人士,哪里见过这时时娇羞,如花似玉的美人,小眼睛一直打量着陈阿娇,弄得陈阿娇低头都低了那么久,都有些颈脖酸痛了。 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长公主很是满意,她笑着握过两人的手,之后便把两只手放在了一起。 刘彻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抓住了陈阿娇的手,她毕竟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握个手有什么。 可阿娇就不这么想了,她反倒觉得,刘彻是真心喜欢她。 “彻儿,你带你阿娇姐姐先去玩吧,我和你姑母还有点话要说。” “好嘞!”刘彻用眼神招呼了陈阿娇一下,见她没有动静,纳闷了,自己眼睛有那么小吗?又摆了摆手,陈阿娇,这才跟着他走了。 “你会不会玩棋啊?” “会啊!围棋,五子棋我都会,我可是学了好一段时间的呢。” “我太子宫里面有一副棋盘,要不我们玩几把?” “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陈阿娇小脸一扬,不屑道,她可比刘彻大上不少,她相信她的棋意还是比他高超的。 “这就是你的棋盘?还有你的旗子?”陈阿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桌子和棋子。 “是啊!太傅他不让我玩,我只好这么做了。”刘澈只好把卫绾拿出来背黑锅了。 半个时辰之后,刘彻有点想哭,为什么自己连个黄毛丫头都赢不了?古代人就这么厉害吗? 要说起棋艺,古代人确实比现代人强不少,古代人娱乐的东西比较少,他们整天就是琴棋书画,这就好像国家队和业余选手对决,你说哪个更强? “你应该走这里的,你看,我又赢了!”随着旗子落下的声音,陈阿娇不出意外的又胜了一局。 看着陈阿娇得意的样子,刘彻有点羞恼,倒不是因为输了这把,而是作为现代人他一把都没赢。。。 “阿娇姐姐,我不想玩了,你放过我吧!”刘彻委屈巴巴。 “不行,是你让我玩的,我还没玩够呢!不许你耍赖!”陈阿娇正玩的兴起,哪里会同意。 刘彻几乎是哭着下完最后几把的,太可怕了,自己的棋艺还不到家,输的溃不成军,失策失策。 “皇后娘娘,我带阿娇先走了。”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到了离别的时候。 “那你们慢走,我送送你们吧!”王娡招呼了一下刘彻,说道。 临别前,陈阿娇还给留着比了一个手势,食指和中指举了起来,这可不就是‘耶’吗? 说到底,这个手势还是他教的,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刚开始下的时候,刘彻信心满满,这个手势就是他那个时候教给她的。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正在刘彻睡得很香的时候。 宫里宫外还有些守值的羽林军,中尉郅都正在给手下士兵们交代着什么,他隐隐感到今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霎时,风中传来了浓烈血腥味,让中尉郅都的眉毛骤然收缩,“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长期以来当值养成的习惯使他果断地向身后的部属喊了一声,然后就催动座下的马匹向大臣们聚居的尚冠街奔去。 “嘚嘚嘚”的马蹄声伴随着步卒的跑步声打破了子夜的宁静,街道两旁的屋宇间荡起杂沓的回音,沉重而急促。 战马的嗅觉比人的灵敏多了,敏感地捕捉到弥漫在暗夜中的杀气,它疾奔的四蹄在太常袁盎的府邸前骤然停止,然后怎么也不愿往前一步了。 郅都勒紧马缰回眸一看,只见袁盎血肉模糊的被悬挂在府门前,鲜血已凝固成紫色。两具守卫的尸体一个头朝外,倒栽地卧在台阶上;一个头朝里,手伸向门内,口张得老大,似乎连最后的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喊出,就被身后的剑穿透了胸膛…… 第八章袁盎之死 地上的血液散发着幽冷的血光,眼前的场景,让郅都忍不住悲泣,凶手是何等的残忍。太常袁盎究竟做出什么样的事?让凶手恼羞成怒,做出此等有违人伦的事! 走进内室之后,郅都松了一口气,索性凶手只针对太常袁盎一个人,并没有伤害他的妻儿,深夜中,榻上安睡的妇女和幼儿,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不知道等他们明天起来以后,看到这场人间惨祸,又会是何等的痛苦。 袁盎一直保持着忠臣的节义,家中并不富裕,顶梁柱的崩塌,无疑会给他的家人带来沉重的负担。退出内室,郅都盘算着,请求皇上好好安置袁盎的妻儿。 尸体手边被血液浸染的竹简,吸引了郅都的目光。 蹲下一看,竹简上的字让他大吃一惊:近日虽多有行刺之事,然念刺客惮而后改,想我大汉何等强盛清明,区区宵小,又有何惧?然念刺客背后之人,必有不轨之心,吾大汉江山社稷,若有奸佞在旁,隐患众多,吾死不足惜,但思皇上太子以及诸同僚安危! 血书上的字,透露出袁盎忧郁的忠善之心,字虽有些模糊不清,但工整的行文无不透露出这肱股之臣的远虑。 据内容揣测,他此前肯定遭遇过一些刺杀,由于各种原因,而频频失手。 紧紧的盯着竹简上的字,郅都的思绪不禁回到四年前,吴楚七国之乱刚刚平息,宫中迎来了十月的朝会。 窦太后在宫中设宴,极力向皇上,要求,让梁王刘武来赴宴,并要皇上兑现一年前的诺言,也就是封梁王为储君,皇上不禁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候,时任太后身边詹事的窦婴开口反对,这一场风波才得以搁浅。 多番要求下,皇上十分尴尬,他多么希望当时有人能站出来,为他说话。所幸的是袁盎站了出来,他据理力争,字字在理,举出了许多兄弟继位而招致祸患的例子。 即便是太后不悦,袁盎还是没有畏惧,继续阐述他的观点。 太后胸中怒火积郁到快要爆发,这时候长公主站了出来圆场,这才将袁盎护了下来。 宴会的结果就是,皇帝颁发了两道诏书,断了梁王想当储君的念头。 自那以后,袁盎便常常陪伴在皇帝左右,他也清楚地记得,散会之后,袁盎与周亚夫一同出宫之时遭遇的冷箭。 这的确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到丑时一刻,各路什长纷纷前来禀报。这一夜,长安城中有十数位大臣倒在血泊之中。 十数位大臣齐被刺杀,朝野之上一片死寂,刘启暴怒的像一头狮子,可他还是强压了下来,保持着沉稳和镇定。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面对着刘启的质问,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回话。 当黄门总管严锦战战兢兢的呈上袁盎手写的血书时,刘启一阵悲呼:“朕的袁爱卿,他们都是国之栋梁啊!” 刘彻发现今天太傅卫绾有点不对劲,心不在焉的教书,时不时读错几个字,这让他有点纳闷了,平常也不这样啊! 莫非是看我小,好糊弄不成,我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刘彻大喊一声:“老师,门在那!”他也是看出来了,太傅卫馆明显是想走了。 听到这声大喊,卫绾呆滞了一下,竟是傻乎乎的真往门口走去。 正当刘彻长呼一口气时,卫绾竟然回头了,满脸怒火,“劣徒,你刚刚是在命令为师吗?” “老师,我错了!”刘彻顿时认了怂,他可不想尝‘竹笋炒肉’的滋味,这被打的感觉很不好受。 “罢了,罢了,说起来也是为师的错,教书有些不认真了。”卫绾竟然主动承认错误了,这让刘彻有点受宠若惊。 刘彻冒出来八卦的念头,打了回去,又马上跳了出来,就这样恍恍惚惚的犹豫着。 看出来刘彻也有点不在状态,卫绾轻叹:“你是不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师心不在焉吗?” 刘彻使劲点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昨日午夜,袁盎为首的十数位大臣被刺杀,皇上正暴怒着呢,众大臣都有些揣揣不安。” 竟有这种事,刘彻仔细搜索着前世的记忆,很快他便想到了,这不是梁王主使的吗?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这不是可以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吗?他觉得他很有必要主动请缨。 “老师,我要去面见父皇,你不要拦我……不要拦我!” 说完这句话,刘彻作势欲走,可走到门口,回了回头,发现卫绾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当时就有些脑壳疼。 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往未央宫方向走,就这样,一个仅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在寒风中凌乱。 卫绾还是跑了过来,递给刘彻一件风衣,“太子殿下,臣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他很满意,太子殿下有如此担当,也是大汉之福。早来就好嘛,害得我白做了一次秀,刘彻却是这般想到。 未央宫内,一位黄门,匆匆进来禀报,说城门外抓到有疑似刺客一行的贼人,经过审问,得知刺客中为首的是两个名为公孙诡,羊胜的人。 可趁着众人打斗之时,两人躲开了羽林卫,向城外跑去,等到反应过来,早就没了影子。 经过查探,得这两人向睢阳方向溜走。 睢阳?这不是梁王的领地吗?一涉及到梁王,刘启就有些头疼了,首先太后这关就过不了,要是被她知道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可这毕竟是一场大案,如果不抓到凶手,怎么能平息众怒?此等隐患不除,又可以让天下归心,这是一个难题,这注定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正在刘启踌躇之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放开那顾虑,让我来!” 这很装逼的一句话,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刘彻一袭风衣,慢悠悠的向殿内走去。 但不幸的事发生了,果然是帅不过三秒,扑通一声,刘彻给门绊倒了,摔了个四仰八叉,刘彻不禁在心中痛哭,这门槛不能弄窄一点吗? 在场众人都没有笑,发生了这样的命案,大家也笑不起来,我们的刘彻也是保持了很好的队形,疼的面目扭曲。 刘启面露不悦,朝堂之上,怎能随意出入! 第九章宣室殿请缨 当刘彻走进宣室殿的时候,殿中的气氛明显有些压抑,众大臣包括刘启都是面目紧锁,这场至汉朝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刺杀案,压在众人心头,消释不开。 眼见刘彻走到自己近前,刘启面色渐渐铁青,正想训斥太子。 “儿臣有罪,殿中口出狂言,惊扰了父皇与众大臣,破坏了朝堂的庄重与严肃。”刘彻并不打算给刘启训斥自己的机会,先下手为强,主动认错,这样更好收场。 刘启一时语塞,可多年的朝堂经验告诉他,他儿子避重就轻了。 “就只有这个?你在糊弄朕不成?” 还有别的罪?的确还有,但刘彻并不想说出来,他有一些犹豫,想用自己不该在朝堂之上跌倒来作为错因。 看着刘启的眼神,他终于是放弃了,如果遮遮掩掩的话,他父皇对自己的印象无疑是会变差,这样倒有些得不偿失了。 咬了咬牙,“儿臣不经宣召,私自闯入殿内,有悖礼制,望父皇恕罪!” 当时他是一头脑热就来了,哪里会想到刘启变得如此敏感,果然,老虎屁股摸不得,生气的老虎,屁股更加摸不得! 得赶紧找个后援才行,眼睛四顾,还真给他找到一个好目标,刘彻不断用眼神示意田蚡,想让他为自己说几句话,来化解他的尴尬处境。 这些小动作,自然被刘启看到了,这小兔崽子,居然还会找掩护?虽说皇家之内不提倡打太子,也没见几个皇帝会用拳脚教训儿子,可是刘启现在就有一种念头,把刘彻按在地上,狠狠用手打他屁股。 田蚡表现不错,成功的制止了这场家暴。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也是思虑我大汉朝野,此番不召而入,也是急切想为陛下担忧。如此心意,陛下怎忍责罚?” 也知道这是为他侄子求情,刘启并不打算买账,但也是没有追究他擅入之罪。 “你只是一个孩子,如何能担得起这等大任,此事重大,将之托付于你,朕认为不妥!” 小孩子怎么啦?我可是个小孩子的身躯大人的心! 当即就不干了,“儿臣早前受窦太傅教导,太傅便授我子为父忧。也在书中看到过,甘罗十二岁就出使赵国,孩儿都八岁了,比当年孔子的老师项橐还要长两岁呢!” 这番话让刘启有些惊奇,没想到他会用这些例子来请命,看来太子也学习了很多,刘彻在他心中就这样有一个好印象。 可他还是有些犹豫,“你觉得自己有能耐能够办好事吗?此事绝非儿戏,如果你只是一时求功心切,那就毋需再谈!” 说了这么多还不肯,刘彻想要骂娘了,不,想骂爹了! “此番被刺杀的皆是我大汉股肱之臣,身为太子理应首当其冲,为父皇分忧,申我大汉律法,擒住那些宵小,还众大臣一个交代!” 随着说话,刘彻声音越来越大,以他的说法,这叫声势逼迫! 作为太子的老师,卫绾也忍不住了,他生怕皇上会为此,责骂他教导不严,“陛下,给太子一个机会吧!” 刘彻的话还是有一点用的,刘启现在便有些动摇了。 “太后那里怎么办?把此事交给彻儿,未免有些轻率。” 要想去查梁王,太后知道了会依么?梁王是他最宠爱的儿子,这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此事完全可以绕过太后”田蚡说道。 “你这是陷朕于不孝!”刘启喝斥道。 也知道皇上顾忌母子亲情,卫绾开始解释道:“田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可以先行处理此事,等到真相明了之时,或许和梁王殿下并没有关系,太后也不就不会伤心了!” 刘彻的面庞虽稚嫩却带有坚毅,这让刘启心中微微一动,面对朕的逼问,他小小年纪便如此镇定,不慌不忙,也许他可以办好此事。 刘启最终决定,遣派卫绾和周亚夫与太子一同前往睢阳,“众卿家说的也在理,那丞相先去领五千兵马前往睢阳,便说奉旨去捉拿凶犯,太子由卫绾陪护。” 还真不容易啊!都说万事开头难,刘澈觉得,自己只要办好这件事,无疑会得到父皇的信任,到时候自己的太子之位不就可以稳固了吗? 这些都是神助攻啊,刘彻看了一眼田蚡和卫绾,他有些明白了,难怪皇子争夺皇位都要拉帮结派,原来就是这个道理! 刘彻觉得很有必要去椒房殿向母后道别,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也不想做一个不孝子,惹得王娡牵肠挂肚。 “母后,我已经向父皇请命了,尚冠街上众大臣被刺一事,父皇已经答应让我参与其中,前往梁王领地捉拿凶犯!”刘彻徐徐说道。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王娡有些气急败坏了,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刀剑无眼,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质问道:“你可曾问过母后?这等大事,你就擅自主张,你将母后置于何地?你可知道?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母后该怎么办?”声音渐渐哽咽。 在殿内被质问,在这里也被质问,虽说是出于维护,但父母的庇护之下,雏鹰哪里可以展翅高飞?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21世纪,中国父母都是这样想的,刘彻虽说是知晓他们的好心,但未免有些小情绪。 察觉到儿子沉默不语,王娡也看出来了,他这是下定决心了,自己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何况陛下都下了命令。 安慰儿子,给一个爱的拥抱最好,这不,王娡轻轻搂过刘彻,摩挲着他的额头。 开口道,“我们家彻儿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母后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你出行在外,一定要万分小心,凡事不可事必躬亲,交给手下的人做就好了。” 刘彻觉得怀抱很温暖,朝堂之上的对话让他有些累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迎接以后的考验。 见儿子久久没有声响,王娡有些奇怪,低头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彻儿居然睡着了。 他心疼的看着儿子,她觉得儿子这是在为她着想,千百年来母凭子贵,彻儿是怕自己太子地位不稳,自己会失势。 第十章交谈 这是关中平原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风每天从南山头刮起,掠过平原,把滔滔东去的渭水冻成坚冰。只有猎猎的旌旗告诉东去的队伍,战争就在眼前。昨天,他们还在城外举行了短暂的开拔仪式,今天就已经奔驰在两山夹道的函谷关外了。 卫队将刘彻的车架团团围在中间,起到保护的作用,整日的赶路,刘彻难免有些无聊,身披裘衣,抱着一个小暖炉,头戴虎头帽。时不时的在外面瞧上几眼,眼睛很不安分。 知道路途会有些颠簸,刘彻特意带了一个坐垫,这使得他不得不夸自己有先见之明。 干坐着也不是个事,不如和老师聊聊天,卫绾此刻正坐在他的身旁,本来还想要个私人空间,可卫绾偏偏不同意。 就是因为陛下的一句,让他陪在自己身边,他居然咬文嚼字,非得和自己同坐在一个马车里,这无疑让刘彻的不自在雪上加霜。 对于老师来说,请教问题显得更有含金量,“老师,十一位大臣被刺杀一事,是不是梁王所主谋?刺客竟然逃到他的领地,是否就窝藏在他的府邸内?” 卫绾也有些想不到刘彻居然会联想到这么多,他才八岁啊,上殿请命本就勇气可嘉,他无疑又高看了太子一眼。 有些东西他也只是怀疑,也不好给出确切的答案,“能致袁盎于死地的不多,而那不多的人之中,梁王又和他有深仇大恨,袁盎断了他储君的念头,他确实有最大的嫌疑!” 顿了顿,“如果是梁王是主谋,从两个刺客逃亡睢阳来看,也只有梁王府更加安全,他们想必会更愿意躲在那儿,为梁王所护。” 对于刘彻来说,所有想抢他位置的人,都是他的敌人,既然梁王有意做储君,那咱就让他想得美! 被刘彻挑起来话题,卫绾倒有些心思想考考他这个学生,“如果是梁王设计这场刺杀,那你觉得什么是他的动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觉得作为一个成熟的统帅或君王,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进攻或者防守,这一点十分重要。 在前世,刘彻就喜欢看一些侦探小说,想犯人动机什么的,他可以放心地称之为毛毛雨。 “梁王争取储君之时,便是在四年前,因为荣哥哥被推选为太子,这才断了念头,不难想象,如今太子之位,刚好被我接替,反对他的大臣一死,这无疑是他的一大垫脚石。” 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卫绾捋了捋胡子,“那你可对梁王有所戒心?” 戒心?他都想断我前程了,这个混蛋我对他何止是戒心?刘彻对梁王很是嫌弃,为了一己私利,谋害我大汉十几位栋梁之臣,简直不能忍! “这是一个王八蛋!他大爷的!” “啊!你说什么?”卫绾显然没有听懂。 居然情不自禁说漏了话,幸亏他听不懂,要不然就会怪我用粗鄙的话了,刘彻拍了拍他的小胸口。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我怎么能没有戒心,居安思危方可致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这么一个隐患,多加小心,那是一定的!” “看来老师没有白教你,孺子可教也!” 刘彻想到一个词,用来形容卫绾最好了,不要脸! 天天教人家之乎者也,不把人教傻就不错了,书呆子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刘彻也和他聊不到一块儿,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马车停了,刘彻伸了一个懒腰,向车外看去,一个探子的走到了跟前。 在卫绾的示意下,探子开口了,“函谷关守将李息在关外等候!” 这一路可把刘彻憋坏了,这一句话,仿佛下课的铃声,给他非一般的感觉。 放下手里的暖炉,刘彻和卫绾下了马车,他抬眼望去,这函谷关果然地势险要,两边峰峦叠嶂,直插云天,山上林深路隘,关城就筑在两山之间,恰似一只猛虎,雄踞在千里驰道上。 感叹道,“雄关漫道真如铁,不见当年秦始皇!” 一找到感觉,刘彻就喜欢拼凑诗句,自以为风度翩翩。 这让人咋舌的是,还有捧场的。 卫绾就觉得刘彻说的这句诗挺好的,“太子说的确有道理,秦始皇不得人心,而高祖约法三章闻名于世,这雄关必定是有能者得之,这才为我汉家疆土!” 看到函谷关上旌旗猎猎,刀枪林立,守关将士个个精神抖擞,阵容严整,刚刚平复的兴奋顷刻之间又躁动起来。他上前挥手向将士们致意,稚嫩的童音驾着寒风,在两山之间荡起阵阵回音:“将士们辛苦了!” 见太子殿下有此慰问,将士们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道:“不辛苦!” 如果加上两句,同志们好,首长好,不就象极了阅兵吗?刘彻思绪有些飘了。 眼前的睢阳城,城楼高耸,城墙恢弘,吊桥高悬。城头上“刘”字和“梁”字大旗迎风招展,影影绰绰地瞧见城墙上巡逻队伍的穿梭,俨然一个中原长安。 这般场景让刘彻有些忧虑,藩国之内只知有梁王,而不知我大汉天子,本就属于我大汉领土,又何必冠以梁王旗号? 看来削藩是必定的,前几年的七国之乱就是一个警告,刘彻心中有了些主意。 睢阳上空的云团被寒风卷着从他的头顶飞过。他抬头望去,只觉得有清凉的水珠落在额头。噢!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开始飘舞了。 “太子殿下,下雪了,天气有些寒冷,久站在外面,未免就没有感染风寒的可能,咱们还是进去歇歇脚吧!” “老师,您先请!” 别人也都关心他了,刘彻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站在雪地里思考,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用过酒饭,天色也不早了。周亚夫对刘彻道:“太子一路劳顿,臣早已在营中安排了寝宫,虽是简陋了些,却也能遮风御寒。” 有命在身,刘彻可不想做那闲云野鹤,直接睡觉就太没有责任感了,他可得好好盘算好明天的行动。 “父皇已经授命于我,丞相若是为我好,就该将探知出来的情报告知于我,作为太子都不能起表率作用,我又怎么对得起父皇?” 周亚夫见孩童之身的刘彻,如此操心国事,心里面有些欣慰。 第十一章找人劝梁王 “郅大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臣实在不放心。”周亚夫抬头望了望雪中的睢阳城。 此次查探本就是郅都去做的,是在他的管辖地域内发生的事,他也应当负一些责任。 卫绾倒是很放心,不紧不慢的把裘衣披上,还慢悠悠的喝了碗参茶,翻看着桌子上的书籍,关键是还看得津津有味。 刘彻就有些不懂了,竹简有那么好看吗?我都一直在挂念这件事,老师,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 这就错怪卫绾了,他虽然表面上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这是他的一种习惯,每当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不住的看书。 “郅大人做事一向干练,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他奉的是当今皇上的命,料想梁王对他也不会做什么!”卫绾开口道。 “梁王会不会有所阻拦?毕竟有可能是他主谋的事,对我们查这件事肯定会有些排斥,这无疑会难上加难!”周亚夫目不斜视,紧盯着卫绾。 对这些事情,刘彻未免有些生疏,听听他们的意见也好,也就耐心的听了下来。 也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传来阵阵马蹄声,周亚夫抬眼眺望,只见苍茫的暮色中,一队人马向着大营飞奔而来,队伍所过之处,荡起迷离的雪尘。没过多久,马队就来到几人近前。 “下官回来甚晚,让丞相担心了。” “大人辛苦,快到帐中说话。”“丞相一定等急了。” 郅都接过卫士递过来的热酒,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唇,一路的风寒顿时被驱散而去。 “连日来,下官遵照皇上的旨意,率人在睢阳城中缉拿嫌犯,与梁相轩丘豹、内史韩安国等一起搜索,已经将十余名嫌犯缉拿归案。惟首犯羊胜、公孙诡在逃。” “梁王对此事态度如何?”周亚夫问道。 这事的关键点,还是在梁王身上,如果梁王心虚的话,郅都是查不到什么的。 刘彻还是有些太矮了,只能抬起头看着高大的郅都和他们谈话,身高还是硬伤啊,刘策默念到。 郅都冷笑道:“梁王表面上对行刺朝廷命官之事非常愤慨,可当下官追问羊、公孙两人行踪时,他却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梁王府周围的几家大户,我已经问过了,他们似乎可以确定,二贼就藏匿在梁王府中。只是眼下尚无确凿证据,故下官不敢贸然进王府搜查。” “梁王周围几户人是否可信?”刘彻关心的是这个,最重要的还是师出有名,咱还能不知道梁王是主凶? 太子殿下问话了,郅都急忙回道:“那几户人中,有一两户是我朝的眼线,毕竟是藩王所属,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对吾皇也有利处。” “眼线是否可靠?有没有可能被他人利用?”刘彻觉得他还是得谨慎点,这样显得他有深度。 周亚夫解释道,“凡是我大汉的眼线,尽皆尽忠职守,断然不可能为他人所用!太子殿下您尽管放心!” 放心个毛线啊放心,人都是会变的,刘彻有些小心眼了。 “依下官看来,既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就不必避嫌,进梁王府中搜查也无妨。如果丞相感觉不便,此事就由下官去办。皇上怪罪下来,下官便一人承担。”郅都慨然道。 周亚夫为难道:“此次擒凶,不比在战场上,是非容易分辨。虽有人举报,可毕竟没有凭据,我们如果贸然进入梁王府,于法于理都不通。” 刘彻一脸正经:“既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皇叔亦当全力协助,本宫明日就进城说服皇叔。” 卫绾连忙劝道:“殿下此举万万不可。” “这是为何?” “殿下身系大汉国脉,岂可劳动太子殿下,这些事情交给臣等去办即可。” “说来说去,太傅还是拿本宫当孩子看了。本宫连梁王府都不敢进,将来还如何率军讨伐外虏呢?”刘彻最渴望的还是征战沙场,软弱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可以欺负,用拳头打下的江山,用武力得到的尊敬,才更为实在! 悠悠中华五千年,五胡乱华,清末之际,是何等的混乱,弱小!不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又谈什么杀伤力?刘彻的前世武术冠军,便是凭借着他的凶狠得到的。 对自己下不了狠心,又谈什么征战沙场?刘彻仿佛下定决心了,“我得去见梁王,谅他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太子殿下倒是可以去找一个人,此人深得梁王的信任,由他出手协助我们,是可以事半功倍的!”郅都开口道。 让梁王自己招供,这是不太现实的,行刺朝中大臣,这可是重罪,梁王想必也晓得其中道理,怎么可能去引火上身呢? 刘彻忙问道:“谁?” “多日来,臣与梁国内史韩安国一起追捕逃犯,深感此公为人忠厚,处事稳健。又精通申、韩之术,集文韬武略于一身,虽与梁王私交甚笃,却对羊胜、公孙诡二贼的作为很是愤慨。” “韩安国?本宫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刘彻是听过这个人的,这些个有名气的人,他那个又不认识呢? 他连史记都可以直接默出来,直接拍在司马迁脸上,刘彻可是一个连史记都背过的男人,嗯?男孩! 醉心于行伍的周亚夫虽然静静地听着大家谈话,心中却翻起连天波浪。不善交际的他往日里很少与皇子见面,对这位新太子更是知之甚少。征战多年,在他的印象中,皇室贵胄大都是纨绔子弟,可太子殿下明显不一样。 他被刘彻给唬住了,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了皇上改换太子的深谋远虑。 卫绾有些疑虑道,“当初七国之乱,睢阳几近失守,梁王想要弃城而逃,大军压境之下,韩安国顶住了压力,极力主张全力抗敌,这才为梁王赢得殊荣。只怕他不肯,不肯替我们劝说梁王。” 周亚夫急道,“你难道是怕他因担上贰臣而退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忠于梁王是小忠,忠于我皇是大忠,想必韩安国不能权衡出来!” 刘彻很乐意拍这个板,一锤定音,“丞相所言极是!明日告知梁王,就说我刘彻来了!” 第十二章初试身手 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郅都已经去请韩安国了,刘彻倒是想亲自前去,那也得几个人肯啊,死活拉着不许,这小身板,被周亚夫一举,两手两脚只能在空中飞舞。 如果够高的话,还可以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但目前的情况,是刘彻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已知条件不足,无法进行下一步。 外面还下着雪,周亚夫正一步一个脚印在外面巡视着,雪絮纷飞,很快他的眉毛就染上了一层冰霜,不时的抖落雪花,脚步坚定而又沉稳。 既然皇上把太子殿下交给了他,那他就有义务,去防范什么,他本就是武将出身,这漫天的雪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比这更艰苦,更恶劣的天气,比比皆是。 本来还对周亚夫存有一丝怨言,怨他不给自己面子,硬是要阻拦自己。可看到这副场景,看到周亚夫已经在雪地值守了数个时辰,寒风不改坚毅,冰雪不消忠心。 刘彻他释然了,又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对这样一个忠臣,心有埋怨呢? 寒风已经阻挡不了他,暴雪也阻挡不了他,他现在只想和周亚夫亲热亲热,额,不对,私下聊一聊。 倘若一个将帅没有防备之心,那他是指挥不了万千大军的,刘彻显然做不到脚步无声,那被发现,答案无疑是yes。 军营里面是很少见小孩的,由于天气寒冷,人们的呼吸有点重,周亚夫一听这呼吸声,便足可以判断,来人不超过十岁,这也是他苦苦训练的结果。 这就好像选择题里面的排除法,排掉了二三个,答案不就很明显了吗? “太子殿下,外面风大雪大,你还是回屋歇息吧!韩安国还没那么快来,耐心等待一下,做点其他的事,时间会过得比较快。”随着话语缓缓转身,周亚夫开口道。 吸了吸鼻子,刘彻指了指住所外的军队,“我们的将士还在职守,丞相你也没有丝毫松懈,本宫又有什么资格去享受这安逸?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若我不能与你们同心同德,那我大汉扬威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亚夫一时语塞,与众将士同甘共苦他做过许多,自然毫不陌生,可要是让太子殿下,与他一同值守,想想都有些古怪。 “众将士们,本宫与你们的丞相比试一番如何?”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将士们挥舞着手上的枪戟,一声盖过一声,声威浩大。 自从发现与将士们对话,也就是阅兵的乐趣之后,刘彻情不自禁的,说出来一番带着必败之心的话。 周亚夫怎么会任由太子胡来,自然是想拒绝的,“臣一介武夫,不敢与太子殿下比试,太子你还小,年方尚只八岁,臣不能以大欺小。” 哟呵,还以大欺小都出来了,刘彻的倔脾气又来了,“丞相莫要多说,本宫决定的事,从不后悔,若是丞相觉得我没有资格和你比试,那你就把力度控制到很小,本宫与你单比武艺!” 激将法都出来了,周亚夫再推辞,那就有些驳太子的面子了,艰难的同意了。 这些时间的锻炼,刘彻的手脚基本上算得上麻利,没有刚来的时候的笨拙。笑了笑,刘彻直接出手。 首先便是一个侧踢,接着又是手一横劈,动作很连贯,让周亚夫有些惊奇。 可一旦出手,必定不会留情,这是他曾为一个将军的尊严,把握好了力度,右脚和左手弯曲了一下,轻而易举的挡住了攻势。 刘彻也不会只有这么几招,一个侧旋,舞出一道掌风,向周亚夫大腿内侧拍去,身高有限,只能攻击到这个弱点。 见太子殿下没有无耻到专攻他的二弟,周亚夫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太子是直的,很是欣慰。 往身后一退,再一脚踹向刘彻胸口,刘彻一个上跳,紧接着手速变快,来了一个补刀,打到了周亚夫的左手手背,而周亚夫也不是吃素的,右脚出去同时,右手也出去了,拍到了刘彻的背部,这一个同手同脚着实漂亮! 明显是周亚夫的速度更快,高低立显,刘彻直接认输。 “太子的这身功夫不错啊!臣可没见你向哪位将军学习过,怎的这么厉害。”他也是惊艳到了,一个没有从武经验的人,近身厮杀技巧堪比他手下的武将。 “莫要多说,输了便是输了,本宫以后可得向你学习武艺,你不要嫌弃就好。” 刘彻的本来目的就是这个,比试什么的都是幌子,和一个成名已久的武将比斗,这不是找抽吗? 这一幕当然也被将士们看到了,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的太子殿下的出众之处。 “求教那倒不敢当,太子若是想学武,臣哪有不教之理?只是臣怕军营辛苦,太子千金之躯,有所损伤!” 周亚夫并没有觉得太子学武有什么不妥,武可以强身,也可以壮大气魄,皇子们自小便习武,这在历代历朝也是很常见的事。 军营里喊杀连天,将士们正冒着严寒操练军阵。只见点将台上,周亚夫的儿子周建稳如泰山的坐着,一位司马挥着手中的彩旗,士兵们按照彩旗的指令,时而集结,时而分散,时而一字长蛇,时而巨龙入海,演绎着各种阵法。 而在军营的另一角,一队士兵在司马的带领下,操练着骑射。一匹匹战马嘶鸣着从校场驰过,带起阵阵雪尘。韩安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他从心底叹服周亚夫的带兵才能,难怪刘濞一伙叛军一遇到他就纷纷败北。在这样的精兵良将面前,羊胜、公孙诡挑唆梁王与朝廷分庭抗礼,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韩安国正想得出神,周亚夫却在一旁催促道:“韩大人,请这边走。”韩安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丞相真是治军有方啊!” “韩大人说笑了,治军本是我分内之事,这演练之法,是自古以来传下来的,这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荫而已。” 第十三章军中毋须多礼 听到韩安国已经匆匆赶来,刘彻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还很风骚的摆了几个姿势,这才满意了。 虽然周亚夫很谦虚,但韩安国还是坚定的认为,这个丞相不简单,加上这样的军队,如果梁王对上朝廷,是必败无疑的。 他不得不为梁王打算,也同样为自己打算,听了公孙诡和羊胜的话,梁王糊涂之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及时纠正,就算是太后也救不了他。 谋反者诛,一旦反叛,那罪过无疑是巨大的,到时候,皇上可不会顾及手足之情,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当周亚夫带着韩安国快来到他面前时,刘彻笑得很开心,倒不是他真的有多开心,而是无奈之举,笑容无疑是表示对他的欢迎。 见到太子殿下,韩安国立马就想行拜礼,被刘彻拦了下来,“高祖曾有言曰,军中不必参拜,韩将军你就别客气了,你要执意行礼,那便是看不起我刘彻了。” 他也是有一套学一套,收买人心的办法有很多,这种无疑是最见效的。 我们的韩安国同志,当然是有点小激动,被刘彻的这一说搞得很开心。 “梁王听说皇上派太子殿下,前来查探,深知公孙诡羊胜二人犯下大错,并大骂此二人,乃忤逆之辈,无视朝廷,不自量力!还劳驾太子殿下,您驱车千里,一定要作为使者迎接殿下入城,聊表地主之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充分显示了梁王的正面形象。 听到这话,周亚夫和卫绾,有些很是迷糊,不知道韩安国是什么意思,刘彻更是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韩将军是认为我住在这城外好还是在那梁王府里好?” 韩安国是有点委屈的,他只是转达梁王的意思,这些都是梁王的原话,这是一定要带到的。 韩安国略思片刻便说道:“臣作为梁王的使者,身负王上的使命,自然要完整地禀奏王上的意思。至于臣的意见……” “本宫问的就是你的意见!” 韩安国望了望周亚夫、卫绾和郅都,眉头紧蹙,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只是臣作为王上的使者,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亚夫道:“大人现在汉军大营之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依老夫看来,梁王与皇上乃同胞手足,决不会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即使暂时有离心之为,也是受了乱贼的蛊惑。而离间梁王与皇上的关系,正是乱贼之所图谋。大人一世英名,也决不愿意看到汉室骨肉相残吧?” 卫绾的一番推心置腹,令韩安国十分感动,疑窦顿消。 “太傅所言,也是在下所虑。两名贼首尚未落网,眼下太子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无论是周亚夫,还是卫绾、郅都,都从韩安国眼中读出发自肺腑的真诚和仁厚。 卫绾上前一步,拉住韩安国的手,久久不愿松开:“难得大人一片忠心,大汉有大人这样的忠臣,何愁奸贼不能落网?” 韩安国刚刚起身,在刘彻身边伺候的黄门已将一爵热酒送到他的手中。韩安国接过酒爵,似有一股热流在胸中奔涌,他随之转身面向刘彻,索性把自己多日来对梁王的劝谏、与羊胜、公孙诡等人的争执和盘托出。 “臣这就回去说服梁王交出羊胜、公孙诡二贼,待臣擒拿二贼后再饮此酒不迟。”韩安国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韩大人请留步。”刘彻随手从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虎头帽,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卫绾和周亚夫,“丞相、太傅!本宫可把此物赠予韩大人吧?” 幸好不是绿色的帽子,刘彻,还是拿的出手的。 “这虎头帽是太子殿下身上的随身物品,自然是听凭太子自己的发落”卫绾笑道。 这一个虎头帽,寄托了太子殿下,对自己的信任,韩安国自然乐得接受。 “韩大人请看,这上面刻有本宫的小名。日后大人进京,凭借此物,就可以直接来见本宫。”韩安国的心潮再次涌动,把赠物藏好,便翻身上马出了汉营,直奔睢阳去了。 韩安国一走,周亚夫立即传来郅都,吩咐他持节进城,缉拿要犯。又传周建等人,令他们迅速整顿军马,做好攻城准备。 卫绾见此疑惑道:“丞相还信不过韩大人么?” “不是老夫不相信韩大人,但在老夫看来,韩大人此去,祸福两可。倘若梁王念及社稷,定会听从韩安国的劝谏,交出羊胜、公孙诡二贼;如果他翻脸不认人,那么韩大人就要大难临头!” 刘彻越来越觉得周亚夫,有统军之能了,思虑如此周到,自己没有想到的,他都给想到了。 冬日的睢河,早已没有了欢动的浪花,河面冻结成冰,与中原大地融合在一起,显得辽阔无边。垂柳枝头挂满了雪花,时不时落下晶莹的雪团,被风一吹,恰似带雨梨花,纷纷扬扬地在天地间飘洒。 对面是一个村庄,点点农舍,沿着河岸蜿蜒曲折坐落;太阳在雾气的过滤下,轮廓清晰地悬挂在上空,刘彻被眼前的一切深深地吸引了。 直到现在,他竟然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千里冰封,气势恢宏的场景,他是打心眼里的着迷。 “本宫与你等也来打雪仗如何?”黄门们听了垂手而立,众口一词地道不敢。刘彻很不高兴,可任由他怎么说,黄门们只是呆若木鸡般地站着。 封建礼教真是害死人了,虽然不可否认的,它对王朝统治起了很大的作用,可副作用也不小,副作用可是比主作用还可怕的。 黄门们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说话,刘彻很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从羽林卫的缝隙间穿过,直奔河中心而去,却不承想被从身后赶来的卫绾拦腰抱住了。 刘彻扯着嗓子叫喊,却无法挣脱卫绾的双臂:“放开本宫!太傅为何要阻拦本宫?” 叫吧叫吧!叫的再响亮也没人理你…… 卫绾一脸严肃:“殿下不能去,因为您是太子!” “太子怎么了?太子就该受这些条条框框吗?太子就该躲在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刘彻很不高兴,整天被人约束着,这多难受!他觉得自己应该去争取什么,比如独自一人出入宫门。 第十四章悔悟 “梁王,你可是在担心什么?韩将军此次前充当使节,以他的能力,能言善辩,通晓众多,哪里会出什么问题呢?”公孙诡一边往碗里倒酒,一边说道。 “要我说,那太子刘彻也只是个孩童而已,又何足挂齿?他也只是会以为是梁王想会会亲情罢了。”羊胜有些醉了,晕晕乎乎的说。 在他们看来,太子殿下不会认为有诈,从而被诓骗。作为刺客,他们想不了很周全。 梁王刘武面目有些不太好,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太后,他对太后一向孝顺,一旦谋反,最受伤的无疑是太后了,而公孙诡,羊胜又是为了他而冒险,为了自己的大计着想,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明哲保身。 苦思而不得后,梁王干了手里的一碗酒,“两位先生,为了本王而冒险,值得我为你们敬一杯酒,韩内史我倒是很放心,他向来做事计划周到,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想必能够让太子受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有隐忧,对于设计太子入府一事,韩安国并不知情,这让他对韩内史有些愧疚,觉得韩先生真心待他,他却没有告诉真相。 “让韩内史代我说出这些话,若是让他得知了,岂不是会对我有所介怀?他与我已有多年了,我从未曾这样骗过他,本王心里着实不好受!” 端在嘴边的酒,始终没有喝下去,这让场上的气氛有些严肃。 灌下一碗酒后,羊胜胆子都大了许多,酒壮人胆,这句话确实没有说错。 “梁王,你未免有些太瞻前顾后了,当初你和我们起誓的决心呢?事已至此,又何必自毁长城!” 羊胜这举动,公孙诡都看在眼里,他只觉得羊胜,有些匹夫之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王和韩内史的感情非常好。 这一番话非但不能起到劝谏梁王的作用,还会让梁王反感他。 梁王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没有吭声,缓慢的靠近梁王府的大门,如果韩安国回来了,他也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他觉得很韩内史更加贴心,毕竟是十几年的共患难了。 看到正主都走了,公孙诡有些抱怨羊胜。可羊胜一副酒鬼样,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是摇晃的,哪里注意到他的表情呢?公孙诡也只能是干瞪眼! 外边就传来韩安国的声音:“微臣向王上复命来了。” 刘武的眉头骤然展开,忙道:“内史快快请起,来人!给内史奉茶!” 刚刚坐定,刘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太子答应了么?” 对于这个问题,他倒是很关心,韩安国已经看出来很多了。瞧见大厅里胡乱摆放的酒壶,和公孙诡羊胜二人,小声的说,“梁王,请跟我到一旁去说话!” 两人又走向了一旁的亭子,韩安国这才开口道,“太子殿下,更喜欢呆在军伍之中,谢过了梁王的好意,并不肯过来” 梁王未免有些失落,“那你觉得太子殿下,此人如何?” 韩安国放下茶盏,正色道:“太子虽小,可天资聪颖,气度不凡,依臣愚钝的眼光来看,将来怕不可限量。” “那他对处理眼下的事情有何看法?” “殿下说,王上乃皇上的兄弟、他的皇叔,万不会做出此违背朝廷旨意之举。周丞相和卫太傅也以为,只要王上交出羊胜、公孙诡,皇上定会息雷霆之怒,从轻发落。” 梁王有些急了,连忙开口道,“他们毕竟是为我而刺杀众臣,我又怎么能罔顾这个事实?” “哼,他们教唆梁王你,险成大错,如果不是他们二人,梁王你又怎么会逼到如此地步?他们几番挑拨你和皇上的关系,是何居心,难道梁王您看不出来吗?”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梁王觉得他过河拆桥的话,不是有违道义吗?“你叫我怎么忍心?” “不忍心?不忍心难道你愿意当太后伤心?如果你和皇上闹掰,其中夹在里面左右为难的无疑会是太后,太后一心护你,你这又会让她多么为难?” “梁王,你可知道,我刚才已经收到来信,太后可是为了你和皇上吵了几架,至今忧思,闹得茶不思饭不想,难道你这就忍心吗?” 刘武听罢,长呼一声“母后”,就脸色苍白坐倒在地了。 见梁王有所动摇,韩安国打算趁热打铁,伤害自己来换取梁王悔悟。 他直接扑倒在亭阶上,一把扫去积雪,就这样嗑起头来,“为了太后,为了百姓,梁王你要三思,把公孙诡羊胜二人抓起来吧!” 声音沉闷,韩安国的悲泣声,无疑是一剂猛药,梁王幡然醒悟,痛苦道,“都依你,本王……马上差人把他们二人抓起来,交给太子!” 刘彻正在忙着他的一项工程,要用雪堆个小城堡,尽管这里的人只有他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 “太子殿下,您勿要玩物丧志!”卫绾觉得他作为老师,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又没有周亚夫那样的孔武有力,要不然他真想把他揪起来。 “老师,您可不懂,这叫艺术,艺术懂吗?” 卫绾有些忍无可忍了,什么狗屁东西,这玩意能当饭吃?能当衣服穿? “你起来,你再不起来,我毁了它!” 威逼利诱,最有效了,对刘彻来说,这可是他花了一两个时辰堆的,这其中凝聚了他的心血。 “行行行,也快完成了,我这就起来,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冲动是魔鬼?”卫绾觉得这句话有点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右脚轻轻抬起,猛的踢了出去,雪块四溅。 “啊啊啊……”刘彻痛苦吼叫。 卫绾怔了怔,看着眼前的刘彻,赞叹道,“冲动果然是魔鬼啊!” 此时不走,何时走?卫绾觉察到他被人盯上了,距离还很近,拔腿就跑。 “老师,你别走,你毁了本宫的心血,还想跑,你于心何忍?”刘彻觉得他呆不下去了,太欺负人了! 还能怎么办?再做一个?不不不,刘彻同学可不会这么想? 就这样,一大一小,前面在跑,后面在追,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引得众将士齐齐关注。 第十五章周到 把羊胜,公孙诡二人抓起来交给太子,这种场面梁王是不愿意看的,自己这样做确实有负他们。 韩安国正押解两人前往城外军营,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他可不想梁王重蹈覆辙,七国之乱就是一个醒目的教训。 一路上羊胜,公孙诡受冷,酒已经醒了一大半,见到自己身着镣铐,大惊失,有些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噩梦?不像啊!这寒冷的感觉,不像假的! 见到前面的韩安国,他们有些了然了,肯定是这厮劝服了梁王,梁王下决心用他们两个换取安宁了。 顿时有些不好了,就这样把我们当做弃子,上位者就这么残忍吗? “韩内史,你快把我们放下,我要去见梁王,我要问问梁王,他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这样做?他难道不顾昔日的情谊吗?”羊胜拼命挣扎,带动着镣铐都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韩安国冷笑,“你们挑拨梁王,罪不可赦,唯有把你们交给太子殿下,才能让皇上放心,让太后安心!” 越是危难关头,公孙诡越是冷静,“你觉得梁王这就可以高枕无忧吗?皇上注定是要收拾他的,就算当今皇上不会,太子殿下一旦登基,你觉得他会放过梁王?” 刺客都是这么鼠目寸光,韩安国觉得,他们就单单为了那份君臣情谊,只觉得达到目标就可以。 可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刺客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梁王他呢?他的这场行动会成功吗?必定是十死无生的! “如果把你们交出去,梁王才可以高枕无忧,你们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太后,皇上不可能不顾及太后,只要太后出面,梁王再讨好太子,你觉得他会有事吗?” 这话是那么的刺耳,羊胜公孙诡二人,瘫软下来,他们是感到死亡临头,他们是逃不了这一劫。 可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想放弃,羊胜大声道:“你就不怕我出卖梁王?供出来他是主凶,是背后之人?不怕我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话语刚落,梁安国停顿了一下脚步,可不过几秒,脚步更加坚定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公孙诡发现了,这救命稻草,不可以不抓住,哪怕艰难无比,“事情一旦败露,梁王他脱不了干系,现在把我们送回去,梁文他还有胜算!” 没有听他的话,韩安国只是一挥手,押解的兵士,便用刀背,重重敲击他们的大腿,剧痛之下,两人只剩下痛呼,没有再说什么了。 韩安国的效率很高,刘彻很高兴,古代的谏士果然厉害,距离他的雪城堡被毁只是过了一两个时辰,他就把梁王怎么搞定了。 刚才追卫绾的时候,卫绾只是一个转身,一句话就把他镇住了,“劣徒,你敢打为师吗?” 我勒个去,欺负人你还有理了,但咱们的刘彻还真不敢打,他可是皇上的人,打了他,他要是说上几句坏话,自己都吃不消。 把人送到以后,韩安国就走了,刘彻还想留他下来吃一顿饭,看样子是没机会了,可能是梁王府的饭比较好吃!刘彻只能这么想。 军营里面的干粮,他自己都有些吃腻了,可作为太子,他不想搞什么特殊待遇,这样不能让将士们归心,这很不妥! 只是看了一眼二人,刘彻直接对着周亚夫说,“丞相还是把他们都杀了,留在这军营之中也没什么用,只要将他们的首级交给父皇复命就可以了。” 周亚夫心中突突,太子殿下怎么这么大胆,连审都不审,就直接要把他们杀了吗?虽说刺杀的主凶是他们,这些大家也都知道,可是还是有隐患的,皇上会怪罪啊! 也没有掖着,周亚夫直接开口道,“太子殿下,您这样做不合适!堂下过审,这可是一道必经的程序,连这个都不做,肯定会有很多流言蜚语。” 这刘彻倒是没想到,“这还不好办?直接过过就可以了,也别真审什么,审出来什么,反倒不好办了。” 此话一出,周亚夫萌生了和皇上一样的冲动,熊孩子就得挨揍! “太子殿下确定要这样?” “如果他们招供出来梁王,这无疑会让我们陷入兵戎,这不是太后所希望看到的,更不是这天下黎民想看到的,有些事情知道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闹得鱼死网破?”刘彻言辞凿凿。 自己都不敢做的事,这一个八岁儿童都敢做,周亚夫觉得,太子殿下将来必是一代明君,言必信行必果的杀伐君主! “为臣知道了,您的这番举动,必定会让朝野有些震动,微臣可以向皇上劝谏,争取不让皇上误会你。” 该做出决定的时候,周亚夫是一点也不会含糊,他觉得太子殿下是可造之材,有必要维护一下他。 一生征战,周亚夫对大汉忠心耿耿,他甘愿为了太子殿下,为了大汉更美好的明天,而牺牲自己,来助太子一臂之力。 刘彻可有自己的小算盘,不就是皇上的追究吗?我慌吗?不慌! 后面还不是有座大山吗?抱大腿呀,自己这样做太后肯定很高兴,这样的好机会,不抓住怎么行? 羊胜公孙诡二人已经授首,刘启却高兴不起来,这混账小子,居然没把我放在眼里,自己擅作主张,就这样给结案了,他难道不打算帮朕出梁王吗? 在周亚夫的一番劝说下,刘启这才消了气,但还是有些不爽! 周亚夫和卫绾二人,还好一阵夸奖刘彻,朝野上下顿时显现出一片赞美之声。 这些话让刘启因废立太子而缠绕在心头的郁结多少有了些消解,毕竟刘荣是他的长子,没有过错便降为临江王,这看起来都有些不公平。每每想起刘荣离京时的忧伤,他的心总会隐隐不安。现在,刘彻初试锋芒,总算让他心里有了一点踏实。 “太子年纪尚幼,朕之所以遣他前往,意在历练,若非卿等忠直尽命,他能奈贼何?卿等一路劳顿,尽心竭力,朕甚欣然。”总是要说说大臣们的好话的,虽说如此,可周亚夫感觉得到皇上语言背后的欣喜。...“”,。 第十六章汉景帝的风范 没有等出来羊胜,公孙诡,的供词,便把他们给杀了,这也不是说刘彻多么残忍,至少梁王不是这么想的。 对刘彻来说,应该叫作杀人偿命才对,前世是个现代人的他,对于这种枉视王法的行为十分痛恨,反倒临时想到的为大局着想,还不是首要原因。 今天一早便被传召,上宣室殿的刘彻,慢慢地走着,仿佛每一步,都很坚难。 他觉得没这么简单,虽然刘启不是一个暴君,但从传御旨的人的眼中,他看到的是大事不妙,鬼知道汉景帝搞什么锤子,他不会当殿行凶? 汉景帝刘启在宣室殿里面等的有些受不了,他决定出去看看。 他看了想打人,自己作为大汉天子,有点不能忍受这样过分的太子,那慢的,简直就像是蜗牛,有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就像是每一步都很痛苦,每一步都在思考该不该落脚,刘启那里见过这样的儿子,上次就把自己气的不慢,这次也不例外。 可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每日操心国事,根本没和儿子有太多接触,这才是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性格,似乎这才是原因。 每天忙的要死,他又和朱元璋一样的个性,早出晚归,尽心国事,突然不忙了,感觉还不错,曾几何时,他也像刘彻一样大,一样无忧无虑,专心学习。 不知不觉,他观察起了儿子的一举一动,站着看还不过瘾,他又坐在最顶端的台阶上,罕见的露出慈爱的微笑。 一边看还一边在慢慢的算时间,不得不说,这在刘启身上,出现这种情况,很是难得。 可快要到一柱香的时候,刘彻加快了速度,刘启不高兴了。 “慢慢慢,一柱香,时间还没到呢!”刘启大声喊道。 听见他父皇的声音,刘彻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情况?一柱香时间没到?你在逗我? 一脸诧异的看着他老爸,原来你是这样的父皇,啧啧啧! 刘启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老神在在的注视自家儿子,居然还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有点过分哈。 “彻儿你干嘛突然走的变慢?”有点想不通,刘启还是厚着脸皮的问道。 还有脸问我?刘彻气乐了,“因为我才想起来父皇你在等我。”这倒是真话,要不然他怎么会走那么久。 额,刘启顿时打脸了,吹胡子瞪眼直勾勾的盯着刘彻。 也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了,刘启打算算老账,“听说你小子本事还不小,居然擅作主张,把公孙诡羊胜二人直接给斩首了,你可曾问过父皇,你可以把我放在眼里?” “父皇是不是将此事交给了我?” “是啊,那又如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儿臣为父皇在外奔波,为十数位寻找公道,就该自主裁判,又何必管那么许多?” 刘启有些恼怒,右手指着刘彻,还没等说话,就被刘彻给打断了,“不要用手指着我!” “逆子!你竟然这样对父皇说话,用手指着你怎么了?你还敢咬我?” 刘彻疯了,猛扑了过去,趁刘启惊慌失措,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啊……” “放心,没咬重!别喊了。” “你你……” “你什么你!” 刘启被噎的够呛,一度说不出话来。 趁着平静的时候,刘彻摸摸小心脏,吓人吓人,幸好刘启没反应过来! 这小子胆子可真够大的,刘启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他敢自作主张,连自己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你想讨好太后?是不是感觉查出真相会让我与梁王起兵戈?朕也想了许多,由于梁王如此暴行,强要储君让我有些昏了头。”有些事情知道真相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刘启还是知道的。 “确是如此,儿臣实在不想兄弟相残,白发人送黑发人,祖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是么!”刘彻也不想继续扯皮,只好跟着刘启的意思。 “你走,朕要休息一会儿了!”方才看刘彻上阶的慢样子,他感觉到了慢的好处,觉得刚柔并济才能更好的处理政务。 “诺诺诺”,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这样才能表达他想走的心情。他巴不得走呢,父皇的心思,猜不透啊!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他觉得他以后不能成为这样一个人,要有血有肉! 一大早的,他母后就让他去椒房殿吃午饭,虽然时间还不到,他还是想单纯的去看看她,听说三姐南宫公主也来了,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聚聚。 从刘彻原来的记忆里,他知道南宫公主是一个温婉贤淑,大方美丽的女子,精通琴棋,音律之事颇为擅长,是贤妻良母类型的人物。 一提到三姐,显然大姐的经历更让他好奇,平阳公主此女豪爽刚烈,守了几次寡,和卫青的一段佳话,死后与卫青同安葬的气魄,没有理会卫青奴仆的身份,恩爱十数年,这都是令人敬佩的! 刘彻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宫廷之中,风气如此败坏!好男风与婚外情如此之多,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三纲五常尚未确立,人伦常情没有根深蒂固! 他觉得一旦登基以后,他得让董仲舒好好帮他盘算,实行这纲常,教化万千民众!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椒房殿,往里面探了探头,想看三姐在不在,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他有些无奈,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按套路出牌,这让他很是神伤。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秀气的脸,长长的睫毛不施粉黛,秀面微红,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天气里形成水雾。刘彻顿时心情变好了,果然美丽的脸是可以让人赏心悦目的! “彻弟弟,你瞧什么呢,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母后不是让你中午来吗?姐姐先来了,恰巧就碰到了你。”南宫公主的声音清脆入耳,仿佛能安抚人的身心。 “呃呃呃,我刚才从宣室殿出来,你是不知道,父皇那张臭脸啊!”一边说还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 银玲儿似的笑声,从南宫公主嘴里发出来,她被弟弟逗乐了,父皇在她眼里一向严肃,也没见过几次面,弟弟对父皇的不尊敬,让她觉得很好玩。...“”,。 第十七章赠宝马 才吃完饭,南宫公主硬是把刘彻拉到一边,还特意避开了母亲。 “弟弟,我特意弄了匹马送给你,为你接风洗尘呢!你可千万别跟母亲说,她知道了,又该说我没个女孩子样了。”扑闪着大眼睛,十分可爱。 还有马送给我?三姐确实挺好的,刘彻第一次感到了,这皇宫的善意。 “姐姐,你真好!” “这可不像你啊弟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你自小学业繁忙,书中知识学了很多,整天说的都是些大道理,这个让姐姐有点受宠若惊了。”南宫公主俏皮的笑了笑。 “姐姐,我想学琴,你能不能教给我啊?”刘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学琴?弟弟不是一向认为这是小道吗?你就不怕太傅说你玩物丧志?”教他学琴也不是不可以,可南宫公主想知道,弟弟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昔伏羲氏作琴,所以御邪僻,防心淫,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也”刘彻偷了蔡邕的一句话,一本正经的说。 这句话倒是有点意思,南宫公主想想,觉得没这么简单,自己从小和弟弟一起长大,可不认为他会以这个为理由,“不会这么简单吧?” 厉害了我的姐,这都唬不住你,你这是要飞的节奏。 “我想和姐姐多呆一会儿,弟弟从小便忙于学业,未曾顾及到姐姐,姐姐对我这般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保护姐姐,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虽千万人,吾往矣!”刘彻斩钉截铁的说。 刘彻身上散发一种帝王气魄,让南宫公主有些心惊。 “弟弟,我答应你便是了,这琴之一道,我能教你的,还是很多的。” 刘彻听了大喜,毫不顾忌的抱住了姐姐,一点也不觉得羞怯。 突然被弟弟抱住了,南宫公主有些呆住了,这是彻儿第一次抱自己,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刘彻的额头。 弟弟肩上的责任太大了,自小要为储君之位争夺,还有让父皇不失望,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母后,为了他的姐姐们! 忍不住潸然泪下,“如果二姐在就好了,二姐她远嫁匈奴,想必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这句话让刘彻很是痛心,他心底里反复有个声音,要他扫除匈奴,名正言顺的把姐姐接回来,和亲之耻,有损国威,将软弱置于敌手,血气无存,这和割地赔款有什么不同?假如一个国家需要一个女人担负责任,那这个国家还谈什么前途! “匈奴与我,不共戴天!其欺我子民,夺我二姐,烧杀抢掠,万死不足以谢吾愤。”这句话刘彻基本上是吼出来的。 南宫公主慌乱的捂住了弟弟的嘴,四下一瞧,发现母亲并不在,便松了一口气。 “彻儿你才八岁,可姐姐怎么觉得你长大了?母后时常教我们担当,你刚才所说的话,可是很有担当的!” 刘彻还没缓过神来,并没有什么回应。 “好啦!姐姐带你去上林苑看马好不好?你看你严肃的,姐姐这不是特意为你接风洗尘了吗?给姐姐个面子,一起去好不好?”刘彻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 茂密的丛林,迎风摇摆的小草,水天相接的场面,加上冬日里悲凉的气氛,让刘彻的心情有些开阔。 不远处有匹马,威武不凡,四足粗壮,踏地有力,昂首挺胸,矫健的身姿雄风不羁,足接草地,满是泥泞。 “好一匹草泥马” “什么马?草泥马是什么马种?”听到刘彻嘀嘀咕咕,南宫公主好奇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这匹战马很雄壮,我特别喜欢。”刘彻心里一阵冒汗。 “我听说西域有种马,四足纤细,优雅高贵,脚力惊人,日行千里都是轻而易举,它们流的汗,都是血色的,颇有些奇妙。”刘彻他想起汗血宝马了,他对这种马很是好奇。 听说汉武帝还因为汗血宝马,两次征伐大宛。劳民伤财,有败家子的做风。 “草泥马?” “啊?姐姐你说啥?” “你不是说,要是喜欢哪种马,就叫它草泥马?”南宫公主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来这句话,让刘彻觉得自己又祸害了一个人。 “姐姐你可别学我,我说的都是胡话!”刘彻觉得他得制止点什么,要是他美丽端庄的姐姐学他说一些粗话,他可就是罪人了。 一跃便上马了,刘彻对自己的技术很是满意,特别是看到姐姐赞美的目光,贼有成就感。 这可是他第一次骑马,马还算温顺,应该是早前被人调教过了,他有样没样的学着电视剧里面的人,各种骑马的动作,觉得没问题之后,便慢悠悠地调转马头,自顾自的学了起来。 看到刘彻玩的很高兴,南宫公主恬静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刘彻被立为太子的消息,第二年开春便传到了匈奴。 五年的草原生活,把汉宫的两个女人完全变成了地道的匈奴人。她们不再穿汉服,而是改穿了在袖边和领口镶了羊毛的皮袍和刺绣得十分精致的靴子; 她们当年十分滋润白皙的脸庞被塞外的风雪雕凿得黝黑发亮,两颊长期经太阳照射而变成了朱红色; 她们飘逸的长发如今缀上了各种兽骨制成的装饰品,从她们肌肤中散发出来的不再是玫瑰香而是牛羊的奶味; 她们只能在梦中重温长安的曲江烟柳,未央灯火,去知会相别的亲人。隆虑阏氏与紫燕相处的时候,就用长安的话语倾诉对家乡的怀念,而这时候她们都明白,不管她们着怎样的胡服裘衣,她们的心永远属于大汉,属于那遥远的母土。 “不知道母后过的怎么样,弟弟被太子,母后应该是皇后了吧,这枯寂的草原生活,不知何时才是个头?”隆虑公主这般想到。 看到主子这般感怀,紫燕有些难以介怀,她有些不忍心,“公主,您弟弟已经成为太子殿下,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肯定会把你接回去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可以沾您的光,回去看望。” 隆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低声道,“希望如此吧!” 第十八章造纸术!! 卫绾被刘启叫到宣誓殿去了,听说是为太子找了一个伴读的习武高手,自从回京复命以后,皇上对太子便多了很多关注,此次还特意找了一个伴读的候王子弟,督陪太子读书。 对于这件事,太傅卫绾也说不上支持或反对,静观其变好了。 曲身一拜,“微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太傅可知我找你所为何事?” “臣还是知道一点的,陛下为太子殿下的学业担忧,想要找一个伴读督促太子,让太子约束一下行为,收放一下大胆的品性。”话虽然是这般开口,但卫绾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太子身份高贵,除了皇上和太后,也没人敢整治他吧。 收放他的大胆?这刘启可不敢想,他只是单纯觉得对太子的关心有点少,伴读似乎可以做个决定。 “你觉得弓高候韩颓当的孙子韩嫣怎么样?其善骑射,颇有其祖父之风,以弹弓射鸟,长安孩童皆随其尾行,拾取鸟类回家而食,想必可以教彻儿的有很多,太子年幼,是该找个人来消解无聊了。” 卫绾也想过他,知道韩嫣的名气,来之前便猜想了几个人,其中便有他。 “如果是此人,陛下倒是可以放心,其良善好学,武功出众,长相也不难看,俊朗的很,太子殿下应该会接受吧。” “那劣子最近可有不听你管教?若是他有些过分了,你尽可以向我禀报,朕会亲自治治他!”管教其他儿子倒是没什么成就感,但刘彻就不同了。 这小子仿佛是招黑体质,惹得一个不喜争斗的汉景帝和他对着干。 “那倒不至于,太子殿下就是有些性子跳脱,时常语言有点古怪而已,一般还是认真研读诗书,学习兵家之道的,臣一定会尽心教习他,陛下大可以放心。” 门外传来黄门的声音,“弓高候之孙韩嫣求见” “让他进来!”刘启开口说。 看来刘启已经打定主意了,韩嫣人都找来了,方才问卫绾,也只是象征性的表示礼节而已。 “那有劳太傅领韩嫣小兄弟去见见彻儿了,他也是初次进宫,很多东西也不太熟悉,需要你教导一番。” “微臣领旨!”不作停留,卫绾便领着韩嫣出了殿门。 刘彻这时候大概已经在等自己上课了,他一向准时上课,全然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这一点,卫绾倒是很满意。 “韩伴侍,今后与太子殿下相伴,别与太子一同胡闹,太子做事要是欠考虑,你可得督劝他及时改正,不要入了下风,闹出笑话。”卫绾不胜其烦的交代着。 “太子殿下好相处吗?他可曾有些霸道无理?都说帝王心思变化无常,太子也不会这般吧?” 卫绾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声道,“你大可放心,太子尊师重教,守礼的很,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了,你可不许整天奉承太子殿下,小孩子心思最受不得哄骗,若是让我发现你这样做,我可以上告皇上,你得好自为之!” 韩嫣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太傅您放心,我可不会做那些奸人佞臣,但凡对太子殿下有利的事,我才会去做,可不会去摇唇鼓舌,做那等粗鄙之事。” 来之前,他爷爷已经苦口婆心的和他说了一大堆,他们家世代忠诚,也做不得那种事。 当刘彻见到韩嫣,他发现,什么现代人的娘炮都弱爆了,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俊美温朗,相貌堂堂,带有些许阴柔之美,面如冠玉,色若琥珀。 可欣赏,并不代表他有这样的倾向,他觉得自己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他绝对不会去学好男风这种鬼东西。 “弓高侯之孙韩嫣见过太子殿下!”韩嫣刚开始见到刘彻,是觉得他有些英武不凡的,少年气魄展露无遗。 “太傅,这是父皇给我找的伴读?” “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莫非陛下事先找过你了?”卫绾惊道。 不知道才怪呢,这么一个和汉武帝搞基的人,刘彻怎么能不清楚? 只好微笑着说,“猜的,我猜的,我这年纪是该找一个伴读了,从这些王公贵族里面找,韩嫣他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原来是这样?刘彻在卫绾的心中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韩伴侍,本宫听说你以弓箭见长,不知可否让本宫见识见识。” “微臣愿意一试,臣之弓箭之术,还是值得一观的。”对于此道,韩嫣还是很擅长的,他足以自夸。 “打住打住,先上课再说!等我讲完课,你们再去操习也不迟!” 还没上完课就想走了,真是少年心性。他虽然不以习弓箭之术为下乘,相反还比较推崇,但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啊。 到开春的这一个月,刘彻一直在盘算着造纸术一事,偷了蔡伦的看家手艺,但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刘彻想来应该不叫的。 造纸术分为几个步骤,刘彻这一个月已经想好了 第一是原料的分离,就是用沤浸或蒸煮的方法让原料在碱液中脱胶,并分散成纤维状; 第二是打浆,就是用切割和捶捣的方法切断纤维,并使纤维帚化,而成为纸浆; 第三是抄造,即把纸浆渗水制成浆液,然后用捞纸器(席子)捞浆,使纸浆在捞纸器上交织成薄片状的湿纸; 第四是干燥,即把湿纸晒干或晾干,揭下就成为纸张。 汉代以后,虽然工艺不断完善和成熟,但这四个步骤基本上没有变化,即使在现代,在湿法造纸生产中,其生产工艺与中国古代造纸法仍没有根本区别。 造纸技术的发展主要体现两个方面:在原料方面,魏晋南北朝时已经开始利用桑皮、藤皮造纸。到了隋朝、五代时期,竹、檀皮、麦杆、稻杆等也都已作为造纸原料,先后被利用,从而为造纸页的发展提供了丰富而充足的原料来源。 把这些步骤抄在纸上之后,刘彻觉得得找一个能自由出宫的人帮他做这些事,这个韩嫣一直对汉武帝忠心耿耿,倒是可以把这事交给他。 “韩嫣,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我这有张纸,是关于造纸,你能不能出宫帮我办一下?建几个造纸厂,推广一下。”刘彻开口道。 “造纸?臣听闻倒是有人造过了,可那纸质粗糙,还掉渣,不堪一用。” “本宫不一样” “不一样?” “对,我们不一样!” “好吧,这几天我就出宫帮太子你办一下。” 第十九章学万人敌 “侯爷,您叫我们建这些厂子干嘛?老爷该不高兴了,这一番大兴土木,得耗费不少家财的。”弓高侯府的管家张胜对小少爷的命令有些不解。 “这是太子殿下吩咐做的,你建的时候可别胡说,万一泄露出去,皇上会怪罪太子殿下的。”韩嫣开口道。 竟然是太子殿下要求,张胜哪里敢有什么异议。 这些王族子弟,哪个不是家财万贯?盖几个造纸场对他们来说,还不是嘴上说的不要不要,心里面可没把这一回事。 吩咐下去之后也没多管,韩嫣只当这是太子殿下的玩乐而已,就凭这么一个配方,想造出精美的纸,这谈何容易? 初春的天气温暖和煦,一岁一枯荣,新长的草再一次站在了大地上,年年岁岁都是如此,雪已经消融大半,柳树也爆出新芽,御花园的花儿也多了许多,争芳斗艳,惹人喜爱。 太子宫里面,刘彻摸着他刚摘下来的嫩草,感受着草的绿意,生命力,他反倒不喜欢那些花儿,太艳的东西反而落了下乘,返璞归真才是真爱。 “太子殿下,您吩咐的事情,臣己经做好了,几个工场的地基已经打好了,等建成以后,我就把那些步骤分发出去,做出您想要的纸。”韩嫣的话语声打破了宁静,见太子投过来带有恶意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他的意境,连忙低下了头。 刘彻觉得他有必要交代一些事情了,那就是知识产权的问题,古代人向来注重保密,什么传男不传女,师傅留一手,这样对技术的流传固然有阻碍。 可对刘彻来说,这造纸术是他制造财富的一项来源,顶多十年之后,他必定是会公之于众的。 “那个造纸的配方你一定要保存好,我把它交给你,要是被泄露出去,我唯你是问!”刘彻小脸严肃道。 “微臣绝不外传,若是被透露出去,太子殿下尽管可以找我算账,微臣绝无怨言。”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对这配方保密有些没有必要?是不是认为?本宫的造纸术比之现今的手艺好不了多少? 可本宫要做的事,又哪里不会深思熟虑?你大可以放心,等造纸场一旦造纸,必然会震惊天下! 到那时候,你就是功臣,你投入的钱财,必定会千倍百倍的加还,本宫说到做到!”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连刘彻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自信心膨胀!是什么给他的勇气?是我大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我泱泱中华的无尽先贤! 被刘彻的王八之气给征服了,韩嫣不知不觉中对这项举动充满了信心,这在他看来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充满了神秘感。 “微臣相信太子殿下,您要做的事情,微臣当全力相助!” 暗自摇摇头,刘彻走向韩嫣,拍了拍他手臂,“别这样了,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只会喊是的人,本宫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成为本宫的左膀右臂!” 少年英豪也不过如此吧,少有壮志,其心胸广大,对有用的谏言,求之若渴,将来必会是一代明君,这些想法从韩嫣心头淌过。 刘彻当然不知道韩嫣心里想什么,说完话便走了,周亚夫还在等着他呢。他约定过和他习武,见识一下这古代名将的本事。 从军武将,向来都是身先士卒的,一旦退缩,便是自乱阵脚。所以他们一般都勇武过人,凭着一股气冲锋陷阵,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所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不假的,身后便是尸山血海,鲜血对他们来说像是赏赐。 周亚夫一生征战,血染原野,脚下的尸骨不胜其数,当年七国之乱他临危不惧,将大汉江山生生给稳固了,声威太甚,都说功高震主,周亚夫明显感觉到了,陛下对他有一些戒心。 即便如此,他还是抱有一颗赤诚,刘彻既然已经成了太子,那他必定是要尽心辅佐的,虽然因为立太子一事和皇上闹得不愉快,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殿下并没有因为这个对他不满。 “太子殿下的力度,还是不够,似乎只是些花架子,虽然招式不错,但缺乏杀气,与人对战还可以,但身陷重围,这般花拳绣腿一点用都没有!” 周亚夫毫无顾忌的指正太子,他觉得太子殿下一旦向他学习武艺,自己必定是要献出真才实学的,这些薄弱之处也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现代武术是花架子,好吧,刘彻承认这一点,看来他这个武术冠军的水分很大,放在古代,就相当于一个菜鸟将军而已。 “周丞相,这力度我可没办法保证,你也知道,我虚岁才九岁,力气可大不起来。”刘彻只好实话实说了,谁叫咱小呢? “这倒是老臣疏忽了,前段时间,太子殿下我比试,是控制了力度的,与现在不同。” 为了帮助刘彻学武,周亚夫特意弄来一些木桩,击打木桩的声响一声声不绝于耳,太子殿下的认真,周亚夫倒是看在眼里。 “其实太子你也可以去请教灌夫,两人才能抬得动的长戟在他手里,似游龙出水,倒海翻江;似猛虎入林,落叶纷飞。”说起灌夫,周亚夫觉得此人真乃大丈夫,单骑奋战吴军,被创百余处,依旧能够逃出生天。 “灌夫将军,找机会我就会去请教他,灌将军勇力非比寻常,本宫早就听说了,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周丞夫,昔日项羽刚愎自用,为高祖所灭,实属活该,可他有一句话我比较欣赏,学万人敌才是大将之风!”刘彻说道。 万人敌,多么牛批的一句话,结合项羽所做的破釜沉舟,打垮秦军,更加威风了。 “太子殿下是想学兵法?项羽此人有些地方还是可以学的,微臣也可以教你军队行军布阵的本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方法,我也不会闭门自珍。” 刘彻觉得周亚夫是个好臣子,可惜威胁到了皇权,含恨而死,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刘彻会拉他一把,让他告老还乡,这或许才不会让忠臣寒心吧! 第二十章将士志千里 “天上有只大雁,不知道你能不能射到?平日里,看你射死靶子也看不出来什么,本宫今天就来考校考校你。”刘彻觉得真刀真枪的干,才更有看头。 “微臣可以一试,这区区大雁,臣才不放在眼里,只需给我二十息时间,大雁便可手到擒来!”说完这句话,韩嫣直接把弓箭从背后抽了出来。 挽弓拉至满月,目光尖锐,死死盯着天空的大雁,不肯有一丝松懈,锐利的箭锋在阳光的洗礼下,映射出银光。 这对韩嫣来说是有关荣誉的问题,他的祖父被封为弓高侯,弓箭便是他们实力的写照,以弓箭出名的他们,每次出箭都是事关名誉。 箭划过天空,箭羽白色的羽毛异常显眼,如此长的距离瞬息而至,把快字决发挥到了顶峰,专攻一点的人成就果然非比寻常。 大雁,似乎还不知道危机已经来临。 大雁应箭而落,在空中发出一声悲呼,直直往地上栽倒,地面上展开妖艳的血色。 刘彻露出莫名的微笑。 “韩伴侍好箭术,可箭术虽好却是没能完成约定啊,你方才说二十息便可手到擒来,可这大雁下落的时间都有整整十息,我把手伸过去捡也超过了十息,如此一来,二十息可不现实,你引弓开射也要几息呢!” 刘彻不知道玩过多少脑筋急转弯,恐怕是比韩嫣射过的箭太多,生气?谁叫本宫是太子呢,不服憋着! 他感到了上位者可耻的得意,实话说,刘彻认为这感觉也挺不好的。 “太子殿下你强词夺理!” “你才强词夺理!” “你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 “太子殿下你欺负人!” “打住,你以为你是琼瑶吗?还搞这些,恶不恶心哦!” “琼瑶是谁?她很恶心吗?” 从小便看的琼瑶剧长大,长大以后,只觉得琼瑶剧里面的台词很可笑,特恶心吗?说实在的,也算不上,只是莫名有些想吐槽。 “这些你别管了,你还是管好造纸厂的事吧!半个月之后,本宫想看到成果。” “太子殿下,这时间不够啊!” 刘彻敲了敲他额头,“先做纸啊,工场的事急什么?” 行伍出身的灌夫,对太子的来访受宠若惊,遂在后花园置酒款待。灌夫不带任何修饰的描述把自己呈现在刘彻面前。 “七国乱起,家父随侯爷出征,作为校尉带微臣一同赴战。 谁知父亲自此踏上了不归路,战死沙场。消息传至朝廷,皇上命臣护送家父灵柩回京。 臣乃将门之后,父仇未报,岂可退缩。于是臣就挑选了军中壮士和家奴数十人,冲入吴营,杀伤敌人无数,后终因寡不敌众,仅臣一人回到汉营。” 借着酒劲上来了,灌夫敞开了自己衣襟,数十处创伤全都裸露在刘彻面前。那些伤疤,大的若铜钱,小的若豆粒,纷乱地分布在灌夫的肌肤上。 “将军想必是受了很多苦楚的,这一道道疤痕,是将军荣耀的象征,我大汉将士之中,你当为表率啊!”刘彻发是由衷的赞美。 刘彻觉得那些奋战前方的将士,是为了大汉而战,他们死得其所,是国家的开拓者,战至最后一刻,血肉筑起的长城,坚不可摧,是我大汉强壮的护盾。 “将军最擅长的兵器是什么?” 刚才才被刘彻夸奖的灌夫面色红润,大咧咧的开口道:“微臣的一手长戟,登堂入室还是算的上的。太子殿下若想看,臣便给你展看一番!” 周亚夫说的丝毫不差,刘彻觉得那戟法雄浑有力,漫天布开,形成一道网,仿佛要遮天盖月,端的是霸气无双,气魄惊人! “将军使的一手好戟!”刘彻拍手称好。 收戟而立,灌夫的激情都被激发出来了,对他来说,宁愿战死沙场,也不肯老病死去。若是太子刘彻想带人出征,他会万死不辞! “听闻周丞相说,太子殿下想向我学兵器之道?” “确实如此,还望将军不嫌小儿乱舞,倾心教本宫才好。”刘彻恭敬道。 “哈哈哈,太子殿下想学,臣那会不从,只是希望将来出征,太子你记得微臣便好,” 灌夫手按左胸,激动道:“灌夫早已以身许国,愿追随殿下,虽死不辞。” 刘彻端起酒爵,“本宫敬你一杯。” 也没有扭捏,灌夫举起酒爵便和刘彻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半个月来,刘彻每天都来向灌夫学习剑道,对灌夫来说,什么兵器在将军手中都一样,以一当十甚至百千,讲究的不过是顺手,关键的是巧劲与力度,二者缺一不可。 刘彻的力量已经有了点提高,速度也更快了,在灌夫看来,想学东西就得付出点代价,不管是王公显赫还是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所以对刘彻,他很严格,刘彻也不负他的希望,以一种超凡的速度成长,还被严厉的灌夫好一顿夸赞。 咱们刘彻可是开了作弊器的,他本来就有些学习武艺的底子,还愿意吃苦,成长速度快,这没什么大不了。 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和武业,刘彻累的瘫痪在太子宫的椅子上,一杯杯茶水送入口中。 好不容易才坚难开口,“韩嫣,成纸出来了么?” 韩嫣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刘彻一问,这让他有些不吐不快,“太子殿下的配方果真厉害,经过制作,我们得到的纸张,远不是那些粗糙的黄纸可以比的!细腻又不散墨,写出来的字着实好看呢! 听从太子殿下您的吩咐,臣并没有把工序泄露出去,分成了十几个步骤,让二三十个人一齐分开制纸,不给他们接头的机会。 最后看到成品出来的人,也被我收卖,终生要为太子做这些纸,他也是第一见这么精致的纸张,还巴不得呢,这老手艺匠人最是注重信用!” 终于做出来了,刘彻觉得他可以用这些纸做文章,垄断天下的纸业,远卖异国,积累财富为战争保证后勤。 等到压制不住仿品的时候,便直接公布出去,也算是得尽其用了。 “这绝非小事,此事一成,本宫少不得你的好处,你大可宽心。”似乎被韩嫣的欣喜弄乐了,也顾不得全身酸胀,一主一仆,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一章太子佩剑! 傍晚时分,张胜去查看纸厂的工作进度,可没有想到,他却正巧碰上了来纸厂闹事的人。 为首的是长安城里的一个富绅,徐天宝自幼以黄纸起家,黄纸在当时由于不够精细,只被用作祭祀的纸钱,他捉住了这个时机,改进了工艺,做了许多纸金屋,纸马,纸金锭什么的多样化物品,一跃成了长安城里的豪绅。 前些日子,完成最后一步造纸工艺的余阿三,不知怎么的忘了把成品放回去,还将其带回了家。 他儿子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看父亲回去之后便一直端详一张纸,心里好奇,便出手摸了摸,一摸就摸出大事了。 他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连忙把这事告诉了以粗糙黄纸发家的徐天宝,想借此捞一笔钱。 仔细考虑了余生的话,徐天宝心里面虽说有些不信,毕竟余生的人品就摆在那,但一想到他父亲余阿三,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余阿三最近被弓高侯府的人请走了,而且乐此不疲的早出晚归,对一个造纸匠来说,这样的举动很能说明问题了,弓高侯府肯定出了什么新品。 接过余生偷过来的纸张,商人的嗅觉告诉他,这是一条致富之路,如此精细滑亮的软纸,一旦开始售买,一定会引起轰动。 他连忙带人去纸厂闹事,弓高侯这个名头还吓不到他们这种长安富绅。如果抢占先机,必须是早起的鸟儿有食吃。 “少爷,昨个傍晚,豪绅徐天宝带人来闹事了,那个该死的余生,看他父亲带来的成纸有利可图,引得徐天宝一心霸占!”张胜焦急道,他已经等韩嫣回来等了半天了,要是姓徐的得逞了,他可担待不起。 韩嫣闻言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可把他驱逐了?” “纸厂的人数很足,没有给徐天宝可乘之机!” “弄明白是那个混蛋泄露的么?”韩嫣皱紧眉头。 “是管成品的余阿三他儿子,从他父亲手中偷得成纸,与徐天宝串通,假借余阿三是他们的工匠,一口咬定咱们的工艺是抄袭他们的,要收回来纸的配方。”张胜长话短说,把原委说了出来。 “是不是徐天宝以余生作为要挟?逼迫余阿三,借以名义想查明纸的制作工序?”这套把戏是那些奸商惯用的技俩,韩嫣那能不明白。 “要是一个徐天宝还好办,但他扬言要宣扬出去,让更多的人卷入其中,联手向我弓高侯府施威!”张胜见的事情太多了,这种被群起而攻才是他所担心的。 这的确是一个障碍,以后还有可能再次出现这种状况,凭他弓高侯府还压不下去,必须得请命太子了。 “张管家你先压着,待我请太子想个主意,来震住这些厚颜无耻之徒!”韩嫣做了决定。 张胜有些犹豫,“太子尚且年幼,可以想到好主意么?” “太子虽小,却机智聪明,管家你可小瞧太子殿下了,若无会面,尔等怎知太子少年英豪!”自从太子拿出造纸术,韩嫣对刘彻便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收拾好衣装,韩嫣这才往太子宫走去,对他们这种长相俊美的男子来说,注重得体整洁是每天的功课。 刘彻这几天练习剑术有些过了,连灌夫这种狠人都看不下去了,你一个太子,这么拼命,闹啥咧? 为了防止刘彻把自己练伤,灌夫强行谏言太子缩短习武时间,这么搞下去,人都要废掉。 此时刘彻就呆坐在太子宫里,之所以呆,是因为他是被灌夫扛回来的,毫无还手之力。 “哎,灌夫将军果真很合我性格,倔强脾气,哈哈哈”刘彻只能自嘲般的苦笑。 “太子殿下,大事不妙了,造纸厂有些麻烦,富绅们联合施压!臣弓高侯府挡不住了!”韩嫣火急火燎地说。 “喏,拿去!”刘彻丢过来一把剑。 “太子殿下要臣自裁?”韩嫣吓的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翻了个白眼,刘彻气道,“这是本宫的佩剑,你拿去威吓富绅,有本宫坐阵的纸厂他们可没胆子强抢,借机强抢,本就心虚,此剑一出,定成乌合之众!” 韩嫣笑的跟朵花似的,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接过佩剑,点头称是。 什么叫狐假虎威?这便是了,这些情况刘彻早想到了,佩剑是他的贴身物品,便代表了太子的名头,发生不妙,只能是以势压人。 徐天宝怕夜长梦多,第二天下午便到了造纸厂,这次他找够了人手,还拉了不少王公子弟为他助威,此时作为,他也是势在必得的。 怕人多砸坏了东西,韩嫣特意把造纸厂的门给拆了,威风凛然地站在门口与徐天宝对峙。 “好你个姓徐的,你欺我祖父不在家中,便要强行勒索么!”韩嫣怒骂。 “小侯爷可别说错了,这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是你们阻挡了我们才对!”徐天宝也是死鸭子嘴硬,认定了韩嫣对他没有办法。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了!”多说无益,韩嫣也不觉得他们会退去。 从怀中将剑举了起来,揭开上面的黄布,“此乃太子佩剑,纸是太子的东西,尔等可勿要自毁前程!” 众人目光聚焦在冷光耀眼的长剑上,太子彻三个大字印刻在剑尾处,刀工精细,剑芒在阳光的映射下刺眼十分,精美的做工,让人一眼便认出来了,这绝对是宫廷制作的精品! 结合字眼,和韩嫣的话,众人惊恐万分,没想到弓高侯有太子撑腰,徐天宝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哆嗦的大声喊道,“草民有罪,临时起意,冒犯到了太子殿下,草民愿意以一成家产,献给太子殿下。 但求小侯爷告知太子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勿要怨恨我等!” 在那些皇亲国戚眼里,想要治他们的罪,那是轻而易举,徐天宝可不认为他们能够与太子相抗,只能乖乖认错,奉上家产,来抵消罪过。 韩嫣伸了伸拇指。 “好,两成就两成,草民心甘情愿,此次来是我的错,受了余生的挑拨,余生我也会交给你们,他任凭你们的处置!”说完便把余生拉了出来,推倒在众人面前。 “小侯爷,求您,求您放过我的儿子,草民家一脉单传,但求您只打断他的手脚,而不要伤其性命!”余阿三跪倒在地,连磕几个头。 看到他父亲此刻的样子,余生再也忍不住了,他只是好财而已,对他的老父亲,他可是孝顺的很,早已是热泪盈眶,暗自咒骂自己混蛋。 第二十二章长安纸贵 “造纸厂建成了没?韩内侍。” “太子殿下,厂房已经建好了,第一批也正在寻找卖家,估计会有很多人争相抢购。”韩嫣毕恭毕敬的回答。 “把剑还给我!”刘彻伸出小手,恶狠狠的说。 自从十几天前把佩剑交给韩嫣处理闹者之后,刘彻觉得这韩嫣有点不懂事,迟迟不肯还给自己,这小子有毒吧!还咬定佩剑不放松了? 韩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子殿下给臣的东西,难道还要收回吗?既然送到了我手上,那便是交托于我,太子殿下忍心收回去么?” 他以为刘彻会不与他一般计较,但明显失算了,刘彻可不会死要面子,右手伸的老高。 韩嫣一脸悲忿的把剑还给太子殿下,暗道真小气。 “那徐天宝的家产你处理完了吗?这可是可以当做本金的,以后扩场建设,诸多财物,还不是滚滚而来。 还有,你第一批纸卖完之后,不要大量卖出,慢慢的引人注目,吸足了目光,咱再风风光光的开张! 听说你还处理了一场父子之间的亲情,没有狠心处罚那个余阿三,把余生的腿打断了,还算做的不错!”刘彻叽里呱啦的交代了一大堆。 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去了往年的烦扰。长安城内一片欣欣向荣,商贩们运送着与各地交易的货品,小贩们交流着去年的收获,有多有少,多的不骄,少的不躁,汉初的与民休息似乎成果不错。 秦暴政之后的荒废,在同一块土地上,人们又亲手将之还原,甚至建设的更好。 长安城作为京师,交流交通十分发达,消息传播的速度如梭,城西的消息半天便可以传到城西,这为商人们创造了好环境。 韩嫣的造纸厂一开始散布卖出新纸的消息,厂外便人流如织,徐天宝勒索太子刘彻吃瘪的事,更是被长安城的富绅好一顿嘲笑。 可调笑之后,众人对有太子刘彻撑腰,小侯爷韩嫣主事制造的新纸有些好奇,这才一传十,十传百,蜂拥而至。 当年粗糙的黄纸问世的时候,富商们可没把纸当一回事,商人逐利,这毫无用处的糙纸无利可图,只能用做丧葬而已。 明知山有虎,便向虎山行,众人认为太子刘彻不可能制作没有改进的纸张,这是让名誉受损的傻事。 张胜准备好了一卷新纸,铺在桌子上,让来的人试纸,等到众人认可之后,打算提高价格卖出去,少爷交代过他了,这一次卖纸可不能买太多,制作的纸都要囤起来。 既然能成为侯府的管家,张胜也深知囤货抛售的道理,对少爷的要求,也颇为赞同。 才一宣布试纸,场面便火爆起来,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被人抢了头彩,纸片刻便被毛笔划的漆黑,众人一片嘘声。 张胜看了想打人,个个自带毛笔墨水,还有人故意乱涂,几张纸一点效果都没试出来,纸都让墨弄黑,试个球球! 连忙差人把众人拦着,他打算找几个得高望重的富绅试纸,一起试,非得让这些牲口毁了不成。 试完纸之后,几个富绅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难以置信,这种纸的问世,必定会掀起一场风波!几人默不作声,都在盘算着多买一些。 可张胜偏偏听韩嫣的叮嘱,已经计划好了,他们注定不能多抢,更不存在借此卖取差额。 此次试纸之后,长安城陷入一片沉寂,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由太子刘彻带起来的沉默,在一两天后证实,这是一场爆发! 一时间,人们争相采买新纸,而每个人所购都有限量,长安纸贵从此时向四面八方传开。 大街小巷里,谈的话题,必定离不开太子刘彻的新纸一事。刘彻的名气开始变大,与此同时的纸业为长安城的富绅所垂涎,若不是因为太子刘彻的名头,纸场的造纸术根本藏不住。 思贤苑内,这一场风暴的主使者,刘彻正乖乖的听太傅卫绾的讲课,却不知,王公贵族纷纷准备找他分一杯羹。 讲课就讲吧,可卫绾一边讲还一边盯着他,盯的他一阵发毛,又做错什么事了?还带眼神攻势? 趁着讲课结束时间,刘彻开口道,“老师可有事想问学生?若是误了什么事,还请老师不吝赐教!” 卫绾这才开口,“陛下听闻你新制了一种纸,引得长安纸贵,清早差人告知我,令你课毕上殿面见于皇上!” 刘彻微微一笑,“太傅不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君子有所知有所不知,我等士子可不醉心于财物!” 听了卫绾道貌岸然的话,刘彻并没有在意暗里嘲讽自己好财的意思。只是轻笑,“此新纸问世能否造福于百姓?能否让书写更为方便?能否让我大汉技术远超蛮狄?” 一连三个问题让卫绾有些尴尬,“那太子殿下可借此索财于民了?” “本宫造纸绝不屑于财物,造纸所得本宫会尽数上交国库,为我大汉强军富民奠基!” 刘彻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明知自己保不住这纸业,但求这配方这几年不外泄而已,能保住这配方的人,也只有大汉天子,他的父皇了。 反正是殊途同归,不妨借此提一些条件,让父皇凭此造就功绩,合理运作,远卖异国,收益最大化! 这个回答让卫绾一阵羞愧,自己作为太子的老师,竟不如太子这九岁小儿有见识。 “太子殿下,这造纸法可是从何典籍中所见?老臣可并未看到过你有过造物的经历。”这个造纸术,卫绾一直想不通,无数前人想不到的事,为何被太子轻易解决了。 “老师,这造纸法存于本宫心中,想拿便拿出来了,这得感谢先贤之功,本宫加以利用而已!” 刘彻的话让卫绾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太子明显不想作答,问之也没什么意义,只是想到这先贤之功有些奇怪,自己并没有从书中看到啊! 蔡伦是东汉人,卫绾身在西汉,看的到才怪呢! 刘彻没有理会一旁思索的卫绾,他要去宣室殿与父皇商量造纸一事了。 第二十三章殿内父子交流 宣室殿内 汉景帝刘启站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面色平静,一点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没有。 帝王做久了,他也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众大臣面前失仪,对帝王来说,这会让大臣们觉得做皇上的并非上苍之子,连克制情绪都做不到,黎民百姓能信服他们的朝廷么? 刘彻也不敢再慢悠悠的让他父皇等了,上一次他可是吓出了心理阴影,阴影面积的话,无限成长。 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四周冷清清的,父皇也平静地站在殿内,看着走进来的自己。 这一番压迫下,刘彻感觉自己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父亲的责骂,不一会儿,脸上就冒出丝丝冷汗,染湿了两鬓,衣服如同束缚,一层层将自己裹紧。 上位者日积月累的压迫果然厉害,不怒自威,慑人的很,刘彻觉得气势真的可以降服一个人! 现在刘启对他用这种压迫,就说明他和自己谈的话题有些严肃,他希望借此获得最大收益,让刘彻没有勇气提太过分的要求。 这种情况下,刘彻只是一个虚岁九岁的孩童身,有些抗不住了,“父皇此次唤我所为何事,儿臣愿意为父皇分担!” 与时被刘启相逼,不如大大方方的问,识时务者为俊杰,开门见山只是一种利已的方式而已,有些话不吐不快,有些人软硬不吃,那些人便是常处万人之上的显贵们,有如汉景帝。 刘启在纸厂造出新纸消息传出不久便知道了,在长安城内,他有众多眼线,若是有大事发生,风吹草动,最先知道的几个人,肯定有一个是皇室的卧室,或为财,或为官。 给儿子的压迫,他觉得这是一份礼物,那怕是天之骄子,一国之主,太过肆意妄为,也会从云端掉落,永无回头之日,久堕沉渊! 刘启声音有些低沉,像是特意压下了一般,谈不上公鸡嗓,却有几分肃清,“听说彻儿你最近好大的威风,托朕为你配的弓高侯之孙韩嫣,为你兜卖新纸,一时长安纸价飞涨,现在可到处传的你太子纸的名头呢。 各路王侯知晓此事后,纷纷向朕请命,要造纸工艺,惹来这么多权贵,可把朕好一顿思索,人言打江容易,守江山难,朕如今也信了。 可听闻彻儿你学那商贾之风,抬价托价,民间一纸难求,你可知会引起多少怨言?为民计,为民劳,如今彻儿你也不与我商量,这愁绪又多了一分。 你只想着自己的收效,你压的下么,你难道认为朕压的了?朕可不会受你这小子的匡骗,如果你仗着自己太子身份,为祸百姓,朕也不会吝啬于大义灭亲! 有些东西还是交出去好,彻儿你是禁不了偷师的,人心逐利,你我尚是如此,假若一人之专利,络绎不绝的洪流之下,还会落得骂名!” 刘启现在只觉得这是和自己儿子聊天,作为人父,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敞开天窗说亮话。 说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刘彻的思维还局限在现代,现代有完备的体系,汉代可没有,他毕竟年轻,想到的方方面面很少。 那次闹事便可以说明问题了,作为天下共主,事事都仰仗一人之决定,造纸术为皇帝垄断,这本身就是一个导火索,让汉王室为财所污。 换个角度讲,国库充足并不能说明国力强盛,唯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那便是民富,民富才可以国强,让威名远扬四海。 所以刘彻充实国库的想法本身便不现实,这叫赚自己的钱,与国外交易,民众也受不了益,于国于民又有何用,百姓长此以往,必会产生暴乱。 “父皇,那儿臣是不是应该把造纸术公布出去,为民方便?”刘彻想了许久才开口道。 见儿子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刘启有些高兴,“造纸术公布也得讲求方法,若是直接告知于民,未免会引得豪绅肆意购空原料。” “那该如何是好?”刘彻发现帝王的深思后,便深知自己有些孩子气,想要依赖于汉景帝。 这或许是因为自己前世是个孤儿吧,做事独来独往,想事不能想到太过长远,刘彻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一个字评!” “评?怎么个评法?” “让地方官府出面,选出一些鳏寡孤独的弱势群体,把造纸术先交给他们,等他们生活变好,这造纸术也相当于公之于众了?”刘启轻抚刘彻的额头,不紧不慢的说。 “那万一有地方官员蓄意谋私呢?官府就相当于地头蛇,他们官员若一心为财,与商人勾通,将造纸工艺私吞怎么办?” “哈哈,彻儿想的到的事,父皇还想不到么,天下官员总不可能个个为奸,一个地方的官员不行,万民可不答应,一经与其他地方比对,官员便可直接换了,岂不是更好?” 处理这些事多了,地方官员便会形成一种默契,与万民为敌这是极不理智的一种行为。地方上的老弱病残至少三成,积累下来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父皇深思熟虑,儿臣听你一言,仿若醍醐灌顶,我这就把造纸术的配方默给您!”说干就干,刘彻从怀里拿出毛笔,和造纸术新做成的纸。 “父皇倒是忘记了,咱们彻儿还是个记忆力惊人的神童,哈哈哈” “这便是你造出来的纸吗?”刘启接过刘彻递过来的纸,仔细摩挲,发现这种纸,果然有那奇妙之处,光滑紧凑远超过糙黄纸。 不一会儿,刘彻便再一次默出配方。 “父皇不打算问问彻儿这配方那来的么?” “父皇相信你,莫非彻儿觉得父皇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不像是商人,刘启毕竟是一国之主。不仁和,怎么会有文景之治?刘彻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现代人只要价美物美便可以垄断市场,可古代人不同,铁血丹心照汗青,自杀谢罪那常有的,君子有气节,剽悍映千古! 回到太子宫,刘彻好好反思了自己,自己有些耍小聪明,殊不知聪明会被聪明误,有些事情太想当然了,便会混乱朝纲,动摇国家根基。 这一趟见父皇,造纸术都上交国家了,刘彻觉得韩嫣知道了,肯定会苦巴已的吧,自己答应他的事吹了,确实有点汗颜! 第二十四章太子献厨 “儿臣给母后请安!” “彻儿今天怎么想到母后了,我们的太子殿下,不是专心于为民生计的造纸术么,几天不来,怎的良心发现了?” 王娡见儿子几天不来,本就有些气愤,这才有点耍小性子,平日里,她可以耍性子的人也只有她的几个儿女了,而刘彻又是男儿身,更招她疼爱。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刘彻只好乖乖认错。 要是惹得王娡不高兴,给你一份冷暴力,这会是让刘彻很难受的事。 也不是存心为难自己儿子,王娡只是最近有些烦燥,莫名会生气,气血不顺,脾气火气有点大,妈呀,让刘彻知道了,一定会喊一句,“更年期!” 头枕母亲大腿上,刘彻感到很安宁,心情很放空。 他盘算起了这几天做的事,向灌夫学武,已经有所收获,向太傅学学问,小有熟悉古籍,可造纸术一事有些马虎,这种东西注定是人人用的到。 普通人买不起,没有渠道,仅仅靠刘彻经营,没有机器的古代,根本满足不了需要,只会引起暴乱,万民怨念。 单从蔡伦直接把纸的技术公布,就可以看到问题了,仅仅留下蔡侯名头,万古流传,要是他私自囤货居奇,只会落的骂名。 儿子恬静的睡在王娡腿上,她很幸福,时不时的轻抚刘彻发梢,稚嫩的小脸,初具棱角,已经有点俊朗的感觉了。 她的思绪回到**年前,那天,她生下了刘彻,她流下了眼泪,之前便生下了三个公主,如今才有一个儿子,在这后宫,有一个皇子,便相当于有一席之地。 痛哭之后便是欣喜若狂,她是如此的宝贝她的儿子,放在手里怕摔了,置于床上又怕掉下去,各中滋味,复杂的很。 她生怕别人会伤他儿子,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如今彻儿与他父皇的殿上交谈,已经稳固了太子之位,她也已经贵为皇后,这才放松下来。 “彻儿你在想什么?可以和母后说说么?”人要是没事可做,就喜欢知道别人做什么,想什么,王娡现在就像想偷儿子日记的母亲一样。 “母后,你那床檐挂的香囊里装的是啥啊?好香耶。”刘彻开口道。 想什么可不能你知道,想八卦我?刘彻觉得这是个问题。 “干桂花呗,这是母后去年摘了晒干装进去的,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所以才香味依旧!彻儿难道想要?想要母后可以装一份给你。”王娡微笑着说。 “莫非母后还有很存货?每段时间换一次,母后去年采了很多么?” “对啊,母后还有半箱子呢,密封保存,香味这才很难散掉。” “那母后可以给我一些么?”刘彻他觉得厨艺也是一门技术,他前世时常亲自掌厨,他打算做一点桂花糕给母后和姐姐们品尝。 当然不知道刘彻是带着这样的目的,王娡轻轻把儿子扶了起来,捶捶大腿,从梳妆台旁边拿出一个小木箱,呼紫薇拿来一块轻纱,倒出来一半,紧紧的包好,递给了儿子。 “母后,你今晚唤姐姐们来,彻儿给你们品尝好吃的,晚膳可别吃太多哦!”丢下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刘彻就溜了。 品尝吃食?这彻儿越来越古灵精怪了,时常让人大吃一惊,王娡摇头笑了笑。 糯米粉500克,粳米粉300克,白砂糖250克,植物油、糖桂花各适量。 先将糯、粳米粉筛一下,加白砂糖,用清水揉拌均匀。 将拌揉透的糕粉上笼蒸约一刻钟。然后将糕粉用湿纱布包住,不断翻揿,揉捏,直至肯面光滑,糕粉细腻为止。 再将糕粉揿平,拉成长条,抹上植物油,撒上晒干后的桂花,切成长方块即成。 刘彻暗暗念着这些原料步骤,比对了一下度量衡,确定了量,问了门口的黄门,便直接向他指的疱厨去了。 汉朝的厨房就是疱厨了,君子远疱厨就是这么个道理,可刘彻是个另类,可不管什么君子之风。 对于太子殿下这个不速之客,众太官令也就是厨子们,惊吓不小,纷纷请太子出去。 可刘彻可不管那么多,自己就是要一个位置做桂花糕而已,那么多事干嘛,本宫便便不走,一言不合就赖皮。 做饭也可以是个享受的过程,所幸疱厨里食材够多,汉宫里的厨房为王室重视,发展的很好。 太官令们看到太子殿下熟练的做起类似糕点的东西,还拿出一袋干桂花,揉合其中,有点诧异,太子什么时候还有这个爱好了?设计了造纸术,还能增设糕点配方么? 对太官令来说,做菜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职业,发明新菜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其中一个太官令何常忍不往了,“太子殿下,可否教臣这一种新糕点的做法。”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做?” “对啊” “那你记下来了么? “记下来了。” “那你还问我?” “额……”,何常心道太子可真大度,一点不忌讳他人偷师,难怪会将造纸术公之于众了,此等大义,该受万民敬佩! 做完之后,刘彻尝了一块,觉得味道很好,这才高高兴兴的用食盒装好便走了。 回头亮了亮大白牙,“本宫拿走食盒没事吧?” “没事没事,想拿就拿!”众太官令齐声回道。 等刘彻回到椒房殿时,夜幕已至,暗淡的暮光中,月亮的莹白色仿若一件银甲,披在刘彻的匆忙的身影上。 王娡很在意儿子,既然彻儿让她让姐姐们过来,她便特意差人让她两个女儿回椒房殿一叙。 “母后,听说彻弟弟会带好吃的给我们,我们没听错吧!弟弟现在是太子了,还会天天缠着我们吗?”平阳公主询问道。 平阳公主一袭红衣,明显是个霸气的主,面目娇艳如花,两唇如火,身材修长。 “弟弟,最近还弄了什么造纸术,无偿的奉献出去了,可乐的万民欢呼呢!”南宫公主和刘彻的年龄相差较小,温婉的性格,让刘彻与她更为亲切。 “你们看,彻儿这不是来了吗?”王娡这才开口道。 第二十五章身份高贵的食客 才刚一进椒房殿,三姐南宫公主就想抢走刘彻手上的食盒,可刘彻偏偏武艺见涨,身体敏捷多了。 狡黠一笑,假装把食盒递了过去,等到三姐觉得自己得逞之时,又把食盒收了回来,南宫公主自知中了弟弟的欲擒故纵之计,气呼呼的再一次扑了过去。 刘彻再躲的话,三姐就要栽倒了,只好被三姐乖乖抱住,一把抢过食盒。 南宫虽然在外见人表现的温婉,但对自家弟弟十分亲昵,转身之前还不忘给弟弟一个吻,印在脸颊上。 她觉得弟弟才**岁,亲一下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刘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我这是被强吻了么,软软糯糯的,感觉真好! “彻弟弟,还呆着干嘛呢?进来吃呀,你带来的,自己不吃点么?”南宫公主笑道。 “哦哦哦,这就来!”刘彻摸了一下脸颊,慌张进了椒房殿。 南宫公主才一打食盒,便洋溢出来一股桂花甜香,扑面而来,在场平阳公主和王娡也有些好奇,这形似糕点的甜食怎么还有桂花香? 突然,王娡想到一种可能,“彻儿,你将母后给你的桂花做了糕点?这是那位太官令做的,如此新奇的东西,宫里怎么未曾见过?”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刘彻也不打算掩饰了,“母后,这是儿臣做的,可没有让他们做,他们还请教我呢!” 平阳公主身为大姐,颇有大姐的泼辣,“彻儿你作为储君,怎么可以做这些小道!这些事情就该交给太官令去做!” “对啊,彻儿,母后可不准你再去庖厨干这等炉火之事!”王娡也觉得刘彻这样做有些胡闹。 倒是南宫公主一句话也没怪罪弟弟,她觉得凡事想开点,开心就好。 “民以食为天,若不是这些太官令,宫内上下能饱腹么?庖丁解牛,不也为万人称道?多少国君逃亡之际,采薇而食,何曾视庖厨为耻?”刘彻侃侃而谈,可他发现,和女人讲道理一点用都没有。 讲道理不行,那咱就来软的,用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糕便递向大姐,还示意三姐给母后送过去。 “大姐,消消气嘛,吃一块桂花糕,这可是彻儿精心为你们做的,你们都不吃,那彻儿的这种新糕点,可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刘彻使出了撒娇绝技,不信她们不中招。 平阳公主转怒为笑,纤细的手捏了捏刘彻的脸,这才把桂花糕吃了下去,与此同时,王娡也忍不住笑了,把三女儿送过来的桂花糕含在嘴里。 入口甜香,软糯可口,清爽顺滑,几女又吃了几块,感觉到了这桂花糕的美味。 “咱们彻儿真厉害,将香味融入糕点,大姐才发现弟弟你博大的才学呀!”被舌头上的美味征服了,平阳公主觉得她好像又认识了弟弟。 “父皇来了!父皇来了!”正在吃着桂花糕的南宫公主,无意间瞟了一眼处面,发现天子车驾来了,大惊失色。 众人齐齐正色,连忙起身去门口迎接。 尊卑上下还是要讲的,至少刘启进椒房殿的时候,还是充分感觉到了该有尊贵感。 对于二个女儿和太子刘彻都在,刘启觉得事情有点反常,自己好几天才来这么一回,恰巧就碰上了她们母子的聚面时间? “彻儿他们怎么来皇后你这儿来了,天色不早了,她们不该是在公主闺房太子宫么?”刘启疑问道。 王娡指了指桌子上的桂花糕,“彻儿差人做了他自己调的桂花糕配方,叫上我们几个品尝呢!” 有些事情还是隐藏的好,王娡觉得太子亲自下厨这样的消息,还是别让皇帝得知的好,父妻那么多年,她还是了解刘启的脾性。 刘彻带给刘启的惊讶已经够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拿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就直接品尝。 吃惯了山珍海味,刘启觉得这桂花糕的口感很独特,“彻儿确实聪颖,庖厨看样子又要多一门吃食了,父皇觉得这桂花还是有点不新鲜,或许八月桂花开的季节再行制作更好,你说是么彻儿?” “父皇所言不假,桂花香气凝而不散,确实还是得在八月中秋时分制作更好!” 刘启看了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一眼,开口道,“两位公主朕也好久没见了,咱们的三女儿温婉贤惠,朕倒是不急她的婚事,可大女儿你也不小了,看来朕得帮忙物色王公贵族的子弟了,哈哈哈!” “……” “女儿还想陪在父皇和母后左右,与父皇与母后的身体相比,婚事一点也不急!”平阳公主委婉拒绝。 “就这么说定了,朕意已决” “……” 刘彻对着姐姐们眨了眨眼,二女会意,以休息为名纷纷离开。 “皇上,你看你都把彻儿他们吓跑了。”王娡嗔道。 刘启搂过她的腰,“**一刻值千金!” 突然冒出来的刘彻生生破坏了这个场景,只见他拿走桌上的食盒,捂着眼睛,匆匆而过。 “这劣子!!”刘启怒骂。 作为伴读,韩嫣还有一项工作,就是照顾太子起居。 韩嫣现在就委屈巴巴的看着太子,“太子您给臣的好处呢?不是要千百倍偿还么,可现在配方都没了,太子你叫我白做了这厂房么!” “你不是有徐天宝的二成家产么?不少了,建十个厂房都够了!你还是不亏的,钱没了,以后再行挣回呗!”刘彻安慰道。 “可臣不甘心!臣做不到啊!” “这个给你吃!”刘彻把刚才从母后那坚难拿回来的桂花糕递给韩嫣。 “好吃么?” “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刘彻这下寸把韩嫣唬住了,看来他还是一个隐藏的吃货,啧啧啧,一顿糕点就把自己的委屈给忘了。 要是知道这是吃剩下的,韩嫣想必脸色很难看,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刘彻可不想告诉他。 就这样,一份桂花糕征服了几个身份高贵的食客。 看来吃是所有人离不开的话题,刘彻觉得做菜或许可以成为他的独家宝贝! 第二十六章大火 未央宫东阙,皇宫内库所在,伙夫们正搬运着一袋袋麦子,十几辆推车一字排开,推车上满满的货物,毋庸置疑,这里面装的是麦子。 这里大概有三十几个伙夫,经过羽林军的仔细搜查,这才让他们进来搬货,并责令宫中女眷及闲杂人等无故不得靠近。 队伍有条不紊的搬麦子,也没谁找不自在去抢着干活,从早上一直搬到半中午,众人早已经是汗流浃背,督兵也没有上前帮助的意思,律令便是如此,擅离职守是绝对不允许的。 还有一小半就搬完了,羽林卫们也并非不近人情,招呼他们先出来喝口水,内库里面怪热的。 伙夫们当然很乐意,纷纷跑出来喝水,劳作的时候只能机械的卖命,可劳动人民并不傻,知道劳逸结合才能更有成效,几千年层出不穷的文明,便是日日夜夜的劳作中总结的。 内库门口,不知道那里带过来半椭圆形的透明水晶躺在卧倒的麦袋旁,众人也不知道这是西域的珍宝,只当作石头,踢在一侧。 强烈的太阳光穿过水晶,椭圆的水晶正好在地面聚焦,小半柱香过去了,正当伙夫回来之时,太阳光线的移动使得焦点正好射在装麦子的袋子上,火苗蹿了起来,立即有作大的势头。 伙夫走到内库之时,大火已经无法阻挡了,众人惊呼着火了,督兵一看,吓了一跳,可周围没有水源,警告伙夫们不要乱动,便匆忙跑去上告官员。 刘启本来在宣室殿中处理政务,听到门外太常寺长史的求见,有些皱眉,他怎么来了?便差黄门把了放了进来。 可长史几乎是冲进来的,结果是摔了个狠,痛的咧嘴,一张脸缩在一起,惊痛交加有些扭曲了。 “长史为何冒冒失失?莫非是羊癫疯了不成?大殿上有话说话,朕还有事,不想看哗室取宠!”政事一大堆,刘启现在心情也不太好,没时间耗着。 长史有些愤愤不平,暗道去你大爷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禽兽! 当然这些话心里想想就可以,真要说出来,不得被刘启给活活锤死! “未央宫东阙内库发生大火,陛下快去看看吧!这火扑不了了!” 大火?莫非是上苍不满朕的所为?以天火警告?刘启有些不安,焦急道,“快带朕去瞧一瞧!” 看到汉景帝着急的样子,长史竟有了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连忙甩了甩头,指着路引着刘启去查看情况。 刘彻是在听太傅讲课的时候听说的,太傅察觉到这是上天的惩戒,连课都不上了,和刘彻说了一大堆天降预兆的迷信,刘彻晕晕乎乎的听卫绾讲完了,让他去接受这些,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卫绾明显完成不了。 卫绾他要去验证他的假想了,刘彻让他把自己带上,卫绾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刘彻有点话唠,一边走一边问话,“那里会不会有很多人等着?” “不会,内库粮仓是不让女眷和闲人靠近的!” “那父皇会不会在,周丞相会不会在?人少怎么救火?” “陛下和周丞相必定比我们知道的早,肯定会在,救火这件事太子还是莫要提了,上苍的警兆而来的火是灭不掉的,能灭掉的人必定是大气运之人!”卫绾又在迷信。 刘彻也不再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到现场看了再说。 如卫绾所言,来的人果然不多,父皇为首,周亚夫在旁,十几位大臣紧跟身后。 羽林军几百人一边守着伙夫,一边看着那以天火名义燃起的红彤彤的一大片。内库粮草众多,远水又解不了近渴,初番救火无用后,他们便退守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大火。 眼见这一幕,刘彻傻了眼,火灾就在前面,干嘛不救?看着微闭双眼的父皇和大臣们,无动于衷的羽林军,刘彻深切的感觉到了袖手旁观的可怕! 四处查看了周围,水源都没有,有些焦急,火已经烧了四分之一个内库了,用作防倾倒的粗厚木板快要着了,再不救火就来不及了。 眼前的沙石堆引起了刘彻注意,他觉得可以用沙石来盖着火,阻挡燃料与氧气的接触。 问了一个羽林军,知道内库旁有几百把建筑用的铲子和木桶后,连忙提过来铲子和木桶,装了沙石就往上扔,可火太大,没什么明显作用,便从底部开始浇沙石。 经过习武,他虽然**岁,可力气已经相当于一个常人了,所以一时半会还不累。 看到太子在干这些,刘启连忙大喊,“彻儿你疯了么?你在干什么?” “救火!你们不救火我救!” “你……”刘启也不劝他了,太子总是给他惊喜,他只能希望彻儿是大气运之人了,听过造纸术一事,众大臣竟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一个人是救不了火的,众人齐心才能救火,刘彻自知光凭自己无用,他把目标对准了伙夫。 大声吼道,“这是你们百姓辛辛苦苦,一棵棵种出来的血汗,你们不心疼么!多久才能熬来这一场丰收,你们还不清楚么!这每一粒麦子都是你们的心血,你们忍心让它们白白被火烧了? 但凡你们觉得可惜,就别等了,和本宫一起救火,众志成城!!!众志成城啊!!!” “他是太子殿下?” “是啊,你没听到说本宫么。” “太子殿下造纸术可帮了很多平民百姓,这麦子烧了的确可惜!” “那咱去帮太子吧!”一群伙夫在交流后下了决心,抄起铲子和木桶就学着太子浇沙石。 一帮人在刘彻带领下干的热火朝天,火势在众人齐心下渐渐变小,在众羽林军和刘启及大臣眼前,变至虚无。伙夫这一刻才意识到,为自己而战,不负热血的心情是多少好。 在场众人都不知道,沙石是怎么灭火的,只知道用水灭火,没听过沙石也可以,只能归结于太子刘彻的功劳。这一刻,刘彻的形象变的耀眼,把刘启皇帝的身份都盖住了。 也不想探索刘彻是如何灭火的了,众大臣和刘启的心里,一句话一直在响起:“众志成城!” 太子果然天子骄子,或许我当初反对废太子刘荣是个错误,周亚夫觉得自己有时候有些固执己见了。 第二十七章司马迁 太史令司马谈在当日的宗室录上沉重地记下了一笔:未央宫东阙大火。他的手由于发抖而把字写得歪歪扭扭,这件事起因不祥,并没有捉到有人放火的痕迹。 走出太常寺时,他靠近被大火烧为灰烬的未央宫东阙,心里烦乱极了。好好一座宫阙,怎么会被大火焚毁了呢?据严锦说,大火是早晨便从天而降的。这意味着什么呢?司马谈不敢多想。 早朝时,他在塾门遇见了田蚡,田蚡建议他在当日的宗室录中隐去关于灾象的记载,但他认为作为太史令就应该秉笔直书,不可因为非祥瑞之兆就不记载。 他从父亲那儿,继承了这一份史官的职务,多年来他勤勤恳恳,并非有半分疏忽,太子造纸术一事他也或多或少的记了下来。 出门之时,他从女仆那儿得知夫人临产,心里面想回去,可作为太史令,他不能走,记录史实是他的责任,只有亲眼所见的事情更为可靠。 一旦回去了,不说皇上责备,自己也会心有不安。他觉他应该给他未曾蒙面的儿女以身作则。 对于太史令,各代皇帝还是比较看重的,功过与人评,这是一种警示,老远便看到太史令司马谈来了,刘启觉得他应该有所表示。 “微臣叩见皇上,太史令司马谈特来查探以记于史书。” 刘启伸手将司马谈给扶了起来,苦笑道,“未央宫大火是朕的失职,太史令还是如实记录便好,此火来的莫名其妙的,朕也不好妄下判断!” 瞥一眼内库,发现火已经灭了,大约烧了三分之一的样子,灰烬处盖着一层沙石,沙石刚好漫过,内库外面还有几十个木桶铲子,这等鲁班之物。 这沙石应该是这木桶倒上去的吧,司马谈猜测。 “这大火是怎么灭的?陛下,幸亏没让此火烧尽粮草,此乃上天之福啊!” “彻儿他不知怎么想的这种方法,用沙石灭火,朕也觉奇妙,太史令你不妨去问问太子殿下!”刘启可解释不清,只好将刘彻供了出来。 刚好走过来的刘彻,脊背有点发凉,虽然没听到父皇讲什么,可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太子他临危不惧,以身抗火,引导农夫们倾力灭火,这是感动上苍啊,太史令你可得以实相述,让万民看看我们的储君!”周亚夫上前说道,无心之中成了最强补刀。 “太子殿下学识广阔,我这当老师的也有所不如。”卫绾这个热闹凑的好,让刘彻有些欲哭无泪。 司马谈一脸希冀的看着刘彻,似乎是把他当成小白鼠了,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图。 “太子殿下,可否向老臣说道说道?火生火灭,事出无因,事消也无因,臣这史书可有些难记喽!”司马谈直视刘彻,毫不掩饰的请教。 说了他们也不懂,总不能说什么灭火三要素吧?刘彻有些头疼。 司马谈?太史令?这不是司马迁他老爸么?刘彻觉得他有主意了,咱可以转移话题。 “太史令夫人今日产子吧?依我看,太史令你恐怕是会有一个儿子了!”刘彻反问。 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夫人今日产子?“臣似乎未曾张扬吧,太子如何得知,又怎的知道会是一个儿子?”司马谈大惊失色。 “本宫不仅知道你会有一个儿子,连他的名字我都知道。他名司马迁,太史令你要好好培养他,此人必是名留千古的人!”刘彻神秘道。 司马谈有点怀疑人生了,“此话当真?太子如何知道我想取给儿子司马迁这个名字。” “天机不可泄露!” 司马谈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看看,向刘启告辞后,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等到司马谈和汉景帝及众大臣走了之后,羽林军们分了一部分人送伙夫走,一部分人在收拾残局。 刘彻看着空荡荡的内库前小半部分,焦作一堆的灰黑让他一阵感叹,火光无情啊! “殿下不回去么?”严锦上前询问。 “本宫看看再走,你们忙你们的吧!” “喏喏” 地上被沙子盖着的角落闪过微光,被刘彻捕捉到了,刘彻好奇的走了过去,从地上拾起那块水晶。 一看到它,刘彻有些明白了,这椭圆的形状,不是放大镜原理么?西域进贡的宝石里还是有水晶的。 不知道那个缺德的人,把水晶扔这里了,简直败家,幸好水晶本就是岩石,不怕火烧,这才被自己发现了成因。 没有人发现自己吧,刘彻小心翼翼的把水晶装进怀中,不要白不要,运气好挡都挡不住。 司马谈的宅院在尚冠街深处的一个小巷里,这段路并不长,太子的话有些一奇怪。他却用了比平常多了一倍的时间才走到家门口。当他叩开宅门的时候,女仆把一个喜人的消息告诉了他。“老爷!夫人生了!” “生了?”司马谈一路上的沉闷顿时淡了许多,“男童还是女童?”他一边问话一边加快步子向后院跑去。 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又希望是男孩,又对太子的话怀疑,复杂的很。 夫人刚刚分娩,脸上还留着疲倦的痕迹,但那在眼角的喜悦让她看上去比平日更有魅力。看见司马谈进来,她忙要坐起来。 司马谈连忙扶住夫人,看了看夫人怀里的婴儿,有些呆滞了,竟然真的是男婴……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自己的儿子不抱抱么,你以前说要是生了儿子,就叫做司马迁,诗经上说,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儿子如今叫作司马迁吧,他注定是要与老爷一样探访名山大川的。”夫人笑颜展现。 “夫人,今日可曾有人来过?” “没有啊,一个也没有,我这刚一生,老爷就来了。” 司马谈这一刻是真的觉得太子是上苍之子这个传闻一点都不假。 刘启一回寝宫,便召见了黄门总管严锦,“你去帮朕查查,太史令司马谈夫人,今天是不是生下了一个儿子!” “微臣遵命,卑职斗胆一问,可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话?” 刘启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梁王的来意 远在睢阳的梁王来到长乐宫拜见太后的事,是韩嫣告诉刘彻的。在皇宫之中,太子身份多有不便,又有去听讲太傅的每日功课,所以皇宫里的大事小事,刘彻都托韩嫣打听。 梁王入长乐宫的事并不遮掩,韩嫣清早就知道了。 “梁王可有要找本宫的意思?” 刘彻觉得梁王应该会找自己,毕竟上次刺客风波,助他脱离了罪首的过错,于情于理,都应该上门告谢。 这下可苦了韩嫣了,他那里知道梁王会不会找太子殿下,您才是众望所归,干嘛为难小小伴读我呢! 看到韩嫣抓耳挠腮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刘彻嫌弃的看着他一眼。 “他没有问黄门,本宫的动向?如果问了,就说明他想找本宫呗……”刘彻只好简单点问。 “这样啊,那臣去请教几个黄门兄弟!” 梁王来见太后,似乎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相反,这很合常理,他有没有策划刺客一事,至少皇上心知肚明,他如果连见太后都不敢的话,难保日后皇帝不会秋后算账。 长乐宫内一片慈祥,梁王向窦太后奉茶,太后笑呵呵地抿了一口,慈爱的看着他这个儿子,对于长安城刺客案,她虽然察觉到一点端倪,但出于对梁王的维护,并没有当一回事。 挽过儿子的手,岁月不留情,两只手同样饱经风霜,只是梁王的手更为红润一些。 往日妇人牵儿童手的画面,今日已然换了一副面目,岁月不改母子情,窦太后依旧像二十年前一般,絮叨着日常的小事,生活要点。 窦太后笑颜微转,“武儿,你这次来见为娘不会看看就走吧,母后可怕你只是一时孝顺,小聚片刻便会走了。” 梁王哪里会这样想,连忙安慰他的母后,“儿子此次是专门与母后相聚的,少说也要待个三五日,长途跋涉而来,又怎么会学那些虚情假意?” “皇上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吧?母后已经劝过皇上他了,彻儿这孩子倒是维护你了,否则查出点什么,你也脱不了干系!”刺客首领毕竟是在梁王府被抓到的,太后也深知其中的道理。 太后之所以成为太后,便是宫苑深深打磨出来的,虽然年迈可并不老眼昏花。 当年周亚夫拒绝梁王的求援,她知道梁王现在还有恨意,如今周亚夫做大,位及人臣,她如今也有隐忧,当今皇上她同样疼爱。 她准备问问梁王的意见,“武儿,当年吴楚暴动,周亚夫罔顾你而自作主张,陷你于绝地,其心可诛,不知你对他有何看法?” 一提到周亚夫,梁王刘武的面色变得有些铁青,当年他慌忙逃窜,像条丧家犬,皆是由于周亚夫,自以为是! 在母后的寝宫,他脸色也不好太难看,只是低沉的说,“周亚夫此人,定有不轨企图,军中只知有他,而罔顾我汉室刘宗,不理会我的求援,彻儿受他指使,置叔侄亲情于不顾,而殿上请命!此人不除,我刘氏难兴!” 本来就有些动摇,要不要去规劝皇上,可如今,太后坚定了决心,她要为刘氏,做这最后一次主! 安顿好梁王之后,窦太后唤来了车架,踩着黄门的肩膀,坐了上去。 梁王来长乐宫之前,便征得了皇上的同意,没有皇上的首肯,他可不敢说来就来。 出于对太后的照顾,因发生了刺客一事,太后也和他吵过几架,再拒绝梁王的话,太后肯定会茶不思饭不想,刘启便允许他单独前来。 傍晚夜幕时分,宣室殿来了位不速之客,对于太后的到来,刘启有点惊讶,太后她现在不应该是在长乐宫和梁王谈心的吗? 差黄门准备了坐椅,两母子坐了下来,“母后你怎么有时间来这宣室殿?武弟没有伴您身侧吗?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朕?” 太后面色不太好,匆忙道,“皇帝的大汉江山都不安稳了,母后怎么有心事和武儿谈心!” “这怎么说?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刘启有些怔住了。 “周丞相现在功高震主,他掌握汉家兵权,不听我刘氏号令,细柳军中属他最大,皇帝你怎么能安心?”窦太后义正言辞道。 “连太后您都感觉到了?儿臣并非不想治他,他毕竟毫无罪证,儿臣也不能辞他的官罢他的相。”军权一直是皇帝的一个心病,皇帝向来讨厌拥兵至重,刘启也不例外。 “启儿你是傻了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区区罪证又何足挂齿!”太后经历的风雨有何其多,哪里不懂得走狗烹的道理。 近些天来,刘启收到的谏书已经够多了,都是针对周亚夫的,他的心渐渐动摇,默默的向太后点了点头,颓然的仰头坐在椅子上。 韩嫣问了黄门总管严锦,在严锦看来,既然韩嫣是太子殿下的人,那么就理当可以帮他办一些事,对手下的黄门进行了询问。 “韩伴侍,我已经问清楚了,梁王确实向黄门问过太子殿下,最近的境况,黄门们都知道太子殿下的威名,也没有刻意隐瞒,将太子殿下近来所做的事都告诉了梁王。”黄门也不敢拒了梁王的意思,对此严锦并没有什么责怪。 问到了太子想问的,韩嫣展颜一笑,愣是以男儿身秀出了女子的妖娆。 严锦竟然可耻的有了一丝悸动,吓得赶紧给自己来了两个巴掌。 “严总管,你干嘛自己打自己?” “没事,我活动活动面部,最近有点不要脸了!” “……” 韩嫣乘着月色,赶回了太子宫,发现刘彻一直在门外等他,第一次觉得有些感动。 “太子殿下,外面夜色正凉,你还是回太子宫里面吧!” “韩嫣,本宫就是等你的,还是随本宫一起进去吧,你跑了这么大半天,也确实辛苦!” “太子殿下,有你这句话,臣就知足了!臣……” 怎么还腻歪上了?再这样说下去就变味了,刘彻赶忙把他拉了进去。 “梁王探了我的消息吧!” “回太子殿下,确实打听了!” 刘彻摸了摸下巴,这么看来,最近这一两天,梁王刘武肯定会来找自己了,可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气势弱,如果不强硬起来,又有谁会服他这个太子? 第二十九章太后定亲 一天是漫长的,刘彻觉得他除了习武和听课,应该找点别的事来做,他发现自从有了纸之后,就觉得写字太多也是一种痛苦。 太傅卫绾自从改纸写字以后,便迷恋上了抄书,自己抄还不够,还占用了刘彻的听讲时间,卫绾的存书又多,一卷卷竹简,堆满了一整个屋子。 抄到最后,刘彻也被拉了进去,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竹简给埋掉了,竹简又笨重,拿起来还麻烦,这个艰巨的工作,让刘彻有些生无可恋。 “老师,你不能多找几个人抄书吗?为什么非要我们两个人?” “这就要问你了!” “我?”刘彻有些听不懂卫绾的意思,为什么是因为我? “纸是你造出来的,能者多劳嘛!” 能者多劳可以用在这?刘彻感觉自己十几年的文言文白学了! 卫绾其实只是觉得滕抄是强化记忆的一种好方法,一个人太孤单,拉上刘彻而已。 刘彻动起了别的心思,既然抄写麻烦,那咱是不是可以用用印刷?印刷怎么用?活字印刷术行不行? 这个想法一直憋在心里,刘彻想亲身实验实验,可是胶泥就是一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泥土。 他把蔡九拉了过来,黄门里面,也就蔡九和他比较熟悉,“你知道哪里有胶泥吗?” “胶泥,这是什么泥,太子殿下,卑职从未听过!” “就是有水分的粘土!” “比较湿的粘土?这个卑职倒是知道,沧池之中有渐台,那下面的泥土都是又粘又湿的,可能是太子殿下您要找的。” 刘彻觉得他到时候可以去看看,自己老是在这几个地方转,沧池也没去过,听说那儿景色不错,取胶泥的时候倒是可以去玩玩。 也不是现在不可以,梁王已经在门口了,他这么一走了之,梁王可不会答应。 蔡九退到了一旁,给梁王让出了一条路,梁王笑着走进了太子宫,身材有些走样,脚步还有些虚浮,有些随时可能跌倒的感觉。 难怪他会和刘启同一年离世,一个劳累过度,一个萎靡不振,对他好感不佳,不过刘彻还是把他迎了进来,这毕竟是礼节问题。 “什么大风把皇叔您吹来了?上次睢阳未能一见,侄儿可是觉得可惜的很呐,数年不见,皇叔您还是那么精神!侄儿这儿薄茶一杯,您尝尝!”刘彻拿起他刚才沏好的茶,递了过去。 茶杯还是温的,梁王并没有着急喝,“侄儿到睢阳也不告而别,莫非是看不起皇叔,虽说是办案,可侄儿也太不顾叔侄情分了吧?” “哈哈哈,皇叔你还在意那个?你那个时候不是应该很心急的吗?大军就在城外,皇叔哪里有心思和我会面呢?” 梁王暗道这个侄子好生厉害,“彻儿说的也对,公孙诡羊胜二贼,逃到我的府上,皇叔正一心抓捕二人呢,生怕被人栽赃陷害。” 明明是自己主凶,还说的这么轻巧,刘彻算是见识了。 “皇叔,此次到我太子宫是为何呢?是觉得我这太子宫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吗?黄门们可没说我又有新东西造出来了吧!” 连自己向黄门打探消息都知道了,这个太子看起来小,心眼可多了。梁王觉得以前有些低估刘彻了。 本以为太子刘荣一废,自己拿到储君的希望会更大,可万万没有想到,刘彻才是最大的赢家,其深藏不露,螳螂捕蝉却是黄雀在后。 “侄儿又说笑了,听闻你又是造纸术,又是救火,可是让皇叔好一阵敬佩!” “皇叔要不要摸摸这纸?侄儿这里还有一些呢” “好啊,我这一路奔波,只闻其名,可未见其物啊!” “就摸一下!” “……” “感觉怎么样?哎哎哎,你放下,都快摸破了!这可是我第一批造出来的成纸,本宫留作纪念的!” 梁王是真的觉得这东西确实不错,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质地成色都特别好,用来写写字最好不过了,比造价昂贵的锦绸好多了。 “不过皇叔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将公孙胜二人处死,可不知道他二人,能说出些什么话,被诬陷了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既然事以至此,梁王也只好顺势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 “侄儿为太后分忧为皇叔解困,这是本分。” “皇叔可是奉太后的命来了,你阿娇姐姐正在长乐宫等着呢,你母后也在,皇叔就不去了,你可得早点去呢。”刘武眯着眼,不怀好意的说。 “阿娇姐姐和母后也在?莫非是讨论我的婚事?”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侄儿你去了,就知道了,太后可让我叫你早点去。”梁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你真不知道?” “依我看啊,确实很有可能是讨论你们俩的婚事,长公主可是好一阵说和呢。”梁王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他可是很愿意看他这侄儿焦虑的样子。 也没功夫和梁王继续贫嘴了,刘彻提腿就跑,跑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太慢了,喊蔡九叫来一辆车驾,坐了上去。 婚事他倒是不怕,可太后说亲就让人惊吓了,这不相当于逼婚么,要是有太后撑腰,陈阿娇不得压着他十几年么?这样的历史他绝对不允许重演! 他觉得调教一下陈阿娇很有必要! 长乐宫里太后寝居此刻很是热闹,王娡拉着陈阿娇的手,长公主坐在太后身旁,笑嘻嘻的看着这未来的婆媳谈话。 刘彻才一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明媚青春的陈阿娇,与冬日里的素净美丽不同,春天的一袭红纱亮丽娇美,长发飘飘,飘逸灵动,身材矫好。 一颦一笑醉人的很,刘彻觉得调教陈阿娇也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 “彻儿见过姑母,见过祖母!” “彻儿快过来,祖母最近听到消息里可都有你呢,咱们大汉未来的储君,可是很受百姓欢迎啊,你还帮你皇叔,扫除了这些宵小的谗言。 这次你姑母和你阿娇姐姐特地来看我,我这才想到了你和阿娇的婚事,连忙把你母后和你叫了过来。 祖母可觉得阿娇这孩子可不错,金屋藏娇也是你说的,咱们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订下了你俩的亲事!彻儿你看可行?” 第三十章沧池 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问我?刘彻走到了祖母旁边落座,时不时瞟一眼阿娇,阿娇也不甘示弱,娇滴滴的小脸翘的老高。 太后她俨然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笑声随着手在两个孩子肩头的抚摸而显出舒缓的节奏。 “你们的娘要月老用红绳子把你们一辈子拴在一起,这可是天意啊!他要哀家的阿娇和彻儿做夫妻呢!告诉哀家,你们脸红了么?” 刘彻一脸不解道:“祖母!做夫妻就做夫妻,脸红什么呢?” “那阿娇你呢,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可不能学个男孩子样,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陈阿娇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你说什么呢,阿娇可不是这样的,阿娇在家可乖了” “对啊,阿娇在家可端庄贤惠了,每天做些女人家的物什,就老是说想念外祖母,这不我便带她来了!”馆陶公主出来帮女儿打掩护了。 “阿娇是个好女孩儿,刚才我与她谈了小半会儿,觉得彻儿和她是蛮配的呢!若是彻儿娶了她,可是我们彻儿的福气呢!”王娡见状就说出来了这些话。 “阿娇姐姐,母后夸你你干嘛傻乐啊!还不谢谢母后!”刘彻调笑道。 陈阿娇呆滞了一下,忙喊道,“谢谢母后!” 小样儿,还不是被我牵着走,还是得从小抓起,刘彻想来孟子所说人初本善后天培养,也十分在理。 “哈哈哈,阿娇啊,过些天就是祖母的寿辰了,到时候你也过来,和彻儿来长信殿一聚!到时候让彻儿他父皇,给你们定个时间完婚!”窦太后笑意灿烂,人老了就喜欢儿孙满堂,仿佛这就是她最后的依托。 “您不说我都忘了,该死该死,阿娇这孩子随我,忘性比较大,到时候我会提醒她的。”馆陶公主拍了拍脑袋。 “你啊你,从小就这样,这一晃神都这么大了,哀家也老喽!” 前半生的风风雨雨,早已化做尘埃暮去,昔日里的光彩靓丽,风华岁月,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窦太后不禁黯然神伤。 看到太后有些兴致不高,王娡开口道,“太后您别想那么多,生老病死人人都要经历,彻儿和阿娇也要订亲了,这些伤心的话还想它作甚?” “对啊,时光易逝,不过昨日黄花,为了莫须有的悲伤而恼扰,这是很没意义的吧!”长公主也劝道。 “哈哈哈,哀家怎么会沉陷其中,好歹也是风风雨雨过来的,那里会为一时的伤感而不能自已!”窦太后微笑着说。 阿娇握住太后的手,娇声道,“阿娇可不许祖母不关心我,只顾自己呢!” “哦?祖母怎么只顾自己了?” “您把我们大家都弄感伤了,这还不是只顾自己么?”阿娇抖动着窦太后肩膀,娇声道。 “彻儿想带阿娇姐姐出去玩可以么?祖母你们先聊着,彻儿不打搅你们了!”刘彻觉得在这儿有点闷,不如出去走走,去弄一些胶泥。 “孩子们嫌我们了?哈哈哈,彻儿你带阿娇出去玩吧,你们少年人有少年人的玩法,祖母也不强留你们!” 王娡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嗔怪道,“小孩子心性,坐不住!” “略略略” “……” “彻儿这孩子真调皮,让长公主和太后你们见笑了!”王娡噗嗤一笑。 “不碍事,男孩子就该调皮一点!”长公主觉得刘彻这样子并无不妥。 “咱们要去那啊彻弟弟?你不会只是带我逛逛吧,我可不想乱跑,还不如坐着呢!”阿娇怪罪道。 坐在车驾里阿娇不自在扭动身躯,少女已经是初具规模,一举一动都让刘彻心痒痒,如果再让她左动右动媚态下去,刘彻觉得会有些难受。 给她一个下马威!想到就做了,刘彻使出了壁咚绝技。 左手抓住阿娇的肩膀,推向车驾角落,右手支撑身体,双人的面庞已不足,五厘米,感觉到了刘彻的霸道的样子,被他的气势震住了。 阿娇感觉到了刘彻温热的气息,脸颊有点发痒,娇躯紧绷,面色发红,睫毛翕动,娇弱可受。 刘彻情不自禁的想吻上去,嘴唇快要接触的时候,陈阿娇才反应过来,可惜已经晚了,两人已经亲在了一起。 “唔唔唔……” 许久才分开,阿娇发现自己有些不舍得分开嘴唇,轻啐自己没用。 少女的娇唇似火,软糯柔滑,刘彻舔舔嘴巴,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阿娇把头埋在双腿上,羞涩的没脸见人。 不知不觉中,沧池已经到了,两个少年人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 池水深嵌在森严的峭壁之间,两面陡起的峭壁掩蔽潭体,像金门半开,佳境半锁半露。泉水从石缝中缓缓注人深潭,水波不兴。 翡翠般的水面静如处子,山风吹来,也只拂起淡淡的笑纹,绝难搅动它那深沉的涵蕴。但水一溢出潭口,性子就变了,深藏久蕴的威力立时迸发出来,疾如风,快如箭,在倾斜的石壁上翻滚,腾起波涛,开始了它壮伟的征程。 水面平静的时候,小池塘就像一面宝镜,映出蓝天白云的秀姿;微风吹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像是鱼神娘娘在抖动她的锦衣。 池中没有什么植物,时不时会浮起几条鲤鱼,几只甲鱼,见了生人,纷纷潜了下去。 池边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吸引了阿娇的注意,上面还有几只小虫子,围着花朵忙碌着。 “彻弟弟,我会弄花环哦,我给你做一个好不好?”阿娇发现她时不时会想到刘彻,嘴一快,便说出了这些,觉得自己有点不含蓄,又羞的垂下头来。 少女羞答答的样子让刘彻很是开心,“好啊,要是阿娇姐姐能帮弟弟弄的话,求之不得呢! 本宫有些事情要做,先忙着,你慢慢玩哈!” “哼哼,你忙你的去吧,我才不要烦你呢!”说完后,陈阿娇就跑开了。 站在渐台下面,抓起地上的泥巴,闻了闻,带有一些土腥味,感觉了一下潮湿的泥土的软度,刘彻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玩泥巴都那么高兴!”陈阿娇奇怪了。 第三十一章花环与胶泥 “彻弟弟,泥巴那么好玩么?你怎么那么开心?这野花下面也有泥土,你要不要?”陈阿娇抓起手中的野花,陶醉的闻着。 泥土这么普通的东西,她不理解刘彻为什么笑着去闻,相比于她手里的野花,泥土的味道一点也比不上花儿的气味,馨香扑鼻。 对于彻弟弟这个称呼,刘彻不太满意,“阿娇姐姐,你还是喊我小彻,彻弟弟这个称呼不太好听! 这泥土可不同于你那儿的泥土,野花根茎的土比较结实,干硬,一点也不适合捏出方块状,烧造还容易崩坏!” 捏方块?还烧造,阿娇那里搞得清楚这些操作,在她的印象中,泥土只能作肥料,为花草树木提供养料不是么? “小彻,你弄这些泥巴干嘛?”阿娇皱着小琼鼻说道。 “嘿嘿,这些泥土可有用了,前段时间我造出些纸你知道么? 而由于有了纸,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些文献典籍从竹简上搬到纸张上,这样子看起来方便,而且不怕虫蛀,与竹子很不同。 但抄起来是个巨大的工作,每个人看都得抄一遍,那得多麻烦,我打算用这些泥土做模具,大批印造书籍!”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刘彻想把这些提前带入大汉。 可是带着这些泥土也是个问题,应该用什么装呢?刘彻百思不得其解,这周围也没有木桶之类的东西。 陈阿娇捧着一大把花过来,用力一撒,花掉了刘彻一身,笑呵呵看着刘彻被鲜花覆盖,觉得特别。 哪里会生气呢,生气多不好啊! 刘彻抓起身边的一捧泥土,揉搓在手上,邪笑着往陈阿娇脸上抹,她想躲也躲不开,刘彻根本不给她躲的机会。 转眼间,就被抹了一脸,成了一个大花猫,好好一个小美女就变成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样。 “小彻,你欺负人,呜呜呜!” “你抹我呗” “真的?” “骗你干嘛!”话一说完,陈阿娇把脸往刘彻脸上蹭,想躲是可以躲开的,可是刘彻受虐狂的脾气来了拦都拦不住。 两个人都变得脏兮兮了,互相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咦,都弄脏了,我要去池边洗洗脸,这个样子人家怎么出去见人呐!” “去呗去呗,大花猫!”刘彻见自己的手也有点脏了,眼下拿什么东西装还没有着落,不如先去洗洗手洗洗脸。 陈阿娇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沾了池水就往脸上洗,不一会儿,素净的小脸又显露出来了。 瞧见了她手上的手娟,刘彻心里有了个主意,匆匆忙忙把脸和手洗干净了,做在了陈阿娇。 “笑得那样子干嘛!小彻你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求我,放心我不会同意的,你省省心!”刚才就吃了刘彻的亏,陈阿娇一脸气愤。 “真不要答应吗?”刘彻可不会理她嘴上说什么,女人有时候都会口是心非,他可不能再上当! “不要!”陈阿娇气呼呼的转身,她自己本来就很娇横,可遇上刘彻之后,却怎么也任性不起来了,莫非是天生相克不成? 躲?躲有用么,刘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手娟,还甩着转了几圈。 阿娇觉得很委屈,抢了自己的东西,还抹了自己一脸泥,有些抑制不住伤心,眼泪争眶而出,自小便是被人捧着,几番被强迫,早已难受到了极点。 流眼泪了?刘彻慌张搂过陈阿娇的肩膀,用手娟擦去她眼边的泪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轻声安慰道,“是我不好,惹你难过了,别哭好不好?小彻以后带你出宫去玩,你这个手娟就当作送给我的好不好!阿娇姐姐不会这么小气。” “你可得记住了,我可等着你呢!你要是骗我,我就向外祖母告状!”陈阿娇抹了抹眼渍,娇声道。 “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了!” 总算是安慰好了这个小祖宗,刘彻轻呼一口气。 胶泥总算是有东西装了,在陈阿娇怪异的目光下,包成了一团,很宝贝的放在手中。 “一团泥巴你就得意成那个样子,要是你姐姐,我把花环做出来了,小彻你不得高兴死?” “这个东西可不得了,它在我心里面是无价的!”刘彻回道。 “那我的花环呢?我可不管,必须也得是无价的!哼!” 我的天,你还牛气起来了,“刚才还哭鼻子了呢!阿娇姐姐羞羞羞!” 手里的作品已经大功告成了,刘彻也被笑着强迫接受,花环还算精致,刘彻勉勉强强没有拿下来。 在阿娇的要求下,长公主留下一句,阿娇她会经常来和刘彻玩便走了。 她还记住我的话呢!刘彻感觉他以后出宫都得带个小跟班了,他仿佛已经料到了那种场景,爽歪歪…… 手娟能装下的胶泥不多,刘彻也只是拿够了十几个模具的量,长夜漫漫,刻有围棋棋盘的桌子上,刘彻正在辛勤的劳作,他打算试验着先刻十几个常用字,再拿去烘烤,看看效果。 十几个模具很快就刻完了,洗干净了手绢,刘彻把它放到枕头底下,安心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起来,刘彻就知道自己有个很重要的任务,他要去宣室殿,让父皇答应给他出宫令牌! 一直在宫里面,也不是个事儿,有很多事情非得去宫外处理,宫外面的模样,他还没见过呢! 刘启现在对刘彻已经颇为重视了,听到太子来找自己,就把他放了进来。 “儿臣不愿做那困兽,只在宫中,请求父皇给我出宫令牌,腾蛟将来毕竟是要升天成龙的,请父皇看在我有些功劳的份上,放儿臣出去体察民情探访民意!” “你真那么想去宫外?”刘启听到这些话,并没有多少惊讶,凭刘彻的胆量,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拿去!”一块令牌扔了出来。 这块令牌是他早就备好的,只是提前用了而已,既然他想闯,朕便成全他。 “这么简单就给我了?” “你还要怎样?” “谢谢父皇!”收下令牌之后,刘彻退出了宣室殿。 这么轻易,刘彻高兴极了,出门的时候跳的老高。 “这太子!”汉景帝摇摇头。...“”,。 第三十二章司马相如的爱情 随便换了一套衣服,自我感觉不怎么招摇,刘彻便奔向宫门。 刘彻很兴奋,终于可以去外面走走了,未央宫虽大,可生活却很枯燥,千篇一律的读书习武,所幸读书时间在上午,下午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宫外玩。 没有和宫门守卫多说话,刘彻亮了令牌就溜开了。 长安城里很热闹,商贩叫卖着小吃食,和玩乐用的小物件,人群纷乱,有肩上扛着小孩的妇女,蒙着轻纱的官宦小姐,还有老妇人提着菜篮子,油光可见的壮硕铁匠。 回春本来便有点寒冷,可在人堆里,刘彻一点也不冷,人多了之后,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空气中散发着很多种味道,有小吃食的香味,也有汗臭味,连泥土的腥味都有,刘彻并不在意,总比以前天天吃灰吃土好! “烧饼肉包咧,三铢与四钱重的半两钱都可以!” 三铢与四钱重半两都可以?刘彻因为久居宫中,并不知道国内私铸混乱,几次货币改革,用处都不大,依旧是各行其是,地方官员上下相勾结,铸币质量难有保障。 无奈之下,商人与百姓们以重量为标准,凡没有达到重量的都不算足额的钱。 “给本……,给我来一个烧饼,两个肉包!”刘彻摸摸怀里,掏出来三个三铢,扔给了商贩。 “好的好的,客官您等会,马上就好!”小贩先是咬了咬钱,再用秤称了一下,便用纸袋装了烧饼和肉包进去。 “哎,你这纸袋是什么纸?” “还能是什么纸,糙黄纸呗,难不成还是太子纸?那可是读书写字用的,小的可不敢作践太子纸,那可是太子殿下为我等天下百姓谋生计用的!”小贩眼中露出一丝敬仰。 刘彻心中不禁得意,看来自己的名气还不小,他甚至怀疑父皇是故意让他献出造纸术,让他受万民爱戴,将来成就帝业也顺利些。 看到一家点心铺处面挤满了人,刘彻觉得很有必要进去看看。 额,好吧,品尝一下才是真正目的。 进去一看才知道,那里是因为点心出名,分明是有人在高声吟赋: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等下,这首诗怎么这么熟悉,额,这不是凤求凰么?自己前世可经常用司马相如的诗写情书,刘彻心里面很是激动。 他挤到了人前,才看到一个面目和气的青年男子坐在点心店中央,手抚古琴,轻轻弹奏。 卓文君为了劝他打消纳妾休妻的念头,作下《白头吟》,其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更是流传千古,为千万人追捧。 从司马相如的诗中,刘彻觉得他应该是带卓文君私奔到了长安城,想取得皇帝赏识。他原本就在梁王刘武手下当慕僚,如令从蜀郡来到繁华的长安城,该是渴望施展抱负的时候。 司马相如陶醉地奏完了这首曲子,才提着手中的点心准备回去。即然碰上了,刘彻又怎么会轻易让他离开,也顾不上吃不吃点心了。 古琴是点心铺掌柜的,司马相如是应邀弹琴招揽顾客。 尾随司马相如走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刘彻停住了脚步,因为跟了这么久,不被发现似乎成了一个奢望。 司马相如转过了身,二十几岁的他儒雅俊秀,目光中有些风轻云淡。“小兄弟为何跟着在下,可是有事找我?” 刘彻尴尬一笑,“司马相如大哥一近来可好?如果缺钱的话,可以找我!”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是那里来的人?相如虽说身无几分,但也不会受那嗟来之食!”司马相如一甩衣袖,微有怒气。 莫名其妙被人跟了,谁知道是不是别有居心! “你不过一介书生,敢私奔出走,便不允许别人喊你名字么!”刘彻也是咄咄逼人。 司马相如没有料到刘彻知道这么多,急问道,“你是岳夫派来的人?想把我的文君带走? 不对不对,你年轻的可怕,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倒算不上,只是在前些天兵围了睢阳梁王府,所闻了你司马相如的名气,今日才得一见而已!”刘彻哈哈笑道。 司马相如吓得后退,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你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么会出宫?你可别假冒太子骗我,要是被宫里面知道了,你可脱不了干系!” 刘彻挺了挺胸膛,举起剑说道,“佩剑为证!” 剑芒锋锐,剑身精致光滑,和梁王的佩剑同样华美,司马相如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剑的与众不同。 伏在地上,司马相如颤声道,“相如一来长安城,便听闻了太子殿下的名气,太子纸的风评如雷贯耳,相如此前的冒失,望太子莫要计较!” 刘彻那里忍心一代汉赋名家,爱情佳话的司马相如这般卑躬,握紧了他的手往上拉。 司马相如有点呆着了,太子力气怎的这么大,比之自己都大很多,他虚岁才9岁左右啊,他只能归结于太子不一般了。 “相如大哥何必这么多礼,既然本宫已经出了宫,便不把自己当太子了,你我兄弟相称便好啊!”刘彻意识到自己来的有些突兀了,也难怪他会吓的伏在地上。 “草民不敢,兄弟相称这可使不得!” “本宫认为可以! 点心铺相如大哥奏的曲子可真不错,你与卓文君的爱情本宫也有所耳闻,一曲惊人,悦耳带情意,深情蕴其中啊!”刘彻拍去了司马相如身上的尘土,笑着说。 何止是耳闻,刘彻都用过他的词,不过,这个明显不能说,否则汉朝第一个疯子太子便会落在他的身上。 “文君与我心意相通,此曲只为她一人弹奏,因我而流落异乡,草民确实有愧于她啊。”司马相如感叹道。 能让一代佳话提前,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刘彻安慰道,“本宫会向父皇求情,让父皇出面让你们俩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这点小忙还是可以帮你的!” “那草民可记着太子殿下的话,希望太子别忘了草民就好!” 第三十三章授人以渔 “相如大哥如此田地,可需在下为你谋个出路?”刘彻知道卓王孙对于女儿和司马相如私奔一事,十分愤怒,那时候卓文君刚刚丧夫,如此不受礼教,他又那里会管女儿的死活。 “初到长安,有如浮萍,根不成根,苦而无依,相如方才在点心铺赚取生活费,太子殿下你也看到了。 若两口之家都养不活,相如又那里有脸见文君呢?太子殿下无需为在下再找出路了,受之有愧!” 有些渭叹于汉朝司马相如的街头卖唱,一代大家在崛起之时总是身处囫囵,又保留着士子的骄傲,难免郁郁寡欢。 将来司马相如必定是要被自己提拔的,刘彻也就打住了直接攻势,但间接肯定不能少。 “点心铺听琴一曲,其价可值千金!” “徒惹笑耳矣!” 司马相如也是很光棍,拉着人家闺女就跑,还不许别人夸他,夸了还觉得别人笑话他,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有个性,够骚气! “相如大哥对掀起的抄书热有什么看法?纸之用途,其广于书,将珍藏移在纸上,这可否看成一个机会?” 本来就是要托人弄出活字印刷术,现在遇上了司马相如,助他先赚一笔再行公布,也未必不可,刘彻还是信的过相如的人品的。 司马相如似乎会错了刘彻的意思,“太子殿下,您是让相如去以抄书为业?这个机会虽赚钱不多,但还是可以拿到生活费,看起来还好!” “本宫可不会让你去抄书,这未免落入下乘!” “那应该如何?” “相如大哥不打算请本宫进去坐坐么?”刘彻没有在外面拿出模具的意思。 “哈哈,是在下孟浪了,太子殿下请里面坐!”司马相如拉开小院子的篱栅,就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再一次尾随司马相如…… “相公,这少年人是那家公子?”身着粗布的卓文君,盖不住的光彩照人,秀丽的俏脸,如云的长发垂至臀部,身材圆润挺翘。 “文君,这可是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太子殿下?卓文君傻了眼,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里?强压下疑惑,她给刘彻行了一个礼。 “相公,文君去内室缝衣服,你和太子先聊吧,我就不陪你们了!”她既然已经是有夫之妇,也不好抛头露面,该回避的时候,还是得回避的。 刘彻取下随身的一个布袋,轻放在桌子上,将十几个胶泥模具倒在上面。 方方正正的土块?“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这十几个土块有什么用处么?” “你先摸摸再说。” 司马相如拿起一个胶泥块,发现上面凸出来一个字,有些好奇,一连看了好几个都是这样,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这土块怎么还刻字?这是太子殿下的玩乐之物么?” 刘彻45度角仰望天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如果一本书所需要的字我们都刻出来了,胶泥上的字涂上油墨,用木板圈起来,用纸张往上按。 是不是可以形成一页字?比之手抄更加规整更加快捷么?相如大哥大可率先以此赚取花销?不过,此方法本宫也是要交于百姓的,交出去之前想必相如大哥已经有所收益了。” “泥块印一页弄一副,这有些耗时吧?” “可以把常用字弄出来,放进袋子里,一页纸要用什么字,再拿出来呗!这也算不上麻烦吧,字就那么多个。” 活字印刷术厉害就在于那个活字,使用高效,适用于各种书籍的刊印,雕版印刷的单调性,只能用于一种书籍,有些落入了下乘。 刚开始本来想木头刻,可木头比较麻烦,刻字很困难,又容易散墨,成品有点浪费。 司马相如从未听过这样奇妙的手段,刘彻所说的,他觉得已经不能算是小玩意了,这和造纸术一样,值得永载史册,为万民接受。 注视着刘彻,久久无言。 “太子殿下相信相如,相如必定赴汤蹈火,助太子让印制手艺问世!” “这个叫活字印刷术,此物一出,必定会引群狼环恃,相如大哥你可要保密好,别叫他人知道了!”刘彻劝道。 司马相如举起胶泥,朗然说道,“若无太子殿下的命令,草民不敢透露出去,就当做是相如抄书抄的很快。” 详细的给司马相如交代了胶泥的软度和湿度,怎么刻制,怎么烧造,一系列过程。 不知不觉,已经是日薄于西方,傍晚来临了。 刘彻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但闻到一股饭菜香飘过来之后,说要离开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在宫里面吃多了好的,现在对于粗菜淡饭,又有些想怀念,换一种口味也是一种惯性,吃多了山珍海味,吃咸菜都是香的。 “太子殿下吃过饭再走吧,妾身所做的粗鄙小菜,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就好!”卓文君出身虽为富家小姐,可粗布裹身,也有几分不落凡俗。 “嫂夫人既然一番好意,小弟怎能拒绝,这粗茶淡饭也颇有其滋味,乐意至极啊!” 卓文君嫣然一笑,“太子殿下您太客气了,千金之体肯来寒舍一叙,便是我们夫妻的荣幸了!” 愿意为了司马相如当街卖酒,足以看出这个女人的气量,可惜汉景帝对作赋一事不加理会,只对江山社稷有利的人才感兴趣,要不然司马相如也不会沦落至此。 “相如大哥,嫂夫人一心为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太子殿下说的是,颠沛流离她为我忍了,富室锦食她为我弃了,粗布单调她为我受了,司马相如又有什么理由辜负她呢?”说完,便含情脉脉的看着卓文君。 刘彻有点受不了了,两夫妻一直在撒狗粮,眉来眼去,吃完饭便灰溜溜的走了。 司马相如他不是个做官的料,许他家财,赋予闲差,那便足够了,他是个文人,受不了官场上尔虞我诈,对于求父皇成全他们一事,刘彻觉得可以以音律入手,提前给司马相如一份闲职,让他安心创作。 卓王孙只是抹不开面子,司马相如但凡取得一点成绩,都会接受这个女婿的。 第三十四章是这么措手不及 汉景帝一大早就收到了刘彻的一封信,是刘彻派蔡九送的,信上标注着他的大名。 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刘启狐疑的把信拆开,看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他不自己过来了,原来太子在准备太后的寿礼,没心思来。 特别是最后一句:机密谋划中,勿扰!这句话可让刘启吹了胡子,这小子就是故意的,相信他才奇怪,以前可没见他怎么正式过。 封里面的内容让他有点犯难,给司马相如封一个乐官也并非不可以,他的词作刘启也读过,写的很华美,可堪一读。 只是平白无故的给他官职,有些不合常情,在他看来,对国家有奉献的人才能受封赏。但刘彻在信里说他不久后便有功劳,这个让刘启动摇了。 他选择相信刘彻,写下一道御旨便交给了小黄门出宫传旨,吃皇室俸禄的人不尽其数,多他一个也不多。 刘彻正在忙活着他的大事,为太后准备寿礼在他看来是个难得的机会,太后因立储一事,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和和美美,心里面还是有些不好受。 当年刘启醉酒说出的让梁王继承大统,如今却言而无信,若是太后不能消除这个心结,刘彻初登皇位之时必定是受太后钳制的。 寿礼最重要的便是心意,再名贵的东西太后都不会稀罕,能出点新玩意儿,会很大作用,孔明灯在刘彻脑海一浮现便挥之不散,考量了半天,刘彻准备用孔明灯作文章。 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大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灯就靠热空气飞上天空,用作军事联络信号。这种松脂灯,在蜀地称孔明灯。这种灯笼的外形像诸葛亮戴的帽子,因而得名。 孔明灯相传是三国时期才出现,在汉朝的话,必定是个稀奇的东西。能上天的东西都不简单,古代人认为天是至高无上的,祭祖都是向天传达,孔明灯飘升入天的场景,想必会让他们惊为天人。 当陈阿娇笑咪咪的来到太子宫,刘彻将几根削好的细竹扔给了她。来了个苦力,他觉得让阿娇做做事磨磨她的脾气是个绝妙选择。 “小彻,这竹子你给我干嘛?哇,你在编什么东西?” “阿娇姐姐你不是会弄花环,这个应该难不到你,看到地上的成品没有,就按这个做!” 陈阿娇把细竹甩到一边,质问道,“这是你的事,干嘛让我做!你可是答应带我出宫去玩的!母亲都不让我一个人出去,正好和你偷偷出宫,母后也不会知道!” “阿娇姐姐你上次编制的花环真好看!” “那是自然!” “姐姐你这么厉害,这个肯定不成问题对吧!” “那是自然!” “那你把细竹捡起来吧,做做看。”刘彻理直气壮地说。 “呃,我做便是了,我可等着出宫呢,你可不能说不行!” 我擦,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刘彻做了也有一会儿了,有点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饿着了可不行,拿出来自己做好放怀里的桂花糕,便嚼了起来,边吃还边吧唧嘴。 额,好像忘记了一个免费的苦力,刘彻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带杀气的陈阿娇,把手里用纸包好的桂花糕递给了她。 “算你识相,哼。”陈阿娇才吃了一口,脸上便露出两个小酒窝,可爱的像极了熊猫宝宝。 “真好吃,小彻做的么?上次便听你母后提过,今天终于吃到了,嘻嘻!真想小彻以后天天为我做。”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小彻……我……噎着了……” 一下子吃的太快,陈阿娇涨红了脸,连忙呼救。 刘彻急忙从殿内端来一杯水,将陈阿娇放在怀中,喂她喝了几口,轻捶她的后背,治噎食,这个方法是比较快的。 把食物顺了下去,陈阿娇面色恢复正常,刘彻紧张的样子她都看在眼里,在刘彻想要起身的时候,她一把把他拉过来,蜷缩在他怀里,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刘彻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他对陈阿娇是什么感情,反正有种独特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自觉的就轻搂她。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还有好几个孔明灯都没做完呢,刘彻这才想起来,轻轻把陈阿娇推开。 “咱们还还有好几个没做完呢,做完了我就送你到宫门口吧,姑母应该会在宫门口等你。” “嗯嗯”少女的声音低如蚊呐。 任务很快就完成了,还真是应那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当孔明灯升天的那一刻,陈阿娇紧紧攥着刘彻的手,显然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心情很是激动。 孔明灯缓缓飘荡,昏黄的灯火虽然不亮,但在天空中很是显眼,划过一条淡淡的弧线,不久之后便没了踪影。 “小彻,你能做的东西可真多,又是造纸,又是你说的这种叫什么孔明灯的,还有桂花糕,和你在一起肯定会很幸福。”陈阿娇红扑扑的小脸,在刘彻眼中格外明亮。 我这是被人表白了吗?刘彻强压着心头的乱跳,“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宫吧!” 刘彻和陈阿娇同出现在宫门口的场景,似乎并不多见,长公主接走了她女儿,脚步欢快。 看着车驾慢慢走远,刘彻发现,他对这里的寄托又多了一分。叹了口气,没有理会黄门的车驾,愣是想一步步走回太子宫,并不理解太子殿下什么意思,车驾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与此同时,小黄们的御旨也送到了司马相如的小院里,小黄门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是司马相如住在这里,来的有些晚了,可御旨一宣完,还是阻挡不了司马相如的热情。 “这位兄弟你受累了,还是喝几口相如温好的热酒吧!喝完了再走也不迟啊!” 小黄门起初并不知道皇上要宣什么旨,听到内容才知道是新封了一个乐官,官职虽然不大,但也是为皇家服务,小黄门还是卖了他个面子,喝完了酒再走。 “看来太子殿下还是记挂夫君你的,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夫君肯定能受到重用,妾身先向相公道喜了!”卓文君也替司马相如高兴。 她也不能不孝,虽然和司马相如私奔,但心心念念的还是想父亲原谅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万事总是开头难,司马相如开始对前途充满了希望。 第三十五章周亚夫的忧伤 对于立不立皇后兄长王信为侯一事,汉景帝很是犹豫,反复的想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决定去问问窦太后的意见。 长乐宫长信殿中,窦太后正在和王娡交代寿宴的各项事情,将来自己故去,后宫还是得她这个皇后做主的,窦太后打算把自己多年的经验交给她。 “太后,这次寿宴要去未央宫前殿么?” “离皇后你入主椒房殿,彻儿被立为太子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此次寿宴便当做庆祝吧,武儿正好也在,能宴邀群臣是最好不过的了。”窦太后拍了拍王娡的手背。 “彻儿与阿娇的婚事要订好么?”对于儿子的婚约,她显然更加关心。 “上次不是在孩子面前说了吗?婚约可是咱的重头戏呢!寿宴一开始就得说!” 窦太后也猜的到皇后在想什么,彻儿这孩子也的确是优秀,少有主见。众皇子之中,立彻儿为太子现在看来的确是个好选择。 “皇后和母后谈什么呢?朕可老远便听到了你们两人交谈呢,母后的寿宴安排好了吗?朕期待呢,哈哈哈!” 汉景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引得两人把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准确的来说,皇帝就是后宫与太后之间的纽带。 王娡笑着说,“妾身正与太后商量寿宴呢,而且彻儿也是时候谈谈订亲了,群臣同在,这种机会可不多!” “启儿,你看你,来了也不说一句,母后可经不起你这么一吓,这一下子,该说什么都忘啦!”窦太后怪罪道。 自家后宫,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刘启寻个位子就坐了下来,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朕此次前来,就是有关皇后,也算是正好,皇后和太后你们都在。”刘启平躺着说。 “皇上有何事关乎臣妾?”王娡有些不解。 汉景帝正色道,“皇后如今已经母仪天下,朕在思考,皇后的兄长王信是不是应该被封为侯?不知母后什么意见?” “是该封侯了,我的哥哥在世时没有封侯,虽然之后封了侄子为侯,可我总觉得对不起哥哥,启儿,你这有什么犹豫的?” 窦太后这些话并不是因为皇后在场,对她来说,少时的兄妹情谊是那么宝贵,可以同苦,却不能共甘,哥哥一生都没过过好日子,这让她心里很是介怀。 “皇后,你怎么看?”刘启还是想看看皇后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情和自己息息相关,王娡觉得她得小心回答,对于王信封侯,于情来说她是一百个愿意,“兄长他少时便有大智,渴望报效国家,若是给他一个机会封侯,他肯定会加倍努力,此时毫无功劳,但将来可就未必了。” 窦太后既然陪伴文帝多年,也见过汉文帝这种表情,这是很难下决断,能上皇上如此,原因一目了然。 叹道,“皇上,可是怕群臣不同意?又或是怕周丞相极力反对?这朝堂本就是皇上做主,启儿你下下狠心,他们也没有办法吧!” “朕还是要在朝堂之上听听大臣们意见的,皇后和太后你们慢慢聊,朕先走了!” 刘彻正在给孔明灯一个个写字呢,还得在孔明灯上装一个个铁钩,这样才能保证它们不乱飞。 韩嫣笨手笨脚的样子,让刘彻有些无语,“行了行了,你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太子殿下你竟然嫌弃我,我……我……我还是走吧。” “哎哎哎,灯放下,人走。”刘彻又刺激了他一下。 刘彻赶去听讲的时候,未央宫前殿的早朝开始了,汉景帝一身龙袍,站在最高处,大臣们在台阶下排列整齐。 自从汉高祖改革朝会规矩以后,汉朝的朝堂制度变得规范,极大的满足了统治者的需要。 听大臣们报告完了各地的状况以后,汉景帝指出了几点不足之处,这样做不会很详细,但随后便会呈上奏章,指点方遒也只是起到了衬托威仪的作用。 大臣们的话都说完了,汉景帝这才问出了他的问题,“朕觉得皇后的兄长能够立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在场的大臣们都有些为难,这件事情涉及到了皇后,又好像和太后有所关联,虽然有典例有所不合,他们确实不敢说出来。 虽然对阶下众臣的反应不是很满意,但终归是没有人反对,汉景帝润了润润口,准备直接宣布封皇后的兄长为侯。 臣附议,“昔日高祖早定下规矩,无功无劳者不能封侯,非刘氏宗亲不能封侯,王信寸功未立,与我大汉又有何作用?若是封此人为侯,岂不是漠视高祖规矩,有一便有二,王信一旦立侯,难保陛下不会再立其他人立侯,臣以为万万不可!” 汉景帝双目圆睁,果然又是周亚夫阻止,当即喝道,“你是说朕胡乱封侯?周亚夫,你是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这是朕的朝廷,还容不得你为朕作主!” 众臣见汉景帝有些执于封侯,纷纷跪倒,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臣子们都为周亚夫说话,汉景帝觉得他们是把自己当独夫了!真是岂有此理!汉景帝双拳攥紧,他真怕自己会恼羞成怒…… 汉景帝咬牙说道,“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朕的话你们也听不下去,还知道一起反驳朕,朕不封侯便是了!” “陛下英明!” “英明?呵呵!退朝!”汉景帝说完拂袖而去。 陛下含怒而去的样子,周亚夫都看在眼里,虽然皇上会因此而记恨他,可他并不怕,因为他觉得他做的是对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舍命相谏总比奉承如一要好,没有做错什么,可他还是很伤感,或许他与陛下的隔阂是消解不开了! 郅都见周亚夫兴致乏乏,劝道:“陛下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周丞相莫要担心,王信立侯一事本就不妥,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 “如果单单是此事,陛下还不会生气,可咱们是当众驳了皇上的面子啊!”周亚夫苦笑道。 黄门总管严锦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周丞相你这是让皇上感到了威胁,你终归是威望过甚,难免会让皇上感到不舒服。” “是啊,飞鸟尽良弓藏,我周亚夫也不惧生死,一切听凭皇上发落!哈哈哈。”如果汉景帝想让他死,他也只能甘于受戮。 “周丞相一腔热血啊!”郅都悲呼! 第三十六章孔明灯祈福 酒酣之时,周亚夫数日的郁闷都被这酒精渐渐淡化,在酒爵交碰中,窦婴心头升起对刘彻的希望。特别是听了刘彻造纸术的故事后,他似乎获得了一种新的感知——大汉的崛起在先皇和当今皇上,而大汉强盛就在太子身上。 窦婴情之所至,不能自已,遂站起来,邀周亚夫为太子干杯。但他没有从周亚夫的目光中得到响应。“请大人饮了此爵,老夫还有话说。” 周亚夫说罢,先自饮了,那话也随着酒入愁肠而溢出了口,“恕老夫直言,依大人眼下的境况,既愧对于临江王,又愧对于太子。” “周丞相何出此言?” 知道窦婴不会生气,周亚夫继续道:“能使将军富贵的是皇上,而与将军最亲近的却是太后。如今太后年迈,皇上龙体欠佳,皇后说动皇上大肆封侯,而大人却长期称病不出,躲在蓝田,以饮酒射猎为乐事。倘若朝中生变,大人则危矣。 值此多事之秋,只有大人才能辅佐太子,光大大汉基业!为了大汉江山,请大人受老夫一拜。” 窦婴被感动了,伸手上前与周亚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多谢周丞相指点,在下定不负丞相厚望,不日便进京朝见太后。” 未央宫前殿一派喜庆 皇帝政务繁忙,寿宴便迁就他,在晚上举行,这可正随了刘彻的意思,在白天放孔明灯,这画风就有点古怪了。 “阿娇姐姐你走快点,寿宴快开始了,你穿的这么郑重,这下可好了,走都走不快!” “小彻你看我漂亮么?”陈阿娇笑盈盈道。 刘彻回头好好打量了她,虽然比不上金缕玉衣,可金线绣成凤鸟,展翅蔓延,华美内蕴,玉色的头冠典素和谐,流光奕奕生辉。 束腰正到好处,清纯而又娇柔,不施粉黛也确实漂亮。 可还是嘴硬的说,“那里漂亮了,顶多衣服好看而已!” “小彻你撒谎,你一撒谎就眨眼睛特别快,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这次可不会被你骗了!”阿娇捂嘴偷笑。 不比民间的张灯结彩,宫廷里的宴席,高贵典雅,色彩分明的灯光照的正殿亮堂堂的。 几十个名贵但不知品种的桌子排列整齐,最上面的一个桌子明显比下面的那些桌子要高得多,也更宽阔,不同于下面桌子的是,那张桌子上的器皿都是金子做的,而下面几十张桌子上的器具都是银制的。 太后一袭凤袍和皇帝与皇后坐在最上面的桌子正位,梁王与刘彻及长公主阿娇等嫡系王室坐在两侧。 一上桌,阿娇便执意要坐在刘彻旁边,太后耐不住她的撒娇,征得汉景帝及皇后同意后便允了。 几番寻找,就是找不到周丞相的身影,刘彻开始相信了韩嫣的打探,皇上与周亚夫新生嫌隙,周亚夫对于宴席,婉言谢绝了。周亚夫对汉室尽心竭力,如果可以的话,刘彻一点也不想他绝食而死。 太后的寿宴,自然是有太后主持,等到殿下的大臣们坐满了,窦太后才徐徐站起来。 “今日是哀家的寿辰,借着这个机会,哀家也想说几句话,诸位卿家能来,便是给哀家面子,哀家在此谢过你们了,我这孙子小彻虽只有**岁,但年少有为,为天下百姓所做,哀家也就不一一道来了。 小彻和阿娇早有婚约,哀家准备现在就给他们订亲,等到彻儿十三岁之时,便可以成亲了,不知众卿家意向如何?” “谨遵太后懿旨!” 窦太后这才满意地坐下来,作为天子,汉景帝随后起身,“朕送太后百年灵芝,祝太后寿比南山!” 黄门持礼盒上殿置于收纳处。 既然皇帝开了头,大臣们也都献上了府邸的珍藏,皇亲国戚将奇珍送了过去,每一个人送寿礼,都会有黄门宣告,可直到宣完,却迟迟没有听到太子的寿礼。 梁王笑道,“侄儿礼物准备好了没有?莫非是太过特别,现在送不了了?” “确实是太过特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本宫以为再名贵的礼品,也比不上精心准备的情意。”刘彻玩弄着手里的筷子,随口回道。 陈阿娇用手肘碰了碰他,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忘记带来了?不是要说送孔明灯的吗?可怎么没看到啊!” “我还没弯呢!” “没弯?” “恩,我是直的!” 见众人目光都被梁王的话吸引过来了,刘彻暗骂梁王小心眼,恩将仇报!还好自己早有准备,要不然就正中下怀了。 刘彻吹了个口哨,殿外蔡九,韩嫣一人拿着一个七只带字孔明灯环环相扣形成的长条,走到了殿前。 上联:室有芝兰春自韵 下联:人如松柏岁常新 在场众人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灯笼又不像灯笼,还会悬在空中,每个人都仔细看着孔明灯。 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刘彻接过两排孔明灯,舞了起来,时而交叉辉映,时而波浪如蛇,时而斜曲如龙。 这个想法也是他酝酿了很久的,为此他还苦练了几天,确保了孔明灯不会脱落。 在众人的惊讶中,他接过韩嫣拿过来的细绳,将其绑在门口,飘在空中,煜煜生辉。 太后乐不可支,夸奖道,“所有人的寿礼,要说最满意的,还是咱们彻儿的这个可以升天悬空的新奇玩意儿,彻舞出来的花样,让哀家目不暇接呢! 哦,对了,你这又新弄出来的东西,叫什么?” 刘彻指了指飘遥的孔明灯,开口道,“此物名为孔明灯,用以联系上天,祈福贺春!祖母若是喜欢,彻儿当然也可将制作方法告诉你!” “孔明灯?稀奇的名字,祖母对你的制作方法可不强求,不过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得普天同庆才更有价值,宴后便公之于众吧!” “孙儿知道了!” 见儿子出尽风头,王娡笑道,“太后您别太夸奖他,这孩子自小聪明,夸多了该不思进取了!” “就是,小彻会骄傲自大的!”陈阿娇瞄了一眼刘彻说道。 “哈哈哈,太子胆子最近变得特别大,朕也觉得不该夸他,朕看彻儿啊,是惹了众怒喽!”这么好机会,汉景帝可不想错过。 多么痛的领悟…… 第三十七章李夫人的童年 “你穿上这个,你这身太招摇了,出去穿这个多不方便,花花绿绿的,这不招人关注么,万一碰上地痞混混什么的,咱们可收拾不了!”刘彻指着阿娇的衣服道。 虽然不乐意,可陈阿娇原地转了几圈之后,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可是人家应该穿什么衣服?我可没带衣服来耶。” 刘彻转身便向太子宫内室走去,他刚才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衣服母后准备了好几年的,最大的一件还算宽大,让阿娇穿还凑合,刚好可以盖过阿娇的身材,再梳个男子的发型,低着头出宫应该不会被发现。 “喏,这件衣服给你!”刘彻丢过来一件衣服。 “这是小彻的衣服么?嘿嘿,我穿着试试看。”阿娇捡起衣服便打算穿。 “哎哎哎,进去里面穿!我还在这儿呢,你这是作啥咧!” “昨天祖母寿宴咱们都订好亲了,我都不介意,小彻你还害羞了?”陈阿娇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彻。 “真是怕了你了,你不进去,我进去!”还耍起无赖了,刘彻的心里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 这么大个活人跟在太子后面,宫门口的黄门又哪里会发现不了,太子平常出宫都是一个人的,今天怎么带了一个人,为了例行公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黄门就问了,“太子殿下您请慢,劳烦您介绍一下后面的这位兄弟,我们也好交差呀!” “哦,他呀,这你们别担心,这个是本宫的伴读韩嫣!他平时娇娇弱弱的,身材比较娇小,这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刘彻只好把韩嫣搬出来当救兵了,反正他长得也挺娘们,唇红齿白的,心里面对他说几个对不起,刘彻如释重负。 “这,可韩嫣兄弟为什么老是低着头啊!”络腮胡子有点牛角尖。 “这个呀,他落枕了,别人落枕都是往左边右边,他倒好,往前面落枕,这不就没脸见人么?”刘彻只好随便胡诌个理由了。 要不是现在不能暴露,陈阿娇都想踢刘彻屁股了,哪有这么损人的! 黄门们也不敢搜查,毕竟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可别想好活。 只好让出来一条路,给两个人行了方便。在众黄门的目光下,阿娇手心都冒出了细汗,可如愿以偿的出了宫,她又感到很兴奋,似乎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也挺有意思。 一脱离了被发现的危险,阿娇就忍不住了,一脚踹了过去,还说我往前面落枕,又欺负本姑娘! 刘彻淡然一笑,一个闪身就躲过去了,“嘿嘿,你打不着!” 陈阿娇一脸幽怨…… 长安闹市中,两人夹杂在人流之中。 “你快点走,你个小兔崽子,再不快点走,老子踹死你,小杂碎还想跑?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一个壮汉驱赶着一个**岁的少年,从刘彻身边路过。 刘彻皱紧了眉头,他前世自小就是个孤儿,最舍不得就是这种欺负小孩的成年人。 “这个大哥你能不能对这个小兄弟好点?你这样打打骂骂,能管教好自己的小孩吗?”刘彻不忿道。 “老子管儿子关你什么事?一看你这穿的,就是个富家子,管我们穷人做什么?”壮汉骂骂咧咧道。 “小彻,你管这闲事干嘛?咱们走吧!我还没玩够呢!”阿娇不乐意了,走的好好的干嘛停下来? 刘彻发现自己有点魔怔了,这确实不关自己什么事,吐了一口气,刘彻便打算走了。 可就在这时候,和刘彻一般大小的男孩喊了起来,“快救救我,救救我们,我们是被抓的,我的哥哥妹妹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不让我们走!” 李延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眼前这两个人看样子是身份尊贵的,举止动作都落落大方,他以前随父母舞乐,可见多了这种达官贵人。 “混账小子,你说什么呢?快给我走,别磨磨蹭蹭的!”壮汉推推搡搡道。 既然知道了实情,不救就说不过去了,看到陈阿娇眼神也都有些犹豫,刘彻愤然出手,对付这种大汉,三四个是不成问题的。 刘彻也学过格斗技巧,警察用来抓人的擒拿手,他使的也不错,气力不占优的情况下,擒拿手是比较好的手段。 一个侧转扑了过去,翻手一扣,把壮汉的身体拉直了,在壮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紧紧箍住他的双手,壮汉便束手就擒了。 “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抓老子干嘛?” 瞪了李延年一眼,壮汉恶狠狠道,“等老子叫兄弟来了,回去就打死你们这几个白眼狼!” 李延年吓得躲在了刘彻的身后,瑟瑟发抖。 “还敢叫,这就给你点颜色瞧瞧!”听到壮汉的话,刘彻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右手一用力,直接便把他拍晕了。 看到陈阿娇跃跃欲试,刘彻挥了挥手,示意她使劲踹。 李延年愣了,只见刘彻和陈阿娇疯狂的踹着壮汉。 好有爱的一幕男女混合双打…… 围观的众人一片欢呼。 “兄弟,你叫什么?你刚才说你是被抓去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打也打够了,刘彻问道。 李延年哽咽道,“就在半个月前,我们兄妹的娘亲因病离我们而去,我们一家以乐舞为生,自从几年前父亲去世以后,家中一贫如洗,娘亲走了,我们兄妹的哭声引来了附近的几个混混。 娘亲生前认识好多达官贵人,从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娘亲一走,他们便把我们抓了起来,想等我们长大了卖给乐坊。” 一说到这,李延年慌了神,拉住刘彻的衣袖,眼中溢满泪水的说,“哥哥妹妹还在他们手里,我刚才跑出去被他抓到了,哥哥妹妹还在受苦呢,你们快去救救他们,求求你们了!” 刘彻忙问道,“他们被关在哪里了?还有他们都叫什么?” “大哥叫李广利,三妹叫李妍,四弟叫李季,我排行老三叫李延年。他们就被关在城西的破庙里!” 听到他们四兄妹的名字,刘彻后退二步,瘫坐在地上,李延年的诗他还记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不是李夫人和他的兄弟吗?这不是汉武帝宿命的爱人吗?这不就是他汉武帝‘遗世而独立’的晚年吗? 第三十八章收留 “小彻,你怎么了,怎么摔倒了?”有点疑惑的看着刘彻的样子,阿娇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 “没,没什么!我只是脚突然抽筋了,延年兄带我去找你哥哥妹妹吧,我还是对付得了他们的。”刘彻道。 “那你们跟我来,那破庙离这里不远。”知道路的李延年,一得到得救的希望,便匆匆赶路,父母双亡,几兄妹相依为命,一个都不能少。 阿娇虽然是个女孩子,可她毕竟是要大上几岁,勉强还跟得上他们,跑不动了便让刘彻拉着她走,在她看来刘彻是无所不能的! 破庙外面有两个大汉在嘻嘻哈哈的说笑,庙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小孩蜷缩在一角,旁边一个鹰眼男子坐在桌子上吃花生米。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女孩的粉雕玉琢小脸依旧让刘彻心生怜惜,瘦瘦弱弱的,头发也呈现一种营养不良的黄。 这几个混混也真是无耻,让他们忍饥受饿,还想把他们当牲口卖了,看样子还虐待过他们,刘彻火起三尺,恨不得立马冲进去。 可他知道他不能冲动,自己人里面,就他是战斗力,制住一两个一时还可以,三个就力有不逮了,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和阿娇她们搭进去。 怎么样能在瞬间制服门口的两个大汉? 刘彻摸到怀里的一把弹弓,他决定用这个,这个弹弓是他以前做的,几个月的请教与学习,韩嫣教会了他很多射箭的技巧,用这个倒是可以瞬间把他们两个弄的疼痛难忍,然后直接出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先解决他们两个。 “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动,相信我可以救他们!”刘彻肯定的眼神让他们心安了不少,蹲在树旁边没有乱动。 刘彻秉住呼吸,摸到了破庙的墙角,缘着墙壁,半蹲着身体,靠近了毫无防备的两个大汉。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刘彻出手了,射程越近,威力越大,一个弹弓打过去,庙门口右边的大汉顿时倒地痛叫,还没等左边的大汉呼喊,又是一个弹弓打了过去。 随着两个大汉的倒地,刘彻虎扑过去,出手便是必杀技。 不过控制了力度,剑芒闪过,两个人的左脚顿时出现血洞,钻心的疼痛让两人说不出话来,瘫软在地上。 有危险的事情,刘彻向来不会藏着掖着,刚才刘彻是知道能制服那个大汉,现在可就不同了,他必须得让门口两个人是丧失行动能力,要不然后面扑过来那个鹰眼男子也不答应。 鹰眼男子闪过生冷的目光,“你是哪里来的小子,小小年纪竟也这般厉害,我们近来可有仇怨?你伤我两个兄弟,此事便算了如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好么?” 并不理会他的话,刘彻一个剑花闪烁,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他不会也不肯善罢甘休。 见状,鹰眼男子也没时间说话了,他们本来就穷,哪里买的起兵器?要不然也不会捉他们买钱了。 他的身手还算不错,可灌夫这种猛将都夸赞的刘彻,使起兵器来更是行云流水,三下两下,他的身上就多出来几个血痕,正往外渗血。 情况已然不妙,再打下去也不会有转机,鹰眼男子闪到窗口,一个鲤鱼打挺便跃了出去,顾不上他的兄弟,他一个人逃命去了。 李广利今年也十二岁了,看到眼前的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男孩,武艺便这么高了,心里惊讶的很。 他也看得出来,这个人明显是来救他们的,要不然怎么会突然闯进来,直奔鹰眼男子而去。 小女孩李妍的话打破了沉默,“哥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是二哥让你来找我们的吧,我就知道,二哥他最疼我了!” 突然见到‘李夫人’,刘彻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木讷的点点头。 李妍笑意盈盈地跑到刘彻跟前,甜甜的说道,“谢谢哥哥的救命之恩!”说完还向李广利和李季招了招手。 两兄弟先后向刘彻谢恩。 刚才还听见一阵响动,一下子便没了声音,阿娇和李延年从树后跑了出来,瞧见庙里的场景,兴奋的涌进破庙内。 倒在庙门口的两个大汉,看到还有两个人过来了,吓得犹如惊弓之鸟,没等到看清他们的年纪,便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跑开了。 “哥哥!”看到李延年,李妍惊喜地喊道。 “妹妹,哥哥回来了,这两个人救了咱们,娘亲曾经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咱们以后就跟着他们做牛做马好不好?”李延年眨着眼睛说道。 刘彻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李延年是怕他们兄妹以后会被报复,不得已才想抱自己大腿! 可阿娇就没看出来了,着急的说,“你们不用跟我们做牛做马,我和小彻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彻,对吧!” 这么好的机会李广利不能错过,他自小喜欢舞刀弄棒,可惜就是没机会,这个小兄弟一看就是有好老师教的人,以后跟着他自己说不定也能学。 “公子,你能不能收留我们?我和弟弟妹妹没地方去了,如果你不收留我们,我们肯定会活不下去的!”李广利面有苦色的说道。 “李广利你想学武么?” “想啊!我做梦都想!” “你可认识周亚夫?我和他有点交情,你和弟弟拿着我的这把剑,去请求他收留你们,他肯定会收下你们的,不过你们去军中带着妹妹肯定不方便,妹妹就交给这位姐姐可以吗?” 说出这些话,刘彻也是带有一些私心的,将李妍交给阿娇,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会更多。 这么好的机会,李广利哪里会不答应,这个公子连位极人臣的周亚夫都认识,一定不是一般人!去投靠周亚夫的话,肯定会被好好收留。 将妹妹交给他们,也确定能抵上一部分恩情,当即开口道:“公子,我们很愿意!” 阿娇还想说话,可看到刘彻给她使眼色,强忍了回去。 刘彻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了李广利。 “哥哥,妹妹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们了?”李妍扯着李延年的衣角,小脸苦闷。 “当然不会,有空我会让小姐姐带你去见你的哥哥弟弟的!”刘彻不忍心看到李妍伤心的样子,安慰道。 几人眼睛一亮,笑容铺满脸庞。 第三十九章脱离苦海 虽然觉得带他们走有违史书,但刘彻一点儿也不想让幼年的李夫人遭受伶人之苦,为人玩弄被人欺凌。 能争取到的,就紧紧攥在手里,刘彻可不想被其他的东西约束了身体和想法。 分别之前,刘彻打算帮他们填填肚子,看李妍瘦弱样,就知道她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头发发黄这明显是营养不良嘛! “几位里面请!”店伙计曹光头把六人迎了进去,等几人一落坐便将桌子又擦了一遍,尽力做到让每一个客人感觉受到了重视。 “今天我把你们带过来吃东西,你们每个人都各自选一样,我再最后加几道,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对吧,阿娇。”刘彻首先将写着菜名的纸交给阿娇。 接过菜名纸,阿娇撒娇道,“不嘛,我要选两道,好不好呀,小彻?” “姑奶奶,你喜欢就好!” 李广利那里见过这么娇媚的女子,心里面闪过一丝爱慕,但他掩盖的很好,表面上还是装着风轻云淡。 李妍早就饿坏了,脸上洋溢着喜悦,也不打算客气,小手一指,“我就要这个鹿肉,好嘛公子?” “哈哈哈,当然好啊,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呗!公子今天出门钱带够了哦,你也是女孩子,也选两道吧,和阿娇姐姐一样!” “嘻嘻,公子真好!”李妍笑眼莹莹,弯成月牙儿,可爱十足。 阿娇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也没想那么多,李妍这个女孩子,乖巧可爱的,刚开始刘彻把李妍交给她,她还不乐意,一路上与她说话,她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率真自然的小女孩。 相比于两个女孩子点的菜,三兄弟点的菜就有些单薄了,刘彻并没有说什么,太热情了他们反而会不自然。只是加了几个招牌菜,就把菜名纸交给了曹光头。 菜一上来,四兄妹就忍不住了,一顿风卷残云,很快就吃的饱饱了,刘彻和阿娇并不饿,用手把头撑在桌子上,乐呵呵地看着几人吃饭。 李广利身为兄长毕竟要大些,被这么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吃饭菜,时不时的夹菜给弟弟妹妹们吃。 刚才才和哥哥弟弟们分别,李妍兴致明显不高,小脸垂头丧气的,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 快走宫门口了,刘彻觉得他必须交代好李妍的事,不然他放心不下,“阿娇姐姐,你把李妍这小妮子带回去没事吧?她才五六岁,呆在你那更好,我也带不进宫里,你也是女孩子,可以照顾她! 有时间你也可以带她进宫来玩,守卫应该会放她进来,姑母应该不会把她赶走吧?” 阿娇摸了摸李妍的头,笑道,“我也喜欢这小女孩,放心吧,我带回去没事,等会儿我就在宫门口等母亲,她肯定会让我收留小妍的,母亲可疼我了呢!” 也顾不上伤心了,转眼间又要和公子分开了,李妍心里一阵慌张。 自从刘彻把她从虎口救出,刘彻的光辉形象就印在了她的心中,无形之中她对刘彻有了一点依赖,她还记得,母亲给她讲了很多故事哄她入睡,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极了母亲讲过的故事,小女孩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仅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有因此让她想起母亲陪伴的感觉。 李妍苦巴巴的道,“公子也不要小妍了么?小妍好可怜啊,只有阿娇姐姐陪我,哥哥弟弟也走了,呜呜呜……” 可怜的样子都快把刘彻萌化了,一把牵过李娇的小手,轻声道,“我可不舍得小娇,没办法把你带回去,你就跟着阿娇姐姐好不好?阿娇姐姐也会有空带你来看我的!” “那好吧,小妍相信公子,阿娇姐姐对小娇也很好,公子要想小妍哦!” “哈哈哈,我当然会想小妍,那你要答应我,也要想我!”刘彻只有**岁,说这句话也毫无违和感。 “嗯嗯嗯”,李妍的小脑袋使劲的点头,小脸微红,嘴角还残留着几粒米饭。 刘彻伸出手弄掉了李妍嘴边的饭,笑着迎向宫门口射来的日落阳光,挥舞着小手,渐行渐远。 “阿娇姐姐,小妍好害怕,娘亲不在了,哥哥弟弟们和公子也走了。”李妍看向陈阿娇道。 陈阿娇突然有了个妹妹,心里面也有些高兴,笑着说,“不是还有姐姐吗?放心,姐姐过几天就带你去见小彻他。” “公子和姐姐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我叫陈阿娇,你公子他叫刘彻。” 李妍小嘴巴张的大大的,“公子是刘彻?太子殿下?”难怪他会肯定周亚夫会收留哥哥弟弟,原来他就是最近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虽然她年纪小,可最近长安城里谈论的都是太子刘彻,她或多或少也听说过。 “对啊!小彻他很有名气吗?” “当然了,这大街小巷谈谈最多的都是他,公子有造纸术的名声,小妍也崇拜过他呢!”小妍娇声道。 “走吧,咱们回家,我母亲来了!” “丞相大人,门外有几个小孩说有人让咱们收留他们!”护院周伦进书房向周亚夫说道。 “收留他们?这是不是小孩子的闹剧?”周亚夫心里很是疑惑。 “丞相大人,似乎不是,他们带了一样东西,是太子的佩剑!还说是一个年纪和太子一般大小的人给他们的。”周伦拿出佩剑,递给了周亚夫。 一看这佩剑,周亚夫大惊失色,“这果然是太子佩剑,前段时间皇上给了太子出宫令牌,这倒也说的过去,他们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最大的想参军,老二想学乐舞,最小的因为太小没有什么主意。”周伦只好把他们的要求说了出来。 周亚夫起了身,围着桌子走了几圈,才开口道,“老大把他放进军营,和平常士兵一样待遇,就是要保证他的安全,老夫交给军乐处,老四先在府里养着,等他长大了再安排。” “丞相大人,过几天是不是要去拜访太子殿下,以防万一?” “当然要去,太子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呢,趁机拜访他也好!”周亚夫觉得是时候检验一下太子的武艺了。 第四十章你们开心就好 “太子殿下昨天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韩嫣问道。 “额这个,有的吧,昨天本宫和阿娇出了一趟宫,她冒充你和我一起出去的,宫门守卫查的严,只好把你搬出来了。”刘彻在纸上涂涂写写,不经意的回道。 “难怪臣昨日下午出宫时,守卫看到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还小声的谈论太子您。”韩嫣捂着脑门说道。 “你不会对本宫有意见吧?”刘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不不,你们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韩嫣急忙应道。 “还有一件事要和太子您说!” “什么事?” “周丞相来了,就在门口等太子殿下您呢!等了有一会儿了!”韩嫣道。 他可不敢误了周丞相和太子的事,既然周丞相来找太子,他也不好和太子多说话。 “什么?周丞相来了?快让他进来,算了,我去门口迎接他吧!”刘彻放下手里的毛笔,向门口跑去。 “周丞相怎么来了?是有事找本宫么?快快快,进来坐,咱们进屋聊,外面湿气太重!”刘彻说道,并做出请的姿势。 刘彻的这套礼贤下士,周亚夫很是欣悦,“臣找太子殿下确实是有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亲自迎接,让老臣深感荣幸!” 随着刘彻一个请的姿势,周亚夫拿起地上放着的盒子,跟着太子走了进去。 “太子宫里比较简单,其他的东西我都让他们搬走了,周丞相不妨喝一杯淡茶!” “臣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谈天论地的,太子宫质朴一点也好,殿下也可以专心。 昨日有三个小孩投靠到了我府上,他们说是太子殿下让他们来的,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此事?”周亚夫开门见山的说道。 “确实有这件事,叨扰周丞相了,你也不需要给他们特殊待遇,把他们抚养成人那就够了,待遇好了他们也成不了才!”刘彻应道。 “那是自然,在我这里可没有特殊待遇,太子殿下大可放心,不敢说成才,我担保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周亚夫自信一笑。 往地上瞥了一眼,刘彻指着盒子说道,“这里面可是本宫的佩剑?” 把盒子拿了起来,周亚夫一打开,一把长剑就显现出来了,不是刘彻的佩剑又是谁的呢? “这的的确确是太子殿下的佩剑,臣自当物归原主!” “丞相难道不打算把剑留下来么?”刘彻笑道。 把剑留下来?这是什么意思,周亚夫转念一想,莫非是太子觉得臣可以把剑当作一个人情,或者是太子觉得自己是太子的心腹,周亚夫越想心里越乱。 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请太子殿下收下佩剑,臣不敢染指,臣只有拳拳报国之心,别无他想!” 深深地看了周亚夫一眼,刘彻才缓缓接过佩剑。 “不知太子在灌夫将军那儿学的如何?臣也教过你一招半式,也算是半个师父,不知臣可否和太子比划比划?同时也可以指点太子一二。” “哈哈,丞相赐教,本宫求之不得!老规矩?” “自然是老规矩,不过臣也听说太子力气见长,臣也得把气力提一提,太子,您当心了!” 周亚夫,首先就是凌厉的一拳,刘彻只好回挡。 刘彻毕竟是个没有经过战场的人,从一开始就被周亚夫压着打,毫无反击之力,所幸他这半年也没有白练,虽然周亚夫进攻凶猛,可他还是能勉强抵挡。 可周亚夫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同样的力气,他却使出了狂暴的感觉,无边的气势,席卷而来,冲刷之下,刘彻被周亚夫抓到机会,一脚踹倒。 见刘彻摔倒在地上,周亚夫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一脸懊悔,“太子殿下,你没事吧?都怪臣太用力过猛,把太子殿下摔了。” “这丞相可就说错了,你可没有用力过猛,只是丞相这气势太大了,本宫有点招架不住而已!”刘彻可不想掩盖什么,多总结反思,才能进步得更快。 “太子你的进步果然大,只是缺少战场的经验,难免会有气势不足,招式不够凌厉,以太子的年纪,这已经够厉害了!”周亚夫也是实话实说。 “战场?相信不久我便会去的!” …………………………………… 一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恍恍惚惚便过去。 今年刘彻也已经虚岁十岁了,九岁半多一点。 司马相如还是保守着活字印刷术的秘密,他现在也不用为钱财操半份心了,潜心诗作,当然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他也不会把秘密透露出去。 刘彻的武艺也见长了不少,可让他苦恼的是,他始终把握不了气势,屡屡在周亚夫和灌夫手下略输一招。 塞外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四月了,龙城附近才开始有半点绿色。稀稀落落的枯草在西北风中瑟缩着身体,望着每日从头顶漂过的云团,发出盼春的渴求。 偶尔有马队疾驰而过,战马的嘶鸣总是被风吹得很远,苍鹰总是从天空俯视着大地,硕大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在草原上,似乎在渴望着博杀。 匈奴人早就忘记了几年前的和亲,正酝酿着新一场战争。 上郡城外,几百个匈奴兵在城下挑衅,皇上派来监督李广的小黄门包桑,正在城门口请求开城门放几个人进去。 看到这一幕,李广面色一肃,城内只有几十个人,其他兵士都去押运粮食去了,匈奴人经常偷袭粮车,他也总是这么破釜沉舟。召回来也只需要小半柱香功夫,可李广觉得没什么必要,时机一不妙,召回兵士还是来的及的。 “都随我出去迎战,包桑大人进城之时,匈奴人很可能会趁乱进攻,我们得掩护一下!”李广吼道。 李广身先士卒,招呼包桑进去之后,三箭连发,三个匈奴人倒地,几百个匈奴兵开始乱了,他们怕极了李广,还给他起了飞将军的称呼,四下讨论了一会儿,便四散而走。 看见城内的场景,包桑由衷的叹道,“飞将军果然一身是胆气,是包桑太不小心了!” “包桑大人你别这么说,术有专攻,李广也只是久经沙场而已,匈奴人蠢蠢欲动,这次只是试探,今后就不一定了,还请大人回去禀报皇上,早做预防才好!”李广沉声道。 久居在塞外,包桑也看得出来,当即回道,“这我倒是也知道,不日我便会回长安城向皇上复命,自会让皇上注意匈奴人动向!” 第四十一章强者之心 “小妍乖,和阿娇姐姐在太子宫玩,公子马上就回来,带好吃的回来好么?” 李妍早就褪去了瘦弱的样子,和阿娇同进同去,宛如一对姐妹花,与阿娇的娇不同的是,李妍淡雅可爱,让人一看便心生怜惜。 “好啊,公子做的菜最好吃了,小妍等着你做好哦,嘿嘿,小妍又学了一种乐舞,待会给你和阿娇姐姐看!”李娇回道。 这件事让刘彻也很不解,李妍这小妮子最喜欢的还是乐舞,而且舞起来还很赏心悦目。 刘彻哈哈大笑,“小妍你可不像你阿娇姐姐,她对乐舞可是一窍不通!” “哼哼,小妍妹妹会就够了,我可不爱学,人家饿着呢,快去快去,别磨磨唧唧的了!” “你呀你……”刘彻摇头苦笑。 没错,刘彻又做菜去了,庖厨里的太官令个个都认识他,可就是心知肚明也不敢传出去,谁叫他是太子呢…… 他今天要做的是糖醋排骨,其他的很多他也做不成,香料都没有,怎么做?糖醋排骨他也是轻车熟路了,没过多长时间,就做出来了。 肉质鲜嫩,成莱色泽红亮油润,口味香脆酸甜,这是刘彻尝了一口的反应,女孩子喜欢甜的,他便做糖醋排骨来祛除腥味。 香气溢散出来,太官令何常又闻风而来,双眼紧盯着糖醋排骨,咽了口水,问道,“太子殿下,这个。” “菜的做法你也看到了,你还想干嘛?想尝一口?” “额,可以么……?” “休想,这是本宫做的,想吃自己做去!”刘彻提着食盒就走了,生怕何常会追上来,又抱紧了食盒,脚步变快。 “何常兄,这是你第几次被拒绝了?”太官令奉贤桥笑着问。 “大概都是第三四十次了吧,我就搞不明白了,太子殿下每一次都是一种新菜,还特别受人欢迎,皇上都多次夸奖我们庖厨菜做的好,可陛下夸的都是太子的菜!” “怎么,你还想收太子为徒,教他做菜?” “教太子做菜?先不说陛下皇后愿不愿意,太子殿下的厨艺都比我强的多,奉兄你就别调笑我了!”何常取出排骨,缓缓说道。 “公子,你做完了?刚才阿娇姐姐可一直在喊饿呢,嘻嘻嘻!”李妍小短腿一溜烟功夫便到了刘彻身旁,习惯性的打开食盒,看到鲜亮的糖醋排骨,一闻便双眼冒光,提过食盒就和阿娇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刘彻急道,“给我留一点,我也没吃多少呢!” 吃完了之后,李妍便嚷嚷着要表演她新学的乐舞,可表演完之后,又有些闷闷不乐。 一下子怎么不高兴了? “小妍,你怎么了?”阿娇问道。 “以前娘亲跳舞,父亲都会弹琴相和,可现在小妍一个人跳,没人给小妍弹琴,小妍跳不起来。”李妍低声啜泣。 “小妍乖,别哭哈,公子以后学琴好不好,哭多了,就不好看了!”刘彻有点心疼,只好牺牲自己安慰道。 “好啊,公子要是弹琴,肯定很好听,公子那么聪明!”李妍一下子便晴转多云,小孩子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阿娇倒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心想南宫公主刘彻他二姐琴艺很好,教他应该是足够了。 等到送她们出宫,已经是傍晚了,刘彻又去庖厨做了一份,他准备去宣室殿找他父皇了,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咱也得秀秀存在感。 当刘彻走到宣室殿门旁时,他又退到了一边,父皇好像在谈论国家大事。 “巴桑,你是说匈奴人多次试探我上郡?他们会毁约偷袭我大汉疆土?”汉景帝严肃地说。 “确实如此,与匈奴交好,无异于与虎谋皮,臣在上郡那几年,匈奴人的凶残我都看在眼里,只要看上那个地方,便会率兵劫掠,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巴桑回道。 汉景帝闭眼想了想,说道,“朕汉家疆土可曾损失一丝一毫?” “回皇上的话,匈奴人占了我们一个村子,当作他们的哨点,李广将军没有轻举妄动。”巴桑面色有些不好。 汉景帝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恶狠狠说道,“他匈奴人敢占我一寸国土,朕要他付出代价,毁约?哼,走着瞧!你先回去,朕不日便会派兵援助!” 见包桑出来了,刘彻对他笑了笑。 由于太久没回来,包桑瞧了半天,才发现是太子刘彻,“臣见过太子殿下!” “彻儿来了?快进来吧,有事就说,朕现在忙,等会就没功夫了!”汉景帝听到包桑的话,喊道。 “你先走吧,包桑大人,本宫进去了。” “喏喏” 一看到汉景帝,刘彻便笑着把食盒放桌子,打开盖子,让他老爸品尝。 一看到刘彻这个举动,汉景帝紧绷的脸舒缓了,笑骂道,“你这个太子可真是与众不同,罢了罢了,等你当了皇帝就知道父皇的难处了!” “父皇,儿臣想随军驻守边疆!”刘彻说道。 汉景帝停住了筷子,右手拍击桌子,生气道:“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这不是胡闹吗?到了边疆,谁有精力照顾你!朕知道你武艺最近进步很大,但你至小娇生惯养,你叫父皇怎么放心得下!” “身为大汉的太子,儿臣如果不能与将士同甘苦共患难,又有何颜目让他们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儿臣是父皇母后的心头肉,难道他们没有父母吗?他们的父母不一样担心?如果儿臣没有一颗强者之心,又谈何将我汉室扬威寰宇!”刘彻一字一句地低吼出来。 汉景帝站起来走了几圈,才说道,“真的不是闹着玩的?你真的知道战场有多么残酷吗?” “儿臣知晓,灌夫将军身披百创,儿臣觉得将士们可以受的苦,我也同样可以受!父皇不妨派灌夫将军出征,儿臣随同见识我大汉将士风采!”刘彻朗然道。 汉景帝紧紧的盯着儿子,刘彻也不避不让。 轻叹一口气,汉景帝说道:“这江山终归是要交给你的,让你磨练磨练也好!不过,等你走了,我再告诉你母后吧,她是不会放你走的,灌夫他倒是稳重,朕便依你好了。” 母后不同意,刘彻是知道的,没想到父皇都想好了,不告诉她也好。连阿娇和李妍也不打算告诉,省的经历相别最苦。 “把你的佩剑给我!”汉景帝道。 第四十二章雏鹰展翅 虽然不知道父皇要干嘛,刘彻还是把剑递给了他。 只见刘启用剑割破了小拇指,用有温水的茶杯装了几滴溢出来的鲜血,用袖口压住了小拇指之后,便将茶杯倒在地上并溅出一个圈。 “父皇用自己的血为你开路,你必须要安然无恙的回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少,要不然,父皇与匈奴不死不休!!”刘启沉声道。 长剑举向天空,刘彻仿佛看见了父皇青年之时的雄姿英发,满腔热血,不禁充满了斗志。 将近二年了,刘彻每有时间便会来宣室殿一叙,他和刘启的血脉之情也渐渐变浓,父皇他的爱是深沉的,一代帝王必须要时刻刚强,才能在内忧外扰下保持镇定。 当年的七国之乱压不倒汉景帝,就足以说明刘启他稳重坚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所以刘启废太子远周亚夫也做的无情勇毅。 虽然有些事情不够妥当,但这也是时代局限,非人之大错。 “父皇对儿臣的关心,儿臣定会铭记,儿臣不会任性妄为,凡事会三思而后行,听取李广将军和灌夫将军的意见!功不成名不就,儿臣不会回来见父皇,儿臣不能丢我刘氏皇族的脸!”刘彻双目含泪,不舍的道。 “你回去处理一下吧,三日后即刻出发!”刘启说道。 离开宣室殿,刘彻便擦干了眼泪,除了父母,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之处,在外人面前,他必须坚决如铁,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定,更不能流下懦弱的泪水。 王娡发现了儿子的闷闷不乐,递给刘彻一块绿豆糕,问道,“彻儿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有什么难办的事,和母后说说如何? 绿豆糕吃到嘴里,却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刘彻放下绿豆糕,勉强笑道:“儿臣能有什么事,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而已,可能是中午吃太多了胀的。也是活该,撑着了自己。” 狐疑地看着儿子的肚子,王娡还是感觉不太对劲,可又想不出什么。 “彻儿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心事了,也不肯和母后说,唉呀~” 虽然心有不忍,可刘彻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右手抓紧了王娡的手,“母后,儿臣保证是为了母后好,有些事也说不成,您放心就好了! 我这里有三封信,一封给母后,其他两封给姐姐们,你要答应我,三天之后才可以拆开,也要叮嘱姐姐别在三天之内拆了!” “彻儿是不是在和母后开玩笑?” 刘彻面色庄重道,“儿臣绝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在王娡和两个姐姐眼里,刘彻一直都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们绝对是不会提前拆开的,她们坚定地相信并支持刘彻。 “母后你早点睡,儿臣就不叨扰你了,不管怎么样,彻儿一定会勇敢地面对一切!” 儿子今天有点怪啊,王娡朝儿子点了点头,握着手中的信,低声不语。 回到太子宫内 “什么,太子你要去上郡击退匈奴人?微臣听说匈奴人凶残无道,太子殿下去那里合适么?我大汉难道沦落到需要太子上战场?臣以为万万不可!”韩嫣劝道。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刘彻翻了个白眼,没有经过战场的洗礼,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做不到体恤民情,与别人靠近最好的方法,便是过与他相同的生活。 把韩嫣扶了起来,刘彻道,“本宫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雏鹰总有一天会展翅翱翔,如果本宫只是偏居一隅,哪里能够为苍生立命!” “可太子殿下舍得吗?臣虽说每次见两位贵人来,都会回避,可臣也知道,太子殿下与她们必有深厚的感情,臣不求太子殿下为我而留,只求太子记得她们,思而后行!” 相处也有一年多了,韩嫣确实不想太子殿下离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从桌子上拿起两封信,刘彻把它交给了韩嫣。 “太子,这是为何?” “这两封信是给阿娇和李妍她们的,他们来找我的时候,你就把这两封信交给他们,记得别拿混了,小的那封给李妍。”刘彻一共写了五封信,给了五个他最亲密的女人。 “你别想和我一起走了,你就留在这长安城,替我打探长安城里发生的一切大事,让本宫没有后顾之忧,等我回来以后,交给我就好了!” 漆黑的夜空,繁星早已消隐,静悄的可怕,闪亮的眸子扫视着四周,风平浪静下,仿佛有一场风暴恍然兴起,随着东风倏忽不见。 收回了目光,刘彻小时候积攒的暴虐分子似乎在发散,一个孤儿在前世成长为人,需要经历数不清的欺凌,无数的孤单寂寞,铸造了他骨子里的野性。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性格,因为他既可以温柔平和,又可以逗比自娱自乐,最重要的他还可以对自己狠辣,不怕生而无畏只惧生而无知。 御旨第二天就到了灌夫手上,握住御旨,灌夫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在他看来,将军只能够战死沙场,半生戎马,只剩一腔热血。 “灌夫将军终于可以如偿所愿了!刘彻终归是不辱使命啊!将军不会怪罪本宫吧,怪本宫又给了你这么多危险吧,哈哈哈!”刘彻笑道。 灌夫长戟往地上一敲,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洞,激动的道,“只有在战场之上为国家而战,才能让臣开心无比,臣是个莽夫,不愿学文人那套真假难辨,臣既然向太子请求过了,那便是我真真切切的心愿,是灌夫应该谢过太子殿下才对!” “那就好!本宫期待与灌夫将军并肩作战呢!” 灌夫提起酒壶斟满了两碗酒,直到快溢出来才停止倒酒,右手稳稳当当的拿起酒,递给了刘彻,“请太子殿下与我共饮一杯!” “干” “干” “哈哈哈,太子殿下看得起灌夫,灌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得太子殿下周全!” 用阿娇的手娟擦了擦嘴,刘彻道,“本宫可不会拖累将军!” 指了指手娟,灌夫道,“太子,你……你这是?” “这个是将来的太子妃的。”刘彻不好意思道。 “哦,臣知道了,君子好逑,君子好逑,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密林点兵 汉景帝给了灌夫二支京师南军,分别为虎贲与越骑军共五千人,刘彻作为监军,协同出兵,虎贲军三千人,越骑军为骑兵二千人。 并不是说不相信他们,而是派作前锋,如果匈奴人真有不轨之心,再行增发援兵就好,太多京师兵调离,肯定会引得人心动摇。 这也是汉景帝左思右想的结果,虎贲军在南军中实力较强,他也派了一些武艺高深的黄门潜伏其中,注意太子动向,并负责太子的安全。 城外五十里地,此处是一方密林,刘彻与众将士便在此处进行开拔仪式。 灌夫作为将军,手下有两个执金吾,也就是中尉管两军,中尉手下有五百人一曲的军候,军候下面有五十人一屯的屯长。 天边云无影,日光强烈,斜行的燕子成群落在树林里,叽叽喳喳的交谈着一日的际遇。 一大片空地上军队齐齐整立,将士们雄姿英发,身被甲衣,前面的是骑兵,后面的是步兵。按时身份,军官们在最前面,从右往左一字排开。 再一次看到军队,与上次不同的是,刘彻多了些肃穆的感觉,家国天下,处理梁王只能算家事,可这次是国家大事,自是情怀要深重一些。 两个执金吾一个壮硕名为牛雄负责步兵虎贲军,一个瘦削名为林日常负责越骑军。对于皇上派太子监军的事,他们有些不理解,有一个人在他们前面指手画脚,这会让他们很不爽! 他们也都是老将了,再加上执掌一军这么多年,在将士们心中威望也不错。 正当刘彻想要发表讲话的时候,灌夫将军走了过来,和他小声耳语。 “太子殿下,我看牛雄和林日常有些不服你,你是不是要露一手?当然,我也只是怕将领不和,闹得调兵派将很不方便!” “灌夫将军,我也看出来了,不过啊,山人自有妙计!”刘彻淡定一笑,好像胸有成竹。 在这么多杀伐将士面前讲话是个技术活,想要让众兵士都听见,这难度特别大,所以刘彻蕴酿了一下,润了润嗓子。 他也当了这么久太子了,也见识了很多,他没有一丝畏惧,害怕只会把自己的弱点交给敌人,这是毫无作用的情绪,战场瞬息万变,往往一个失误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本宫被父皇任命为监军,我也知道,肯定有很多人不服,不过,本宫也不是个山野莽夫,你们信不信,本宫是个厉害的小伙子?”刘彻开头来了一段不要脸的话。 可是众将士大部分都笑着相互交头接耳,竟没有几个人面色不悦。 将士们的反应和太子的话让两个执金吾面色铁青,在他们看来,太子殿下乳臭未干,说的这些话有些哗众取宠的意思,他们也不知道平日治军甚严之下,将士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刘彻看到下面将士们的表现,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对着两个执金吾说,“林将军和牛将军似乎对本宫有意见?不妨说出来,本宫洗耳恭听!” “太子殿下年纪有幼,监管军队未免有些不合当之处,话语也不够慎重,有些震动军心的意味!”牛雄脾气比较大,没有顾忌那么多,直接说了出来。 “年幼?不慎重?那本宫来问问将士们好不好?” 刘彻严肃道,“众将们觉不觉得本宫年纪小,或者是没有能力,甚至是只有动摇军心的作用?” “不觉得!不觉得……!”将士们的声音形成音浪,滚滚而来,似要翻天覆地! 两人都有些惊讶,将士们怎么了?太子殿下威望怎么那么高? 瞧见了两人的反应,刘彻淡淡一笑,指着一个喊得最大声屯长说道,“你来告诉你们将军,你们为什么会尊崇我,会不觉得本宫没用!” “小将遵命 牛将军,林将军,现在长安城里传遍了太子殿下的名声,小的双亲也受到造纸术的好处,不仅是老双亲,这所有的弱势人都靠太子的造纸术勉强生计,还有太子的孔明灯,连我父亲都赞不绝口,称其夺天造化呢!太子要是无能,怎么造福百姓?” 有些话他也不敢说,两个执金吾身在高位,家境富足,那里受的到太子的恩惠,孔明灯与传闻也只是认为夸大其问而已。 两个执金吾思索了起来,可心里面还是有些不服气,低头不语。 “这位兄弟,你叫什么?” “小将名为李英俊!” “哈哈哈,果然很英俊!” 众将士哄然大笑,连牛雄都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咧开。 “本宫知道你们两个不服气,给你们一个机会如何,你们两个选一个人和我比斗,赢了本宫便不涉足你们的调兵遣将,输了你们就当一天的伙夫为大家做饭怎么样?”刘彻抛出一个诱惑的赌约。 “牛兄,让我来吧!”林日常自告奋勇道。 牛雄也没有多说什么,看了刘彻一眼,便退了下来。 “请将军赐教” “太子殿下当心了!” 众将士有些目瞪口呆,第一见监军与将军比斗的,监军不是弱不经风的么,太子果然不一样。 林日常的力量倒是和刘彻差不了多少,可是他速度惊人,敏捷无比,几个回合,刘彻便已险象迭出。 军中果然人才多,刘彻觉得他的速度有待提高,可他却不认为他会输,他以前便学过八卦掌,现在使出来正好克制林日常的速度,八卦之象变化无穷,一使出来,林日常就捉襟见肘了。 虽无林日常的势,可刘彻的招式胜在新颖与奇巧,手肘扫向林日常手掌,他被震的暴退,又一个八卦腿,横劈过去,林日常退至三丈之外,脸被刮的火辣辣的。 也没有打算打下去了,林日常一拱手,问道,“这是那路拳脚?” “最受人们喜爱的八卦!” 最受人们喜爱?林日常大脑有点短路了,强撑着疑惑说道,“小将甘拜下风,愿听从太子调配,与……那一日伙夫之约。” 等下林日常下去后,刘彻又继续他的讲话了,“本宫保证不会有特殊待遇,将士们辛苦本宫知道,有本宫一口饭吃,绝不会让将士们受饿,同在军中,本宫与你们便是兄弟!!!” “兄弟!兄弟!”又是一片欢呼。 刘彻觉得有点膨胀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演讲高手。 事实上,你们懂的…… “听我号令,全军出发” 灌夫在旁边说道,“太子殿下,那号令是臣应该喊的!” 刘彻面色一窘…… 第四十四章何惧 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匈奴人占据了城池边的一个村子,李广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几代伤兵休养婚配边关百姓形成的村子屹立城边已经五十年,这个村子里的人几乎人人皆兵,以边城卫士而自得,数十年几经匈奴人强攻依旧存在,而这次失守,鬼知道村子会被屠戮成什么样子。 李广觉得他一刻也不能等了,这几天他心如刀割,将士们身残志坚立起的信仰不能被毁了! 他现在能调的兵只有近千人,一万多边关将士不能擅离职守,要护好边防,李广虽然个人英雄主义太甚,可也并不是一个草包将军。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说的就是李广虽然能和兵将同吃同住共患难,但是治军不严,虽然有将帅之风,但严谨度不够,一个老将能在草原上迷路,误了军机,这足可以说明,李广虽勇,然不堪大用,至死未被封侯。 相反的是,李广的儿子李敢在卫青手下立功荣封关内侯。 还有一件事便是李广公报私仇杀霸陵尉,此事虽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包桑领数十骑被三个匈奴兵追杀,并引来几百个敌人进攻足以说明问题了,李广声名太甚吓走匈奴人,可包桑只带了几人回来,这无疑是将帅领的兵太弱,军队自由度太高所致。 司马迁的史记虽然对李广多有赞赏,将卫青功劳一笔带过,可对照功绩,世人却是可一目了然,李广虽然威望高,但立功甚少! 当然,李广永远是报国勇士,箭入石虎,临危不惧,性格缺憾只是让他封候无门,其却外患征战数十年是有目共睹的。 此时的李广紧急召集了将领,想简单商量一下带兵击退敌人,两个军候都是他的心腹,两人尽皆高大威猛,与李广也是亲如兄弟,一个名为石头,一个名为秦广明,石头的胡须要长一些,脸也更为方正。 军帐之中,李广与两人席地而坐。 “李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反击回去啊,咱兄弟还在残勇村里呢!再不去援助,俺心里不舒服啊!”石头焦躁道。 秦广明也是轻促道,“此番要是咱们救迟了,兄弟们肯定会有怨言,我也是怕兄弟们军中会有闲言碎语,这于将军治军不利啊!” 李广又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这次召集不就是为了计量出点计划么? 两人这么一说,李广顿时就站了起来,大喊道,“既然两位军侯与本将看法一致,那咱们即刻出发,定要匈奴人惶惶而走!” “哈哈哈,早知将军脾性,我二人刚才只是一说,心中有数!”石头笑道。 “匈奴人不退,那里有心情干别的,还等什么,我这就去领兵过来!” “两位军候兄弟,本将在城外等你们!”端起一碗酒一饮如喝水,李广揭帐而去。 将士们徐徐从边关抽调出来,汇成军纪肃整的军队,整整一千人有条不紊,可因为操练不严格,都不够健壮。 随着李广的号令,众将士一扫萎靡,雄纠纠气昂昂,直奔城外而去,李广在军队里面,深受将士们推崇,军令有如山倒。 残勇村里也有他们曾经的战友,却是生死未知,大军开向那里也是他们心中所愿。在场的千人中又有谁不知道匈奴人的一毛不留呢,唯有悲伤在一直绕动。 村子离城门很近,李广让士兵们摸索前进,让他们发现了,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虽可以发动强攻,可村里的人很可能会因为匈奴带不走,而残忍杀害。 村外驻了几十个人,匈奴人派了几百个人守着,其余众人都在城内,消遣与破坏。 强忍着冲动,李广先是让兵马围了匈奴人的必经之路,等到布置完毕,李广出动了,用手势发动进攻。 骑兵率先冲杀过去,1000个士兵里面,也唯独只有300个骑兵,就是因为马匹不够,或者是骑兵难养。 靠着骑兵的冲杀劲,步兵们纷纷与勇而进,大部队推进的速度很快,作为将军,李广刚开始还能沉住气,可见到骑兵已经冲了进去,便扬起长刀随步兵长驱直入! 匈奴人个个能够当骑兵,他们的马匹够多,马术也很好,短暂的猝不及防之后,便反击了回去。 虽然骑兵数量一样,可大汉骑兵明显有些弱,往往两三个才能挡住敌人一个骑兵。 这时候李广的作用就起来了,凶猛的样子让步兵尽皆振动,将军都这般置生死于度外,他们又哪里会退后呢,通过不断骚扰对方的骑兵,双方势均力敌。 战场便是战场,刀剑无眼,遍地是断肢残躯,吼叫声与浓烈的血气混杂,仿佛是一片修罗战场。 将伤亡降到最小,这是李广此时的想法,他连忙抽出五十个善于射箭的步兵,率先引弓射击,之所以刚开始不用弓,只是因为目标太过分散,难免会有浪费。 如今匈奴兵聚集在一起,就算是在马上,那也好办得多啊,箭无虚发,短短的时间里,李广就射伤或射杀了十几个人。 加上50个弓箭手,匈奴兵损失近百人,这时一看,便是大局已定,后路也被步兵堵住了,匈奴的骑兵根本就跑不掉,随着最后一声呐喊,最后一个匈奴兵被砍倒。 被鲜血浸满的大地妖艳无比,将士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每一次战争都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要不然你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将我大汉英勇献身的士兵们通通给好好安葬了,他们是死的光荣死得其所!”李广下令道。 “小将知道了!”秦广明回道,招呼了一二百个人便要动手搬尸体。 “等等,此战我们死了多少人?” “回将军,四百余人呐,唉!”秦广明叹道。 此时出去搜查的石头也回来了,脸上带笑,明显是有好消息。 “将军,刚才从关押的村民口中得知,一发生不妙,他们便将老弱妇孺给带出去了,只是损失粮,面牛羊等物品。” “那壮年村民们死伤几何?” 石头笑容消失,牙关紧咬。 “说!” “十之**!” 李广仰天长叹,“不报此仇,李广誓不为人!” 距离上郡不远的一条官道上,灌夫和刘彻率领着5000人马,以匀速向前行进。 “灌夫将军,还有多久能到?”刘彻有些不耐烦了,终日赶路,有些难受。 “太子殿下,顶多半天就能到了,行军打仗少不了赶路,你习惯就好。”灌夫面不改色道。 “习惯就好?emmm……好吧好吧”刘彻摇头道。 第四十五章军中掰手腕 “石头,刚才你看见一个少年没有,刚才从村里冲出来的人里面,好像就一个少年臂力特别大,方才我可看见他一刀将两个匈奴兵劈翻在地!这等力气可不常见啊!”李广才一派人去接回老弱妇孺,便转头询问石头。 将军最喜欢找一些勇力过人的少年或壮士充当种子培养,要不然后继无人的话,国家的将领便会出现断层,这会影响军队的凝聚力,没有独当一面的领导人,士兵便离了主心骨,成了乌合之众! 假若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考验什么?就是将军的领兵技巧与兵法策略,军队素养啊! 石头望了望村外面,凄然道,“小将也看见了,这个小兄弟非凡力量,压的匈奴兵气焰薄弱,说来我也认识,他是我手下一个屯长的儿子。 方才我问候他,他也没有理我,据我猜测,他应该是去了村外匈奴人随处埋下尸身的地方,他父亲多半是被害了,正怨恨我们吧! 他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几百个匈奴兵,这才趁我们进攻,才跳出来援助,报仇的吧,想招揽他,我看有点难!” 李广双手握着羊毛,擦干净了长刀上的血,“若是沉不住气,本将军很有可能便中了匈奴人的计,要不是他们大部队退走,我们有机会夺回来村子么?” “小将知道将军的苦心,与残兵相比,自然是完好的有生战士更为重要,等会我便会劝他,他若还是不肯,那便是不能为我所用了!”石头道。 扔给石头一块干饼,李广说道,“打了这么久,也怪累人的,石头你饿不饿?饿就吃一口,放心,这是咸菜馅的!” “将军,这是咸菜馅的?哈哈哈,石头什么都不好,就好这个咸菜,加了咸菜吃什么都香,吃过那么多咸菜,就数俺老娘做的好吃!”石头接过咸菜饼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老娘这个词在心里一闪,李广真不是滋味,将士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野人一般的生活地,天天吃的是这些糙东西,偶尔一顿肉都能乐乎好长时间。 月是故乡明,李广也是深有体会,他也不知道家中老母亲如何了,有没有受寒或是病痛,石头狼吞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小时的母亲做的一碗蛋汤,配上米饭,简直是世间绝味,可惜长大之后,再没能有这个味道。 家中贤妻也不知近来可好,敢儿是不是想父亲了?走马灯似的在李广心头荡过,宛若针扎。 放下长刀,李广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李某一定会让你们衣锦还乡,若无功绩,愿自杀谢罪!” “不可不可,将军言重了!兄弟们不求有功,只求共死!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而内疚!”一口嚼掉咸菜馅饼,石头嗡声嗡气的说。 村外一处荒地,马志宇砍下了一棵小松树,准备给他父亲做一块墓碑,快要做成之时,他突然发现有个屯长装束的刀疤脸从侧面慌张跑过来。 见其行动有些奇怪,马志宇闪到一棵老松树后面,想看看他想干什么,能跑到掩埋尸体的地方,这人怕是别有居心! 刀疤脸东张西望,看到没有外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来的时候光顾着看后面了,对于马志宇在前方做墓碑的事并不知晓。 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哨声低沉,天边不久飞过来一只鹰隼,刀疤脸将手中的纸条绑在了鹰隼的脚上,抚了抚鹰隼的羽毛。 鹰隼突然望向马志宇藏起来的地方,发出一声鸣叫,这可把马志宇惊到了,在他正准备出来会会这位老兄的时候,鹰隼直接飞了起来,朝村子的北方飞走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马志宇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看别人传信,可能是好奇吧。 也不知道他传给了谁,好像自己看见了也没用…… 等刀疤脸走后,马志宇也差不多完工了,一个简单的墓地便做好了,他想起了母亲和妹妹了,她们这时候应该回到了村子里吧,掸去了身上手中的灰土尘屑,他打算回村找到她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刻刘彻已经在村子的几百米外了。 “灌夫将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咦,好像有股血腥味!” “好像是那个地方传过来的!”刘彻指向残勇村。 “那里应该是包桑大人所说的被匈奴人占领的村子吧?”灌夫问向一旁的包桑。 “确实是,现在看来,李广将军应该收回了村子,这么些天了,他大概是按耐不住的!”包桑笑着说道。 灌夫挥了挥手道,“全军与我一同和李广将军先会面!稍后再回城内!” 汉景帝的口谕早就传到了李广手中,所以当汉军到来之时并没有惊讶,望着如泉涌来的友军,李广领着几位将领出村迎接。 “李广有幸能与灌夫将军,太子殿下一聚,待我处理完村子里的善后之事,便迎将军与太子入城如何?可不要嫌弃我们城内荒凉,我可没有本事弄出繁华的边城。”李广双手摊开抱向灌夫。 “哈哈哈,无碍无碍!”灌夫相拥笑道。 刘彻看他们两个抱的正欢,无趣的看向四周,他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军候追在一个十六七少年身后,不停地说着什么,可少年却是一副不耐的样子。 便问向李广,“那个少年人是谁?为何你军中军候穷追不舍?” 见太子殿下问话,李广也不敢怠慢,“太子殿下,那是我近来发现的力气惊人的将才,只可惜他因为父亲被匈奴人杀害,而对我们迟到救援心有不满,不肯入军中为国效力。” “迟到救援,这是何故?” 李广苦笑道,“初次进攻村子的时候,斥候便发现几里外便有大量敌人驻扎,我军中人马尽数边防而去,余下的人根本不足以攻下村子,只会白白牺牲罢了!” “方才你说他气力惊人,不知本宫与他比试掰手腕如何,他也是个性情中人,想必若是我赢了,说不定会加入军中!”刘彻很久没掰过手腕了,他觉得在军中与一力气大的人掰手腕应该是个酸爽的体验。 “我认为不可,太子殿下此举必败无疑!”李广耿直道。 必败无疑……要不要这么果断,扎心了老铁! 第四十六章突如其来的匈奴兵 “不行,本宫一定要试试,待会就让你们瞧瞧掰手腕的技术!” 刘彻快步走向马志宇,想直接向他发出邀请,命令人家过来,这明显不亲和对吧! 几人纷纷跟上,太子殿下有这种兴致,他们觉得看看热闹也好。 “石头叔,你就别劝我了,父亲让我先带母亲妹妹走的时候叮嘱过我,不能加入军伍,过平淡自由的百姓生活便好。我可不想让马家绝种,你就放过小子吧!”马志宇强硬回道。 抓紧了马志宇的肩膀,石头大呼道,“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么?这样逃避算什么,传宗接代等我回头就帮你物色一个好闺女不就成了!” 见解释不清,马志宇有些无奈,投军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投军! 推开石头的手,马志宇招呼了不远处的母亲与妹妹,等到两人走到近前,一把接过行李,就打算脱离这个伤心之地。 “这位兄弟不想投军,当本宫的护卫如何?你不想上战场,本宫绝不会强逼于你!” 刘彻从背后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眼前几人,淡淡的道。 石头望了望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军队,连忙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石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你也是为了这么一个人才么不是!”刘彻扶起石头,笑道。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不少的人是太子?马志宇怔了怔,又摇了摇头,正经道,“太子殿下厚爱,草民心系家眷,只愿平淡生活,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石头看到马志宇没有行礼,连忙拉了拉他,若是太子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岂不是要被罚罪。 “军候大人不必如此,本宫可不讲那些规矩,军中无须多礼! 这位兄弟方才说心系家人,你大可放心,有本宫在,没人可以动你母亲妹妹一根汗毛!你只要站在本宫身后,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动你!”刘彻语气平稳有力。 太子的话冲击了马志宇,心里面很是犹豫。 看到儿子纠结的样子,郑芳拉着女儿握住了儿子的手,以眼神支持他,尊重他的决定。 “兄弟,本宫与你比试一场掰手腕如何?若是本宫赢了你就做我的护卫,本宫输了,便差人予你百金,让你安稳生活。”刘彻举了举手道。 诧异地看了太子一眼,马志宇很是不解,谁给的他勇气?难道不知道自己力气大么?还比自己小六七岁,不想管那么多了,既然赢了有钱得,何乐而不为呢? “好,草民便与太子殿下比这么一场!”马志宇道。 刘彻当然不是傻子,他凭的就是技巧,再加上自己不输于成年人的力量,胜算超过六成,那比比又如何? 众人走进一处民房,刘彻与马志宇手放在一张平常的桌子上,交叉而立,石头一声喊令,两人便同时发力。 当然刘彻刚开始并没有用尽全力,而马志宇一出力便猛的使劲,刘彻几近压下,可他充分利用手腕的力量,转动与使用巧劲,把重心给摆好了,愣是坚持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马志宇有些慌了,为什么自己占据上风,就是压不倒他,心绪有点乱了。 趁着这个时候,刘彻瞧见了他的眼神变化,全力反击,一把拿下了胜利。 马志宇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傻了眼,竟然输了…… 李广和灌夫便在门口看,见太子赢了,李广笑着对灌夫说,“太子深知其中道理啊,这马家小子的力量比之我等都不差多少,可惜太子是有备无患,哈哈哈,太子殿下得一良将喽!” “太子殿下可没那么简单!”灌夫亦是笑道。 赖账算不上,马志宇当既单膝跪地,“草民愿为太子殿下护卫,只听从太子殿下调遣,绝无怨言!” “好好好,当了本宫的护卫,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来了,少不了一顿接风洗尘,李广令人宰了一头羊打算来宴请太子殿下。 匈奴人不打算给李广这个机会,斥候传来消息,近万匈奴兵在十几里外火速赶来。 李广连忙跑去通知灌夫和太子,已经在十几里外,那么对匈奴人来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要早做防备才好。 李广手下没有多少可用之兵,太子殿下手下有五千精兵,倒是可以且战且退,那时候把村里的老弱妇孺全都迁走,损失这么一个村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村子外面没有一点防御工事,加上匈奴人习惯了游牧生活,而且兵强马壮。想挡住一倍于已的匈奴兵,是不太现实的。 由于初到此处,都不知道此处的地形,灌夫并没有派斥候出去巡逻。 “你说近万匈奴兵来了?李广将军此事可属实?” “千真万确,既然已经在边塞生活这么久,那么我的斥候,所传回来的消息,一定是不假的!天知道匈奴兵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引万人来进攻!” 灌夫也知道兵贵神速,立马说道,“将那些老弱集中起来,咱们掩护他们走!不能给那些匈奴兵留下一点东西!” “两位将军,依本宫看,咱们是不需要太早撤兵的,我们可以埋伏他们一波,将他们打残了,不仅可以壮我大汉军威,还可以教训教训匈奴人!”刘彻道。 “这怎么说?这里地形平坦,四面并无山川,哪里可以设伏呢?”李广疑问道。 刘彻摸摸桌子,微笑说,“咱们脚下的房子不就是设伏点吗?让士兵们埋伏在民居里,等到匈奴兵全部进来,引弓射击,打他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成了惊弓之鸟,骑兵步兵一起出来,他们就算人多,也必败无疑!” 灌夫眼睛一亮,看了看外面的民房,大多比较宽敞,塞下很多人没有什么问题,骑兵躲在村后面,等到打起来,房屋形成回音,确实会有种万马奔腾的感觉。 “李广将军,你觉得怎么样?”灌夫问道。 “太子殿下,这个计划的确可行,李广觉得很不错,不妨可以一试!不过这些老弱村民要护好了!” 以前只是听闻太子名头,如今李广看来,灌夫所说的一点也不假,太子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 “村民们当然要护好,到时候灌夫将军派五百人,将他们藏在原先躲避的地方,镇守好就行了。” 第四十七章落荒而逃吧! 军臣单于派的是右骨都侯耶律孤图领兵,探子打来消息后,极力主张战争的右骨都侯便按耐不住了,比起左骨都侯,右骨都侯明显更着重于奋力掠夺。 他领了一万匈奴士兵,便奇袭过来,刘彻监军的五千兵还是被他们的奸细看到了,如果不能以多打少,和李广对战,右骨都侯虽然极力主张战争,但对李广也有些畏惧。 5000兵马的汇合既然能被李广打探到,那么奸细也肯定会有反应,才急忙忙向他回信。 本打算领着一两千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右骨都侯把带来的全军都叫上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匈奴人习惯于马背上的战斗,骑兵对他们来说是不缺的,他这次就领的人有一半是骑兵。 匈奴马粗壮有力,最适合战斗,这点是汗血宝马都比不上的,汗血宝马的腿细,所以才能日行千里,虽威风凛凛,但对作战来说还是有些不足! “突鲁班,你这么马倌当的不错啊!,咱们匈奴人的马,都给养的膘肥体壮的,哈哈哈!”耶律孤图抚着座下健壮的马匹,乐呵呵的道。 突鲁班大怒,“你这鸟人,老子这叫骠骑大将,什么马倌不马倌的?小心老子让你没马骑!” “不就是抄了那汉朝的骠骑大将军吗?还牛上了,你还不是个养马的?”耶律孤图笑眯眯的道。 “你的马以后老子不给了!” “唉别别别!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离了战马他可活不成,没有马的匈奴将军,是风光不起来的。 “兄弟们,看到前面那个村子吗?汉朝大将李广就在里面!他杀了我们不少兄弟,随我进攻杀他个片甲不留!”耶律孤图喊道。 “杀杀杀……” “耶律孤图,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为什么里面没有声音?” “别疑神疑鬼了,号令都发了,你要是怕,就在这儿别走,待我们得胜归来!”没有理会吐鲁班的劝告,耶律孤图挥舞着弯刀,随着匈奴兵一骑绝尘。 几千匹马一同进攻,场面特别震撼,对于这个村子来说,被马给践踏掉,似乎只需半晌时间。 可谁又能想到,看似瘦瘦弱弱的村子,里面却暗藏杀机,里面躲着的人,看着匈奴人纷纷涌入,眼中冒出嗜血的光芒。 热血很快便消散了,当耶律孤图没有看到人影的时候,心里面开始有些惶惶不安,他强打着精神,打算从村子中央先退出来。 骑兵是不能下马的,离开了马的骑兵,就像没有爪子的野兽。所以他们打算等步兵进来,再来搜上一搜,可就是这个想法,不知不觉中让匈奴万余人有如深陷沼泽。 躲在民居里的刘彻眼见这一幕,心里面乐开了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万个人散在村子里面的四面八方,让村子显得很是拥挤,一个匈奴步兵本想推开民居一探究竟,当他开门的时候,数百支箭从里面射了出来,他后面的匈奴兵齐齐倒下。 “你也去死吧!”李广挥起大刀,闪烁间便是尸首分离。 与此同时,近百个民居里面,发生着同样的一幕,拢共二三千匈奴兵被箭射杀,这下匈奴兵可哭爹喊娘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损失十之二三,慌忙向村口撤退。 这时候大汉的几千骑兵起作用了,呼啸而出的骑兵,让匈奴人措手不及,阵型被打散的狠狠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该死的,这民房里怎么有这么多人?是不是消息不准?那汉朝皇帝派的人不止5000吧?”耶律孤图朝吐鲁班大喊。 吐鲁班又气又急,刚才劝你不听,事出反常必有妖都不懂吗? “咱们且战且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留给耶律孤图的时间也不多了,没有多少思考,他吹了一个哨令,紧接着帅旗挥舞。 帅旗都挥向村口,匈奴人也没有打下去的勇气了,战马奔腾的声响如同洪钟,仿佛在他们背后追着的便是杀神之手。 此时不追更待何时?惨烈的战场,激起了刘彻的杀伐之心,或许只有鲜血才能激起他的气势,岳飞的满江红在他心中激荡。 马志宇本想阻拦太子殿下,却没有丝毫作用,被刘彻一把推开,总不能把他按在地下吧,他有些犯难了。 既然是他的护卫,那么刘彻冲了出去,他那有不跟上的道理? 太子佩剑也并没有那么华而不实,锋利而又充满韧劲,就这么横劈斜挑,刘彻一路砍杀过去。血液溅在他的脸上,他也丝毫不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能教化便杀之又有何妨? 对这些残暴的外族,仁义只是个笑话,威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不服便打,别人才会敬重你,畏惧你! 看到太子殿下,这个模样,马志宇有些无语,这么耗费体力的冲杀,是坚持不了太久的,战争是个持久活,他的父亲自小便教导他要蓄积实力,敌人没有杀光人就倒在了地上,还不是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刘彻杀完第十八个人的时候,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刀剑的轰鸣声也渐渐变弱。 连忙靠了过来,马志宇背对着刘彻,帮他缓解了一大半的压力。 “太子殿下,您别冲动啊!不知道要积攒体力吗?照您这样打,不力竭而死才怪了!”马志宇喘着粗气说道。 刘彻无奈一笑,他是个小白,哪里知道那么多,“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就真的要力竭了,在匈奴兵的体力不错,慌慌忙忙都能有反击之力,这倒是我是失策了……” 本来还想说更多,马志宇喝道,“你不想活了?,说这么多,不耗体力吗?” 这一下子就把刘彻给吓住了,这个护卫真有个性,不过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也只能点点头。 匈奴兵在此时已经损失过半了,本来是应该汉军且战且退的场景,一下子变成了匈奴人的逃窜。 可逃出村子以后,右骨都侯耶律孤图反应了过来,慢慢的把军队给整好了。 李广见敌军已经反应过来,也整军以暇,双方进入了对峙状态。 第四十八章犯了低级错误? 这时候一看,汉军哪里有那么多人?右骨都侯耶律孤图面色很是难看,是自己太大意了,没有做到一军之主的气魄,兵力悬殊之下竟被追着打,征战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 “好你个李广,居然设计诱我,真是打的好算盘,今天是我耶律孤图认栽了!”弯刀插进土里,耶律孤图恨满盈怀。 李广和灌夫对视一笑,“哈哈哈,我征战半生,赢多输少,这次也不例外,你能多兵卒又如何?” 吐鲁班可丢不起这个人,瞪了耶律孤图一眼,转身便走。 “我看你右骨都侯也不过如此吧,我今天可算是见识了丧家之犬,是什么样的,啧啧啧!”灌夫也奚落道。 “你又是谁?” “灌夫!” “灌夫?这么说来我大王的小舅子来了?太子现在何处?”耶律孤图喊道。 损失这么多人马,耶律孤图依然谈笑风生,灌夫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同时也深深地忧虑,匈奴人明显是兵多马足,相比之下,这边城的守卫就很不足了。 “谁要找我?是你吗大胡子?本宫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叫你们大王来还差不多!败军之将哪里来的嚣张气焰?”刘彻讽刺道。 耶律孤图抖动着胡子,强忍着怒气笑道,“这只不过是一时的大意罢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懂得了什么?” “这你可说错了,让你们中计的可就是我们太子殿下。”李广可不想让太子被讥讽,当即回道。 感觉到是有点吃亏,自己这边是一个人在对话,而李广那边有三个人,被三个人怼的滋味可不好受。 也不打算纠扯下去了,耶律孤图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您那尊贵的姐姐可想你了,你要不要跟着我回去,见见你姐姐?顺便看看你的外甥怎么样?” “哦?这么说来,本宫倒想去看看了,不知道你匈奴人欢不欢迎我?” 十岁左右的人又能聪明到哪去?耶律孤图心中冷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当然了,我们大王肯定会好好招待你!” 李广诧异的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对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安下心来。 刘彻慢悠悠的架着马,朝着匈奴大营的方向走去。 可走出没多远的路,刘彻对着耶律孤图骂道,“去你妹!” “你说什么?”耶律孤图不知道太子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疑问道。 还找骂?刘彻捋了捋袖口,吼道,“本宫说你这么大年纪,是不是傻呀?你以为我会过去吗?你将我身后的这几千兵马置于何处?你将我大汉军威有置于何处!” 调转了马头,刘彻又慢悠悠的骑了回去。 耶律孤图的脸羞的通红,双拳握的紧紧的,想要冲上去杀了刘彻,他还是忍住了,被汉军这么以逸待劳,匈奴兵早已精疲力尽,再打下去胜负难分,没有什么意义。 匈奴人的人马渐渐远去,可刘彻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匈奴兵马是源源不绝的,而仅靠这些边疆守军,想要抵挡住匈奴,难之又难! 不过庆功宴还是要吃的,帮着李广处理完善后事宜之后,以太子,李广,灌夫为首的十数位将领围坐一团。 李广率先便敬了太子一杯,刘彻欣然接受,没办法,总得喝几杯嘛不是? 虽然刘彻事实上并不想多喝酒,可耐不住众将领的热情啊!之后就被光荣的抬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一醒,刘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一个女孩在用毛巾给他擦脸,什么情况?刘彻擦了擦眼睛,才看清了面前这个女孩。 小圆脸嘟嘟的,还算可爱,属于耐看的那么一型,虽然不算很美丽,但面部线条很柔和,一看就是个温婉的女孩。 被刘彻这么盯着,马禾儿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施了一礼,清脆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快别这么看民女了,您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刘彻点了点头。 “是哥哥让我来的,太子殿下您喝醉了,被我哥哥送了回来,现在这是在城内,此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呢!” 看来喝酒真的会误事,刘彻直接起了身,用手撑在床上,笑着说,“本宫昨天好像见过你,不过当时急着和你哥哥比腕力去了,没有注意到你,这么看来,马志宇那小子倒是有个好妹妹啊!” “太子殿下,快别笑话我了,能够照顾您是我的荣幸!”马禾儿头低垂了下来,羞红了脸。 “你哥去哪了?”刘彻问道。 “就在屋外,他有点不放心。” “他不会是怕我对你怎么着吧,他把我当什么?”刘彻气乐了。 “哥哥,他……他没有这个意思的!”马禾儿连忙解释道。 “你别担心了,本宫还能是暴君不成?”刘彻挤眉弄眼道。 马禾儿见太子殿下这般模样,不觉的笑了出来,她也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好说话,和平常见过的同岁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刘彻伸了一个懒腰,徐徐地站了起来,揉了揉头,穿好鞋子便向门口走去。 “行了,防贼呢!还会干什么不轨的事情不成?我说你小子还不愿意伺候我不成,让你妹妹来!”刘彻劈头盖脸的道。 马志宇看了屋里的妹妹一眼,淡淡的道,“这种事情我来做毕竟不太方便,妹妹做这些不应该么?” 虽然他也很疼他妹妹,但有些事情,他还是固守成规,服侍别人他有些下不去手。 “唉好吧好吧,真搞不懂你们,也看得出来,你也不像那种欺负妹妹的人。” “太子殿下你饿吗?你昨天可是吐了一地,肚子里现在应该是空的吧?”马志宇道。 刘彻搂过他的肩膀,毫不顾忌身份的区别,“当然饿,你和本宫一起去吃吧!你应该守了很长时间了,可不能让别人说本宫虐待你!” 马志宇面色有些古怪,太子果然与众不同,能和自己并肩而走,浮出一丝感动,连声应和,“属下遵命!” 突然站住了脚,刘彻道,“你妹妹也没吃饭吧?虽然没什么好东西吃,可也不能饿着,你喊她一起来吧!” 深深地看了眼刘彻,马志宇没有犹豫,往屋子奔去。 第四十九章未来绝非天意 戍守边疆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上郡城墙上一个个士兵,扫视着城下的一切。 军臣单于的野心并不简单!守城的士兵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预感,匈奴人的个性,如同草原上的饿狼一般,一旦目标明确,放手便成了一个奢望。 远离故土,似乎没有成为一个问题,他们是大汉的雄兵,肩上的责任,促使他们把负担想象成数十年如一日。 吃了干巴巴的面饼,刘彻带着他的护卫开始游荡,他可是有目的的,他想找李广商量商量,这军队里面有很多问题,而且上次匈奴兵来得蹊跷! 士兵们看见太子殿下过来了,步调一致的行了大礼。 有些无奈,刘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好吩咐他们起来,见一个人说一句不须行礼,自己不得累死! 摸了摸鼻子,开口问道,“你们李广将军去哪了?本宫找他有事!” “太子殿下你一直往城墙上右边走,将军就在那边那个角落,那里有一块菜地,是将军为了不适应边塞生活的新兵开垦的。”屯长张兴回道。 刘彻发现他对李广有些刮目相看了,虽然有时会意气用事,但还是一个爱兵的好将领。 名副其实的跟班就是马志宇的角色了,实际上似乎还不错,谁叫咱跟的是太子,当太子对他赞赏有加时,他有没有多少反感,正是热血的年纪,跟在太子身边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看那是不是李广将军?” 马志宇从城楼上往城下看,城角边确实有一块湿润的土地,约有十几亩,李广正在播种子,堂堂的大将军像极了菜农。 “回太子殿下,那的确是李广将军,以前我们村边上也有几百亩这样的土地,可惜草原上变化太多,种出来的菜都是十不存一!”马志宇神色暗淡,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抓紧了他的肩膀,刘彻轻道,“过去了的都烟消云散,做好现在便好了,假如若有天意,人力又那里不可以胜过上苍?既然发生的都不可扭转,那过几个月咱们便把那块地开出来如何?” “好!”马志宇强忍着泪水,他觉得父亲若是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会责怪他。 顺着城内壁的天梯,刘彻二人慢慢的爬了下来,摸了一把土地,刘彻轻轻摩挲,泥土本质上还是沙为多,不过胜生在水分充足,黑土能够裹着沙尘。 对于太子殿下的到来,李广似乎心中有数,把手中的铁锹插入泥土,拍了拍双手,泥沙唰唰落下。 “太子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上次对于匈奴兵临村口,心有疑虑?” “李广将军既然猜到了,那可否有线索,能告知于我?这种奸细如果不除的话,以后咱们与匈奴交战可就被他们窥探的一清二楚!”刘彻急问道。 对于奸细,从古至今,都不能够容忍,一旦被抓住了,肯定是处以极刑来威吓天下。 “线索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过我可以猜到,一定是我手下的某一个屯长,将军们都来历清明,这是肯定的,能够接触到一点机密,就会有一点官职。 而从几十个屯长里面找到奸细,似乎有点难,一没有证据,二会令军心动摇,此事还是留待后效吧!”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城防之事,奸细只能以后再抓了,李广认为重要的部署多加小心就好了。 虽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可刘彻多多少少也知道李广一直重视军队团结,做事不够狠。 只好摇头苦笑,“既然李广将军这么说了,那本宫也就不追查了! 看李广将军这么有雅兴,本宫心里有个主意,种菜一事利大于弊,残勇村里面的地现如今已经荒了,不知将军把它赠与我如何? 将军军中有不适应之人,本宫与灌夫将军带来的兵将也同样如此,虽然这不是监军的分内之事,但本宫也可以静静自己的心意对不对?” 又将铁锹拿了起来,李广笑道,“太子殿下想要便拿去就是,经过战火,村子早已经空旷下来,弄点绿意生机也好,将士们的英魂若是看见了,也该找得到回家的路了。” 刘彻现在可没有帮他种地的意思,拉着马志宇就走了。 太子与护卫如此不拘小节,李广目光闪烁,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留下种子掉落土里细细的响声。 迎接右骨都侯的不是鲜花而是一片嘘声,军臣单于心里还有点点不满,之所以是一点不满,是因为对兵多马足的匈奴人来说,五千人的损失,还伤不到筋骨。 可输了便是输了,虽然对右骨都侯耶律孤图颇为看重,但惩罚还是要有的,要不然其他的匈奴将领可不答应! 此次还被抢走了一二千匹马,吐鲁班在军臣单于面前抱怨,“右骨都侯耶律孤图就像兔子一样窜进别人的陷阱里面,拉都拉不住,不仅让我匈奴损兵折将,还白白送走了我养的几千匹马,鞭子应该更狠些才对!” 刚刚才被鞭子抽打的耶律孤图立马站了起来,可惜用力过猛,背部的伤口裂开了,疼得呜呜直叫。 军臣单于对于内部纠纷向来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匈奴人本来就是为了战斗而生,只有打一架,才能让他们的不满尽情宣泄。 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耶律孤图才被抽打,“你们两个就别争了,该教训的都教训完了,都是本王的大将,难不成本王会因此怪罪你们不成!” “不是我的错,当然不能怪我,伟大的太阳王是不会同意大王您这么做的!”吐鲁班一下子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耶律孤图气的直发抖,报复这绝对是报复,不就说了他几句马倌么,至于这么狠? 军臣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心中冷笑,这两个草包还在内讧,打了败仗都不思悔改。 “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打败汉军啊,输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大王这脸都被你们丢干净了!”伊稚斜骂道。 两个人没有反驳,头都低垂下去,不单单是因为官在谷蠡王伊稚斜之下,被打的仓皇而逃,的确是让人面皮变薄的事。 第五十章姐弟之情 弟弟打了胜仗的事,那里瞒的了隆虑公主,稍加打听,又有那个会不说呢?在匈奴人眼中,她可是王妃隆虑阏氏,教他们织布种菜的圣女。 当天晚上她就失眠了,抚着儿子的小脸蛋,她这才心情平静下来。 终归是汉人,她心底里是希望弟弟能接她们母女回去的,留在这大汉的敌营,她从来没有过安全感。 就算是她被匈奴人尊敬与爱戴,也改不了半分,军臣单于是个野心家,本来抱有安然此生的想法,但夫妻同枕,对于军臣单于的事她知道的很多。 对于大汉的掠夺,她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去接纳过他。 在这敌营里,能推心置腹的也就她的侍女紫燕和3岁的儿子了。 可惜军臣单于这个傻大冒,野心勃勃胸有大志,都不知道他的王妃根本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掀开了帷帐,军臣单于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王妃,你那弟弟好生厉害啊,本王听说他在长安受万民夸赞,如今到了这边塞,还是一样的智计百出,弄得本王损失不小呢!” 嘘了一声,隆虑公主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儿子还在睡觉,你小声点!” “哈哈哈,儿子都睡了,王妃也该与本王一同就寝了吧!”军臣单于色咪咪地坐在隆虑公主身边。 右手环过她的腰,柔软纤细,军臣单于布满胡须的脸凑近隆虑公主,亲吻着她的雪白脖颈。 虽然面庞不再白皙,但隆虑的脸部曲线尖挺柔顺,依旧算得上是一个俏丽妇人。 隆虑公主推开了他的脸,生气道,“孩子还在这里,你今晚去别的女人那儿睡吧,你这匈奴王还缺女人不成!战场之上,你还会对我弟弟留情么?彻儿凭本事战胜的你,你就要对我撒气不成。” 一把将隆虑公主推在床上,双手游走在她的胸部大腿上,一顿揉捏,军臣单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就算是因为她弟弟而想起她,作为他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隆虑公主像个木头一样躺在床上,让军臣单于有些气急败坏,这么四五年,每次行房事都是如此,连带着他对这个儿子都有些厌恶。 起了身便推帐而去 处面爱慕他的匈奴女人多的是,自以为是的汉朝公主,让他很不高兴,既便他的子民对她印象不错,他始终觉得她很不听话。 大王都走了,在门口守着的紫燕觉察到情况不对,单于一副生气的样子,她觉得主子应该是受了他的委屈。 入目的场景让她很是心疼,隆虑公主害怕把儿子吵醒,小声抽泣着,蹲坐在角落里,身影很是柔弱。 冲过去抱着她主子,紫燕也哭了起来,这些年,主子为了和亲之约,为了她的儿子,受尽了苦难与欺凌,每日出去教那些匈奴人也只是寄希望于他们对汉朝不要有恶意。 她只知道,隆虑公主她心里面很苦很苦,天知道公主得知她弟弟与她相隔只有数百里是多么的高兴,那种表情她只见过二次,一次是小王子出生之时,一次是匈奴人受她恩惠高呼汉朝万岁之时。 将主子扶到了床边,紫燕呜咽道,“这些年您委屈了!太子殿下要是知道肯定会不顾一切来救你的,不晓得太子是不是能习惯这边塞风沙!” “彻儿他肯定会习惯的,他自小性格倔强,当初没被父皇看好,如今如偿所愿,得到太子之位,我就盼着那么一天能与弟弟见面!他一定是我汉朝中兴之主!”擦干了眼泪,隆虑公主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主子,奴婢想到一个方法不知可不可行,咱们写一封信,让阿虎将它扔在汉军哨兵放哨的地方,通过哨兵咱们就能把信给太子了!” “阿虎它能做到么?”虽然她养这匹狼已经三四年了,可还是心里没底,虽然觉得它很通人性,隆虑公主却从不敢指望这些。 紫燕笑了笑,“您可别小瞧它,它能干的事不少呢!” “那咱俩试试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眼下能和弟弟交流的方法也就这么一个。 此刻刘彻正在为着种子的事,去往边城荒凉的市集上,想要得到几袋子种子先种下去再说。 似乎冥冥之中有些预感,刘彻这几天脑子总是晃悠着一个人影。 一定程度上,他二姐隆虑公主和亲帮助他在父皇心中地位上升了,汉景帝一直没有和亲的好人选,当询问隆虑意见时,她答应了下来,让汉景帝对刘彻有了点愧疚,关注便多了。 刘彻对二姐的想念之情,在刺激下慢慢上升,既便是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见面,他还是有种感伤的情绪。 “马护卫,你说咱们买什么种子比较好?”刘彻把问题丢给了马志宇。 老爷子的摊位上零星的摆着些小包菜籽,马志宇觉得他好像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四周空荡荡的,集市上的几个摊位,也只有这个是卖菜籽的了。 “太子殿下,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解答的必要了,黄瓜,丝瓜,韭菜,萝卜,这四样咱们可以选。” 刘彻尴尬的笑了笑,“都挺好的,咱们全给买走吧!” “全买走?” “当然了,这菜籽又不会坏,种菜一年可以种好几次呢!军队里这么多人,必定是有多少要多少的!” 老爷子看着面前2人,从他们的话里,他知道了这是为军队种的菜,抚了抚白胡子,笑道,“小伙子,你们既然是为军队买的,那老头子就不收你们的钱了,全给你们了。” 刘彻一把扫过菜粒,拉着马志宇就跑,跑了几百米才停下脚步,笑嘻嘻地看着手里的菜籽。 对他有些三观尽毁了,马志宇幽幽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何必呢,人家不是说了把菜籽送给我们么,你那么激动的动手拿干嘛?” “你怎么知道本宫这不是善意的呢?” 善意?马志宇有些不明白,“太子你干什么了?” “看后面!” 只见老爷子手里举着钱向他们追过来,大喊,“你们的钱掉了,快过来拿啊!” “愣着干什么,跑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刘彻道。 “好好好!”马志宇这才知道了太子殿下话里的意思。 “哎,等等本宫,你跑那么快干嘛!” 第五十一章五封信 “老爷子没追过来吧?” “你还有脸问本宫,连老爷爷追你都要跑那么快,你还是不是人?”刘彻忿忿道。 “太子殿下你可能不知道,那老爷子年纪虽大,可短跑特别厉害,若是慢了,很可能被他追上的……” 刘彻狐疑的看了看马志宇,再回头一瞧,额,又追上来了…… 这年头怎么老头子都这么厉害,刘彻心中悲呼,再一次奔跑起来。 未央宫椒房殿里,王娡和两个女儿坐着一言不发,每人手里一个信封,揉的皱皱的,凝重的气氛宣告着,三个人思绪都很杂乱。 这么多天刘彻都没个人影,一丝丝期望都烟消云散,信中所说多半是真的了。 王娡将手里的信封平摊在桌子上,在短暂的失语之后,无奈地说道,“彻儿他不告而别,去了边塞之地,去的是坚决果断,他可曾是理解过母后的心情?” “母后,小彻他应该只是怕我们担心,他一向很有自己的看法,此次边塞一行,虽然不知道是忧是福,但咱们能做的,也只有为他祈祷了!”南宫公主萧瑟道。 信里的语气是轻快平和的,可就算如此,南宫公主还是忧思重重,但伤心的有一个两个就够了,她必须替弟弟,安慰一下姐姐和母后。 对于弟弟的举动,平阳公主很不满,他把母后和姐姐们当什么了?会是他的阻力不成?连说都不肯说,就这么直接走了。 起初她是把这当一个玩笑,还对信封的格式又修又改,可未曾想,弟弟在信中所说的确是真的。 是啊!小彻早就不需要她这个大姐了,“南宫,你别替那小子开脱了,他那个倔脾气,谁的话都不肯听,我看他早就酝酿好了,这一两年来,他那次练武不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灌夫将军也随他去了吧?你们看看小彻,这还真是早就想好了的,母后也管不到他了,待会儿我就去找你们父皇,没有他的允许小彻也走不了,母后想听听他的意思。” 把三封信收拢好了,王娡将信放了她最宝贵的盒子里,如今能看的也就这么几封信了,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聊表相思罢了。 椒房殿里只剩下两姐妹了,平阳公主哀愁道,“妹妹,你说小彻是不是和我不亲近了,给我信里留的话是最少的。” 噗嗤一笑,南宫公主没有想到姐姐还关心起信里的字数来了,可能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吧,安慰道:“小弟只是对你有些敬畏罢了,毕竟年岁相差那么多,小时候他不是最缠着你吗?那时候就像你的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平阳公主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是啊,那个时候,恐怕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如今年岁都大了,父皇都急着把我嫁出去,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大姐,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你不是还有妹妹我吗?嘻嘻嘻嘻。”南宫公主调皮的笑着。 “那倒是,姐姐现在最亲近的除了母后就是你了,真希望咱们永远不分开!”平阳公主搂过南宫公主,怀里面尽是温馨。 奏章都被推开了,刘启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对他这个皇后,他到是做不到理直气壮,只好把手里的奏章放下来。 一眨眼这个奏章也被推开了,刘启笑道,“皇后,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怎么小女儿姿态?这可不像你啊!” “皇上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彻儿呢?你把我的彻儿抢走了,还有心情批奏章吗?不要批的,不要批了,我要皇上给我好好说清楚!”一提到自己的儿子,皇后就有些蛮不讲理。 毕竟是自己有愧在先,刘启一点也不生气,握过皇后的小手说道,“这是彻儿他自己的意思,朕也不想,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雄鹰,是不能霸视群雄的。” “彻儿要经历多少苦楚,这才是我担心的,我可不管他有多么威武,在我心里,他永远只是我的儿子!”皇后护起犊子来,和天下间的母亲并无二致。 “小彻他都已经到了,皇后你放心吧!要是他受了什么伤遭了什么罪,你只管来找朕!” 可皇后哪里听得进去?只是抽泣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滑落了下来。 刘启也不再言语了,用手轻轻擦着皇后面颊上的泪水,轻拍她的后背。 在阿娇的房间里,两封信同样将她们,带进了无边的愁绪。 阿娇想要砸东西,可刘彻的话还在耳边萦绕:“阿娇姐姐你别又不乖了,要是乱砸东西,小彻可永远不要理你了!” 她忍了下来,只是颤抖的身躯,无声的表达了她此时的心情。 “小妍,你公子他不要咱们了,他都跑那么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可真够绝情的,说走就走!” 李妍还有些不解,小声道:“公孑他去了哪里?他不是说要出去为小妍学琴吗?只是时间长了点,但公子他没说他不回来啊!” 考虑她年纪还小,刘彻在信里面,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李妍她明显当真了。 接过小妍递过来的信,阿娇仔细看了看,叹道,“他骗你的,他可不是跟我这么说的,你看他那个伴读的表情也知道,他肯定早知道小彻他去了边塞!” “那公子他有没有危险?小妍不要他学琴了,我想公子了,小妍好想他!”李妍几天不见他就空落落的,公子对她那么好,她每时每刻都能够感受到刘彻对她的关心,纵然他已经不在自己身边。 看着面前的小人儿,阿娇一阵苦笑,李妍她只有六七岁,做为姐姐的她可不能先丢盔弃甲了。 “不想那么多了,你公子他有自己的打算,阿娇姐姐陪你练舞吧,你可得好好教姐姐,等你公子回来了,我们就可以表演给他看了,他肯定很高兴!”阿娇道。 吃惊的看着她阿娇姐姐一眼,李妍惊喜道,“阿娇姐姐你也要学舞了吗?好啊好啊!小妍教姐姐,等公子回来了,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阿娇捧着李妍的小脸,眨眼道,“小妍你可要卖力点,姐姐可不是那么好教的!” “当然知道了,阿娇姐姐笨手笨脚的!”李妍笑着说道。 第五十二章狼来了 卖力种菜籽的太子刘彻,体会到了这种弯腰,起身的痛苦,村口有个水井,他打算换个口味,去提水怎么样? 把锄头扔在地上,刘彻提起水桶就一路狂奔,他身体都僵了,要是不狂奔的话,他会觉得自己很难受,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贱骨头吧! 汉朝的水井是要转的,绑好了木桶就把它扔了下去,感觉到装满以后,便扭动着那个转轴,木桶慢慢上升。 随着一身抖动,水溅掉了一小半,这好像也没什么办法,谁叫咱这技术不太行呢! 要是这时候有个大木桶加推车该多好,这么弄多麻烦呐,四处看了看,还真给刘彻发现了一个推车,上面的大木桶足够倒个几十小桶了。 村民们看来是熟知其中的道理,想要一劳永逸,非得做出些发明不可,如今也算得上是无主之物了,没有多少讲究,刘彻拉过来就用。 一桶两桶还没感觉,倒个几十桶,这疲劳感就出来了,也没有很急,反正还有个人在地里忙着,咱得养精蓄锐对不对。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闲下来,刘彻认为有些事情他必须得想一想了,李广的军队的素质或者是自己带过来的兵,个人作战能力确实有些不足,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哪一方精兵强将就先赢了一半。 可是要怎么训练呢?这是一个问题,军队里面有摔跤,射箭和蹴鞠,这些的确具有玩乐性和实效性,但是想让一个军队变得更强,这些明显是不够的。 加强强度,负重跑,或者互相博斗,爬坡或者是跳远,更绝的或许是射箭的时候紧盯着目标,盯他个一天,这些看起来不错。 想起来似乎挺艰苦,但比起死亡,或者是荣耀,刘彻觉得应该能有一半以上的人能振作起来。 那一半的人便可以当做种子选手,当他们得胜归来之时,另一半人该会钦佩他们,强者终究应该受到人尊敬! 有一便有二,就好像刘彻如果种出的大白菜,让士兵们给吃了,刘彻他心中也会有一种荣耀感,这种感觉会激发更多的人去努力去当一名这样的士兵。 与古代众多将领不一样的是,刘彻觉得他能让士兵做到全面发展,当艰苦的训练变成一种习惯以后,他觉得他领的兵可以所向披靡。 刘彻觉得偷懒不是一种好习惯…… 看到这么匹狼,慢悠悠的朝自己走来,刘彻觉得他这么跑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天知道的后面有没有一大群狼! 在草原上独狼是不能惹的,狼是群居动物,真的是倒霉极了! 刘彻吓的头皮都发麻,跑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跑还是算了,要是这匹狼有意追自己,自己是跑不过它的。 这只狼伸出了舌头,眼睛发出锐光,矫健的身躯证明他是一匹强壮的狼,昂起狼头,似乎有一种霸气在它身上散发。 这是一匹狼王,刘彻下了判断,这种眼神,他只在他父皇身上看到过,狼把自己当成猎物了! 草原上果然凶险无比! 狼头呼出热气,四足扒拉着土地,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狼晃了晃脑袋,围着刘彻转了几圈之后,细细的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眼中的寒光慢慢消退。 在刘彻身旁趴了下来! 这只狼是吃素的?刘彻深深的怀疑,不过既然已经脱离危险了,也懒得想那么多了,擦擦头上细密的冷汗,留着慢慢靠近这匹狼。 摸了狼一下,没有反应,再摸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但是当刘彻摸第三次的时候,狼回头了。 那小眼神,刘彻觉得他汗毛都立起来了,笑容是国际通用的,刘彻对着狼笑了一下,狼没有做出回应,只是从口里吐出来一张半干半湿的布。 这匹狼是什么品种? 从一匹狼王嘴里吐出来一块布,这是一件令刘彻觉得很新奇的事,但打开一看之后,刘彻笑不起来了。 这竟然是他二姐给他写的,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他的手上…… 刘彻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看完的,二姐的字向来娟秀,可这张布上的字,虽然有其形状,但下笔很压抑。 “二姐,小彻知道了!三年,你最多等我三年,我刘彻要是没有把匈奴打成丧家之犬,接你和外甥回来,誓不为人!!!”一声长啸拔地而起,刘彻双拳握的紧紧的,手上青筋暴起! 赤红的双眼中满是坚定,若有万难阻之,全力灭之又有何妨? 狼王感觉到了刘彻的蓬勃戾气,唰的站了起来,毛发根根变硬,牙齿也亮了出来。 但是狼还保留着理智,没有发动进攻,只是喘着粗气,吭哧吭哧的紧盯着刘彻。 把积郁在心中的苦闷都发泄出来了,刘彻好过了不少,这一两年来,他想的太多,都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感觉他现在又找到了拼搏的勇气。 戾气渐渐消褪,狼王也重新趴了下来,狼王不解的看着刘彻,似乎是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了。 刘彻轻抚着狼王的皮毛,他和二姐唯一可以寄托的便是这匹狼了,既然二姐能用它来传信,那似乎自己也可以让它替自己回信了。 但现在看来明显是不可能,这匹狼除了对他没有敌意,一副爱鸟不鸟的样子,还保留着他的高贵。 “太子殿下,你打水怎么打了这么久?我都快累死了!”马志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待定神一看,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我的妈呀,这匹狼是哪里来的?好像和太子殿下还很熟的样子,这毛色,这气势,这身形,这是狼王! 不知不觉都过去不短了,刘彻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笑道,“本宫刚才想事情进去了,这匹狼又好像与我有缘,待到现在都忘记了时间了。” “与你有缘?不会吧,我看这匹狼对人并不反感,应该曾经被人养过!莫非是你认识这匹狼的主人?”马志宇问道。 “你要不要摸一摸?”刘彻道。 “不不不,太子你摸就好了,我可不敢,要是把他惹毛了,我可打不赢狼王!” “你怕了?” “对,我怕了!” 没有想到他这么干脆,刘彻也就不调笑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块他存了几天的干牛肉,放到狼王嘴边。 狼王嫌弃的瞧了一眼,转过头去。 “……” 第五十三章与狼共舞 经过刘彻的不懈努力,狼王吃下了他给的干肉,就是反应有点不好,可能是噎着了,对着大木桶一阵喝水。 抚摸它的头,应该是促进感情的比较好的办法,不管那么多了,刘彻的手一直放在狼王头上。 虽然有些不乐意,但狼王感觉的到这个人类想表达的善意,微微靠近了刘彻。 这是一场豪赌,狼毕竟不是狗,想让它变得对自己温顺,刘彻觉得这很艰难,一不小心便会被反扑。 警惕还是要有的,刘彻留了一个心眼。 连撒种子都拉着这只狼一起,马志宇想躲来着,但他知道他不能躲,自己作为护卫,连主人都抛弃了,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就好像养小猫小狗一样,动物和人待久了,自然会变得亲密,刘彻便是这个打算,反正是二姐养的,自己也能算是半个主人吧! 狼王开始不耐烦了,在土地上待久了,本性让它按耐不住獠牙,额,它饿了,刘彻给的干肉明显不解饿。 直接蹿了出去,它找到目标了,一只野免子在几百米外的草地四处觅食。兔子虽然跑得快,可狼王并不在意,草原上的离群动物一旦被它盯上了,必定是一击即中。 它想走就让它走吧!刘彻并不在意,毕竟是食物链上端的物种,野性是它的原则,想让它在一个地方待很久,似乎有些不太现实。 兔子慌忙逃窜,在狼王发动进攻的时候,它已经感觉到了,在这种生死关头,它开足了马力,旁边的原野浮光掠影一般从它身旁路过。 事实证明,反抗是没有用的,它刚开始来这里就是一个错误,可惜代价有点大,兔子没了性命! 眼见这一幕,刘彻不禁开始想,如果是自己,能不能躲过这狼王一击?事实证明,目前他还做不到,狼王的速度和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他根本扛不住,不过他习武的年头还很少,未来他有八成的信心能够对付这样的狼王! 它应该会走吧,猎物都猎到了,狼王应该找个地方去吃了,让刘彻没有想到的是,狼王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兔子,嘴里血淋淋的。 把兔子扔到刘彻脚边,狼王抬起头望着刘彻。 给自己的?刘彻觉得不像,狼王怎么会这么好心。 见刘彻不知道什么意思,狼王去外面转了一圈,嘴里叼了一根木头过来,扔在他面前,两只前足扑腾着。 不会吧!这只狼喜欢吃熟的?它想让自己烤?也不管这个了,刘彻直接把去外面捡了很多木材过来,随着火石的焰火,火势渐渐变大。 直接给兔子开膛破肚,去掉兔皮之后,用剑串着,放在木架上。 “太子殿下,你这兔子哪里来的?不会是这只狼抓的吧!”渐渐散发的肉香引来了马志宇,抽动着鼻子问道。 刘彻笑道,“你还猜对了,没有陷阱,我可抓不到兔子,就是这匹狼抓的,不过咱们可能吃不到,还得看着狼大爷的意思!” 原来是给这只狼吃的,“这头狼这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听狼爱吃熟食呢!”马护卫奇异道。 看来这匹狼还通一点人性,它的主人肯定是个厉害的主,马志宇听到过草原上的传说,驱使野兽,改变他们习性,与狼共舞,甚至是指挥它们战斗,流传已经很久了。 “你饿不饿?” “饿啊,太子殿下!”他可一直在干活,体力消耗那么大,不饿就奇怪了。 “你把咱们布袋的干粮拿过来!咱们两个凑合着吃吧!我可不敢和这匹狼抢食!” 我也不敢啊!马志宇只好乖乖的去把干粮拿回来了,反正能有饭吃就已经不错了,他受过很多饿,有时候饭都吃不饱,肉食根本是个奢侈品!他也是运气好,跟着太子殿下,昨天才能吃到一块干肉。 剑上的免肉香味越来越浓,刘彻觉得是时候加点盐巴了,“你把袋子里面的那点盐拿出来!” “给你!” 将盐巴均匀的撒在兔肉上,刘彻等兔肉热气散发了一部分之后,从剑上取下了金黄油亮的肥兔子,将其递到了狼嘴前。 狼王并没有着急吃,而是划拉着前足对着免背比了一下。 “给我一半?” 狼王的头微微下倾,用瓜子在兔背上勾出了一道痕,示意刘彻按这个比例分食。 刘彻把狼瓜子碰过的地方用手撕掉了,四足兽的瓜子能有多干净?吃出病就不好了,感动归感动,该做的措施还是不能遗失的。 拍了拍狼背,刘彻将带兔头的一半留了下来,另一半放在了狼嘴里。 “想不想吃?” 有些食指大动,马志宇还是拒绝道,“我不饿!太子殿下你吃吧!” “给你你就吃!婆婆妈妈干嘛?”刘彻不由他反驳,塞到他手里。 直接吃有点单调,刘彻拿出干粮,用面饼夹着兔肉,一个简易的肉夹馍就做出来了,经过这样处理,果然吃的都更香一点,老祖宗传下来的吃法,还是很有用的。 马志宇也有样学样,太子殿下做的事情,他觉得都是有道理的,吃到嘴里,果然味道好了不少,吃起来肥而不腻,兔肉的味道经过干粮中和,口感特别好。 一天的劳动很快就过去了,狼王也溜了,吃完就走了干脆无比。 刘彻扛着铁锹,心绪有些放飞,对马志宇说道:“未来的上郡必定会成为这边塞的一道靓丽风景,重兵把守,繁华无比!” “太子殿下,这个想法太遥远了吧?要想把这个城池打造成那个样子,这得花费多少功夫?” “繁华当然不是一朝一夕!本宫回去就劝李广将军按我的操练方法,造出一支铁血军队,有了军队便有了保障,本宫就不信造不出来!”刘彻自信道。 在马志宇眼中,这些只有梦里出现过,正色道,“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但我一定会支持您的,不怕太子你笑话,其实我做梦都想带领一支这样的军队,横扫匈奴,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本宫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时间会很短,你看着便是了!” 出战之前没有士气最打击人的积极性,即便这个计划八字还没有一撇,但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要不然刘彻可就太失败了。 第五十四章危机 要找到李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彻得问好几个士兵才问得到,真叫一个不安分。 灌夫就不一样了,业余生活不怎么丰富,一找就找到了,对刘彻的意见很满意,同时也答应了下来。 “不妥吧,太子殿下这个计划太唐突了!士兵可不会乐意接受!”李广拒绝道。 他是从兵将角度说的,首先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让士兵们不辞辛苦,心甘情愿接受。 刘彻气了,“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要是你这个将军发话了,他们想不同意行吗?” “这毕竟是咱们有愧在先,闹得军中哗变就不好了!”李广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后果来劝谏太子。 根本就毫无作用,刘彻不担心这个,不说按军令严格处置,以杀止变,就是民主的方案,刘彻也想了很多,先小范围试点再推广全军,按照结果说话,进取的和懒惰的士兵自然会因为不同的选择分开,可这个恰恰是刘彻想要得到的结果。 刘彻笑了笑,“李广将军觉得你军队的战力如何?能不能单对单打赢匈奴兵?” “这个,单对单我们的确打不过他们,可这也是因为他们体格更庞大所致,要比起射术,我们同样胜他们很多!”李广辩解道。 “不以已长而得意,才会进步,这个道理李广将军不懂么?若是体格不如他们,难道我们就不能训练敏捷度么?非要去以已之短攻敌之长?”这些根本不是阻力,刘彻可不会自欺欺人。 李广开始沉默,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非要给将士们增加负担,每日的守城工作已经够累了,这样一做,将士又要遭不少罪,同时他自己也有些反感,这有夺兵权的嫌疑! “单单如此,李广还是不够同意!” 太倔了这人,刘彻不得已道,“可否让本宫做个比较?就是你让将士们自愿,送三十四个人过来让我训练,然后和你的军队一比较,这不就很清楚了么!” “这个提议倒可以接受,如果事实证明很有效,那么我也不管了,以大局为重,兵强则国强!”李广对这个提议充满兴趣,如果有用,那作用是很大的。 “这你就说错了,兵强则国强太过片面,民强则国强才对!”刘彻纠正道。 民强则国强对李广来说,明显有些新奇,“是孟亚圣所说的吗?民贵君轻这不合适吧!天子威仪怎么可以被民众破去?” “不跟你说这个了,我方才也劝过灌夫将军了,他可不像你,倔强的不行!”刘彻笑道。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怎么说?”刘彻问道。 李广面色微红,“我刚才担心太子殿下是想夺我的兵权。可现在一看,太子明显是为了家国百姓着想,虽说有些看法我不同意?但仔细一想还是很让人敬佩的!” “哈哈哈,家国天下家国天下,无家无国,朝代更跌,只要有人在,国依旧是那个国,只不过是各领风骚数百年而已!”刘彻哈哈笑道。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根本接受不到太多书,李广只是听着很有道理,但让他评价,他打死也做不到。 拿出太子剑,刘彻将剑插入泥中,神色淡然道,“本宫所做的一切,对得起上天也对的起大地,不破匈奴终不还!” “李广毕生心愿也是如此,妇啼婴叫,妻离子散的场景我见多了,如果能够驱除外敌,李广甘心折寿十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没有掉下来,一副副修罗战场,一幕幕凄厉啼哭都恍如云烟,李广不甘心哭泣,若能让边塞再无惨状,兵权物质这种东西不过是虚无罢了! 好几天过去了,人已经选好了,刘彻准备今天下午就让他们开始自己的魔鬼训练。 趁着这个机会,他想把上午好好利用,怎么利用?浇水呗,劳动最光荣嘛!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刘彻觉得他心情都变好了,拉上他的护卫,就开始了浇水,一瓢一瓢的水浇下去,土壤渐渐湿润,几棵嫩芽已经出来了,小骨朵儿颤颤巍巍的在阳光下生长。 狼王和他呆了一段时间,发现刘彻做的烤肉还不错,便时不时的找他,刘彻仿佛已经成了它的专职厨师…… 像几天前一样,狼王从南宫公主那儿大清早就出来了,准备花两个时辰跑到刘彻那儿去。 却不曾想被右骨都侯耶律孤图发现了…… 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刚好出去打猎,骑马骑了一段路,意外的碰上了狼王。 看到狼王朝着一个方向走,不偏不倚,耶律孤图心生好奇,跟上了狼王的脚步,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怕被狼王给发现了。 狼王是南宫公主养的,这个他很清楚,他也认识这匹狼,南宫公主毕竟是汉人,他想看看这匹狼去哪,或许能抓到南宫公主的一点把柄,想大王表一表忠心。 他这次出去打猎,带了好几百个人,为了以防万一,耶律孤图把他们都招呼上了,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狼王似乎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了,等到它跑到离刘彻不远处时,对着刘彻吼叫了一声。 哪里又不知道这是狼大爷来了呢,刘彻虽然不情愿,但这匹狼毕竟是二姐养的,幸运的是这匹狼不吃独食,这点让刘彻很满意。 起先跟踪到空旷的村子的时候,耶律孤图还不敢进,可想到隆虑阏氏有勾通汉人的可能的时候,还是下决心进去了,虽然这里有他的耻辱,但是他认为知耻而后勇才能重振旗鼓。 没想到这一进来,就给他来了个惊喜。村子后面,他看到了他的仇人刘彻! 如果能把刘彻给抓到,借此威胁大汉天子,这一定是大功一件! 他们只有两个人,而自己带了几百个人来了,将他们生擒,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诱惑的事情。 听到了马蹄奔腾的声音,刘彻放下手里的木头,抬起头一看,便和马志宇一起呆滞了。 拔出太子剑,刘彻进入警戒状态,这一战注定是生死未卜,两个人想抵抗他们,似乎已经是生机全无了! 可他并不会放弃,他有他的负责,心里面有着无数的不甘心,为了将来,他!只能战至最后一刻! 这是危机,生死一线的危机! 一狼二人对抗几百个敌人,此战注定要付出代价! 代价是大是小?悬之又悬! 第五十五章龙战于野 “你怕不怕?”刘彻扭头对马志宇笑道。 龙战于野其势也勃,与其萎萎缩缩,不如大战一场,战个痛快,战到膨湃! 马志宇也被感染了,笑容如此悲壮,若是怕了,那便是一件可耻的事! 他并不打算这样硬拼,这样直接冲上来,胜算绝无可能,他们毕竟是在马背上,而且人多。那么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他了解这里,从小在这里长大的,马志宇对这里如数家珍。 拿出大刀,他诡异一笑道,“让这群畜牲这么得意可不行,前面便有一处密林,如果太子殿下跟我冲进去,我们还有一成生存的希望!” 他们拥有马,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刘彻也知道,马志宇的话很有道理,他毕竟是在这里成长的。 说干就干,趁着匈奴人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刘彻示意马志宇带着自己冲进去。 两个人加快了速度,即便是距离还在不断拉近,却依旧遥远…… 耶律孤图当即下令射箭,几百支箭齐发,两个人顿时入了困境。 刘彻把剑且扫且退,劈掉了一大半的箭雨,连翻几个跟斗,地上顿时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箭,趁着匈奴人间顿的时间,又开始跑了起来。 另一边的马志宇显得轻松很多,刀身比较宽,能扫到的面积更多,加上他力气大,箭齐刷刷的劈落下来,闪动之间,也是丝毫未损。 离树林几百米的距离,仿佛成为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两个人艰难的行进的,一个松懈便有可能性命不保,还会拖累另外一个人。 也只有互相着想,不放弃,他们生活的希望才会无限变大。两个人共同面对,总比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要好。 第二波箭雨更为密集,因为距离更近了。 耶律孤图吼叫着,在他看来两个人已经是触手可得了。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这种追杀的游戏他很喜欢,看着对方痛苦的挣扎,心里面会有快感,会有无边的得意。 狼王的待遇明显比较好,虽然它也跟着他们两个,可箭并没有指着它,它安然无恙。 它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两个人面对的一切是如何的危险。没有多少犹豫,狼王拔腿就跑,跑的过程中还时不时的回头,眼睛里带着莫名的情绪。 这一次抵挡十分艰难,不光是刘彻,马志宇同样也是如此,距离越近,劲力就越强,两个人手真的都快发麻了,但是他们不敢想太多。 思考在逃命的时候是个累赘,只有沸腾的血液,紧绷的肌肉才是应该善待的好朋友。 箭几乎是擦着刘彻的头皮飞过去了的,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生与死,只有一点点距离! 匈奴人已经在酝酿第三次射击了,他们离树林也不足十米,箭雨再次张牙舞爪,凶厉地追着二人。 已经快冷静到血液凝固,刘彻咬着牙,把剑握的紧到不能再紧,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箭,生怕会一闪眼,便是永别。 尽管劈到崩溃,眼睛都已经冒出血丝,可刘彻在这一刻,发现他对周围的感知力上升了,果然是生死考验,最能激发人的潜力! 脸上渗出血,刘彻发现他还是被刮破了皮,火辣辣的疼,他没有管那么多,因为马志宇遇到了危机,一支箭在他疏忽间射向他的心脏。 马志宇觉得他已经没办法阻止了,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刘彻不想让他死,他死不了! 剑光一闪,箭一分为二,静止的时间,只有箭落下去的声音,他没有死!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密林,耶律孤图不愧是一个狩猎的老手,当机立断,让他的部众们纷纷下马,提刀直入。 “他们已经累的不行了,咱们赶紧过去,谁抓到了太子刘彻,谁就会得到草原上万匹牛羊!”耶律孤图吼道。 “杀……” 刘彻确实不怎么跑的动了,与其力竭被他们抓到,不如就地等着,也好回一回体力,光是躲那三波箭雨,他们已经是汗如雨下。 抚摸着他的剑,刘彻感受着剑的冷冽,剑身在阳光下扑闪着光芒,似乎渴望与它的主人拼杀博斗。 走近刘彻,耶律孤图冷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莫非是束手就擒了,这倒也好说,你们给我们绑了,带回我们匈奴大营,说不定还能保一条命,何乐而不为呢?” “去你妹!” 又是这句,耶律孤图忍不了了,抓起弯刀便冲向二人。 “他先交给你,我去对付那些匈奴兵!记住,咱们一定要活着回去!”刘彻大笑道。 虽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但笑便笑了,战意不灭! 马志宇没有争抢,提起大刀,便迎向耶律孤图。 杀意在心中沸腾,刘彻毅然决然的冲进人群里,剑啸不绝,势已经开始形成! 弯刀虽刁钻,由于空间有限,能一起进攻的只有十几把刀,但一起杀来,刘彻只能以力扫开,找机会各个击破,他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敌方却有足够的人进行车轮战,争分夺秒就是关键! 几把弯刀从头上砍来,刘彻斜斜躲过,又是几把弯刀堵了退路,只能跃开包围,挑掉落地处的刀锋。 一个回合下来,已经是险象迭出,刘彻觉得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直接分尸。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刘彻矮身蹲下,瞬间几个匈奴兵大腿便血流不止,哀嚎着趴了下来。可他没能躲过上面弯刀的下刺,一个不注意,手臂便鲜血直流。 刘彻加快速度窜到一边,趁着短暂的空档时间,用袖子包住伤口,裹得紧紧的。 通过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五十的办法,虽然刘彻身上多了十几处不深的创口,但匈奴已经有四五十人倒下了,虽然还有近三百人,但好歹摆在刘彻面前的是一丝希望。 纵一丝希望,弥足珍贵! 对马志宇来说,对上耶律孤图同样是一场噩梦,他也只有十六七岁,力气虽然比他大一点,但耶律孤图三四十岁正当壮年,他的作战经验无比丰富。 他身上布满了血痕,马志宇忍着剧痛,艰难的抵抗着,不屈不挠! 此时不远处的上郡边城同样炸开了锅,守城的士兵发现密林外面的马群,赶紧跑去向将军说明,但凭这个反应速度,似乎刘彻他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事实证明刘彻命不该绝! 狼王带着三四百头狼,浩浩荡荡的归来了…… 第五十六章獠牙 血与汗交织在身上,刘彻浑身难受,汗里面的盐分刺激了伤口,他痛苦的紧咬牙关,敌人还在追赶,像极了屠夫挥舞着镰刀,面目狰狰! 这一边是生,那一边是死,没有时间考虑,求生**促使他不停闪躲,并伺机反击。 再一次险险的躲开了弯刀,弯刀直接砍在了树上,匈奴兵使劲也拔不出来,退到一边的刘彻,捉住机会,一剑结果了他。 挥剑的速度都有些迟钝,刘彻他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答应小妍的琴还没学会!还没有迎娶阿娇,匈奴没有驱逐,二姐没有救回来,他的军队,印刷,纲常,削藩,征西,登基,天下,威势!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实现! 他……不能死! 身体已经不是刘彻的了,每一次拔剑都凭着意志,每一次砍杀都是竭尽全力,每一次鼓劲都有无边的疼痛,战,便要痛快! 反观匈奴人,却是越战越勇,太子刘彻越虚弱,那么生擒他,获得更大好处的可能性便越大! 毫不留情,半空中一道道刀影如蛇如牙,再一次盖住了刘彻的后路! 既然没有后路,那便反其道而行,直捣黄门!刘彻前扑而去,几个翻滚间,又是几个匈奴兵惨呼。 弥漫的血气让刘彻双目赤红,他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感,充满力量的剑不再有劲,而是刁钻狡猾! 马志宇情况比之刘彻好的多,他全力之下一时半会还倒不了,望见太子的惨状,心里充满了内疚,他扛下了几百人,如此豪气,世间难有! 他现在只想解决眼前的耶律孤图,解放双手去帮助刘彻,可惜他办不到! 但就是办不到,以命搏命也可以! 耶律孤图一个横刀,马志宇身上又多一道伤口,耶律孤图嘲笑道,“和老子打,你还敢分心,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一主一仆,都不识抬举!” “啊!!!”马志宇怒吼,手臂上肌肉鼓起,不要命的向耶律孤图冲来,就算是死,他也要撕下敌人的一块肉下来! 我自横刀向天啸,去留肝胆两昆仓! 这一幕,刘彻当然也看到,他眼睛中出现了泪水,眼眶湿润。可他又立马擦干净了,战斗之时,眼泪只会蒙住双眼,给敌人机会! 两人山穷水尽之时,狼王的一声长啸无疑是救命稻草,在狼王的号令下,方圆十里聚集的三百多头狼鱼踊而出,朝着匈奴人奔去。 狼王的雄姿,在两人眼里变得光辉起来,獠牙已经从黑暗中飘了出来,今天,必定是一个群狼乱舞的日子! “该死,这些狼那里来的,快,合拢合拢,不能让狼群各个击破!”耶律孤图看着几百匹狼的身影,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群狼是一群可怕的存在,它们相互配合,杀伐似乎便成了玩乐,彼此之间的配合,会让人抓狂! 同时在草原上生活的大多匈奴人眼中,狼是他们的信仰,与信仰作对,他们恐惧不己。 刘彻和马志宇暂时脱险了,匈奴人明摆着是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去对付他们,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托动着身体,靠在了一起。 “你还行么?太子殿下,是卑职没用,让你单独对付几百个残暴之徒!该死该死!”马志宇哽咽道。 挥了挥手,刘彻咧嘴,又疼的难受,强忍着说道,“行了,这么大个人哭哭啼啼干嘛?娘们一样,本宫血都快流光了,你能动的话,帮我包扎一下!” “好好好,不过,这些狼那里来的?”马志宇颤着移动双手,一边给刘彻包扎一边问道。 也没力气再说话了,刘彻指了指狼王的方向。 原来如此,马志宇这才明白了,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闻到空气里血腥的气味,狼群开始躁动了起来,可它们还是按捺住了,没有狼王的命令,它们只能围着,不可以轻易发动进攻。 狼王很聪明,它没有第一时间让狼群发动进攻,而是利用心理攻势,让被围的人心态炸裂,再来杀戮,狼王不愧是狼王,是杀伐之主! 耶律孤图终于忍不住了,这么下去,对他们很不利,一个命令,便发动了突围,弯刀翻转,率先冲向狼群薄弱之处。 变换了位置的狼群,很快便聚合在一起,丝毫不乱,薄弱似乎只是假象,狼亦有道! 此时不反攻更待何时?狼王如虎般扑了过去,带着它的手下们亮出了獠牙。群狼发动攻击的场面十分壮观,往往在匈奴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一口咬住他们的胳膊,疯狂拉扯。 匈奴人发出惨叫,弯刀胡乱的劈砍,狼和匈奴人纷纷倒在血泊里,人与狼的战争陷入了混乱。 从一开始,狼王便盯住了耶律孤图,这个人类给它的危险最大。 几次跃动之下,耶律孤图身上多了几道爪痕,狼王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就没有进攻的可能性,只能被动反抗。 狼王后腿轻轻往下压,它在蓄力,发动必杀的一招…… 转眼间,耶律孤图便被扑倒在地,狼王强壮的身驱压倒在他的身上,狼口大张,在不断地靠近他的脸,弯刀已经掉在手边,他来不及用,只能用手死死掐住狼王的脖子。 狼嘴里掉下来的口水滴落在耶律孤图的脸上,他快扛不住了,右手猛的抓起弯刀,身体往左边翻滚,弯刀向狼王的头砍去。 能当上狼王哪里会那么简单,狼躯一转,锋利的爪子抠下了耶律孤图胸口上的一块肉,它安然无恙。 遍地是血,不知道是人血还是兽血,或者是两者都有,群狼的凶性已经被激发出来了,唯有匈奴人不甘的呼号在刘彻耳边响起,他无动于衷,一将功成万骨枯,对敌人的心慈手软,会埋葬更多兄弟的努力!! 当耶律孤图一步步逃到马群的时候,刘彻也被重伤的马志宇一步步扶着跟上了狼王追击的步伐。在刘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跑掉,他一旦跑掉,迎接二姐的便会是无尽的处罚! 狼王已经被耶律孤图认出来了,刘彻注视着耶律孤图,心中只有无边的杀意! 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刘彻抛出太子剑,在耶律孤图上马的那一刻,刺入了他的胸膛,耶律孤图倒地抽搐,双目带着留恋,立时便死了。 李广的人马终于是来了…… 刘彻很累很累,累到想闭上双眼,可一条温润的狼舌一直在舔着他的面颊,马志宇的呼喊让他强自没有闭上眼睛。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刘彻观看着万国来朝,齐呼万岁 他不愿意醒来 但他也看到了很多张脸,阿娇的,李夫人的,卫子夫的,李广的,韩嫣的,母后王娡的,三个姐姐的,汉景帝的,马志宇的,周亚夫的,灌夫的。 他们都在喊他醒来 不敢继续做梦下去,刘彻猛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什么? 太阳的光芒拥抱着他…… 第五十七章禾儿是崇拜者 暖洋洋的日光浴,让刘彻的心情舒畅很多,他不知道自已睡了多久了,只是肚子很饿,狼王分给他吃的肉咬了一口,匈奴人就来了,这群混蛋,让自己遭了那么大的罪! 低头一看,马禾儿趴在自己的床边,面容憔悴娇弱,只是这觉睡的很香,日上三竿都叫不起来她。 她一定是照顾自己太累了吧,刘彻叹息,也不忍心叫她起来,只是把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便又缓缓闭上了眼,想着一些练兵的事情。 时间恍然不觉的过去了,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时候,马禾儿才幽幽地醒来,呆憨的少女抹了抹眼睛,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仔细看看,这才惊喜的看向床上。 温润的笑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民女该死,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太子您都昏迷四天了,民女也是二宿未睡,这……这才睡了过去。”马禾儿低垂着头,开口说道。 刚才她抬起头的时候,刘彻分明是看见她哭过了,脸颊上还有泪痕,眼睛有点红肿。 有点心疼,对待匈奴他可以心狠手辣,但这小女子为他哭,他的心里面便会内疚。 支撑着身子,刘彻背靠墙壁笑道,“马禾儿你为本宫哭过?” “民女……民女只是担心太子,哥哥伤虽然多,可都是小伤,他来过很多次,讲了太子殿下的勇敢坚韧,民女听了,心里面很不是滋味。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可以这么拼命,百姓们又有什么理由消极抱怨世道不公呢?民女打心眼里崇拜您。” 这些让刘彻听的很不好意思,轻咳道,“禾儿你干嘛低着头,本宫还会吃了你不成?” 马禾儿面色一红,羞涩地抬起头,清纯的小脸蛋微有红云,可爱极了。 “禾儿你好像比本宫还大二岁吧,你就把本宫当弟弟就成了,不必一天到晚照顾本宫的!”刘彻笑道。 急挥小手,马禾儿道,“不可以不可以,民女不敢!” “本宫说可以就是可以!行了,你饿不饿?弟弟可饿死了,姐姐可以弄点东西给弟弟吃么?”刘彻不好意思道。 虽然感觉不妥,马禾儿也只能无奈的出门,去厨房拿吃的去了。 走出门,觉得太子殿下刚才的表情有些好笑,不觉得笑了出来,太子殿下醒了,她心里面喜悦不已。 和马禾儿一起回来的是他哥,是被她妹妹扶过来的,一听到太子醒的消息,他便极力要求看望太子,马禾儿不让都不行。 才一进门,马志宇便咧嘴大笑,“太子,你终于醒了,我可想死你了!” “别别别,干嘛呢,这么肉麻!”刘彻接过食盒,笑骂道。 看着哥哥和太子的样子,马禾儿笑的很烂灿,自从父亲去世,两兄妹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不错哎,还有鸡汤,米粥,鸡肉,肉饼,青菜,快过来,快过来,一起吃吧!”刘彻笑道。 这些都是李广极力要求的,太子受重伤,他也有责任,太子身份高贵,遭遇这样的险境,内心悸动之余还多了几分敬佩。 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不屈服,不托累国家的大义! 马志宇倒是知道太子的脾气,也没有客气,拉着妹妹便一起吃了起来,推辞多了,刘彻反而会不高兴。 可怜的马禾儿刚才才吃了一顿面饼,又被拉着吃饭。关键是这两位爷一直让自已喝汤,肚子都撑起来了,伤员……惹不起 她觉得今天一天都得去消化食物了,蓝瘦香菇! 刘彻一点也没有觉察到禾儿的反应,还以为她客气呢,充分做到了体贴女孩的绅士风度…… “你待会让李广将军不要把本宫受伤的消息传回长安,关键是那个包桑,更得拦住他!”吃完饭,刘彻交待着让马志宇去办的事,他现在动弹不得,也办不了这些。 马志宇立马会意了,笑道,“太子你是不想让皇上皇后担心?” “的确如此,包桑毕竟是父皇的人,谁能担保他不禀告父皇,本宫也只能寄希望于他没有上告了,可是,这似乎很坚难。” “太子你都昏迷好几天了,该传的都传出去了,将士们之间也封不了口,此时恐怕是军中尽知了把!”马志宇回道。 寻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刘彻道,“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算了,不强求!” 病床上的人总是煎熬的,十天后,刘彻终于忍不住,还有近百个试点兵在等他呢,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准备去李广安排给他用的校场练兵。 马禾儿立马就发现了他的异动,惊喊道,“太子,你别乱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禾儿姐,本宫实在是忍不了了,待在床上一个月,本宫会疯的,你就让弟弟去校场吧,本宫保证不乱来!”刘彻央求道。 她有点慌了神,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着急道,“太子殿下,躺在床上对你的恢复有利啊,李广和灌夫将军来了好几次,都要求禾儿让你好好休息,别的不要管呢!” “额,他们问罪,你就和我说,本宫来应付他们!”刘彻道。 “这这……” “哎呀,禾儿姐扶我走吧!”刘彻也干脆,从床上滑了下来,拉着马禾儿的手便起来了。 第一次被男孩牵手,马禾儿俏脸通红,架不住太子殿下的要求,她只好带着刘彻出去了,一路上刘彻欣喜的指着路,快乐的样子感染了马禾儿,也傻笑了起来。 在校场上的九十个士兵杂乱的操练着,太子殿下重伤的消息他们也听闻了,索性没有人管,比之日常更为自由,他们虽然是自愿的,但对太子的海口并不相信。 刘彻虚弱的被扶到了校场,看到操练的场景,心里面略有怒火,他有些不满意! 这样下去,他何时才能练出雄兵! 强压着不适,刘彻大喊,“集合!” 众将士注意到了二人,吓的不轻,太子不是应该在病床上么?不敢犹豫,快速排列成了6列,一列15人,站立整齐。 太子的壮举他们都知道,一个人独战几百匈奴兵,坚持到狼群来救,还手刃了近百敌人,他们在场的人绝对做不到,一对二都不行何谈几百人? 连李广将军都敬佩太子的与众不同,他们如今看到颤颤巍巍的太子,心中,只剩好感和佩服! 第五十八章如火如荼 “每列的队长站出来让本宫认识一下!”刘彻道。 六个人从各自的队伍里走了出来,行礼后,一个个报了名字。分别是张伟,齐全天,李宁颇,蔡健,徐宏,牛三火。 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刘彻才开始了他的主题。 “你们当中有南军的人也有李广将军军中的人,但本宫不管,受了本宫的管,便不许内斗,一旦发现,杖责三十以上,按情节程度判刑!” “遵命!”将士们喊道。 轻咳了咳,刘彻笑道,“来了这个大家庭便都是其中一员,都不要太约束,训练的时候训练,但私底下,本宫也不是个勾命的无常,只要你们三个月每个人都做到了每日的训练,且立下大功。那本宫便会允你们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当然是一起提出来的,每人一个可不行!” 牛三火见太子殿下这般温和,大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什么样的功劳才算大功?” “我说三火,你也太着急了吧?太子殿下可看咱们笑话呢!”张伟讽刺道。 “张伟,牛三火所言本宫很乐意回答!兄弟们有什么问题就问,不过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要有上下尊卑,不能随便开口说话,有问题便喊报字,否则军规处置!”刘彻准备立下一系列严格的军规,扫除萎靡。 见将士们在校场变的安静,刘彻才笑道,“大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能在战场上消灭三倍以上的敌人,就算大功一件!” 这还不大?将士们愣了,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他们觉得这辈子都难以实现了! 低头沉默自然瞒不过刘彻的眼睛,“你们觉得很难?在本宫看来一点也不难!本宫年纪可能只有你们的三分之一,为什么我能对抗几百人还杀了一百人?你们就做不到呢?” 看到将士们重新抬头看自己,刘彻很满意,大声道,“你们要相信自己,没有最强只有更强,只要你们肯接受本宫的训练并坚持下去,我包管你们个个能以一敌十! 今日本宫给你们的第一个训练条目是跑够三十里,不跑完不准休息,但允许走完,只是明天走完的人要加练!” 不就是跑步么,行军之中这很常见,将士们有些不以为然,一起跑了起来。 看似很普通嘛,马禾儿疑问道,“太子殿下,这个方法有用么?” “有没有用,待会就知道了,肯定会有很多人坚持不下去的,量到了一定程度,可是会质变的!”刘彻道。 质变?这是什么意思?马禾儿对刘彻说的这个词很不理解。 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刘彻在马禾儿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90个人在校场跑步,这校场是正方形的,外围足有一里,所以他们要跑三十圈。 “禾儿姐,你哥是怎么习武的?你哥的武功也很不错!虽然比我差那么一丢丢,嘿嘿嘿!” 马禾儿扁扁嘴道,“我哥是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习武的,他自小就力气特别大,父亲就有意培养他,不过太子殿下你呀,确实比我哥厉害那么一丢丢!他就是个毛头小子,还不如我这个妹妹呢,不让人省心!” 有些哭笑不得,刘彻看着马禾儿指责她哥哥,竟是无言以对。 “你哥就那么不堪吗?说到这里,本宫发现我那几个姐姐也应该是这样看本宫的,他们认为本宫就是不安分,时常做一些胆大妄为的事情。”刘彻不知不觉就向马禾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看得出来。”马禾儿淡淡道。 哟呵,竟然被这小妮子歧视了? 刘彻气乐了,“你怎么看出来的?本宫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折腾的人?” “太子殿下你还说不是,你看你刚才硬是要起来,拉都拉不住,你真够倔的,一个人对抗几百个人,亏你干的出来!”这么些天也和刘彻搞熟了,马禾儿也知道偶尔开开玩笑,他也不会生气。 看着将士们放缓了步子,刘彻咧嘴大笑,“一个人对抗几百个人算什么?禾儿姐你相不相信?就是为了你,对于本宫来说,对抗万人又有何妨?”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马禾儿很是惊慌,心里面小鹿乱撞,对于刘彻来说一句很普通的话,在她心里面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本就是一个不出闺房的少女,日夜的照料,本就与刘彻有了很多接触,刚才刘彻的一句话,深深地被她记了下来。 坐着坐着,校场上的士兵都已经跑了十圈了,士兵们已经有一半人已经变成了小跑,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等到第二十圈的时候,还在坚持跑步的只有一小部分的士兵,其余的都在走,他们开始体会到了,太子殿下让他们跑30圈的意义。 完成30圈的只有一个人,是第二列的队长齐全天,90个人只有一个完成任务,士兵们羞愧的低下头来,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刘彻看向校场,那里还有一个人没完成任务,连走都不愿意再走了,仿佛每下一步,都要承受无比的劳累。 拒绝了马禾儿的搀扶,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走向那个放弃了的士兵。 走到了他的身边以后,喊道:“这么放弃你甘心吗?集体的荣耀,你不想承担吗?我告诉你,我就是拖着重伤的身体,也要帮你跑完这最后五圈,士兵不行,那就是将领的过错!我理应帮你承担!” 他的手下不允许有一个孬兵! 忍着全身的疼痛,刘彻倔强的慢慢走着,身影是那么孤单,那么坚定! 太子殿下脸上痛苦的表情,依旧坚持,一律承担的担当,让那个放弃的士兵汗颜。 跟随着太子殿下的脚步,原本放弃了的他,又开始了跑步,别人可以的自己也可以,刘彻给他们这句话,他脑海里一直闪现,不可以说不行! 五圈过后,虽然刘彻已经疼痛到冒出冷汗,可看到那个士兵跟上了他,他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带刘彻回来的时候,马禾儿留下两行清泪,这个男孩总是有他自己的看法,总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下一切。 “太子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马禾儿呜呜哭道。 擦干了她的泪水,刘彻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宫要让他们知道,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说自己不行!” 第五十九章香油香几许? 今天他们要吃苦头了,刘彻带了90个布袋过来,这几天的跑步只是个开胃菜,负重跑的噩梦现在才初步登场。 老是让一个女孩子在校场不合适,当刘彻可以自由走动的时候,马禾儿也就被强烈要求回去了。 刘彻笑的越灿烂,将士们越是心惊,这几天跑的步可把他们折腾的够呛,刘大魔王的笑总是那么不怀好意。人是个好人,心肠怎么那么硬呢…… 背上20斤的石头跑一万米什么感觉?将士们觉得他们已经累到难以回答了,大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几圈之后没有一个不是缓慢移动的。 站在旁边演讲的刘彻,一句句鼓励的话说了出来,但凡有人松懈,便刺激他们坚持。 无形之中的装逼最为致命…… “过几天我们还会有攀山越岭,水中游,俯卧撑…… 哦,俯卧撑你们不认识,本宫伤好之后会做给你们看的。” 面面相觑,将士们如遭电击,磨难才刚刚开始…… “小禾姐,后厨有胡麻么?本宫想做一味调料出来,需要用到它作主料,将士们整天吃些没有滋味的饭食,不愿意吃饭可不行,会把他们练垮的!” 堂堂的太子还喜欢进后厨,马禾儿瞪大眼睛道:“胡麻倒是有,但是这些事非要太子你干嘛?哥哥可从不干这些事,他还觉得做这些事有失风度呢……” 风度个香蕉皮,过几天就好好教训这小子,这几天他居然仗着自己受伤,这护卫的职责也不管了! “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禾儿姐,你们女儿家做得,本宫便做不得么?管他外面洪水滔天,本宫可不会自缚手脚!”现在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的看法,刘彻认为单单自己如此还是没什么大不了得。 马禾儿笑了笑道,“那带上禾儿好不好?禾儿好奇太子能做出什么调料来。反正平日待在闺房中,也没有什么事,一个人又不敢出去,太子那么厉害,肯定会同意的对吧?” “肯定会同意?额,好吧,那禾儿姐你跟我来吧!有禾儿姐帮忙,本宫做的肯定会快一点。”多一个帮手也是好事,刘彻也不想拒绝。 清洗干净的胡麻经过浸泡后,吸足了水分使胡麻饱满,再沥去水分开始炒子,先用大火,再改用小火不断翻炒,将胡麻炒熟。 炒子温度达到200°c时,胡麻中的蛋白质会发生变性,这样有利于提取油脂,也会使胡麻的香气释放出来。接下来就是将炒好的胡麻散热、磨酱,然后将沸水数次加入麻酱中,经过不断搅拌后,会不断有油脂浮到表面,这个过程叫“兑浆搅油”。把这些浮油撇”出来,就是香油了。 刘彻熟练的做着这些步骤,在禾儿的帮助下,很快便做好了,用一个酒瓶装好做成的香油,再用布盖上便是大功告成了。 起先还有手忙脚乱,但马禾儿自小做饭,慢慢的就跟上了刘彻,当香味慢慢散发的时候,在场的众人惊呆了,这胡麻油怎么这么香? 芝麻在这个时候名为胡麻,他们将这个理解成胡麻油了。 香油不适合炒菜,炒菜会因为高温而丧失香味,破坏其中的营养物质,做一些凉拌菜,或者把菜做完之后倒进去,才能更好的保留它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马志宇在床上躺的好好的,突然门口的香味吸引他的味蕾,他伤的不重,痊愈的已经差不多了,爬下床便站起来了,想要看看是什么散发的香味。 这时候刘彻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手里的食盒被打开了,里面是金灿灿的三碗蛋炒饭,火候掌握的非常好,再加淋上去的香油,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鸡蛋是刘彻从上次卖菜籽的大爷那买来的,嗯,这次同样给了钱。 “想不想吃?” “想吃!”马志宇咽着喉咙说道。 “那现在要不要好好跟在本宫身后,当好你的护卫?” “要……额,太子殿下,属下还没完全好呢,要不要这么残忍?”马志宇哭丧着个脸,苦巴巴道。 把蛋炒饭递给了他,刘彻假装生气道,“那本宫伤比你重,依旧每日去校场,便是贱骨头么?存心找不自在?” “是……” “你说什么?” “不是不是,属下吃完饭便跟着您便是了。” 再一次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刘彻心里面很激动,蛋炒饭的味道,永远忘不了~ 两兄妹也没有吃过这么又香又可口的炒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饭是你做的?这口味很独特啊!属下没有想到,简简单单的炒饭也可以做的这么好吃!”马志宇笑道。 “这确实是本宫做的,本宫会做的饭菜可多了,要是本宫高兴,说不定会做那么几次给你们吃。”刘彻口中嚼着饭含糊道。 把饭吃完了,马志宇道,“就是我们平常之家,男人也不会去做饭,太子这么尊贵,干嘛要去做这些事?” “你去,把碗给洗了,怎么做不得?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洗碗这种事…… 求助的看向他妹妹,可惜马禾儿早和刘彻商量好了,把头偏向一边,并不理会。 “哈哈哈,哥哥洗碗这可是稀奇事,禾儿也是第一次见!”哥哥灰溜溜地跑去洗碗,马禾儿乐不开支。 半个月后踏上校场,刘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诸兵士听着,本宫演习几次俯卧撑,你们看好了,看好了就跟着我做,停顿不许超过三分钟!” 当刘彻做到第十个的时候,马志宇已经学会了,也跟着做了起来,三十个的时候,所有士兵都默默的做了起来,五十个,一百个,三百个,直到五百个做完之后,在场只有刘彻才是刚刚起身。 “没做五百个的等会继续,今天上午一定要做完,做完的先和本宫一起去矮山那儿跳远,齐全天你留下来监管!将士没有做完,本宫便罚你和他们一起做!” “遵命!” 临近中午,有一半的人跳过远了,幸运的是没有一个人没有做完俯卧撑,这么多天的锻炼,他们体力都得到了提升。 打开锅炉的盖子,刘彻淋上半酒瓶香油在大饼上,搅拌了一下,便招呼将士们趁热吃。 入口便是口齿留香,平日里几个没胃口吃饭,瘦弱的士兵都吃的很香,纷纷夸赞太子的胡麻油。 第六十章香油出名了 古代和现代一样,口口相传虽仅限于一对二,二对四的递增效应,但宣传的乐趣是每个人趋之若鹜。 被刘彻命名的香油像一阵风一样,传到了军队的每一个角落,但也有许多人不信,几十个大胆的士兵,托被训练的士兵带一点回来。 尝试了之后,惊为天人! 军侯们很苦恼,手底下的兵纷纷嚷嚷着拒绝差别待遇,他们也想要淋香油吃饭,没有办法,只好向李广,灌夫将军报告。 几十个军侯挤在帅帐的场景并不常见,一年都难得几次,如今却意外出现了,李广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好和灌夫一起安抚他们,要是因为香油闹起来了,那就很不好看了。 别样的民以食为天…… 都是太子殿下惹出来的,淋了香油的食物真有那么好吃?李广对此也有怀疑,和灌夫一人提了一布袋粗饼就找刘彻去了。 “灌夫将军,咱们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啊?哈哈哈!”李广爽朗的笑道。 闻了闻粗饼的麦香味,灌夫露出陶醉的表情。 征战沙场,就算这粗饼不好吃,他也必须爱上这种味道,假装也要假装很好吃,这样才会去吃更多,然后有力气打仗,这便是将军们对饭食的敬畏之心。 “这可算不上!咱们这是私底下的交情,想必太子殿下也会乐意与我们分享这香油!”灌夫和刘彻比较熟,他都揍过太子,太子是性情中人,倔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只要不过分,太子都不会介意。 扯下一小块饼,李广嚼了起来,“我都忘了,你和太子殿下可是故交,你都好意思开口了,他能不让吗?” “我说我打过太子殿下你相信吗?” “相信!怎么不相信?太子能干出大将之风的事,以一当百,若是没有棍棒教训,那里会有这么出众的武艺?”李广道。 说的明显不符合自己心中所想,灌夫摇头道,“我打太子殿下,将他抓住,只是为了让他不要那么拼命练武而已,太子能有如此成就,全都是他自己练出来的,我只是略微辅助。” 竟然要别人阻止他拼命,太子难怪能在十岁便毫不逊色于自己。 “这么说,你们是想尝尝本宫做出来的香油?没想到本宫的香油这么出名,竟然惊动了你们两位,这可是一件稀奇事!”刘彻笑道。 李广将粗饼举了起来,微笑道,“我和灌夫将军此番前来,还特地带了二斤粗饼,正是想要你那个的香油来搅拌一下,尝尝这其中的滋味! 将士们整天夸赞,也不知道是哪个人传出来的,一提到太子你,总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香油,自从那一战归来,太子可是着实又火了一把!” 也没有废话,刘彻从床边取出了他新做的一坛香油,解开布盖,又是引来了两个馋猫。 “来来来,把你们的粗饼交过来,本宫给两位将军淋上一层香油。 幸好你们带的还是热的,要不然吃起来口感不会很好!” 匀称地撒了一层香油,刘彻示意两人品尝。 香色味三样,香与色是占全了,只是味道增色的不是太多,味道是淡淡的,自然只能提味,而不能赋予它味道。 “嗯,色泽,香味很浓,虽然味道不会增加太多,但对于士兵们来说,平日里毫无胃口,便能很好的解决了! 军中的食物不可能太好,这些个粗糙的口粮若是用了这些香油,士兵吃的多了,军队生机勃勃是最好不过的了!”灌夫评价道。 李广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他也认为如此。 可原料就是个问题,刘彻觉得他必须说清楚,“这香油虽然好,来之确实不易,如果你们能保证有足够的胡麻,大量产出也没什么,但据本宫所知,军队里面这个应该是不多的吧!” “这倒也是,咱们可以先让士兵们吃一顿,给他们解解馋,之后等重大日子庆祝的时候,再行制作便可以了!”李广放下粗饼道。 毕竟是自己做出来,刘彻可不想因此打乱了计划,“本宫这些训练的士兵,可得保持他们的香油,起码也得让他们训练结束以后再断了香油的供应。” “那是自然!” 芝麻油都出来了,不来个油泼面怎么行?就算没有辣椒,没有辣椒油,用香油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口味不同而已。 刘彻在赶走两个将军之后,便溜到了后厨,做起了刀削面,虽然过程不太顺利,可终归是做出来。 配着清汤,就是面有点乱七八糟,刘彻自动省略了这个不足,将芝麻油温了以后,便加了炒好的盐,蒜泥泼了上去,面碗顿时浮起一层红油。 看的刘彻都想吃了,但是他打算不吃,关键是他只做出了这一碗的量,不够几个人吃的,只有一个人的量。 这是给禾儿姐做的…… 马禾儿吃的很香,除了刚拿到的时候,看到面条的惨状有点犹豫。 做出来作品之后,每个人的想法都是想让别人赞美,刘彻此刻的心情也是如此,所以他在观察禾儿姐反应。 “这面怎么样?” “挺不错的,吃起来很舒服,妖而不腻,汤与面完美的结合了,让人胃口大开。 就是……就是面有条凌乱!”马禾儿笑着看向刘彻。 好吧,这是失误,刘彻这个脸皮一向很厚的人,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开口道,“呃,本宫也是第一次做,可以理解吧?” 马禾儿抿嘴笑着说,“太子,你怎么不吃啊?” “本宫只做了一份……” 也不好说下去了,人无完人,马禾儿转了个话题问道,“怎么没看见我哥啊?他不是应该跟着太子殿下你的吗?” “他呀,他帮本宫监管那些兵去了,可好一阵不愿呢,要不是本宫答应给他一瓶香油,估计得消极怠工!”刘彻抱怨道。 “太子殿下你真好!” “叫本宫弟弟吧,额,为什么这样说?”刘彻奇怪道。 马禾儿脸上浮起两个小酒窝 娇声道,“太子弟弟你特别随和,若是其他的王公子弟,哪里会往由属下这般提要求。 哥哥也是命好,遇上了您,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性情中人可会害了他,不懂那些曲意迎合,哪里会有什么前途?” 她想说的也正是,一直以来的心里话,如今吐出来了也欢脱多了。 第六十一章水中技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湖泊?”刘彻正迫切想要士兵锻炼一下肺活量,进而锻炼他们的耐力。 战争必是持久的,短则一天二天,长的连续几个月都有,耐力不好很有可能便代表战败。 挠了挠头,马志宇道,“红碱淖在上郡北40里处,位于浅水县东北角,是境内最大的湖泊,有“沙海明珠”之称。 湖面烟波浩淼,景观别致。湖西南岸有一个半岛,名为红石岛,岛上有许多野生的沙生植物。 红碱淖有札萨毫赖河、蟒盖兔河等七条河流。红碱淖有白天鹅、海鸥、鱼雁、鸳鸯、鹭鸶多种鸟类和鲫鱼等多种鱼类,而且鱼又鲜又嫩味美可口。” 说的真够清楚的,连这些个河流都知道,刘彻忍不住想夸他了,“马护卫果然深藏不露,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莫非你经常去那里,或者是那里有石碑注名,然后你记下来了? 不过你最后提到了鱼鲜美,本宫有个大胆的猜想……” “那可不!嘿嘿,的确是有石碑记下来了,那湖离得又不远,我和我妹妹去了好几次了呢。 猜想?您还是别想了,那里的鱼的确不错,若是经太子殿下你的手,那必定是一道鲜美的佳肴!”马志宇调侃道。 又提到吃的了,刘彻觉得自从自己亮了厨艺之后,似乎就如同一个厨子了,失策失策! “等会你带路,本宫得抓紧开始我们的下一个训练条目,士兵们该学的还有很多!游泳训练之后,便又是一套完整的格斗术,此术为军中所用,讲求便是士兵的作战技巧,相信用了这般杀人技之后,士兵们会脱胎换骨!” 有些难以理解,这些词在马志宇看来很新鲜,但大概的意思还是知道,太子既然夸下海口,就算是成效不会巨大,也应该能给士兵很大突破。 兵卒们明显感觉到自己每天充满了力量,和当初不一般的是,他们对周围的感知能力上升了很多,往往身手更为敏捷。 刘彻认为这只是一个起始点,完整的操练下来,只要他们中途不放弃,雄兵将才又有何难,将来的征战必定会交给这些肯拼命的兵将,万户侯不会太遥远! 几百个俯卧撑之后,刘彻站了起来,朗声道:“攀山越岭都做了,这算的上是陆上神通,那么,水中奇技大家想不想学?能不能尝试?” “想!想!想!能!能!能!”众兵将喊道。 朝夕相处下来,他们早已和刘彻熟了下来,太子为了让他们甘心做这些,每日都做了比他们多不少的训练量,还有比他们快的速度,太子已经成为他们追赶的目标! 刘彻笑道,“那你们跟上马护卫,他会带你们去红碱淖,到时候你们想不下水都不行! 本宫知道你们都知道或者去过那儿,但本宫要你们听从命令,不可以前往水深区域,在浅水岸边试着游泳便可,等你们个个都能抗住深水时,自然会让兄弟们去闯上一闯!” 九十个人跟在刘彻二人身后,稳步奔跑,就是这时候,他们也做到了很高的协调性,路面难免不平坦,但健步如飞,步调一致的让刘彻都有惊讶。 这九十人注定要被刘彻重用,他们不仅仅是试点兵,更是借以推广全军的先躯。 他们勇敢的选择了太子,并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刘彻便不会吝啬于一个机会,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雄军的领头羊! 这些他们自然不知道,刘彻也不会去说这些话,自己体会便好。 四十里路过程中,虽然兵卒们早有准备,依旧是上气不接下气,累到喘不过气来。 刘彻知道练兵这件事急不来,便让他们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喝水与吃午饭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齐全天,本宫看你可不像个普通兵卒,你肯定在军中有不小的官职!进步很稳定,每次都是率先完的几个。 若没有经过战场,那股韧性可不常见,也不会进步如此之快!” 喝完一口水,齐全天憨笑道,“是俺主动向李广将军请求的,太子殿下既然有心提高士兵个人能力,那我身先士卒又有何妨? 不瞒太子殿下您,对于军中的纪律松弛,我也察觉到了,若是太子殿下真有那个本事,那便是兵将之福! 近月以来,将士们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若还有人对太子殿下您心存疑虑,那我齐全天第一个不服!您与李广将军一样都是咱们的好统帅!属下不才,请太子殿下受我一拜!” 说着齐全天便单膝跪地,要行大拜之礼。 刘彻自然不肯接受,自己从不想被士兵们敬仰,他所想的唯有他的姐姐,只要能击败匈奴,那苦甚于众之若,谋众人之前便是心甘情愿! 能力倒只是一个小方面,无德之人最为可耻,从日日相处来看,齐全天的确是一个德行无缺,可与重用之人。 “将士们,水凉,入水当警惕,小小活动热热身体再进为好,可别一头扎进去了,闹的感上风寒便不好了。 游泳之事自己尝试,勿莽莽撞撞,就像本宫曾教你们的一样,循序渐进方成其伟!” 刘彻说完了刚想转身,一个兵卒便一头栽进了深水区,不知受了什么阻滞,正兀自挣扎,呼救的身如此明显! “你们……这是有多饥渴啊!”刘彻蒙脸叹道。 不敢犹豫,招来几个善于泅水的将士,入了水便慢慢靠近那个已经开始冒泡泡的人。 不行,来不及了,刘彻猛的潜入水中,三下二下便碰开了水的阻力,来到了落水的人的身边。 四下一看,人是脚被水草卷着了,刘彻急解开水草的亲密接触,将他推了上去,自己也向湖面游去。 才一探出了头,那兵卒便大口呼吸,时不时吐了几口水,他本善水性,只是鲁莽了些,没有听到太子殿下的劝告,跑步本就汗湿衣襟,再入凉水,初时好受,一会儿便是脚抽了筋。 不一会儿,刘彻也出了水,几人围成一团。 “大猛,你可真够猛的,害得太子都快急死了,游的比俺们急多了,你是条贱命,可太子可是金打的,若是有什么差池,你可承担不起!”牛三火劈头盖脸的骂道。 大猛充满内疚的看了太子一眼 刘彻没有责骂,搂过几人的肩膀,小声道,“没事就好,这些勿须再提。” 太子……当真是能以死效忠的人 几人俱是此般想法 第六十二章与民同乐 让他们泅水,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既可以自由伸展缓解疲劳,又能够让将士们更自如的连招,将手脚与感知齐平,动作更为协调。 将士们兴致很高,在湖里面唱起军号,雄浑的腔调将湖岸映照的热火朝天,吓散了正在觅食的海鸥。 红碱淖零零散散还是有人来游玩的,岸边的这个场景,吸引很多目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岸上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 其中浅水县的县尉也夹杂其中,境内出现近百人在湖中洇水,并身着甲胄,县令听了上告便差县尉来看一看情况。 “县尉大人,围观的百姓已经很多了,是否应该让他们先行散开,强制驱除?”作为亲信,有些事得提出来,陈二发循着习惯问了出来。 仇东野点了点头,示意远处的四五十个县兵将百姓们劝退回家。 就是不愿意,也不敢公然对抗县兵,只是吵着让县兵轻点推,他们自己会走,便散乱的四散而走。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仇东野才说道,“咱们等会还是走吧,这群兵将是郡守李广将军的人,其中一个少年很可能便是太子殿下。 吾早就听说皇上命太子监军,与灌夫将军领兵而来,前些天还传出不少太子的传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殿下的事,咱们管不了!” “县尉大人你也听说了?属下有幸有个入军伍的屯长兄弟,他上次与我会面,可说了不少太子的作为。”陈二发回忆道。 “哦,那本尉倒想听听军中是如何传闻太子的,关乎大汉国祚,小人亦有探知的必要。”仇东野回道。 陈二发淡淡一笑道,“一月之前,太子战于野,创百人而引狼群,险而逃出生天,制香油惹军侯逼帅,练兵近百欲武比倍己之兵,豪气云天!” “哈哈哈,少年英雄为储君,大汉之福!这么看来,湖里游龙该是太子的练兵筹谋。 也只有不一般的人才会想到不凡的谋划,今日练兵依本尉来看只是个开胃菜,咱们得上报县令,划一片地盘给太子殿下才是!” 初听之时,陈二发也是敬佩不已,县尉这般说了,他是深以为然。 泅水的时候,有鱼在腿边游来游去什么感觉?刘彻觉得凉飕飕的,生怕鱼突然发起进攻,名节不保…… 任由这些鱼这么嚣张可不行,刘彻想起了烤鱼的味道…… 在湖边捉鱼,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可这怎么难的到刘彻?盯着几只肥鲫鱼就是挥剑一扎,总是失手也敌不过试的次数多,一番折腾下去,刘彻已经收获好六条鱼了。 一个人能捉的肯定不够,然而在水里的可不止刘彻一个人,众将士学着太子也捉起了鱼,基本上都能有一条鱼的收获。 最疯狂的是牛三火,从岸边抱起宽大的衬衣,对着一群鱼就是一盖,一下子功夫,便捉了十几条鱼,那凶悍的样子,让刘彻一阵子呆着了。 求鱼心里的阴影面积…… 也得亏是古代没有化工衣料,要不然衣服不透水,牛三火鱼鳞都摸不到。麻制的衬衣虽说是那时平常之物,比之涤纶也好上不知多少倍。 架起火堆,红光让将士们暖洋洋的,仿佛小时候躺在母亲怀中的感觉,湿漉漉的裤子开始蒸发出水汽,水珠从裤角滴落。 鱼已经清洗好了,刘彻拾来了一些青翠的树枝串起了鲫鱼,在支架上一条条摆好,在鱼腹中放了好几个草菇帮助提味。 草菇是他拾柴火的时候看到的,前世孤儿,没有大人们的管束,刘彻经常去后山搞些野味,草菇是他最喜欢的食材之一。 篝火的热度已经越来越强烈,刘彻连忙翻了个面,生怕会被烤焦掉,鲫鱼的香味已经慢慢开始散发,湖里面的鲫鱼肥美而大,油脂给鱼鳞染上一层鲜亮的色彩。 终于是烤好了,刘彻一个个弄差点忙不过来,这群大老粗,没一个会做菜,让他们动手不得毁了? 张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手不安分的抓向烤鱼。 啪!啪! 他的企图被刘彻打疼了,捂着手怪叫。 “香油还没弄呢,你们急什么?不想抹上一层?”刘彻笑道。 张伟厚着脸皮道,“太子您带了么?抹上一层当然好!小的们可顿顿离不这香油!” “带了,为什么不带?我不是背了一个包么?包里的东西可少!” “什么东西?” “关你什么事,再问减掉你一条!别人都二条你一条!”刘彻笑骂道。 抹上香油,盐水后,一个个选走了两条鱼,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留给刘彻的两条鱼是最大的,刘彻看了埋头吃鱼的将士们一眼,没有废话,也吃了起来。 当刘彻吃完一条鱼正喝着水的时候,大猛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鱼举到了刘彻面前,不好意思道,“俺娘让俺知恩图报,太子您身份尊贵,肯定不稀罕俺这条鱼,但这么好吃的鱼,俺想给太子吃。” “你觉得这鱼好吃?” “对啊,又鲜又爽口,俺第一次吃什么好吃的烤鱼!”大猛道。 刘彻微笑道,“你还是自己吃吧,本宫吃的鱼已经够大了,都吃不下了,你想活活把本宫给撑死是吗?” 听闻这话,大猛把鱼收了回来,嘿嘿笑道,“俺不敢,不敢。” 吃饱喝足当然就该回去了 九十二人再次整装,一边跑着,一边回味着刚才烤鱼的味道,再次看向刘彻,多了几分莫名的感觉。 路过一处村庄,看着忙碌的村民,刘彻心里多了个主意,喝停了众将士,叹道,“百姓们终日忙碌,比之我们将士,有时候还多了几分辛苦,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农时却是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本宫给你们一个命令,每个人都必须帮助一户人直到他们干完一天的活为止,一个时辰之后于原地听令!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散!” 李婆婆很纳闷,为什么这么一个身披布甲的少年,一直在她家门口帮她扫院子里的落叶,干活还特别麻利,三下两下就扫好了一堆。 这些树叶她准备用来当柴火烧,本以为要干到夜晚,但这个奇怪的人让她很快就忙好了。 李婆婆放下扫帚问道:“小兄弟那里人?为何要帮老身啊?” “小子是上郡守城兵,听太子命令帮助村民!”刘彻说完,便勿勿放下扫帚跑了出去。 瞪大眼睛,李婆婆喃喃道:“太子殿下的命令……”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村子里的很多个角落,当刘彻他们离开的时候,村民们纷纷聚集,默默的看着他们走远。 第六十三章杀人的本事 练兵有条理的进行,六个队长也都能够带着队伍自发进行每日的条目了,当练兵成了一种习惯之后,将士再也没有疲劳的痛苦了。 肌肉虬结,身材健硕,挺拔的身姿宣告了这一个多月日日苦练的成果,在其他没有练兵的士兵眼里,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当一个人拥有力量却不知道怎么使用,这是无比可惜的事情。 将士们便是这种情况 毕竟是这群人的主教官,刘彻那里不知道将士们需要什么。 风和日丽的日子,刘彻在高台上立了好几块木板,上面贴满了图纸,这些都是刘彻早就在准备的东西,他准备把军队格斗术教给这些人! 这在汉初会有突兀,但能短时间提高士兵作战能力并且长期有效的,也只有这专为军队设计的军队格斗术了。 为了筑起雄兵根基,刘彻也只好这么做了,图纸上都是刘彻画的动作要领。 买这些纸的时候,刘彻心里很痛,这纸在这里怎么这么贵…… 将士们见太子一来便在干这些贴纸的活,喊了一声报之后,纷纷拥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刘彻贴上的图纸。 “将士们,本宫此时教你们最后一个条目,那便是军队格斗之术,此术专用于杀人,战场之上,这些杀人技十分有用,当然是可控的,力量不够,切磋下来不会有性命之虞! 此术若想大成,靠这些图没用,本宫给你们的技巧更为有用,且本宫的演示更是最最关键的一节,你们未来的实力依赖于对博杀之术的理解,超过本宫也有可能! 图在短时间内让你们入门还是可以的,应对与李广将军的比试约定,是绰绰有余,掌握了这个,便像极了空手上凭空多了白刃,对切开敌军的防御,有着奇效!” 马志宇听刘彻这么一说,也好奇的上了前,疑问道,“为何属下没有见太彻殿下用这些杀人术?” 喊令将士们站好后,刘彻才答道,“这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此术最利于短兵相接,敌军过多反而更需以力破万法,其二嘛……” “其二是什么?”将士们问道,显然是被吊了胃口。 “喊报!” “报!” “其二是本宫年纪尚小,太……太矮了,够不着……”刘彻小脸一红道。 短暂的沉寂后,将士暴笑了出来,更过分的是,张伟还笑出了猪叫声…… 刘彻的眼神告诉张伟,他记住了! 众将士知道,张伟又要加练了…… “本宫要告诉你们一些要点,一定要记住! 一为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二为用最大的力量击打最薄弱的部位,三为注意身体的平衡,四为增强速度和准头。 打击技主要攻击的身体部位包括正面:眼睛、鼻梁、太阳穴、下巴、咽喉、肋部、胃、裆部、胫骨;背面:颈椎、脊椎、肾脏、尾椎。” 说完这些之后,刘彻发现将士一个个愁眉不展,便招呼来了张伟,打算为将士做几个示范。 为了清晰一些,刘彻特意踩了一个宽凳子,以求在同一平面上比试。 随着张伟的一声声惨呼,将士才开始有了些头绪,互相比试起来。 木板也被围了起来,初步研习,这些图纸多少会有些感觉。 刘彻时不时的指导着比划了几招,让将士们更是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 “你的力量没针对对地方,来,你来打本宫,看本宫回击的是那里! 手肘也是武器,齐全天你还可以做到更凶狠! 牛三火你站好了,身体都不平衡,那里能一击必杀!还要调整回来,这得耽误多少时间!” 这般景像持续到了约定时间的2个月之后,也就是五月中旬,将士们各个条目齐头并进,原本毫无信心而来,如今却是满载实力而归。 比试的前一晚,刘彻特意给将士们炖了一匹马,二个多月前从匈奴人手中抢来的。 共苦是促进感情的好方法,九十个人早已在刘彻带领下结成深厚的情分。在一锅马肉前,将士们引吭高歌,明日比武之后,便可能是再难并肩作战。 快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李广来了,正在外面叩门,刘彻很不耐烦的起身,把李广放了进来。 “本宫今天可累坏了,李广将军有什么事不可以明天一并说出来么?你这么晚登门拜访,本宫可承受不起。”刘彻抱怨道。 李广也不直接说来因,蹿进去便坐了下来,轻叹道:“太子殿下连放李广进去都不愿么?这个住处还是我帮你找的,屋子都住了好几个月,便不知饮水思源么?” “得了吧你,你李广那点心思本宫还不知道么!不就是想从本宫这里,打探虚实吗?” 摇了摇头,李广道,“太子殿下今晚上闹得动静确实挺大的,李广前来是为杀马犒劳将士们一事,并不全为打探虚实。” “那是本宫夺来的,这些马不该是本宫处理的吗?若是这点权利都没有,那立功又有何益?将士们又那里肯为我大汉卖命呢?细想之下,李广将军也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刘彻知道这是李广的欲擒故纵之计,假借杀马一事,事实上便是想探知自己的底气。 见诈太子没用,李广只好轻笑道,“受益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啃着干粗的口粮,而你太子的手下将士却是大口吃肉。连李广都有些妒忌了,每人一次性分食十斤肉,这种事情李广都从未有过。” “唉,将士们把根本都忘了,他们难道不知匈奴人牛羊成群,整日以肉为主么?打铁还需自身硬,抱怨是没什么作用的,有本事便去匈奴人那里抢呗! 难道只能他们抢咱们的?咱们不能变得强大,让他们尝尝没肉吃的苦么?强者,才配拥有一切!” 狼行天下吃肉,李广从刘彻话里听出了周亚夫的语气。想当年随周丞相出征七国乱象,他那淡然自若说出的话,大致便是这个意思,就是现在他还敬佩周亚夫的细柳军。 慢慢站了起来,李广一言不发的走向门口,他想,他可能探知了想要的。 “李广将军,明日见”刘彻微笑道。 转了身,李广同样笑道,“期待太子殿下训出的兵将,校场一展雄风!” 第六十五章帝王心术 算了算时间,刘彻觉得他遣人送的信应该到了长安城,他总是喜欢提前把事情做好,觉得这样才能主导大事的走向。 未雨绸缪向来是没有错的…… 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内 汉景帝刘启正在观看着刘彻传来的信件,眉头开始还舒展,可看至末尾,气色便有些不好了。 他在考虑,是否应该允下太子的请求,可诸多忧虑又让他不敢下命令,卫绾毕竟是太子的老师,他应该有点主意,想了想便差小黄门传唤太傅卫绾去了。 前一个多月传来密信说太子重伤,让刘启一阵恼火,和亲之时,匈奴竟不顾合约肆意妄为,本是打算派兵教训他们,但这封信让他觉得调兵的事可以放缓。 太子胆量过人,但做事过于生硬,遣兵过去,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刘启可不能像他一样无所顾忌,今日他可以为了练兵一事求自己的允诺,明日谁又知道会不会挟皇命而妄为。 接到皇帝的旨意,卫绾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本想去教授族内子弟经书大意,可现在看来,这事只能缓缓了。 看到皇上沉默思考的样子,卫绾顿了顿,弯腰轻喊道,“微臣叩见皇上。” “卫太傅来了啊,快,赐座!”刘启松了眉头命令小黄门道。 卫绾摆了摆手,拒绝道,“臣不敢君前失仪,这座还是免了吧,愿陛下不责怪臣擅自主张!” 太傅做事一向守规有礼,刘启也不再多言,开门见山道:“今日太子传信而来,为了让朕同意他主持上郡城兵练兵一事,听他所言,太子似乎很有信心造出雄兵数万。” “太子前些日子受伤一事,皇上曾与臣说过,臣看太子是能统将之人,但来免有些刚烈,虽是不想为异族所挟,却是勇武有余而少智计!”卫绾中肯的评价道。 “那依卿之所见,是不想让朕同意啰?”刘启逼问道。 嘴角含笑,卫绾摇头道:“非也非也,好铁就应该用在刀刃上,练兵一事,既然太子说了便是有十足的信心,太子过刚于今日之大汉,是福而非祸!” “哦,这怎么说?”刘启听卫绾出了点干货便想听下去。 “经文帝与您之治,国库充足,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若是国君太过软弱反而会将与民休息之成果毁于一旦,吾大汉是时候该亮一亮獠牙,于军队行伍大兴一番,不仅可以震一震宵小,还能征伐异族夺地扬威,太子堪当大任!”卫绾娓娓道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启此时一听,确有许多道理,释然道:“卫太傅所述字字珠矶,朕是该放手让彻儿去兴行伍之兵将了,为人父母,朕倒是忘了太子也是个天纵之才,总是会想将其束紧。 依太傅所见,是否应当调兵相助太子,让其放手一干?” 卫绾苦笑道:“太子十岁之身,皇上是不是太过心急了,调兵征伐之事涉之众多,此时交于一个初入行伍的皇子,怕太子难以架驭,且众臣不肯吧!” 刘启笑了笑,微微点头,轻握毛笔却没有书写一笔一画,叹道:“朕所虑的与太傅不同,朕忧的是周丞相,彻儿的兵伐之道是向他学的,若是将太多兵权交在太子手里,假以时日,渐成大气。 此时便如同周丞相之细柳军,太子视其为上师,难免他不会教唆太子,以求大权在握,太子还小,震不住他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个细柳军已让朕头疼,朕可不希望有第二个!” 这是帝王心计! 卫绾觉得他不能涉足太多…… 只是问道:“皇上是忧心周丞相之势么?臣对此并无太多看法,若是太子为他制,的确是难料后果,但……周丞相不像此种人吧!” “不像?他当众折辱朕,鼓动群臣这还不够么,前些时日匈奴将领投靠,朕想封侯他也不同意,可朕想干什么,他还阻止不了!此等放肆,朕实在不放心!”刘启怒道。 此事己全属帝王的猜忌,卫绾可不敢触这个霉头,只是对周亚夫充满了担忧,皇上的意愿,他阻止不了…… 宣室殿外,皇上的话让卫绾思绪重重,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太子刘彻,到时候拉周丞相一把了。 远在边塞的刘彻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忙着应付李广还来不及呢。 灌夫此人毕竟是因太子而执掌一军,他也和刘彻亦师亦友,不肯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不肯。 将遇如伯乐之君主,乃人生一大喜事…… 经过几个时辰的挣扎,李广终于是同意了,食君之奉,自当忠君之命,将来的皇帝必定是刘彻,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不会有变! “李广将军,今日你选择相信本宫,本宫必会还你雄兵数万!” 李广苦笑,太子你肯,皇上也不会愿意,若是为太子所主持练兵,皇上出于扶持未来的储君,必会调走自己,将兵权交于太子手上。 这本就是刘氏的天下…… 他那里敢说一个不愿意! “太子练出的兵,众将士都是有目共睹的,有能之人当然得发挥其才,李广心甘情愿。” 刘彻轻笑道,“灌夫将军,李广将军可曾与你有过争执?” 愣了一会儿,灌夫才反应过来,大笑道,“那有那有,李广将军是明智之人,又怎会因此争执呢?” “哈哈哈,本宫怕李广将军会有一万个不愿意呢!” 李广苦笑道,“太子你笑话李广了,于军有利的事,对咱们将领来说,便是绝妙不过的了。 李广没什么本事,受不得那么多掣肘,行事太过由着性子,练不出以一敌多的将士,以后能够见识太子亲手练就数万雄兵,便够了。” “李广将军,你觉得这边塞上郡城美么?”刘彻望向门外不远处高耸的城墙,问道。 “李广来这里已有几年,早有感情了,对李广来说,此地虽略显荒凉,但美的不可方物!”不知道太子为什么有这么一问,李广叹道。 经历过近代屈辱史的华夏大地,异族人的入侵又是何等的相同! 脸颊上泪水汇成细流滴落在地上,刘彻声音沙哑,含糊道:“城下埋葬了多少忠骨,多少年华与几代人的心血,匈奴人欺汉人如牛羊,肆意横行,无数人的血肉砌起的长城便是为了防匈奴入侵,这是众多边城中的一座,是惨烈的美。 未来,匈奴人的血液会浸透这城墙,血债血偿!” 两个将军也被刘彻的话触动了,默然无语…… 第六十六章弹簧刀 “铁匠师傅,这纸上面的东西你能造出来吗?”刘彻问道。 一大清早,刘彻就为了他的新货而奔走了,绘制的部件也是尽可能的详细,一旦造出来了,他拼接一下就可以了。 为了避嫌,他特意去了好几个铁匠铺,将零件分散着请这些铁匠造出来,幸运的是几个铁匠都觉得不难,让他下午便来取。 能把纸这么随便用来画图的人,都是富裕人家,张铁匠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可以造,不过价钱较高,不知小少爷可愿交于在下?” “这个,钱的事好说好说,干的都是体力活,多多少少也是对匠人们的肯定,可我有些急用,下午可以来取么?” 张铁匠见这小子一点也不倨傲,点头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弹簧刀刀柄内腔插有刀片,刀片后端、刀把内腔分别设有对应的销孔、弹销,销孔对应的刀柄处开有滑槽,并配有推钮,推钮通过杆或链绳连接短鞘。 推钮用过杆便可以了,刘彻也不敢指望他们能弄出链绳。 做完这些事,刘彻便出城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他看来,只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本以为菜会枯死,可当刘彻和马志宇站在菜地前,眼前的浓绿把他们乐呆了,多么美好纯粹的绿意! 阳光折射下青翠欲滴,嫩叶如小型版的蒲扇,菜根旁还有淡淡的湿润,刘彻觉得这应该是发芽后,浇足的几次水的功劳。 “马护卫,咱们种过萝卜么?” “种过啊,当时太子你挑水去了,是我亲手种下去的!”马志宇提了提袖子道。 “走吧,出城这么大半天也渴了,挖几个萝卜来啃怎么样?”刘彻抹掉嘴边的口水道。 马志宇眼睛一亮,忙点头道,“这个主意好,我也好久没吃过新鲜的大萝卜了!” 咬一口,淡淡的甜味充斥口腔,味蕾上还有些许辣感,水分滑进食道中,解馋又解渴,刘彻大嚼了几口,脸上有着陶醉的表情。 他好久没生吃萝卜了,炒菜的萝卜那里能和水亮的生萝卜相提并论,口感滑爽非生吃不可! 带来的布袋装满了萝卜,黄瓜和韭菜,刘彻这才心满意足,原来种菜的成就感也这么足,华夏子孙种菜的天赋果然是会遗传的…… 狼王一直想念刘彻做的烤肉,时不时让它的狼手下查看残勇村附近,想第一时间知道刘彻来没来城外。 闻讯而来的狼王很喜悦,围着刘彻转了好几圈,罕见地对他表达了亲切。 抚着狼王的额头,刘彻给他挠起了痒,看着狼王的大脸褪去了凶狠,像只小狗一样露出舒服的表情,刘彻笑骂道,“狼狗……” 烤猪的活不简单,特别是野猪,当狼王带着几匹狼拖着一头野猪来的时候,刘彻的内心是翻江倒海的,心道:算你狠! 为了报恩,刘彻咬牙做了起来,几乎盘空了这附近的干柴,终于弄够了烤一整只猪的量,在耸起的火舌旁做烤猪是一件很酸爽的事情,刘彻欲哭无泪。 许久之后…… 烤猪香气四溢,狼王口水都淌了出来,慢慢地靠近烤猪肉,想一饱口福,刘彻涂完香油与盐水,砍下两条前腿,递给马志宇一条,便躲开身子,让几匹狼大快朵颐。 “真香啊!”马志宇捉着猪蹄,赞叹道。 “先别说香,待会你帮本宫去取一些铁器来,本宫还离不开,日落之前你必须赶过来!”刘彻想今晚便将弹簧刀送给二姐,最近他总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啃猪蹄的马志宇一滞,叹道,“不敢拒了太子,我待会便去。” 接着抱着猪蹄大嚼特嚼…… 让狼王来与自己博斗,从而提升速度与反应力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刘彻正在经历这个过程,也亏得是狼王饱餐一顿后心情特别好,并没有下狠手,要不然非得被它拍散架不可! 剩下的猪肉被几头狼拖走了,它们还有兄弟没吃饱,一个群体最重要的就是团结,狼群能够强大就是依靠这个道理。 狼王的速度简直让人绝望,刚开始还能躲那么几下,之后就无能为力了,刘彻挥舞着拳头,为防伤到它而化拳为掌,将其跃起的狼身拍下去。 而狼爪也是隐而不伸,要不然刘彻早就被抓惨了,没等刘彻进行下一步动作,狼王总能及时的反应过来,再一次扑过来。 从狼王简简单单的一扑一抓一闪一撞一顶一吼,刘彻学到了不少东西,注意力高度集中下,反应力也得到了不小的锻炼。 被狼王弄的热血沸腾,刘彻都有点忘记时间了,不断的与之碰撞倒下再起来,如此往复。 马志宇驱马赶来的身影,将刘彻从魔怔带回了现实。 拼装弹簧刀对刘彻来说,便是轻车熟路,这些小玩意他玩过很多,早就熟知其中的道理,不消片刻,弹簧刀便做了出来。 刘彻将写满字的布包上弹簧刀,试探性的把它放到狼王嘴边。 狼王垂头看了一眼,便将其衔在嘴里,也没有多少犹豫,它在心里面已经接受眼前这个人类了。 它只是像当初被隆虑公主教着送东西一样,再一次接受了另一份回信。 夜幕沉重地披上黑衣,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蒙上黑纱,月光是清冷的神圣的,夜不敢侵犯她的领土,月亮默默地奉献她的光辉,被夜占领的大地上光还在延续…… 匈奴王妃营帐中 隆虑公主满怀激动地从狼王嘴里,拿出了刘彻给她写的信,和一把弹簧刀。没有关心刀具,她直接打开了满是字迹的布。 她是笑着看完的 将布平整的叠好,放在低矮的桌子上,隆虑公主笑着自言自语,嗔怪道:“这个彻儿,怕我在敌营受苦,还讲笑话逗自己笑,真是人小鬼大的!” 拿起弹簧刀,隆虑公主仔细地摆弄着,听彻儿在信中所说,这刀可以自由伸缩,按照他给的讲解,她握着刀柄上的拉杆一拉,刀果然伸了出来,又一拉,刀缩回去了。 这么奇妙的刀她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多玩了几次。 帐蓬门被猛的掀开了,隆虑公主看向门口,右眼猛的一跳…… 第六十七章隆虑逃亡 进门不是军臣单于又能是谁? 一旦被他发现自己与彻儿传信,那便是天大的罪过,既然已经嫁与匈奴,那么与汉朝来信便相当于私通外敌! 隆虑公主脸上冒出细汗,立即将弹簧刀握在手中,布帛塞进袖子里。 慌忙的动作,还是没有躲过军臣单于的眼睛,他本是打算与隆虑公主亲热一番,顺便看一看他的小儿子,但如今看来,隆虑是有事瞒着他! 军臣单于连忙上前,他似乎联想到了很多事情,此刻只想看看他的王妃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隐了下来。 其实隆虑反应不那么大的话,还不一定会被发现,但事出过急,本能之下却是欲盖弥彰! 单于欺身上前,想夺下布帛,可隆虑又怎么肯?双手左右摇晃,就是不让军臣单于抢到手。 她的力气终归是太小,单于大手如同蒲扇,几次没有抢到只是顾忌到她一介女流。而她的反抗激起了军臣单于的好强情绪,粗壮的手臂只一抓,便将隆虑公主袖有布帛的手捏在掌中。 虽然她万般不愿,布帛的内容终究是被看去了大半,当单于马上看到弹簧刀的时候,隆虑一把夺过布帛,紧紧地攥在手里,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军臣单于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也没有去夺回来,只是大声喊道:“前些日子汉军中的奸细传来消息,说右骨都侯很可能为刘彻所杀,本王还怀疑耶律他是如何被引而中计,如今看来,是本王的好王妃,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蠢女人,暗中与自家弟弟勾结! 就凭你犯下的这个罪,便足已受草原上最残酷的处罚!” “大王你真要置隆虑于死地么?可怜孩儿还小,这么早便没了母亲,今后你要怎么向他交代?”隆虑自知再无退路,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礼。 既便是泪眼朦胧也改变不了军臣单于,为了一个女人而肆意改变规矩,在他看来,是极不理智的行为! 用右手抓住隆虑公主的肩膀,军臣单于头伸过来与她四目相对,凶狠道:“汉朝公主这个身份救不了你!别以为我会因为孩子手下留情,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永远没有回头路! 今日你可以为了你弟弟,将本王置之度外,让本王的臣子惨遭杀害,明日你也难保不会为了那汉朝皇帝,将吾匈奴引入深渊,万劫不复! 通敌之罪,罪不可恕!” “大王不念旧情的么!”隆虑心中摇摆着,大声哭喊道。 军臣单于没有回答她,只是表情之中充满了厌恶。 既然如此,隆虑公主也不再犹豫了,将弹簧刀握好之后,便拥向军臣单于,温柔道:“让妻子再抱大王一会儿好么~” 声音充满诱惑力,媚眼如丝如春雨,娇嫩的小手在单于的后背上抚摸,呼出的气息吹向军臣单于,充满了**性,莹白的手指宛若瓷白的玉器,柔情绕染指梢。 几年来,隆虑第一次这么主动,军臣单于有些情动,心里的兽性快压制不住了,喘着粗气。 见单于起了反应,她加紧攻势,胸口蹭着单于的手臂,亲吻着他的额头,在他耳边发出呢喃,糯而娇软,悦耳清脆,手指翻开他的羊皮外衣,在他胸前画着圈圈。 单于再也忍不住了,处罚的事他想托上半天,先解决生理问题再说。 左手握住隆虑胸前山峰,右手滑至她的臀部,四处游走,一片春色。 色字头上一把刀! 隆虑心中轻哼一声,既然你无情,那我做这蛇蝎妇人又何妨?为了她儿子,和见她弟弟一面,她觉得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手中的弹簧刀伸出了刀身,没有半分犹豫,只一刀下去,正在动作的军臣单于双眼围睁,捂着腰间的血口子闷哼,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激情一下子便化为云烟。 他想大声喊叫唤来匈奴兵,可惜一个木棒直接砸向他的后脑,他直接晕倒在地。 隆虑喜悦的看了一眼,将军臣单于击晕的不是她的侍女紫燕还能是谁? 紫燕每晚都会在门口守至午夜,今晚也不例外,刚开始听到呼喊还有动摇,但接下来的惨叫让她抄起草丛里的木棒便冲了进来。 帐内的情形让她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分析出了她该做什么,主人拿着刀,单于惨呼,此刻不补刀,何时补? “快,紫燕你抱好小王子,咱们趁夜骑马跑走,我拿一下单于他的通行腰牌随后便到!”也来不及说别的什么了,隆虑直接吩咐道。 虽然有点蒙圈,但紫燕知道还不是问的时候,抱起小王子,便奔向马圈而去。 小王子睡的很香,现在还没有被吵醒,小脸安详,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在场…… 此刻匈奴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大王倒在王妃营帐中,更是毫不知情,只是守夜的匈奴兵对王妃的连夜出走有些好奇,大晚上的,大王怎会放心把腰牌交给她们? 扎克罗是守军中的一员,望着王妃她们风尘仆仆地驾马而走,不解道:“怎么我好像还看见小王子了?王妃她们不会干了什么坏事,连夜跑了吧?若不是如此,大王根本不可以放心的下小王子。” “糟了,咱们去王妃营帐看看吧,我怀疑事情必有蹊跷!”腾尔有点不好的预感,一旦冒了出来,便压制不住。 “快,叫草原上最好的牧医来!大王被王妃刺伤了!”刚进营帐,扎克罗看到眼前一幕,惊吓的不轻,大喊大叫着喊道。 狼王一直在匈奴人大营不远处安家,平时会进去与隆虑二女玩耍,毕竟是二女养大的,感情十分深厚。 夜晚也是狼的主场,当二女逃出来的时候,狼王唤来群狼跟在她们身后,绿幽幽的眼睛在夜幕下十分显眼。 它多少有几分灵性,知道二女遇上麻烦了,便想为她们保驾护航。 驾马跑了大半个时辰,隆虑公主才去找了一个可以落脚的低矮洞穴,想勉强度过一夜,再第二天清早去找她的弟弟,夜晚还是太暗了,万一迷路就完了,这老马识途,识的可是回匈奴大营的途! “公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直接闹翻了?”紫燕终于找到了个机会,便问了出来。 隆虑面色凝重,轻声道:“我汉营中有奸细,单于他发现我与彻儿的来信,想以投敌之罪,将我处以极刑!” 紫燕顿时脸色煞白…… 第六十八章几百对几千 “太子弟弟,你真要随李广将军去城外巡探匈奴敌情吗?”马禾儿见刘彻正穿着铠甲,低声问道。 刘彻手一滞,转身道:“是啊,禾儿姐姐为何有此一问?作为监军代父皇监查边境战事,这些本就应该是本宫做的!” “我……我只是怕你们遇上匈奴人,会有危险! 现在正是两军紧张的时候,若是匈奴人突然发起进攻,岂不是羊入虎口?”马禾儿眉头紧促担心道。 “如果遇上匈奴人,大概不会那么巧遇上大军吧?发起大战不会没有一点预兆,最多碰上几百个人,我们对付起来也绰绰有余吧!”刘彻随口道。 一细想,马禾儿也觉得,这种机率太小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可能是自己太关心刘彻了吧。 想到这,马禾儿面庞一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也思春了?为什么总是想起刘彻弟弟,还对他特别关心? 自己与他的距离犹如天地之隔,毫无身世背景,只是一个乡野村姑,马禾儿觉得自己永远没有资格爱上刘彻,脸上浮起痛苦的表情。 脸上的纠结被刘彻看在眼里,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刘彻轻笑道:“禾儿姐,你的哥哥不是与本宫一同前去么?你不是总夸我们两人在一起并肩作战,天下无敌么? 哈哈哈,别多想了,本宫也不笨,看得见的事情总不会去躲闪,到时杀他个片甲不留不就够了?” 看得见的事情不会躲闪?那我对你的好感你看得出来么?你肯接受我么?马禾儿心里暗自问道,嘴角苦涩,她鬼使神差的拥向刘彻。 刘彻有点吃惊,显然是不知禾儿姐这是怎么了,只是轻拍她的后背,轻道:“好啦,禾儿姐都比本宫大2岁呢,怎么这么容易担惊受怕?本宫答应你,一根汗毛都不少的回来还不行么?” 转悲为喜,马禾儿嗔道,“才不是呢,我比太子弟弟更坚强好不好?” 第一次见禾儿姐对自己这般娇嗔,刘彻有些傻了,晃了晃脑袋,勉强笑道:“那是!那是!” 上郡城外五十里处 隆虑公主正哄着她儿子,对于儿子的疑问,她也是随便搪塞一个理由。 时候不早了,隆虑公主抱着三岁多的儿子上了马,招呼了与群狼玩耍的紫燕,便打算驱马而走。 她也只能期望匈奴人反应慢点,这样她还有一些活命的机会,要不然,面对大军的追击,她根本来不及跑到上郡城外求救。 小呼邪还不知道他与母亲是在逃命,看着身后的狼群蜂拥赶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隆虑从小便教他要乐观,遇上什么情况都让他笑着面对,可以预见,小呼邪长大后必定是一个阳光的草原勇士。 看着儿子笑嘻嘻的,隆虑不自觉的有些心疼,他自小便只有母爱,军臣单于对他来说只像个陌生叔叔,不过是披着父王的名称罢了。 “公主,你看,远处是不是匈奴大军?天啊,这得几千人吧!单于是不是亲自带兵来了? 唉!早知道就应该杀了单于……”紫燕叹息道。 对于军臣单于,隆虑虽然可以狠下心刺伤他,但要让她亲手杀他,她自认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只是轻道:“算了,都过去了,莫要再提,咱们快跑吧!” 是啊,都过去了,紫燕自然知道公主不想再想起几年的匈奴人生活,只是回道:“公主,你还有奴婢,我永远跟着你,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 主仆情深啊!隆虑眼睛湿润,努力不转头看向她,狠狠甩动马鞭,一心把注意力放在逃跑上。 军臣单于被医治的牧医撒的药疼醒了,一包扎完,便怒不可揭,没有听从牧医让他休息的话,直接喊来左骨都侯,令其率三千人马赶来,他要挂帅将隆虑阏氏抓回来! 被一个女人如此戏耍,单于发觉他的数年戎马的威望,都被这女人扫的一干二净了。 “看见她们了么?吐浑图!”军臣单于指着远处的隆虑道,烟尘滚滚,他有些看不清楚。 左骨都侯吐浑图号称草原上的雄鹰,他的视力是被众人夸赞的好。 吐浑图只一眯眼,便大喊道:“是的大王,可以确定那就是隆虑阏氏与她的侍女,小王子也在!” “加速追上去!”单于吼道。 距离被不断拉近,隆虑有些慌了,她毕竟是不精通马术,只是会一点简单的驭马之术而已,被追上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本想向前方看有没有什么小道,可以供她抄近路,早点到达上郡城,可就是这么一打量,隆虑看到了汉朝的几百个将士正在附近走动。 意外的惊喜! 隆虑挥着她珍藏多年的汉旗,朝汉军大声呼喝。 这些举动,也躲不过吐浑图的眼睛,急向单于道:“前面有汉军,隆虑在呼救,咱们快追上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军臣单于沉默了一会儿,便忍痛下令道:“弓弩手放箭,不能让对面的汉军救走隆虑阏氏!” “大王,小王子还在她手里呢!”吐浑图惊道。 单于把头偏向一边,手攥的紧紧的,没有回应。 汉旗李广又怎么会不认识?没有管那么多,他直接下令向隆虑公主靠近,准备从匈奴人手里救下他。 兀一走近,刘彻呆若木鸡,千般思万般想的二姐,就在自己面前? 小时候与二姐玩乐时的音容笑貌在他面前轮转,他不禁热泪盈眶。 现在他只想问一句:二姐你过的好吗? 可是飞来的箭雨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李广定住了脚步,大喊道:“结盾结盾!” 将士们纷纷举起盾牌,形成了一座盾墙,可让李广吓了一跳的事发生了,太子刘彻冲了出去。 二姐就在眼前,刘彻怎么肯让她独自面临如蝗虫来临的箭雨,他目眦欲裂,架马驱到隆虑近前,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剑舞的密不透风,断箭一堆堆的落下来,触目惊心。 由于距离较远,箭的冲劲不够,要不然刘彻早就凶多吉少了。 可百密总有一疏,一支箭以一种刁钻的方式从剑舞的缝隙钻了进来,插入刘彻的右肩。 刘彻闷吭一声,从马上翻倒下来…… 日思夜想的弟弟为了救她而受创,隆虑泪如泉涌,下马将儿子放在一边,便奔向刘彻,拼命的捂着流刘彻流血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痛哭着。 千辛万苦才能相见,没想到一见面便是害了弟弟,心里面百感交集,隆虑不停的抱怨自己。 刘彻这时候苦笑道:“弟弟学艺不精,让二姐见笑了…… 那是我的小侄子吧!哈哈,本宫也有侄子了! 二姐你就别哭了,匈奴人马上就要发起第二波箭雨了,再不走就躲不过去了!有什么事咱回去再说,弟弟可想死二姐了!” 听到弟弟的话,隆虑转哭为笑,唤着紫燕带儿子过来,便扶着刘彻进了盾牌之中。 刘彻才一进来,李广便忍不住抱怨道:“太子你怎么这么鲁莽,幸好没有伤及要害之处,要不然李广百死难以谢罪! 咦,这几位是谁?” 话才一顿,便睁大眼晴道,“你是隆虑公主?” 隆虑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波箭雨之后,匈奴人离的已经很近了,李广没时间说话,正盘算着怎么以几百人应付这几千敌兵。 不久后李广道:“我们离大军几十里,现在以几百骑兵这样逃跑,匈奴一追赶射击马上就全完了。现在我们若留下,匈奴一定以为我们是为大军来诱敌,必然不敢来袭击我们。” 李广命令骑兵说:“前进!” 进到约离匈奴阵地二里许停了下来,又下令说:“都下马解鞍!” 刘彻开口问道:“敌人多而且离得近,如果有紧急情况,怎么办?” 李广看向刘彻,许久后才道:“那些敌人以为我们会走,现在都解鞍就表示不走,可以使敌人更加坚持认为我们是来诱敌的错误判断。” 果然,军臣单于心头一跳 怕李广设伏,喝令军队停下前进的步伐,隆虑既然私通汉军,便有可能接应她的远远不止面前这几百人! 第六十九章得不到的在骚动 李广虽然治军不擅长,但他与匈奴人时常交战,对匈奴人还算了解,虽然这么做有赌的意味,但他的把握挺大的。 能够守卫上郡城这么久,他凭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武力,更大的原因是,他对打仗兵法很有一套,诱敌之计也是可以反着用的。 匈奴人称他为飞将军,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畏惧,李广的勇武早已被匈奴人所承认,别人做出这些举动,军臣单于还会直接试探着进攻,但他对面的是李广,单于一顿挣扎。 单于把弯刀放在肩膀上,仔细的观看着李广的一举一动,他的气定神闲,无疑让单于的冲动渐渐消减。 “吐浑图,你认为本王是不是应该追击?隆虑阏氏就近在眼前,吾的儿子还在她手里,本王不甘心呐!”军臣单把弯刀剁向旁边的杂草,忿恨道。 就好像飞到眼前的鸭子跑了,除了过意不去,还是过意不去! 对于单于说的这番话,吐浑图多少有些抵触,刚才分明是你要放箭,为了不让他们跑掉,居然下这个狠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虎毒还不食子,做大王的就应该这么狠吗? 可这个念头毕竟只能是一闪而过,作为属下,他只能提提意见。 李广在面前晃悠,吐浑图同样忧心忡忡,叹道:“李广这般行为,真的让人真假难料,这么恰巧就给他们碰上了,如果是巧合那便太可怕了,臣觉得必定有玄虚!若是贸然进攻,很可能便中了李广的诡计!” “唉!本王的想法也是这样,咱们还是先收兵吧!”单于叹道。 匈奴大军浩浩荡荡的出来,如今却灰头灰脑的回去,单于心里憋屈极了,在他看来,草原上的男儿,就应该干干脆脆的战斗一场,对李广这种设伏的做法,心里无比烦怒! 自己的计谋见效了!见匈奴人渐渐从草原上消失,李广松了一口气。 “早听说李广将军威震边塞,今日一看果然明不虚传!匈奴人里面没有几个不认识李广将军大名的,妾身也早想与将军一见,如今可是遂了心愿了。”隆虑公主笑道。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隆虑公主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如今平安被救,心口的大石终于是放下了。 李广淡淡一笑道:“都是虚名罢了,李广干成的事没有多少,虽然对付匈奴略有建树,但就算是练兵,也是比不上太子殿下。” 隆虑公主笑着看向弟弟,“彻儿如今也这么厉害了吗?以妾身看来,这应该是李广将军的虚赞吧?” “不不不,李广说的可是实话,如今这上郡城兵中,太子殿下练兵的能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广也有些相形见拙啊!”李广解释道。 “二姐,你就那么不信彻儿吗?”刘彻有些生闷气,苦着一张脸道。 隆虑见状,轻轻搂过刘彻,声音温柔道:“二姐只是许长时间没见彻儿,不知道彻儿最近的近况而已,二姐当然相信彻儿,没有真本事,怎么造得出这自由伸缩的机关匕首?” 这是两姐弟的家事,李广本想转身让他们叙叙旧,可听见隆虑公主的话,对这可伸缩的匕首充满好奇。 “自由伸缩的匕首?公主可否让李广看看,这么奇妙的东西,李广也想一饱眼福。” 松开怀抱,隆虑公主轻笑,看了一眼刘彻道,“这是彻儿他做的,李广将军还是问问彻儿他吧,妾身可做不了主!” 球又踢到了自己脚边…… 刘彻无奈道,“东西我已经给了二姐你,自然是二姐你做主了,你想把匕首看就给谁看呗,可不用问本宫。” 隆虑公主纤手点了点刘彻额头,看向李广道,“将军想看,看便是了,喏,匕首给你。” 说完她就把弹簧刀丢向李广 接到匕首,李广还不知道怎么用,随意摆动着,无意中触动了机关,匕首刀刃突了出来。 有惊无险!幸好他知道匕首的特点是随意伸缩,及时把手缩了回去,要不然真得被割伤…… 竟然可以通过小小的拉杆,让匕首变的神出鬼没,李广好奇心有点膨胀,不停的观察着结构。 可看了老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对这机关,一点也不懂,哪里看得出其中的奇妙之处? “大伯伯,你看够了没有?可不可以给我看呐?”稚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呼邪奶声奶气道。 隆虑公主对李广笑了笑,把儿子牵了过来,捏着儿子小脸道,“这是妾身的儿子,名叫呼邪,小孩子不懂事,让李广将军见笑了!” “哈哈,不碍事,李广也看够了,有些事找太子殿下便是了,这弹簧刀就物归原主了! 不过,小孩子玩这个未免有些危险,还是别让他玩了,伤着了手就不好了!”李广劝道。 “哼!”小呼邪对着李广轻哼道! “哈哈哈!”众人都被小呼邪气嘟嘟的样子逗乐了。 “小呼邪,叫舅舅!若是喊了本宫,就把这个送给你!”刘彻拿出怀里的水晶道。 这个水晶他已经带着很久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当见面礼送给侄子! 小孩子向来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小呼邪一下子忘记了弹簧刀,盯上了刘彻手里面的水晶,乖乖地喊道:“舅舅,我想要那个!” “给你吧,拿去玩!” 当刘彻他们到达上郡城内的时候,军臣单于也同样回到了王帐之中。 “吐浑图,本王一点也等不及了,咱们该是时候向上郡城发动进攻了!以前总说是无名之师,现如今是汉军设计欺我匈奴! 隆虑都逃走了,咱们还有什么理由隐藏自己的凶猛!对咱们匈奴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攻占上郡势在必行!”军臣单于脸上露出狰狞,一字一句地说道。 与汉朝相安无事这些年,靠的便是和亲,汉朝公主通敌一下子把单于的杀意激发出来了,积攒已久的侵略念头,再也抑制不住了。 吐浑图目光微闪,大喊道:“臣愿作监军,征伐汉人!” 他也觉得这口气不能咽下去,不如顺水推舟,让汉朝见识见识他匈奴人的威猛! “你要做监军,本王便让你做!以左屠耆王为主帅,你代我督查,汉朝的城池,触手可得!”军臣单于突然起身,拍桌怒道。 第七十章严阵以待 舅舅这个词加在了刘彻身上,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似乎又代表着他又多了一个责任…… 就像卫青与霍去病的舅侄关系,互相扶持,亲情深重,在卫青手下霍去病受其教导,终成大将之才,封狼居胥,赢得北顾异族仓皇。 小呼邪似乎也很喜欢和刘彻待一块,或许是刘彻给了他一块水晶吧,又或者是两个人年龄间隔更小。 终于有机会和二姐好好说话了,刘彻激动的握住隆虑的手,颤音道:“姐姐一别就是四五年,可叫母后,姐姐们与彻儿想念的很呐! 母后每每讲到你,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埋怨自己的无能,要二姐你去牺牲自己成就现今的一切,长久下来积下的泪水都悲伤成河了! 彻儿与姐姐们还时常想起与你玩闹的画面,那时候的我大概也就小呼邪一般的年纪,岁月催人,转眼间便天各一方,只能依托于飘渺的梦! 现在倒好了,咱们姐弟终于是相会了,往事不提也罢,过几日我便差人送你回长安与母后姐姐们会合,来消释这么些年的耿耿于怀。” 抚摸着刘彻的额头,隆虑百感迸发,还带有些近乡亲怯,回长安城似乎只在梦里出现过,每次做梦,长安城总是带给她无尽的遐想。 草长莺飞,百花争妍,车水马龙,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天伦之乐…… 长安城里新奇的物什,每一出现,几个姐妹们总是争先恐后,尽是些小儿女姿态,闹得母后有些哭笑不得,忙提醒几女注意仪表。 “彻儿,二姐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匈奴大营里终日忙碌,不过是为了忙到不思起母后她们和你,可一入深夜,二姐心心念念地还是你们,梦里的场景,似乎对我来说成了一种煎熬! 花有重开,人再无少年,也庆幸上苍给我这个机会逃了出来,要不然终老此生在异乡,二姐会疯的!”隆虑眼中水雾浮起,萧瑟道。 “舅舅,母亲,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母亲你不是和呼邪说,遇见了亲人要高兴么?”小呼邪疑问道。 喜极而泣这个词他是不知道的…… 刘彻闻言大笑道,“小侄子都比咱们两个强,不伤心了不伤心了,再会本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何必要苦苦执著于以前呢!” 把儿子抱了起来,隆虑亲了他一口,笑道:“小呼邪真聪明!” 左屠耆王也称左贤王,是军臣单于的侄子,名为呼顿,长相魁梧,虎背熊腰,此刻他正在匈奴大营里进行出征前的仪式。 “左大都尉,人数清点好了么?”呼顿问道。 左大都尉查慎行低头回道,“兵入十五万,已悉数点好了!” 呼顿这才点点头,看向祭台下黑压压的一片。 个个精神抖擞,粗野的草原之风被十五万匈奴兵衬的威风猎猎,宏大的场面让军臣单于心情大好,大举南下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此刻也不过是借机而起罢了。 十五万人站在一起,仿若每人跺一踩脚就能山崩地裂,吼一吼能让苍穹变色,声势之巨,可乘风破浪! 祭台有三层,最上方是军臣单于和年迈且极具威望的大祭司。 他们二人是匈奴人的精神象征,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为大军祭祀祖先,便代表此战之势,势不可挡,也表现了此战的必胜决心,这关系到匈奴人能否入主中原的长久企图! “大祭司,你看我匈奴的勇士,个个威武雄壮,15万大军攻占上郡只是个开始,我还要让富饶的中原尽归于我们的手里,太阳王的光芒必定要延伸到汉朝的土地上!”军臣单于豪迈道。 大祭司的名字一直是个迷,每一任大祭司似乎都好像没有名字,单于也只好这么称呼他了,在匈奴人的眼里,大祭司一直是天命的象征,代表着上天的预示,与王权相互辉映! 苍老的脸上闪过凝重的表情,大祭司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兴,注视着远处的草原,徐徐说道:“遥远的东方大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十几代匈奴王都没有征服过的地方,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大王应该慎重,千万不要轻视敌人。 神圣的太阳王会保佑我们匈奴大军长驱直入,但这阻止不了敌人的阴谋诡计,汉朝人的智慧并不下于我们,他们的兵书典籍不尽其数。 一旦我们把上郡给咬下来,汉朝皇帝必定会做出反应,接下来的攻伐不会那么容易,大王你应该知人善用,一点点的蚕食,切不可急功近利啊!” 大祭司的话有点扫兴,军臣单于一向觉得汉人说的兵贵神速更有道理,他虽然对李广有些忌惮,但汉朝人的兵马他也见识过,不值得一提! 这些年的经营,汉朝人精良的武器与攻城器械,早就让他们学去了很多,装备上与汉人可能会有不足,但差距不会太大,单于并不担心会出师不捷。 “大祭司应该不会是看不上汉人的土地吧,何必要这般小心? 依本王看来,上郡的防线最为薄弱,十五万大军,十日之内城池必然会被攻破!” 看了一眼单于,大祭司忧虑道,“南边的帝星,起初还不怎么亮,现在光芒渐渐变强烈,这一仗吉凶未卜,大王你要多加防范!” “大祭司莫要多说,本王可不懂什么星相之术。战场之事本王已全部交由左贤王,将领在外,总是指手画脚只会困住勇士们的手脚,这些话你还是和他说吧!”单于摆了摆手,看向祭台下面。 只见仪式已经渐入尾声,大军蓄势待发…… 半天后 “将军,探子传来消息,匈奴有大规模军队朝我上郡涌来!” “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进攻了?情报有没有说统军的是谁?有多少人马!”李广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忙问道。 王进有些支支吾吾,似乎是不敢说出来。 “说!” “将军,领军的是匈奴左贤王呼顿,从留下的足迹来看,至少有十四万人!”王进身子不住的颤抖,悲怆道。 左贤王?不止十四万人?李广有点慌了,左贤王虽然智计不出众,但他勇武过人,杀伐果断,是军臣单于最器重的几个人之一! 三倍之兵可攻城!但现如今的情况,是将近五倍的兵马啊! 无论如何,身为将帅就不能怕,李广挺直了身躯,大喝道:“传本将军命令,三军将士,严阵以待!” 第七十一章安心练咱的兵 “李广将军,匈奴兵将广,咱们人少,那就用人少的打法便好了!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倚墙而立,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此战注定是以防守为主的!” 拼凑着眼前的弹簧刀,刘彻目不斜视,淡定的说道。 大哥,我是郡守,我走不了啊,到时候你可以回长安城,我若走了便是玩忽职守的大罪啊! 李广严肃道:“说实话,李广没有一点信心,五倍的敌军想要抵挡太艰难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把手里刚组装好的弹簧刀扔给李广,刘彻笑道:“给我们的将士每人配备这个,将其绑在大腿上,等到和敌人近身搏斗时,再拔出来短兵相接,李广将军觉得怎么样?” “这个倒是有不小作用,人们都说一寸长一寸强,可在战场之上,处处是友军或者敌军,哪里能肆无忌惮的劈砍?这也是战士们都用长矛的原因! 如果有这个伸缩自如的短刃相助,绑在腿上不用怕被扎伤,出刀还诡异无比,匈奴人起初并不知道这短刃的奇妙,初次使用必定可以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太子殿下您愿意交出来组装方法吗?或者是这门工艺复不复杂,能不能够短时间内造出来巨大的量?” 这些都关系到能不能大规模投入战争,李广必须问清楚。 没有着急回答,刘彻快速拼装又快速拆开,把零件散布开,这一系列动作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将其大规模投入,非常具有可行性! 刘彻淡然一笑,“只要铁能够保证供应,集齐城里面的众多铁匠铺,一天造那么1000把还是可以的! 这些都得交给李广将军你了,你对这里比较了解,想必有能力办这些事,本宫待会儿便把制作流程交给你!” “看来李广要去齐家一趟了!”李广苦笑道。 这上郡之中,最大的冶铁大户便是从蜀中迁过来的齐家了,当初秦灭六国,齐家先祖举家搬迁逃到了这上郡,带来了先进的冶铁技术,经过几代的积累,吸引流民广积人与财,成了庞大的冶铁世家。 齐家的名望,刘彻几月来也有耳闻,作为当地一大暴利行当,自从汉初与民休息颁布以来,治铁与制盐成了富商的造金池,源源不断的金钱来源,让齐家成了上郡的金主爸爸。 对待金主爸爸,李广可不得上门拜访么?虽说官大压死人,但李广总不至于强迫他为自己造兵器吧,若是狗急跳墙,齐家反咬一口说自己私铸兵器意欲谋反,那就说都说不清楚了。 军队里的标准兵器还好,但匕首就说不定了,齐家并不一定会同意。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刘彻笑道:“李广将军有把握吗?若是这齐家骨头硬的话,可不得碰一鼻子灰?” “但愿她识相点吧!齐家最近掌权的是他们家主的大女儿齐秀儿,李广并不熟悉她的为人,结果尚未可知。”李广苦笑道。 喝了一口清水,李广低头用手摩挲着额头,叹气道:“这守城才是重头戏,就算有神兵相助,那也是机会渺茫,李广实在是毫无应对之策,只能被动防守了!” 刘彻神秘一笑道:“李广将军还记得那个奸细的事吗?” “记得,可现在把他拔出来还有用吗?咱们都是自身难保了,哪有精力去干那些?” “哈哈哈,本宫自有计谋” 并不解释,刘彻起身便走了。 这让李广有些晕头转向,太子殿下这是有什么妙计了吗?或许是他为了保密起见吧,李广呼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回事,李广对刘彻的话很相信,竟是放松下来。 太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小呼邪玩的不亦乐乎,这让马志宇很奇怪,匈奴大军来临的消息,早已在军营里面传遍了,连他都急的心情压抑。 “小呼邪,舅舅带你转圈圈好不好啊,舅舅保证不让你摔跤!”刘彻抱着小呼邪笑道。 小呼邪歪了歪嘴,气道:“舅舅你的话我才不信呢!刚才你也是这样说的,可呼邪摔的好疼呢!” 呼邪小短腿乱动了起来,小胳膊挣扎着,想挣脱刘彻的怀抱。 方才摔的那一跤也是无意的,刘彻只是把小呼邪举的高高的,可谁知道他恐高,手脚乱动,这才失手掉了下去,幸好刘彻反应过来了,用脚勾住了他的身体,上半身没有与地面接触,加上刘彻还不高,下落的惯性也不大。 小呼邪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他也只是不想一直被人抱着。 既然小呼邪不想玩了,刘彻也不想强求,便放他走了。 小不点走到不远处,还回头对刘彻眨巴眼睛,笑哈哈的样子特别可爱。 微笑看着他走远,刘彻转头对马志宇问道:“马护卫是有什么想问的么?本宫可是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太子殿下,你心里面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我可是担心的紧,可你却是和三岁的小娃娃都玩的那么开心,十几万大军啊,何其大的阴云!”马志宇忧心忡忡道。 刘彻不慌不忙道:“急也急的没用,该来的总归会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咱们还是练我们的兵吧,三万甲士才是我们守城的关键。 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看情况了,择日不如撞日,你跟着本宫去齐全天那儿一趟吧,问问最近他碰到什么难题了。” 太子说的也有道理,马志宇听闻过自毁长城,不再说什么了。 即使是大战在即,齐全天也是同将士们一同操练,刘彻看到近千在他的带领下负重着绕着校场跑很是欣慰。 这像极了他与那九十个将士一同训练的场景,只是这带的人数上是翻了十一二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几个队长的任务更重,其他那些人只要带几百人就行,而他们要带上整整一千人! 刘彻当初与他们训练也只是打基础,其实刘彻一直以来练的都是搏杀术与武术,那些普通的训练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 看了也不久了,马志宇问道,“太子,咱们要下去见见齐全天队长么?” “不去不去,去干啥?打扰别人多不好,本宫要讲文明,懂礼貌!” 马志宇呆着了,讲文明懂礼貌是什么意思?这是菜名?太子又要下厨了?他想到这咂了咂嘴。 第七十二章试探? 当匈奴人搬出冲车,盾车的时候,李广面色阴沉的可怕。 “将军,匈奴人什么时候会用这些武器了?这不可能是他们自己造的,莫非是汉人工匠做了他们的走狗?” 石头对城下面徐徐涌过来的几十辆冲车,盾车非常讶异,以前和匈奴交战的时候,可没见他们用过什么特别厉害的攻城器械。 “一定是有人为了求财,或者是被匈奴人抓去了,做了这么些利器交于敌手! 也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大臣,侯王们见了什么表情!他们私底下与外敌交易,才给了匈奴人抓取,利诱工匠的机会!如今却要我们边关武将来承受这一切,真是气人的紧!” 听了李广的埋怨,秦广明也是不由的火起,“最最可恨的还是那些匠人,气节忠义都去那了!大不了就是一刀下去,头上多了一个疤,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何必干那些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勾当!” 轻压下秦广明欲要起来的身体,李广道,“你是不是傻?匈奴随时可能会有箭雨掩护!你这一起身,不是暴露了自己,害了大家吗?” 秦广明面色一红,低头不语 “要我说,匠人们也有他们的苦处,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赚了一点小钱,还被盘盘剥削,勉强可以养活一家,但要是遇上了不好的年份,死人都是常有的! 虽有卖国的罪,但也是被逼无奈的,若是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他们怎么至于干出这些事?”石头伤感道。 他们家便是打铁为生的铁匠户,自小看着父亲辛劳的样子,他是深有体会,算得上是官逼民反,苛政猛于虎,他们县的县令是出了名的土财主,干的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也幸好县尉是个好人,及时告发了县令,这才不至于家破人亡,人人自危。 一直以来的好兄弟了,秦广明自知话有些重了,朝石头伸了伸手臂。 “啪啪啪” 一声脆响,两人击了一掌。俱是笑口颜开。 城下已经有匈奴步兵推着冲车,用盾车掩护着大批后来的兵冲至几百米外了。庞大的冲车,巨大的木椎,仿若巨型的独角兽,城门对它来说似乎是一层薄薄的纸,一捅就破。 也亏得他们只有几十辆盾车,五辆冲车,要不然城池根本扛不住这些器械的攻击。 这时候不下令还什么时候下令?李广森冷的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匈奴兵,大吼道:“放箭!” 守城的一排排弓箭手紧绷着身子,一起将箭射了出去。 满天都是锋利的箭雨,雨点一般齐齐落下,仿佛要遮天盖日,又如同看开了皮囊的刺猬,将背上锋利的刺给射了出去。 匈奴兵纷纷躲到盾车下面,但盾车就那么一些,大部分也没有去挤进去,只是挥舞着手上的弯刀,艰难的扫动着箭锋。 匈奴人人数众多,初次进攻竟也有近三万人,城上的弓箭手明显不够用,一波箭雨之后,匈奴兵仅仅只是死伤几百人,无伤大气。 “将军,咱们只有五千弓箭手,弓箭的数目也不够,这样射下去,我们占不了什么优势!”秦广明急道。 “那就别集中放箭了,分散方向再一起引弓!”李广喊道。 秦广明闻言,急忙吩咐身边几个的屯长去向弓箭手下命令。 城下的人在怒吼,城上面的人也在怒吼,这是一场无比激烈的攻防战,每一个人都想把对方消灭的一干二净,可就是这种慢慢推进的感觉,让所有的人都抓狂,军令如山,将士们不敢退却,前进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但后退的话,必定会被后面的兄弟给杀死。 经过好几波箭雨,城下面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小山,匈奴已经损伤近3000人了,可他们始终在缓慢的推进,好像身边血流成河,与他们毫无关系,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杀!!!” 庞大的基数,让匈奴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狰狞的面庞犹如地狱的恶鬼,想生吞城上人的鲜血。 左大都尉查慎行舔了舔溅在身上的鲜血,凶狠地盯着城上的守兵,他的弯刀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他们匈奴人最讨厌的便是攻城,在他们看来,拳拳到肉,刀刀见雨才是最美妙的乐章。 他终于决定下令了…… 匈奴人已经推进到城下50米处了,此时只有掩护的骨箭才能让他们更好的拖延城上的滚木巨石。 他们用动物的骨头做成了骨箭,比之木箭更多了几分可怖的阴森,常年累月的积累,骨箭的数量是可怕的。 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和天际的白云融为了一体,极速向城上扑来。 李广早就意料到了,匈奴人习惯于后发制人,他们固执的认为,把好吃的先吃完了,剩下的就是残羹剩饭,为了不浪费,最美味的东西,应该最后品尝。 但防备的效果却不怎么样!骨箭非常刁钻,白的刺眼,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刺中了,从上面唰唰的倒下一片,只留下一片片痛苦的"shenyin"声。 将士们扭曲的面孔让石头心头在滴血,他们本可以不用遭受这一切,都是这可恶的匈奴人,万恶的战争制造者,藐视生命的禽兽! 当血液不要命的挥洒之时,就是战争最激烈的时刻,匈奴人有的去蚁附着爬墙,有的用冲车撞击城门,发出吱吱的响声,巨大的城门有些不堪其重。 还有的人在挖着墙角…… 攻城的时候用云梯是很不现实的事情,在上面的人居高临下,轻而易举便可以毁了它,自从春秋战国以后,用这个攻城的人少之又少,匈奴人当然也不会蠢到那种程度。 滚木,巨石的声响从城上传了下来,咚咚咚的闷响! 正在加紧攻城的匈奴人虽然心里面有些心惊胆战,但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过去,虽然可能那代表着死亡,但做每件事情都得有开拓者,而他们不幸被选中了。 血肉横飞,断肢遍地,人间惨剧在战争中开出娇艳的花,汗水与血水浑在一起,血却异常夺目,这是一片众神遗忘的屠宰场…… “李广将军,咱们……死伤已经有三千人了……”石头声音沙哑道。 秦广明拔掉肩膀上的骨箭,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啊,只是闷哼着,裂开大嘴笑道:“匈奴人死的也不少,据我目测来看,有一万多人永远地躺下去了!” 城下面,两方的人都在带回自己军中人的尸体,各自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断的往回拖动尸体,这些都是战场之上默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人会触动众怒。 “这应该只是匈奴人的一个试探进攻,之后的进攻就没这么简单了,唉!发向长安城的求援,等大军来就得等一个月,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扛得下去!”李广擦着长刀,叹气道。 在匈奴人刚开始攻城的时候,刘彻已经知道了,之所以没有过来,便是因为他带着灌夫在找大量的牛。 灌夫当然不是和刘彻一起胡闹,当刘彻提出计谋的时候,他也是反复想了很久,直到匈奴人的攻城号令发出来,他这才听从了刘彻的解答。 第七十三章牛气冲天 黄牛每六七个农户就会有好几头,刘彻用太子的名义领军队去征要牛,百姓没有多少排斥,这么久过去了,太子的名声早已随造纸术深入人心。 灌夫体会到名气的重要性,本来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竟然变成了被动接受纷纷送来的牛群。 百姓的想法很简单,你待我好一分,我便还你三分,太子是实实在在的帮过他们,给很多近乎破败的家庭,带来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担心拿走了不给相应的报酬?那是不太可能的,这就好像一个富人拿了穷人的一年积蓄,穷人心理压力很大,但富人却是财大气粗,不会那么不要脸到强取豪守,既便拿了一群穷人的钱。 牛都有点瘦,这是刘彻唯一觉得不足的地方,人吃不饱还能理解,你这吃草的货还会饿着? 民众们一解释,刘彻才得知了原因,近些年养牛的变多了,草明显不够用了。 看着与百姓们谈笑自如的太子殿下,坐在茶楼里的齐轩逸赞叹道:“都说我齐家影响大,如今一见却是小巫见大巫,太子竟是恐怖如斯!” “你这小子,还敢和太子殿下比,朝堂之尊或是江湖之远,那里还有比太子更夺目的存在? 家父听说太子来到这上郡,早通知我有机会便与太子认识一下,混个脸熟,可这冒冒失失的过去又那里有机会?”曹金淡淡道。 他们同是富家子弟,一个是绸缎商,一个冶铁大户,平日也经常一同出去游玩,谈谈风月,看看风景。 “我父亲可不会干那些事,能少和官府打交道就绝对不会找上门,站错了队伍,害的可是一整个家族的兴盛与未来!”齐轩逸摇头道。 “那是伯父糊涂了,想要做的更大,非要和官府打交道不可,他那么做,那里比得过卓王孙,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上郡? 也幸亏伯父知道自己带给家族的很少,提前下了家主之位,将担子摞给了你大姐。 话说回来,你那大姐至今未嫁,我就搞不懂了,如此一个貌美如花的水灵女子,果敢不输于男人,既上得厅堂,又下得疱厨,一双丹凤眼,迷倒众生,那娇柔天成,媚眼盈盈,我都有些垂涎了呢! 要不这样,兄弟你给我做做媒人怎么样?”曹金笑着摸了摸自己俊朗的脸道。 把茶一饮而尽,茶杯用力放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响声,齐轩逸气道,“滚犊子!” “最近匈奴人围了这上郡主城,城内与外界的沟通几乎没有,很多做些小生意的工匠可活不下去,怎么了,你们曹家没有想过开仓赈济么?”齐轩逸问道。 “这事有你们齐家就可以了,干嘛拉我们曹家下去,咱家老爷子可是个一一毛不拔的主!”曹金哈哈笑道。 齐轩逸厌倦的看了他一眼,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市侩商人! 辞别了百姓们的热情邀请,刘彻和灌夫带着近五千头牛,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打算趁天黑之前赶回来,在黑夜里放出他们的大招,为接下来的抵抗鼓足勇气,一扫兵将们的悲观。 他们感觉的到,今日上城防守的兵将们都有些萎靡,相信通过刺激,能够让他们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来! 卧倒在牛身上,灌夫观察着牛身上跳蚤,笑道:“这匹牛性子肯定很燥,发怒起来很猛,太子你看这匹牛身上的跳蚤,密密布着,比其他牛多得多!” “这和它性子有什么关系?”刘彻不解道。 “牛的血气越足,引来的跳蚤越多,跳蚤一多起来,牛脾气就越大,当激怒的时候,肯定是不发泄个够,就不会罢休,这牛血气庞勃,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灌夫笑道。 还有这个说法?刘彻不得不佩服他了,“灌夫将军对牛为何那么了解?连它们这么细小的东西都发现了,可是曾养过牛群?” “哈哈哈,灌夫可是放牛娃出身,怎会不知道?” 刘彻翻身上牛,摸着牛头,假装手上有笛子的姿势,笑着说,“本宫是不像极了牧童,骑着黄牛,悠哉游哉?” “这老子可不认你,仙若牧童骑黄牛,老子的仙风道骨可被太子你破坏喽!”灌夫笑道。 “老子不认就找庄子,逍遥游也!” “太子你还是下来吧,逍遥游与你来说,是不太可能的,这国是太子将来要接下来的,就是现在,也是守城急切,那里与逍遥有关系?”灌夫向刘彻泼了一盆冷水道。 一想到战争紧急,太子的热情又被挑起来了,“今夜要办好这火牛阵可不简单,还是早些回去吧,本宫可有些等不及了!” 牵着牛鼻子走是一件很慢的事,也亏得城门不是太远,要不然刘彻的计划,效果会大大变差。 一回到城门口旁边,刘彻便差大军用白布将牛眼睛轻轻盖上了,又招呼三千兵将给它们包装一下――在牛角上绑上红布。 做完这一切,刘彻才松了一口气,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单单只是少了夜晚的来临。 “灌夫将军,太子,你们这是卖的什么关子?这牛牵回来了怎么用来对付匈奴人?”李广疑惑不解。 “借牛狂野之力克匈奴人的野蛮!这取的是借力打力之作用,当牛见火狂奔之时,便是匈奴大营骚乱之时!”刘彻笑道。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方法,可牛一旦放出去便收不回来,这有点糟蹋吧?这些牛少了多少,咱不得赔多少钱财么?”李广有点为郡内的库房担忧,虽然能打击匈奴锐气,但代价也有点大。 刘彻有些较劲道:“难道城破便不可怕么,屠城之事,血染人间,这些惨祸比起来不更让痛苦? 况且本宫早就想好了,这才带来了母牛与小牛,当它们喊呼的时候,公牛们退却了冲劲,起码能回来一半,这不是能弥补一下么?” 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还带回来了母牛不用,李广恍然大悟。 夜晚它来了,来的那么轻灵,刘彻兴奋的眼睛发出微弱的毫光。 让将士们牵着牛来到匈奴大营一里外,趁着巡查的匈奴兵换岗的功夫,同一时间点着了牛角上的布,揭开白布闪了开来。 几千只牛狂奔是那么让人震撼,当匈奴人发现的时候,牛已经跑到营外不足百米了。 狂暴之中,火牛的惊心动魄之旅开始了…… ps:用牛冲锋,春秋战国时出现过,而且把牛的方位对准了匈奴大营,牛角上跳舞的火焰红布,一直是在牛的眼前。 第七十四章牛,一路狂奔 夜晚漆黑不见,可狂躁着的牛双眼紧盯着始终在眼前的着火的红布,眼睛瞪的硕大无比,它们的方向早已经被调好了,直直的对准了匈奴的营帐。 初夏的夜晚,蚊虫特别多,所以帐篷是必不可少的,若是经历了一天的辛苦建造和攻城之劳,晚上还是不得安宁被蚊虫苦苦紧逼,铁打的也受不了。 已经进入梦乡的他们,不知道一场大践踏即将来临…… 防守的号角已经吹响,可等到匈奴人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万马齐喑根本比不上三千火牛的威力,六亲不认的牛横冲直撞,眼睛已经变红,它的牛角发出暗淡的乌光。 在布点完之前,将匈奴大营踏个来回还是足够的,夏天的原野夜色之中,没有风吹拂的声响,刘彻根本不担心燃烧的速度问题,或者是被风吹灭的窘状。 布都是废弃的粗布,燃烧起来根本没有那么快,所以火光不会因为太强而烧到牛身上,两只角都挂,在中间打结,牛也一直保持战斗的姿势。 “你说什么?挂着火把的牛冲进来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牛怎么会发疯跑过这里来?”听着巡视兵的报告,呼顿有些摸不着头脑。 “呼顿大人,确实是如此,您不妨出来看看,已经乱成一片了!”伊利丹急速说道。 掀开帐篷,看见眼前的景像,呼顿捏紧了拳头,冲进帐篷迅速披好了皮甲,拿起锋芒森寒的弯刀跑了出去。 “查慎行!查慎行!你在那里?快集结人马啊!别再让这些下贱的牛乱撞了!”呼顿大喊道。 不远处传来几声回应,便没了声音,想来是应对牛群,先散开在营外集合去了,呼顿也不废话,抄起刀就对面前用角顶起匈奴兵的黄牛一顿大砍,直插它的喉咙。 黄牛临死前痛呼一声,将刚顶起的匈奴兵直接刺穿,甩向呼顿,便倒地不起,双眼中的红光渐渐消失,望着天空,带有些许不舍,身体不断的抽搐,四足一蹬,便死了…… 推开甩过来的兄弟,呼顿一脸悲伤,将他的眼睛给合上了,咧大嘴巴,牙齿咬的紧紧的。 眨眼间,又一头牛冲了过来,这头聪明了许多,直接正面对着呼顿,不给他偷袭的机会。 黄牛冒着粗气,怪吼一声,把角对准了猛冲过来,角上的红布也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抹红色。 翻身躲了过去,呼顿骑上了牛背,牛拼命的狂甩,可他就是不放手,死死的抓着牛的背部,强撑着不滑下去。 牛似乎知道了危机来临,很干脆的侧倒,想压在背上可恶的人身上,把他给压死。可惜牛碰上的是呼顿,匈奴的左贤王,呼顿一个空翻挂在另一面上,身体猫着,没有受什么伤。 当呼顿想再次解决这只牛的时候,它突然再一翻身,压住了呼顿的腰以下的部分身体。它本以为这人类不伤也残,没有想到的是,呼顿身材健壮结实,根本不怕重压,他使出了吃奶的力,牙关紧咬,终于把牛掀动了,爬了起来。 在牛惊恐的目光下,又是一刀入喉,鲜血不要命的涌了出来,溅的很远,绿草染上了一层红,蒙上污浊的血腥杀戮。 呼顿此时像个屠夫,全身上下尽是血污与泥土,夹杂在一起,除了血腥便是土腥,还微带草腥…… 匈奴大营此时已经是火光冲天,前面的一小半帐篷都被牛给引燃了,烧了起来,由于反应过来了,除了在地上仰天"shenyin"的伤员,兵将纷纷救火,也幸亏匈奴人还学会了汉人的扎营方法,有一定的间隔,没有扩大火势。 除了没有反应过来的匈奴人直接被践踏而死,不明不白的命丧黄泉,零散的还有三五成群的人与牛博斗,其他大部分都被集合的命令召走了。 “李广将军,怎么样?此计不错吧!” “太子,你这么一出简直让李广大开眼界,不费一兵一将便伤敌数千,实在高明!”笑着看向火光中的敌营,李广开怀大笑道。 望着匈奴人集聚一团,正严阵以待,火把灿灿的样子,灌夫笑着说道,“看来他们被我们搅的不轻,这几天可以好好准备战事了,他们肯定是身心俱疲,得小休几日。” “哈哈,是啊,灌夫将军,让母牛与小牛吼起来,并让它们走动着散发气味吧。 虽然有一里路,但公牛们应该会回来,等他再剿杀的时候,肯定是来不及了!”刘彻狡黠道。 当母牛与小牛齐吼之时,匈奴营中消退狂暴的公牛又狂了起来,除了永远留下的牛,都疯狂地朝它们的亲人跑来。 呼顿有些气急败坏,他好像被人耍了,当看到一千多头牛跑出来的时候,脸阴冷地冒出凶恶,冲进来的牛一定不超过五千,可由于夜色与睡醒的昏沉,把十几万人搅的不得安宁。 现在连追都追不上了…… 清理战场的时候,地上血肉模糊的样子渗人的很,牛的力气在发狂之后更加可怕,这些人显是没有还手之力便痛苦而死,像是遭了人间的酷刑。 一片狼籍,呼顿得知死伤足有六千三百余人之时,心都在滴血,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抓到,就闹得这么鸡飞狗跳,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天后猛攻!势夺上郡!”呼顿低垂着头,朝查慎行命令道。 即使是人为的,可刘彻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后悔,战场上没人会嫌敌人死的多,对立面本就不必假惺惺的。 以后的守城战虽然缓了一二天,但呼顿会更加拼命攻城这是一定的,将此事放在刘彻身上,他也会恨之入骨,恼羞成怒。 将做好的衬衣递了过来,马禾儿笑着说:“今晚太子弟弟可是让人眼前一亮啊,正好我也做好了一套衣服,就趁着这个欢喜的日子,把它交给你吧!” “啊,妹妹偏心,我都没有!”马志宇拍着大腿道。 “哼,你不是有母亲帮你做么,你年纪还要大一些,怎么好意思让妹妹我帮你做?”马禾儿将衣服塞给刘彻,轻哼道。 “母亲做的衣服没有妹妹做的好看!妹妹你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哥哥么?”马志宇忿忿道。 “走开走开!”马禾儿不留情道。 刘彻抚平了边角折皱,笑道:“就是,我们三个就本宫年龄最小,本宫收下来那可不是得是理直直的?哈哈,谢过禾儿姐了!” 第七十五章栾布,最后一次出征 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间,李广也不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了。 第二天清晨,在呼顿布置攻城策略的时候,李广出门了,齐家上下似乎铁板一块,非得自己亲自出马不可。 由于李广在一开始就发现匈奴大举进攻,发往长安城的求援也比较早,上郡离长安并不遥远,此时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将信呈了上去。 周亚夫是从郅都那儿了解边关塞事的…… 他被汉景帝有意无意的冷落,装聋作哑,当做没看到那是不现实的,臣子有脾气,君王不会当一回事,但要是君王生气那便是臣子的灾难了。 郅都掌管皇城守卫,中尉之身能够知道很多事,皇上不知道的他也会知道,皇帝不想处理的,也得交给他处理,虽然总是会得罪很多王公贵族,但他刚正不阿,严纪守律,并没有丝毫退却,惧怕他的贵戚称其为‘苍鹰’。 这只‘苍鹰’素日来便喜好结交忠义之士,而收到边关的危机消息,他也是急忙驱马,去了周亚夫的府上。带兵交战,他虽懂但懂的不是太多,机谋巧变是远不如周亚夫。 光线虽足,两位大臣却是各有苦涩,内心暗淡。 将酒爵擎于头顶,周亚夫酸道:“现不知朝堂之上何人受宠,陛下又会是何种心思,几年前风光无限,如今却寡有人缘,这满满的奸小该是很得意的。 空大的社稷,竟是由太后说一不二,吕后之祸难道又会上演?以人为彘本来便是妒海盈天,陛下太听信他人的话了,晁错之死阻不七国反帝,可笑的是被我这么一个庸才平定的。 梁王的小心思今日得逞,该是无比得意,唉!” 真是什么都敢说,郅都惊吓的看了看四周,叹息道,“周丞相难道不怕隔墙有耳?你之所言,郅都都记在心里,可刚中得有度,吾等依法捉人也不敢逼之过甚啊! 朝中并无大奸,最让人庆幸,丞相是两朝元老,如今这地步如郅都一般,受人妒恨,欲除之而后快!小心之下,他们毫无办法,不该是值当高兴的么?哈哈哈。” “你还真是心大,说吧,找我有什么大事?你这小子肯定不会无事登吾家门,该是避我的嫌的时候,那里会无缘故莽莽撞撞?”周亚夫不愧是见多识广,一语中的。 “哈,周丞相好眼神啊!今日前来,确实是因为一件大事,关乎李广将军的边塞大事!” “这怎么说?”周亚夫急问道。 酒爵轻放,郅都忧郁道:“匈奴人十几万大军压城上郡,情况复杂的很,李广虽与匈奴人交道众多,但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下来!” “李广此人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昔日总是请教很多,可惜他虽勇力过人,却治军松驰,这是一大要害之处,对上粗野的匈奴人倒是有余的很,上善伐以谋对这些异族人最为受用! 十几万人,唉,怕是一场硬仗!不知皇上是何打算?”周亚夫眉头锁紧道。 郅都站起身来,凝视周亚夫道:“丞相可曾想过挂帅出征?” “你认为陛下会同意?” 颓废地坐了下来,郅都忿满道,“朝中又有何大将可用,郅都猜测,陛下必定会派些老臣出征!” “郅都你还忘了一个人了!” “谁?” “太子殿下尚在边关监军,其虽少年,可想的不短浅,对付数倍于已的匈奴人虽坚难,但我都可以弱胜七国,他就算做不到,拖至大军来援还是足够的!”周亚夫自信道。 一提到太子,郅都想到了很多,仰天道,“希望如此吧!” 未央宫前殿 “众大臣有没有愿意代朕伐匈奴的?前些天其伤我大汉储君便是无耻之尤,如今罔顾和亲休兵,竟举大军来犯,岂不是欺我大汉无人? 如此野人,不教训他们怎么行!” 朝堂下面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可是没有人想当那个出头鸟! 刘启很不满意,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哑巴?平时不是很乐意争吵的么?周亚夫辞以病休,莫非你们也是病夫? “田蚡,你为皇后之弟,有没有出征的想法?”没有人愿意,刘启只好点个人来刺激刺激他们。 “臣难当其责!” “哼,众臣可有人想接替田蚡?没人朕可直接派他了!”刘启怒道。 一个依靠裙带关系的人能领军?奕布忍不了了,虽然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他决不允许庸人来统军,将大汉之兵生生遭贱! 奕布直接出列,大喊道:“老臣愿意为陛下挂这最后一次征,甘立下军令状!” 望着奕布,刘启叹息道:“奕布将军能扛得往军旅兵戈么?” “朕下之烦恼便是臣子的愁绪,心甘情愿!” 扫视了一圈,刘启轻哼道,“满朝文武你们看见了么? 奕布将军随朕去宣室殿,其他人退朝!” 雄风不及当年,弯曲的背弯是流年的淘洗,但奕布还是精神气饱满,国家之大事他还是很关心。 “俞侯你果真是朕的好臣子,先帝对你称赞有加,朕也觉得你堪为良臣,唉,如今竟是让你再出征伐,朕于心不忍!”刘启愁容道。 “这是臣心之所向,将之所憾,沙场为先,陛下不必挂念!”奕布应道。 刘启笑了笑,“奕公社近来运转可好?” “不劳陛下烦忧,一切分内之事皆好!此民为吾所营,布不忍荒废!” “俞侯你是让朕这么放心!三朝元老,仁心救彭越,直言就亨,大义所位啊!”刘启唏嘘不已。 “老臣有一些不知可不可讲?” “但说无妨!” “陛下为何不用周丞相?” 刘启脸上有些怒容,强压下去道,“周亚夫多次推拖不上朝,朕懒得理他!” 见皇帝如此,奕布叹道:“老臣知道了!” “朕给你一万京师南军,附上郡兵七万,八万大军三日后出征!”刘启直接道。 “老臣定肝脑涂地!” 奕布经多战,久成名将,于中元五年故去,如今已不剩多少时日,机缘巧合下,此战必是他最后一次出征,老将伏枥,依旧是志在千里…… 日近黄昏了,刘彻才等回来李广,但看李广苦巴巴的样子,就知道结局了。 “李广将军,可曾求得承肯?齐家怎么说?”刘彻问道。 “此事难喽,齐家长女言此匕首诡异得很,从未见过,她虽未说出来,但李广知道她怕我有什么反叛之心。 为了家族,她觉得不是朝中允许造的器械,都难有保证。”李广叹道。 递给李广一杯水后,刘彻道:“此女可难对付?” “机灵精明,落落大方,比之其父强上不少!” “那本宫出马吧,战事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匕首毕竟有用,刘彻也不想像个大爷一样,不如他亲自去一遭。 第七十六章齐家有女 “马护卫,拿我的包裹出来。” 一路上,早被太子的包裹硌得慌,只一翻,就甩到了胸前,手感觉一下,圆滚滚的,马志宇很好奇,这带的都是啥?说硬不太硬,略微有点柔软。 在太子面前,他也不好打开,只是笑笑问道:“太子,这里面的是啥玩意儿啊?” “你闻一闻试试!”刘彻道。 将包裹凑到面前,马志宇仔细的闻了闻,狐疑道:“李子?” “啊,好酸啊,太子你怎么不等它熟啊,真难吃!” 刘彻轻哼道:“你不吃我吃,酸的才好吃嘛,真的是,一点都不懂享受五味之珍!” “太子,你这是那里弄来的?” “城北张奶奶给本宫的,她让等几天来着,时间不够酸人的很,可本宫觉得只要不涩就行,放一天再吃也不错!”刘彻"yunxi"着李子酸酸的汁水,虽然脸上面皮有些抽搐,但还是一副享受的表情。 巴巴的走至近前,马志宇幽幽道:“太子可不可以留一点,过几天给我吃啊,我……其实很喜欢吃李子,只是酸的有些受不了……” “真的想吃?” “嗯嗯” 又吮了一口,刘彻笑道,“不给” 看太子吃的那么香,马志宇咽下口水,忧伤的说道:“话说,我们村子里有一片桃林来着,如今没人住了,过上一段日子该是硕果累累的吧,可惜了,只好把我们兄妹俩撑死了!” 好你个马志宇,刘彻立马变了副表情,笑道:“你告诉本宫桃林在那,本宫让你今天吃上甜李子怎么样?” “好呀好呀!”马志宇连声应道。 这么快答应?刘彻有点怀疑了,“你那片桃林的事真的还是假的?” “骗你干嘛!” “e……好吧!” 骑马大半天了,才刚看到齐家的轮廓,两人穿过闹市,见人群来往,心里尽是好奇,能汇集这么多人,这齐家的带动能力还真的是强。 对这两个不速之客,人们也没有半点好奇,即便他气质不凡。 来这里的人,与众不同的比比皆是,王二麻子的表哥还是县长,张三李四的大伯是县尉也不赖,昨天一个人,今天两个人,哎呀,毛毛雨啦,卖烙饼的大叔齐三这般想到。 哼,不买我烙饼的都不是好人…… “自称是太子殿下的人?”拒绝了一个惹不起的主,今日又多了一个巨无霸,齐秀儿心里面苦笑。 齐府占地不算太大,约五十亩左右,与那些为富乡里的巨富很是不同,府外密林围绕,荫蔽众多。 府内怪石盘恒,花草一片接着一片,给人的空间一点也不大,但馨香雅致的气氛却是让人心旷神怡。 很难想像一个巨富之族会是这么简陋,估计全府最值钱的就是那些精打细造的房屋了,华而不俗,亭台楼谢有其妙不可言之处。 差人让两人在大厅稍等后,齐秀儿进了闺房,打算换一套衣服会客。 在一阵子观赏屋子构造之后,刘彻坐在椅子上又对椅子充满了兴趣。 美女永远是吸人眼球,此时走进来的女子窈窕纤细,盈盈秋水的眸子无尽风情,雪白脖颈延伸至饱满的胸口,让人无尽遐想,琼鼻微挺,走动间,扭动着勾人的很。 刘彻欣赏地全身上下看了一番,才收回目光。 齐秀儿没多少防备,毕竟太子只有十岁左右,还能是匹狼不成? 笑眼水灵地让两人坐下后,齐秀儿才坐了下来,徐徐道:“太子殿下今日造访齐家,是民女的福气,可不知太子是为了何事而来呢?”小手抚动青丝,温婉可人。 “齐姑娘难道会不清楚么?这匕首真有那么可怖么?吓得你这一家之主又回到了弱女子? 唉,齐家让你一个女儿家劳这取利存污之事,罪过罪过!”刘彻装作叹气状道。 齐秀儿娇笑道:“谁叫咱们齐家,小女最善商人之事呢?” 说罢又如愁妇一般清眸看着刘彻道:“太子为何要逼我们齐家呢,家中早有规矩,不造法外之器,小女己恼了郡守大人,今日还要让太子您责怪么?” 最受不了女人家要哭的样子,刘彻见这齐秀儿让人怜爱的表情,暗道这女人不简单,连这少年都能影响的到。 “有本宫担保,万民不会道你,父皇不说看不上你齐家,就是治罪,本宫也可让其改变心思,这些个官员自是孤掌难鸣,你又有何俱? 腐朽的祖制,难道不应该推掉么?秀儿姑娘还会在意这些?既已受命于你的父亲,这改善不就是大势所趋?” 没有想到太子这么直截了当,齐秀儿眉眼闪烁,嫣然笑道:“太子都知道了?” “李广将军只不过是个引子,本宫不来怎么请的动你们齐家?” 齐秀儿咯咯咯的笑声传了出来 “不过本宫来此,还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是何事呢?” “本宫想借你齐府内的上郡图志一观,了解这上郡的风土与地势!”刘彻嘿然道。 “无妨无妨,待会小女陪太子去一那一回书阁。” 在齐秀儿惊异目光下,刘彻将图志给背了下来,接着要了齐家的庖厨,这些齐秀儿当然同意了下来。 将李子们划了几道痕,丢进了煮开了的锅中,再加上一些盐和糖,待李子完全变软之后,刘彻将它们拿了出来,全部交给了马志宇。 看到这些软趴趴的李子,马志宇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操作,尝了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了,居然是甜的! “太子,你是使了什么方法?这李子从酸变甜只用了短短半柱香功夫!” 刘彻并不想多解释,关键是他只认为这是常识,他哪里讲的出个所以然? “哎呀,吃呗,别管那么多!”刘彻随口应付道。 齐秀儿此时正在书房中,虽说父亲全权交给了她,但有些大事,她还是得向父亲提前打个招呼。 听完了女儿的叙述,齐云叹道:“昨日郡守今日太子,看来这边关情况果然紧急,哎,过几日城中粮食就会不足,上郡城产粮少,外面的又进不来。 秀儿你记得开仓放粮,咱也是穷苦过来的,又那里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齐秀儿点点头,又问道:“太子就府里,父亲要不要去见见?” “不了,族内事交于你手,我也不想去关心那么多,乏了……” 第七十七章天将毁之,必先累之 “匕首五日后送至军中,共五千件,齐家三百多铁匠每人约一天三件,李广将军对这个结果可满意?”刘彻摆弄着手上的弹簧刀笑道。 站在城楼上,李广习惯性的往下看,笑道:“能够出奇效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将士们学太子你的搏击格斗之术已有半个月,想来也能在近斗时给敌人一击毙命吧!” “一击毙命?你可高看本宫了,只求更占优罢了,呼顿也不是个憨货,那里会不想办法克制?”刘彻笑道。 “也不知匈奴人什么时候攻城,李广既在这城楼上,希望的却是他们晚点再来,这些兵将也可以多练那么一段时间!” “李广将军这算是临时祈祷么?唉,守城的活最难办,远不及主动出击的利落,只得枯守城前,叫人烦恼! 只不过这匕首不为巨量也好,咱们可以从几万人中择更适者五千名”刘彻拿出了佩剑,舞了起来。 仔细地看着刘彻的剑法,李广叹道:“太子的剑术是杀伐霸道之路,以力破万法,剑啸天下,莫能争峰,可就是剑有些缺陷,按理来说,太子应该使用重剑,才能使出真正的力量与气魄,压视群雄!” “李广将军眼力不错,可你也了解,本宫只十岁,力量那里够的上重剑,使这轻剑还是有余的!”刘彻声近萧瑟道,又一手剑绕出游龙之姿,若扑灭旭日。 闻言,李广也不再多说。 近百辆盾车,十辆冲车从水平线冒出来,迈开一个个大步,像赴汤蹈火一般,毅然扑了过来,车后的人形成的队伍如同一粒粒芝麻,密集的有些可怕。 这不是匈奴大军又是什么…… 城上的人都惊到了,纷纷向城下的守军求救,呼喊他们把滚木,石头,火油运上来,这些积累了很久的东西也该有大作为了。 李广和刘彻当然也发现了,没有呆滞的时间,刘彻帮着李广开始了排兵列队,李广也不愧是久入军伍的大将,这布兵的本事让刘彻有些赞叹。 他们必须在匈奴人来到城下之前,将一切安排好…… 数百张弩机被抬了出来,这种大型器械,李广敢保证匈奴人没有,盾车冲车机密性不高,主要是制作虽麻烦但并不困难。 而弩机制起来精妙精细且要求高,工匠都由皇室给保护了,确保他们不会外泄,这些可是军队的大杀器,是绝对不能被外敌偷师的。 匈奴人在呼顿的布局下,密而不乱,步调坚定的向上郡城突进,风起云涌的天空卷起红云,森凉恐怖,呼啸的热浪让人血液沸腾! “杀……冲啊!” 也不知是那个带的头,查慎行本想挥进攻的帅旗,发现已经没心要了……匈奴人因为前日的火牛冲击,已经是气满胸膛,暴怒的如同食人的野蛮兽类,正张开它的獠牙…… “放弩!”石头暴吼道。 粗壮的弩箭穿出音暴之声,瞬间洞灭了空气,扎在匈奴人身上,刺穿了为首的一个,又继续冲劲不消,堪堪穿了四五个人才停了下来箭锋,安静的吞噬着血液。 倒下的虽多,可架不住来势汹汹,不过多时,大军就强顶着弩箭,来到了城下,推动着冲车,以盾车的防御,冲撞起了铁皮包裹的城门。 “放骨箭!”查慎行依旧喊道。 这一次骨箭更为铺天盖地,宛如流星划过,带来的却不是幸运,而是毁灭,城上齐齐倒下一片,血泊汇成刺目的鲜红,一个军侯也不幸刺中心脏倒地而亡。 李广忍着悲伤,呼人将他们抬了下去…… 弩弓是包着铁衣的,并没有被损坏,依旧被使用着。 转眼间,匈奴人的目地也达到了,冲车已经在撞着城墙城门,城都有些微微颤抖,城上的众人也感觉的到,就像小型的地震。 历经数十年风霜的老墙固执地守护着城里的人,这是它的使命,纵然它很痛苦,被人划破‘皮肤’,在渗出厚重的黑血…… 李广知道,如果不把冲车解决掉,这墙半天就会倒塌,直接让一个掌握弩弓的弓箭手让开,他操纵了起来,他可以射石的名声可不是虚的。 弓至满月,瞬间移动,速度快极了,从盾车缝隙中扎中了冲车的轴心,冲车轰然倒下,让周围匈奴人伤的伤,呆的呆。 转眼间又是一辆冲车倒地不起…… 呼顿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气极,奔向城墙不远处,拿出背后的乌黑弓箭,便引箭朝向李广,熟练无双的箭术赢得周边匈奴人大喊。 李广本能地侧身躲开,朝呼顿讽刺地笑了笑…… 进攻号令响亮无比…… 这是用命填出来的血路,一堆堆的人蚁附,挖墙,攀爬…… 刘彻帮着士兵们推滚木,巨石,倒着火油,点燃后,喷出火舌。 他那里见过这么宏大的场景,无尽的杀戮鲜血刺激的他快发疯了,只是机械的帮着守城,这么残酷的画面,在现代是不可能出现的,他近乎麻木地观看着,仿佛置身世外。 可被骨箭刺伤的兄弟们相继倒下,让刘彻如梦初醒,他放下了那些惊悚,和旁边的屯长擎起一块大石头推了下去,正在蚁附的匈奴人被砸的头破血流,血肉横飞,血染城墙! 呼顿已经阻止不了李广了,李广在旁边士兵的盾甲护卫下,箭无虚发,五辆冲车已然倒下…… 他知道,当李广再次恢复体力的时候就是冲车全军覆没的时分,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他催促着将士们猛攻,一声声助威,不绝于耳。 蚁附虽然是个笨办法,可耐不住人多,火油烧了下去,烫化了一批批匈奴人的皮肤,有的人忍不住了,片片倒下,但还有一些人已经是皮开肉绽,还是闷吼如鬼魂,硬上着爬着。 战场之上,自己人的尸体堆在城边,成为了匈奴人的踮脚石。 几个人爬了上去,扔掉布甲,兴奋的怪吼,可一瞬间就被分尸了…… 越来越多的人爬了上来,刘彻提剑就冲了过去,随守将们砍杀着这些杀红了眼的匈奴人。 剑在手里不尽的游走,道道剑花散作网络,盖住了几个匈奴人,血线绽放,死的不能再死了! 浴血奋战的刘彻成了彻头彻尾的恶魔,与一群群渐入疯症的将士,生生逼退了冲上城的一丛丛生命…… “咚!” 最后一个冲车被李广射废了 “快,拿出咱们的大家伙!” 呼顿眼中杀意升腾,冲车都被李广毁了!要不是要指挥大军,他都想冲进军队里去了,可不论是危险性还是群龙无首,使他强忍了下去。 此战,成不cd得依靠这杀器! 第七十八章天将与之,必先苦之 投石车! 正在指挥运送弩箭,巨石,滚木,火油的灌夫惊的手上的长戟都差点掉了下去,匈奴人这么多年的蜇伏,竟是研究了这么多的攻城器物! 车轮滚滚,在甲盾的支撑下,投石车已然到了射程范围内,甲盾遮蔽的密密麻麻,石块放了上去,不多时,石块从天而降,城上的人一旦砸中必定是尸骨无存。 灌夫匆忙让搬运的将士持盾卧倒,以巨石滚木为藏身之处,并差牛雄让城上的人躲上城墙根下。 “嘭嘭嘭!” 数十个石块砸上了城上,将士们的尸身惨不忍睹,地上砸出巨大的坑洞,惯性的力量,石块竟是恐怖如斯。刘彻亲眼见到几个兄弟在眼前砸的如同五马分尸,溅在自己脸上,他整个人都快炸了。 泪水在眼眶中盘旋,手指捏的生痛,刘彻心里面的弦已经崩到不能再紧了。 见呼顿在城下面猖狂的笑着,李广一支弩箭直射过去,可惜被十几张盾给挡住了,只是将盾给震开了,露出缝隙,转眼又合了上去。 李广突然找到了灵感,自己虽然不可能抓住那么一瞬杀了呼顿,但对投石车却可以一试,呼顿有几百人护着,可投石车没有! 作为将领,李广不会忽视任何一个机会,又操纵着弩箭对准了投石车,让旁边的将士先发一弩箭震开投石车上的盾牌,自己再捉住机会先毁了一个投石车,缓缓守城的压力。 “咚……咚!”两发弩箭下去,投石车果然被毁,留下一地残骸! 可再想用这个方法的时候,却不太可能了,呼顿明知冲车便是这么损失的,那里会再给李广机会,他倒也果断,直接差几千甲士护卫投石车…… “李广将军,咱们的投石车是不是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在城内投出城外,砸死这些狗东西!”灌夫开口道。 李广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匈奴人的投石车比较粗糙,虽然可以砸死很多守兵,趁乱攻城,但对城墙的破坏不足以伤及墙体,只是留下坑坑洼洼而已。 自告奋勇的秦广明被李广分了过去,负责用城内的几十架投石机砸向外面的匈奴大军,或者是幸运的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砸烂了匈奴人的投石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双方的石击压力下,动作都慢了许多,可匈奴人毕竟占五倍之多,攻上城的人已经有了近千…… 不能等了,刘彻率先跳了过去,毒辣的剑法直击匈奴人的软肋,这毕竟是个分秒必争的时刻,他没必要一定杀死他们,将他们重伤,可以让后面的的兄弟补杀。 给匈奴人多一些痛不欲生的体验! 血溢三尺阻止不了刘彻的剑锋,匈奴人合力砍向刘彻,也被他矮了一头,反刺几人大腿动脉,血液不尽的流出。 剑法变化,时而重剑沉稳,时而轻剑毒狠,匈奴人开始惧怕刘彻了,转头攻向其他方向。 林日常苦笑,他们这边本就人少,扑过来的又一批匈奴人让他们压力陡升! 虽剑光不止,但刘彻还是在关注左右,见林日常防守坚难,朝马志宇喊道:“马护卫,林将军那,快带人去帮忙!” 随着马志宇的加入,林日常轻松了不少。他本就是骑兵出身,守城之事了解的很少,难免会手忙脚乱,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刘彻一样为习武偏执,早为攻城略地与守城学了不少兵书。 时间慢慢推到了傍晚,战场陷入了胶着,城内投石车对匈奴人投石车的压力很大,攻上城的匈奴人始终不超过三千,让查慎行与呼顿恨的牙痒痒。 而刘彻这些将领又多,呼顿明显觉得自己这方可当一面的统帅很乏力,没有多少,攻上城的匈奴人难以发挥作用。 双方都很疲惫,杀戮成了习惯性的动作,旁边倒下的人也惊不起他们的注意,因力竭而死的人瘫软在尸体堆上,眼睛始终瞪的大大的,死也不闭眼。 城墙上下一片片死尸,刘彻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杀字。 不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体会不到人比草贱的滋味,像割麦子一样杀人,是一种让人痛不欲生的体验,刘彻觉得以杀为乐的都是死变态,唯有无思无想,才能让他不动摇一丝一毫。 这一段时间,他也经历过数次危机,身上多了几道刀伤,来不及查看,布甲内的衣服都已经粘结在了伤口上。 呼顿退兵了,他觉得晚上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得让士兵们休息片刻…… 虽然已经快累到瘫倒,但匈奴兵有序的撤退着,依然是密密麻麻。 望着匈奴人退去,刘彻松了一口气,将剑垂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可一动作,便疼得喘气,刚才都麻木了,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创伤的疼痛。 被包扎之后,已经是夜色已深了,刘彻走上城楼,平静地看着守在城上的两位将军。 既然已经是关键时候,刘彻也不想回住处了,与兵将们风餐露宿更加难得。 “李广将军,灌夫将军,咱们的伤亡如何啊?”刘彻愁道。 “太子,你怎么也来了?不回去休息会么?”灌夫关心道。 刘彻摇了摇头,扫视着周围守值的士兵们,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李广点点头,叹道:“我们损失了近万人,余二万人可继续战斗,二千多人伤重不起!而匈奴人虽伤亡三万余人,但依旧有九万多可战之兵,情势不乐观啊! 李广还记得太子曾说血浸城墙,今日却是应验了,唉,代价有些大!” 刘彻沉默了 等到半夜时分,刘彻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问道:“两位将军为何不先去休息养足精神?” “哈哈哈,李广与灌夫将军得再待一个时辰再走!” “这是为何?” 李广苦笑道,“不敢松懈,难保匈奴人不会趁夜进攻!” “咣,咣,咣!”一声声铁击城墙的声音传了过来,若是响应李广的话一般…… “快,匈奴人学了西域人的一套,弄了这么些抓钩,将士们靠近城墙,斩断这些钩索!”李广反应过来,立刻下了命令。 第七十九章骂战,胶着 由于发现及时,匈奴人夜时突袭的计划不攻自破,借着夜色匆忙放下抓钩。 呼顿可不想这么轻易的走,他以一千个人为一批,共十批,每一批在夜色中大骂半个时辰直到天亮再换十批继续骂。 这种骂战可以骚扰守军不能休息片刻,精神一直处于疲劳状态,而守城的人又不能下去放松身心,必须防着攻城,就是换岗也离的不远,被动着不得安宁。 如果对方受不了,就直接攻城以逸待劳,这就是仗着人多进行车轮战式的骚扰。 随着呼顿的骂声喷勃而出,匈奴人嬉皮笑脸地骂着,对他们来说,这不仅是个战术,还是个发泄的好方法! 刘彻三人脸色瞬间变黑…… “算了,这么被骚扰也不是办法,咱们骂回去怎么样?”刘彻苦笑道。 也不等两人回复,刘彻直接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草原狗,生儿子没屁屁,歪嘴巴,智力低下,啃屎为生,狗改不了吃屎,喝水噎着,吃饭撑死,匈奴男人个个是人才,只会嘤嘤嘤的下身身没蛋的玩意儿……” 在场众人全部石化 城下的匈奴人个个青筋暴起,这人骂的真恶毒!简直丧心病狂! “还愣着干啥,骂呀!”刘彻喝了口水,朝李广二人道。 “好好……好”李广与灌夫这才回过神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回骂着匈奴人。 将军带头了,将士们也不含糊,纷纷回击,城上城下顿时陷入一片骂声的海洋,你骂你的,我骂我的,唾沫星子横飞,更有甚者,一边跳一边骂,嫌站着骂不过瘾,坐着继续骂。 夜幕下的这一画面是那么热闹,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骂的口干了,就喝水继续,长此以往,震的人耳朵有些生疼,可时间一长,李广就发觉自己这一边明显吃亏,敌人可以换着骂,可自己守军不行,虽然骂战占优,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刘彻也意识到了,向灌夫要了几百个人就下城去了,他算做一些简易耳塞来助将士们有时间休息。 “太子,你用羊毛有用么,羊毛太疏了,堵不住骂声吧!”马志宇忧虑道。 “单单羊毛自然不够,可本宫还有纸啊,用纸包羊毛再塞进耳中,就好多了!” “可太子你现在买纸来的及么?” 刘彻笑道:“本宫自从知道了这里纸贵就自己造了一批纸,正好用上了,纸的事不是问题!” “哈哈哈,匈奴人以为我们没办法,这下子又可以拖几天!”马志宇张嘴哈哈大笑。 当刘彻带着几百个人回来的时候,己经是凌晨了,离太阳升起也仅有一个时辰。 李广本来还将信将疑,但用过耳塞之后才发现,这东西还真的有作用,连忙帮着一人发了一副,让守军们先睡到天亮,不理城下的匈奴人了,等到天亮再拔下来,迷惑敌人。 城上突然没有声响,呼顿大喜,他觉得城上守军正在煎熬,已经没力气骂回去了! 事实上,城上守军已经全部睡过去了,只留兵器长予们孤零零的立着…… 天一亮,守军就匆忙拔下耳塞,有一句没一句的回骂着。 这种情况持续了二天…… 这可把刘彻乐坏了,平白有了这么两天的喘气时间,还招募到了几千自愿入伍守城的百姓。 当然,他不仅仅只做了这些,白天去城墙上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悠哉地跑下城,和牛三火等六个队长挑出了近八千的可使用匕首的人选。 之所以选八千不是五千也是考虑到接下来,可能会损失不少人,以防后患! “太子,不好了,那个奸细找了咱的空档,把消息传出去了!”马志宇匆匆跑了过来喘气道。 见已经隐藏不下去了,刘彻叹道:“唉,终归是堵不住他,不过推迟了这三天时间也还不错,匕首一天后就做好了,正好五天!” “可……” “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本宫不杀他可惜了?” “对啊!太子殿下,既然我已经帮你找出奸细了,咱们干嘛不告诉李广将军,逼出这个混蛋? 当初我正好眼见了他给匈奴人传讯,才有机会拔掉他,可如今却是让他将咱们装的消息传到了匈奴大营,这岂不是又少了不少休养的时间?”马志宇苦着一张脸道。 “唉~你以为匈奴人不会进攻?就算是骗过了呼顿,但他必定会在两日后发起总攻,以李广将军对他的描述,他打的主意就是速战速决! 更重要的是,本宫还不能抓那奸细,让你们不给他机会告密,便是因为本宫还要利用他,来布下一张大网,彻底打垮匈奴大军!”刘彻笑着说道。 马志宇顿时有些好奇,“太子,什么大网?” “两天后你就知道了!”刘彻神秘一笑。 当隼鹰把信传到匈奴大营的时候,呼顿大怒,这么几天的骂战居然是毫无作用,难怪汉军骂了半夜之后再也没有大规模的回击,原来是在骗取喘气的时间! “明日总攻!”呼顿召来几位匈奴将领,拍桌大吼,接着把信扔在桌子上。 几个人凑上去一看,每个人都面色怪异…… “灌夫将军,今晚你们得好好准备了,匈奴人明日必定会总攻,四面攻城!”刘彻朝正在舞戟的灌夫喊道。 将长戟放在地上,灌夫疑问道:“这怎么说,太子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奸细把咱们假装的消息传出来了!” “太子你知道奸细是谁?”灌夫惊道。 “知道!” “那太子把这人是谁告诉我,我一定活劈了他!”灌夫暴怒道。 “不行,二日后你才能杀他,本宫要以他为诱饵,打残匈奴人!”刘彻急道。 灌夫有些迷糊,可还是选择相信刘彻,下城和李广商量分兵镇守四个城门的事情去了,匈奴人一旦发起总攻,必定是四个城门一起冲击。 “牛雄,林日常你们守东门,灌夫将军你守南门,石头你和太子守北门,我守正西门,秦广明你负责后勤运送守城物资!”李广第二天一早接到匈奴分兵的消息后,立刻作了分配。 众人每一城门领了五千兵就迅速离开了…… 第八十章请君入瓮 呼顿的确是想要速战速决,他们已经没时间拖下去了,兵分四路,一路二万多人各捣一座城门。 正西门是他的‘老朋友’李广,他很乐意的在西门发起进攻。 呼顿使出了他们的最后一招,堆土包在城墙边,在盾车的护卫下,以求堆的更高一点方便将士们爬上去。 守城将士的噩梦又开始了…… 最近一直有个问题在困扰呼顿,为什么守军的反应力与力量都提升了不少,匈奴人虽然不擅攻城,但也不至于付出那么大的伤亡啊! 由于守将分散作四城门,匈奴人推进盾车的速度快了不少,在箭雨下,匈奴人倒下的很少,他们这几天已经摸到了汉军放箭的频率,能躲过去大部分箭矢。 同样的骨箭反击,但守军却由于活动范围小,骨箭太刁钻,被射杀的伤亡比之匈奴更加惨重,只好将盾牌多支一会儿,防止被箭击。 “弩箭反击!!”李广咬牙道。 将士们立即将弩箭发了出去,惨叫随之多了起来,双方将士面色凝重,时时提防着敌人的箭锋。 同样的场景在四座城门发生着,顿时陷入了顽强的攻防箭战…… 在城下的匈奴人一袋袋的堆积着土包,能站的也越来越高了,守将的滚木巨石虽然还有不少,但火油被太子要去了很多,有些制止不住匈奴人的攻城进度。 但没有人埋怨太子,因为火油本来就是很难用好,时常会浪费掉,而且匈奴人戴头盔的越来越多,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一边控制着上城的匈奴兵,一边反击着已经上城的匈奴兵,将军的统率能力立即便可以看出高低,只见李广长刀挥舞,有不当之勇,时不时发出号令,提醒守将注意那个方向,充分显示了老将的素养,有些迎刃有余。 血战从早上打到了中午,不少秃鹰,野狗都跑了出来,啃食着尸体,丝毫没有畏惧在杀戮的人们,纵然是同伴被杀,可这些野兽还是不为所动,尸身上的暴虐因子刺激的它们眼晴红彤彤的。 贪婪的野兽几天前就嗅到了血气,如今结群而来,攻击性极强,匈奴人虽然气恼,但并没有去驱赶它们,这些凶残的野兽最为难缠,没有必要浪费兵力去对付它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门林日常与牛雄已经快抵挡不住了,他们毕竟在边塞没有经验,和刘彻不同,他们连理论上的拉锯都有些不足。 当李广的调令交到刘彻手上的时候,刘彻立刻作出了反应。 “石头将军,你去东门帮牛雄他们守城吧!这里有本宫和马护卫,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问题!” “太子,你们抵挡的住么?”石头一刀劈开匈奴人的攻击,忧虑道。 刘彻急道:“没时间了,一旦东门被破就来不及了,快去,本宫能指挥好!” “这……” “去呀!!!”刘彻吼道。 石头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领着近三百个人帮着去东门指挥守城去了。 “马护卫,你去接替石头将军的位置,没问题吧?”刘彻一边指挥着防守,一边对马志宇喊道。 “没问题,交给我!” 话语刚落,马志宇边战边退到了石头方才所站的位置,大喊一声,将几个匈奴人给吓退了,一刀过去,一个匈奴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必须要有人调兵补位,刘彻并没有加入战场,他还没有李广那种本事,可以边战边指挥。 “太子,有几个匈奴人逃进城了!”马志宇惊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挡住他们大队伍就行了!”刘彻回道。 马志宇闪过一丝埋怨,埋怨自己没有守好,可他知道他没有时间想太多,提刀又是一声金戈交锋的鸣叫。 一个虎背熊臂的匈奴人冲到了马志宇面前,马志宇压力急剧变大,匈奴良将虽少,但有能耐的勇士却不少,对上这么个人,马志宇牙关紧闭,拼命抵住了压力。 临近黄昏之时,匈奴人退走了,夜晚攻城很难找到方向,大军会分散,起不到拧成一股绳的作用。 李广众人再一次在帅帐相会 “这么四五天过去了,咱们总共只剩下了一万六千余人了!匈奴人还有七万多人,若是没有援兵,三日城必会被破!”李广叹道。 李广刚刚说完,帐外便传来了一封信,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李广拿起信便呼了众人过来观看。 看过之后,刘彻笑了出来:“今晚就可以使用本宫的计谋了,李广将军,咱们去请齐姑娘进来一叙吧!” 李广点了点头 不多时,戴着面纱的齐秀儿婀娜多姿地走进了帅帐,嫣然一笑道:“都说女子不入军营,妾身倒是以商贾的身份进来了,太子殿下,李广将军,如今匕首都送来了,不给妾身找个住处么?” 眉目传情的模样,让在场众人都咽了一口口水。 齐秀儿见状,面色一红,羞恼的转过了身。 轻咳一声,刘彻笑道:“马护卫,你送齐姑娘先寻个帐篷休息吧!本宫还有事要办。” “哦,不知太子有何事如此急切?要唐突了妾身……”齐秀儿调笑道。 刘彻眨眨眼,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齐秀儿虽然奇怪,但还是抿嘴笑着随马志宇走了。 “李广将军,万事俱备,这假信你弄好了没有?”待齐秀儿走后,刘彻着急问道。 “昨日听了太子你的计谋,早已模仿那奸细的笔迹做好了假信,以他的名义,约好了子时唤几百个在城内埋藏的匈奴人一起打开城门,引诱他们进来伏击!”李广神色严肃道。 “灌夫将军你呢?” “城门周围已铺上薄布,只等浇火油引燃!”灌夫回道。 “哈哈哈,还等什么?分匕首召大军埋伏好吧!” 假信不久之后便传到了呼顿手中,呼顿并没有怀疑,这个奸细他埋下已经有三四年了,额,更重要的是李广已经找人模仿了一天了,字迹惊人的相似…… 听了呼顿的安排,查慎行疑道:“这会不会有假?或者咱们不去,再攻两日也可以直接屠尽守军破城而入啊!” 呼顿怒道:“这是我的人,怎么会有假,拖上两天你知道伤亡会有多大么?我靠什么深入汉人的地盘改城夺地?” 查慎行闻言沉默了 当呼顿大军在深夜静悄悄靠近,约定的正西门的时候,刘彻也开始让将士们准备好,并倒上火油在薄布上。 城门打开的时候,几个在白天冲进城内的匈奴人看到了埋伏的汉军,吓了一跳,急忙跑了出来。 千钧一发…… 第八十一章一锤定音 直接跑过去阻止几个匈奴吼叫通知,肯定来不及了,刘彻迅速拾起脚边几个石块,甩向三个要坏大事的匈奴人。 “扑通!” 三人齐被击中,栽倒下来,此刻马志宇也提刀趁他们起身的时间,冲过去一刀猛劈,三人脖子出现红线,血液喷了出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死了。 刘彻呼了一口气,让人悄悄拖走了尸体,匈奴大军已是离城门口不足十米,若是让几人喊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在浓重的夜色下,拖动尸体并不会被发现,这点刘彻倒可以放心。 李广也没有想到太子准头这么好,看来是太子伴读韩嫣教的,这些有关太子他也打听过不少,内心平静了下来。 匈奴大军涌入城门的时候,在不远处伏下身子的汉军都不敢发出一点异动,生怕会被匈奴人给发现了,到时候就白埋伏了,还会将城里的人引入绝境,责任告诉他们,必须稳住! 刘彻有些担惊受怕,空气中的火油味有些浓郁,若是被呼顿发现了,也是个致命的缺陷,为此他特意在火油中兑了一点水,想稀释掉一些气味。 兑的水也在合理范围内,火油还是可以保持燃烧的强度的,这些刘彻都亲自实验过。 进城门并没有见到他安插的奸细,呼顿有些迟疑,但接下的一幕让他不再怀疑了…… 刘彻让城上守军一发现匈奴大军进来,便装作大惊失色,呼唤求援! 而城上准备好的守军也做到了这一点,在匈奴人进城门查探的时候,纷纷嚷嚷着呼救,大喊匈奴入侵。 此时不冲进去就晚了,呼顿连忙领大军突进城中,在等大军入城的时候,查慎行疑问道:“呼顿大人,你有没有闻到火油味?还有这地面有点软?” “汉军用火油杀了那么多兄弟,在运上城时,当然会残留一些气味。而地面软更不难解释了,汉军上上下下这么多天,走多了当然会软!”呼顿招呼着进城时回道。 查慎行虽感觉很不好,但又说不出什么,如梗在喉。 匈奴人穿的是牛羊皮制的靴子,这地面的湿度他们也感受不到,对于地面的反常湿度却是没有怀疑。 当一大半人都进了城门,在门口聚集的时候,查慎行蹲下身子,捏了捏地面,这一捏就捏出大问题了,这上面有一层布,还被浇了火油! “呼顿大人,不行,咱们得退了,这守军只大声喊叫,却不反抗,这难道不是个大问题么,还有这地上有油布,怪的很!”查慎行又着急的说道。 呼顿早就不耐烦了,敷衍道:“反抗什么,咱们人多,他们下来不是被宰的下场,这布只是溅了油而已,说不定是为了方便行走,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查慎行有些闷闷不乐,没人信的滋味是真不好受,他也没有拍板的权力,只能当个闷葫芦了。 当大军快集结免毕之时,刘彻三人领了汉军冲了出来,紧盯着为首的呼顿和查慎行。 “哈哈哈,李广啊李广,你们出来的太迟了,今夜就是咱们匈奴人的屠城之日!”呼顿张狂的笑着。 “那可未必,你先看看远处四周吧!”李广淡淡笑道。 呼顿四处张望,果然四面八方冲出了一大波汉军,他们被包饺子了! 可他还是没有担心,“哼!李广你的人够么?不足二万人对上我七万雄兵,包围又能如何?” “那加上这个呢?”刘彻说完便甩了个火把扔向呼顿。 一个下踢,呼顿将火把击在地上…… 刘彻嘲讽地看着点燃了火油的呼顿,只见火焰腾的起来了,呼顿大军立刻被困在了火海之中。又挥了挥手,几万个早安排好的百姓齐声大喊。 本就火引上身,匈奴大军急忙扑着引燃了的布甲,这呼杀声又让他们惊慌失措。 “呼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这外面的汉军听声音有七八万吧!”查慎行拍着着火的靴子,惊叫道。 见他没有埋怨自己,呼顿叹气道:“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这汉军不知道那来的这么多援军,竟然埋伏了我们,也不知是那个人设的计,真是毒狠至极!” “大人,你先带人突围吧,我扛下来他们的追击!” “别废话,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等到火势变小的时候,匈奴人烧伤的烧伤,灰头土脸的变的呆滞,剩下的虽没有受太大威胁,但都受了惊吓。 惊吓的匈奴人显然战斗力失去了不少,对上率先左手持匕首,右手拿矛冲杀进来的五千汉军,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往往没有注意到汉军的左手,就被近身刺中心脏直接死去。 伸缩的匕首让本就退却的匈奴人雪上加霜,这些汉军就像是恶魔,施了魔法一般杀人于无形,熟练的杀人手法,他们从未见过! 痛苦的匈奴人开始朝城门跑去,但那有那么简单,骚乱只是加快了被屠戮的进程。 李广几人领着汉军一路收割着匈奴人的性命,一万六千多汉军肆意地屠杀着毫无斗志着七万匈奴大军,也幸好汉军一直保证训练,这直截了当的军队杀人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即便他们并不熟练…… 已经没有办法让匈奴大军重振旗鼓了,呼顿和查慎行开始向城门突围。 但李广他们不想给敌将逃走的机会,从侧翼包抄了想逃脱的呼顿二人。 压力让呼顿被动反抗,没有机会逃走,怒吼一声,弯刀急速掠过,两名汉兵被带走了宝贵的生命。 这时候杀气腾腾的呼顿被李广阻了回去,两人宿命般的再次交手,两位大将动作迅速,招招凶猛无匹,大开大合,气吞山河之势夹于其中,让人震撼十分。 “呼顿大人,你先走,李广我挡着!”查慎行从几名汉军中穿了过来,直接推开呼顿,挡下了李广的劈砍。 “你这是干嘛!” “快走啊,我等着你的复仇!!”查慎行吼道。 呼顿愣住了,朝查慎行看了一眼,缓缓地扭头,向城门方向冲杀了过去,没办法,留得青山在,他只能借机逃走。 匈奴十几万将士葬送在这上郡城,他发誓一定要复仇屠尽城内人,以告祭查慎行他们的亡灵! 在查慎行被乱军砍死的时候,他望着冲出包围的呼顿,开心地抽搐了一下,永远的再没了声息。 这一战,刘彻他们赢的非常漂亮,十五万匈奴大军此刻只有二万人灰溜溜的逃走了,尽管汉军也只剩了几千人…… 上郡之危就此烟消云散 太子刘彻出众的计谋与胆识,也在上郡城中传开了。 “原来太子他早就设了这么一个圈套,真是心智若妖啊!”齐秀儿站在上郡城内的一家茶楼里,望着城门方向叹道。 第八十二章兵发?后福 呼顿逃走,刘彻他们并没有去追击,几千人追二万大军,脑残才去做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自从城门伏战结束后,刘彻就闲了下来,连着几日在屋内写写涂涂,他也不敢出门,万一碰上了崇拜他的小姑娘,逃都逃不掉,总不至于动手吧。 平日里,小呼邪偶尔也会过来找刘彻玩闹。 在伏战后的第三天,小呼邪又溜过来了,在门外守着的马志宇想拦着,可惜拦不住,他直接在外面大喊,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无奈的刘彻放下了手中的笔,打开了门。门才推开,小呼邪就躲开马志宇,哈哈大笑着扑向刘彻,小家伙拥着他的小腿,死活不肯放开。 刘彻掰开他的手,将他拥在怀里,“小呼邪,你真重啊!是不是最近又偷吃了?你啊你,不让你进来你就耍赖皮,舅舅可被闹惨了。” 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呼邪眉头一扭,抱着了刘彻,嘻嘻笑道:“姐姐日思夜想的便是与弟弟你再会面!” 马志宇在一旁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这小家伙,真调皮,还学的有模有样的…… 一巴掌抽向小呼邪的屁股,刘彻气乐了,“谁教你这么说的?没大没小,舅舅你也笑话,小心以后不带你出去玩了!” 小呼邪疼的直摸屁屁,小嘴一扁,“是母亲她想你了,起先舅舅忙着打仗,如今没什么事可做,也不去看望看望她,你这弟弟,当的可真没劲!” “这倒也是,姐姐她来到这军营之中,虽离本宫这儿不远,却是没有去看看她的近况。 小呼邪,你回去和你娘亲说,就说今日下午本宫会去与你娘亲叙叙旧,正好你外祖母来了信,待会拆开看看。” “外祖母?外祖母长什么样子啊?凶么?以前母亲老是想她,可呼邪问她也不说呢!”小呼邪好奇地看着刘彻,等着他的回答。 将小呼邪散在面前的头发往他背后轻轻一拔,刘彻才笑道,“外祖母可不凶,她呀,可慈善了,她最疼本宫和你娘亲了,若是见了小呼邪,肯定也很喜欢你哦!” 嘿嘿笑了笑,小呼邪脸上浮起婴儿肥,“那就好,呼邪不久后就可以见到外祖母了,嘻嘻嘻!” 才一落地,小呼邪就小腿扑腾着往回跑,他要把舅舅下午要来的消息,告诉他母亲。 栾布离上郡城不足三日的行程了,考虑到上郡兵力紧张,他一路上都催促着大军加快脚力。 其实他已经没必要着急赶路了,但他对上郡城大胜的消息,一点也不清楚。 李广传去长安的捷报,总不至于半路停下,先给栾布吧…… 最近栾布有些不堪重负了,他毕竟年事已高,总是会有头晕目眩,手脚冒出冷汗,在马上赶路晃的厉害,有几次他都想吐了。 他不能倒下,作为一个兵戎一生的大将,他不允许自己无功而返,以前的腥风血雨他都度过了,又怎么甘心被这赶路给吓倒? 强忍着不适,就算是心腹让他缓半日,他也只是倔强的拒绝了。 将军的近况,将士们也看在眼里,连年事已高的将军都没有退缩,这赶路的辛劳一点儿也算不上什么,权只当做是磨厉韧性了。 快马加鞭的捷报率先交到了汉景帝手里,他在军营里埋下的黄门,在大战一结束,便趁着夜色,驱着挑好的良马,一路奔波。 汉景帝亲自去见了传讯的黄门,这个带着消息的信件让汉景帝心绪万千,又是期待,又怕是城破的坏消息。 情急之下,刘启一目十行,心里的巨石在浏览间慢慢变轻,当看到末尾的时候,他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了,紧握着信件,宏亮的笑声在宣室殿内回荡。 刚开始看时,他只是对太子刘彻的安然无恙而放下心里面的巨石,而后的捷报让刘启一扫朝堂上的不悦,开怀大笑起来。 “竟然是彻儿这小子的功劳,火牛阵重挫了匈奴大军的锐气,利用奸细反将一军,伏杀了五万匈奴人,将五倍的敌军大败,这真是智计过人啊! 哈哈哈,等彻儿回来了,就给他办庆功宴!对了,好像有几天没去皇后那儿了,今晚便去那么一遭。”刘启喃喃自语。 不久之后,他便喊了卫绾上殿议事…… 这栾布将军的八万大军还在路上,他想和卫绾商量商量,是否要将他调回来。 画画改改直到下午,刘彻才放下手上的笔,他答应了小呼邪,下午要去探访姐姐隆虑公主呢。 在屋子里待久了,打开门,阳光拥着刘彻,让他心情大好。 前五日的苦战,让刘彻磨练了很多,他走起路来,都有些铁血的杀伐刚硬,他觉得他可能已经明白了周亚夫拥有的势是什么了。 枭首越千,谋弑万人,是为将之大势所在! “小彻,你怎么现在才来看姐姐?打仗也不告诉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叫姐姐怎么能原谅自己!”隆虑公主见刘彻进了门,眼中泪水哗哗流了下来。 匈奴人无非是打着要将她母子抓回去的名义,悍然出兵!这叫她怎么能不煎熬万分! “二姐,你就别乱想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匈奴人早有越线的打算,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你看本宫不是击溃了他们,安然无恙么?”刘彻笑道。 “这也是万幸,唉!不说了,我今日做了你最喜欢的烤鸡,快来吃吧,小呼邪已经吃饱睡着了,要不然又要和你这个舅舅抢了。”隆虑拉开椅子笑着让刘彻坐了下来。 并不着急吃,刘彻徐徐道:“今日母后传信给本宫了,她以祖父母亲文帝太后薄姬为例,说薄姬她称鸡屁股为‘后福’,让文帝不争不抢,得以在吕后威迫下,脱危而登上皇位。 本宫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让儿臣低调,别成为众矢之的,该放的放下,若是兵败也不丢人,这也是母后担心本宫的安危啊。 不过母后在信后说了,让二姐你早些出发,带着她的小外孙,她可好久没见过你了,想念的紧呢!” 听弟弟大致把信的内容说了一遍,隆虑笑道:“母后这下子可以放下心来了,小彻你可是胜仗荣归。 唔,明日我便带小呼邪回长安,小彻你要不要一起走?” 抓下一个鸡腿递给二姐,刘彻笑道:“本宫还有事要办,二姐你先回去吧。” 第八十三章引水 从二姐那回来之后,刘彻又开始了他的图纸,他做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引水,通红碱淖之湖水,将上郡干燥的荒地或是农田迅速扩张,吸引更多的人入住,方便将此地真正打造成富饶堪比长安的边塞城池。 上郡城有二十三个县,而红碱淖所在的浅水县离边城中央有数十里,中间还夹了个平都县,若是要开动工程,这些都要和李广这个郡守商量商量。 “禾儿姐,这是羊腿,你尝一尝吧,你哥他吃过了,不用管他。”刘彻指着桌子上的一盘子剁好的羊腿肉说道。 马志宇本想争辨他没吃,但被刘彻凌厉的眼神给逼回去了,郁闷不已。 将羊腿肉推了回来,马禾儿道:“将士们拼命厮杀,禾儿寸功未立,不敢吃这丰盛的餐食,还是将他们分给太子弟弟手下的将士吧!” “唉~实话和你说吧,这羊肉是我们从匈奴人那里抢回来的,他们光顾着逃命去了,几万只当做粮食的牛羊给丢在一边,便宜了本宫和将士们。 平均下来,每个人能分七八只牛羊呢,不仅还了从百姓那借来的牛,还让将士们小富了一笔,桌子上的羊腿肉是本宫方才做的,你就安心吃吧!”刘彻似笑非笑的看着马禾儿。 “是啊,妹妹你可别客气,这是太子专门为你做的,太子和我都……都没有尝过呢!”马志宇见刘彻看着自已,自知说多了,小声继续说了下去。 难怪古人会以战养战,通过劫掠得到的物资,的确能够供给自己军队的消耗,也唯有这个方法,能坚持着一直把仗打下去,战争抢夺所获得的金银财宝牛羊奴隶土地,在将军和士兵的眼里,便是可以衣锦还乡的保证。 马禾儿听到哥哥说的话,管不上刘彻的推托,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就往刘彻嘴里送。 他倒想闪开来着,可马禾儿不依,作势想假装给哥哥吃,递到了马志宇面前。 “唔,真香”,马志宇闻了闻道。 刘彻一个快嘴,筷子上的羊肉便不翼而飞了,东张西望都找不到的马志宇,把目光转向刘彻,这一看,顿时泪目了,太子殿下你真狠! “太子,这是妹妹给我吃的!” 一副无辜的表情,吃的津津有味,刘彻并不理会,而是转头问向马禾儿:“禾儿姐,这是不是你给本宫吃的?” “是啊……” 城墙被匈奴人破坏的够呛,望着面目全非的血红的墙体,李广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这血不要命的流,边塞战事果真是万恶的恶魔之穴。 修墙是必须要做的,此时他已经让石头招了几百个民夫,让他们尽量在三日之内修好,没有完好的屏障,李广安不了心,作为郡守,便是代天子守地管理一方,城墙的功劳无可厚非。 李广很照顾民夫,并没有催促他们,还特别让后厨在他们的伙食里加小半斤牛羊肉。 反正是抢来的,花出去一点也不心疼…… 民夫们却很受用,平日肉是极其奢侈的东西,能给块肉吃就足以让他们卖力修墙。 带着满腹的心事,刘彻拿着他几天的成就――引水的路线图纸,来到了城墙底下。 李广亲自上阵修墙,让刘彻顿时对他高看了一眼,来到汉朝也有几年了,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人民疾苦,来边塞的一路上,随处可见的饿殍,欺压百姓的侯王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 但一日未登皇位,他便一日没有权力,刘彻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催促着赶路的军队加快速度,当作眼不见为净。 他也加入了民夫的队伍,但很不幸的是,没干多久,就被李广发现了,原因是:一米五几的身子,太明显了,这不是招收童工么! 拉着太子到了一旁的树下,李广笑道:“太子你这是那一出?这些活李广干就行了,那能麻烦你。” “民夫们干的是苦力活,是民之生计所在,本宫有什么不能做的?” “额,太子见解很实在!” “本宫来找你是为了一件事,这事非得你首肯才行。” 拿出怀里的图纸,刘彻交到了李广手上,示意让他看一看。 不知道太子想搞什么,李广还是仔细看了一遍,可看完之后更懵了,“太子,你这是为了什么事?这上面的路线经过了上郡的几个县,有什么深意么?” “为了引水!红碱淖的水有众多支流汇入,来源很稳定,若是引湖水入这边塞主城,想必这边塞会繁华起来,到时候以此地为中转,攻占匈奴人的领地会更加方便!” 李广立马站了起来,讶异道:“修水渠这合适么?百姓会不会排斥?一直以来都是以防为主,如今却是攻取河套地区,从未有过的举动,这让李广有些担心。” “有本宫如虹的名声,你大可放心百姓,而攻河套丰美的土地是利在千秋的事情,趁胜追击难道不应该么! 匈奴人能够欺压我汉人,难道本宫长驱直入,训服这异族野心,不是众民所望,无边的功绩么?”刘彻淡淡道。 “这抢夺河套地区,李广倒是赞同,虎视何雄为荣耀之至,反击匈奴也正是难得的机会,但这引水是否能带来实效,李广是怀有疑惑的。” 在刘彻看来,引个水修个水道是很普通的事情,但在这些勇猛的名将面前却是一头雾水。 这时候还没什么大一点规模的水道 引水没怎么普及 让他们担忧的很 尽管刘彻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决断的事情 只好加把火了,“李广将军,你觉得本宫的信誉如何? 这引水的事既然是本宫提出,难道不可信么? 本宫从不信口雌黄,能办成的事有如以少敌众,有如雄兵尽出,何至于耍你呢?” “这……太子非要引这个水不可么?” “必引不可!” 长叹一声,李广将大手掌伸了出来,“你要做,李广便舍命陪君子! 这水要引,这地也要抢! 同甘共苦过,李广知道太子是个可靠的人,希望能随太子办一番从未办过的大事! 击掌为誓!” “哈哈哈,李广你若随本宫,没有人再会说李广难封了!” 爽快地击了一掌,刘彻大笑道。 李广难封?什么意思?不管了不管了,太子一向奇思妙想,李广也一起大笑,没有关心这句话的违和感…… 第八十四章反击吧 彗星出西北,丞相周亚夫免 当年的周亚夫在刘启眼中,早就没了当初的模样,往事难以再提,只剩一旨诏书,免了周亚夫的丞相之职。 西北的彗星虚为天象,实则不过是汉景帝的借口,卸磨杀驴,这是无数帝王的常态,朝臣装作惋惜的样子,他们心里想来是早有计量,他们并不惊讶,陛下都说是天象所示,可大多数人是洞若观火,心知肚明。 天降警兆,此刻是个好机会,连太后都早劝汉景帝罢相,不顺水另立丞相,岂不是毁了这大好时机。 汉景帝对周亚夫的嫌隙两起于封侯,又因刚正反应而渐行渐远。 新立的丞相是御史大夫桃侯刘舍,刘室王亲这点让刘启很满意,放心地把丞相之职交给了他,倒不论他才能如何,只是个接替的,刘启觉得今后再调整便好。 若刘舍无能,接替者卫绾! 这是宣誓殿前,刘启对卫绾的承受。 栾布大军乘势而去,再势返无劳,确实是让人抓狂的一件事,纵然边事已消,可从太子的几封信件中,刘启明白了刘彻的企图,蓄势待发,非要咬下匈奴人的一块肉。 儿子既有此兵戈**,刘启也不至于不给他试一番的机会,乘风破浪之君才是刘启想要的。 和亲现只成了泡影,民族之歧已经不可调停,这女儿隆虑要迎,这和约也要守,只不过这与匈奴人的和约,只是明面上重视一番,以其毁约袭上郡为先,借约定为口实,出兵自可横行无忌。 刘启稳坐高台,卫绾在一旁侧着身子,尽量用面庞对着帝王,曲腿坐下。 “这兵是非发不可了是么?”刘启微笑着道。 看来陛下是早已想好了的,必战之仗又何须再等,卫绾也是淡淡的笑道:“外族虽强,有智子名将,纵深河套地区,河西走廊可探手取之,与西域接连,兵发之为挟胜之势,自然是非要不可。” 爽快的笑声从刘启口中发出,“昔日总为其扰,今日也有反击之力,这是上天赐予的,更是将血浇融的。 太子刘彻羽翼可由此丰,不受外戚挟制,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是自己的学生,太傅卫绾总不至于愿其掌权时无权可用,他与刘彻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帝王夸奖太子便相当于赞他教导有方,陛下对刘彻越认可,越关注,他也越受陛下信任。 君臣之间你来我往 朝堂上不可见的和熙 这些都是信任的表现,刘彻在长安城威望的映射。 卫绾是笑着回家的,平日里规律养生的习惯都扔在一边,该吃吃便吃,便喝喝便喝。 一连几碗饭下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他有些心满意足。 “老爷今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饭量涨了这么许多,要是天天这么吃可就好了,笑口常开延年的很!”张氏笑着说道。 揉一揉肚子,卫绾没有往日在饭桌上的肃穆,嘻笑道:“你可别这么想,饭量只是今日增了而已,改了个日子可没这般好胃口。” 老夫老妻了,话语之间也有些无甚顾虑,张氏笑骂道:“把你养肥了才好,整天圣贤书,活该变成胖子,胖的离不开这府邸!” “你这疯婆子!”卫绾有些吹胡子瞪眼。 远在上郡城外,迎接栾布的刘彻他们摆好了架势,给足了这位老臣面子,就差没举着横幅了,可惜城管头子李广就在旁边,没给刘彻这个做这事的机会…… 天朗气清,映出了神清气爽的众人,除了在招兵的灌夫,其余大大小小的将领都过来了。 老将的身份,总是会得到所有人的尊敬,这就像是长辈们的威望,对于汉朝人来说,这是极其重要的,虽此刻三纲五常未立,但周礼早就把这些习惯印刻在了每一个人心中。 栾布不是个娇纵的人,太子亲至,多少要给出点亲近的意思,顾不上身体不适,跳下马,给刘彻行了一礼。 而李广就没有受到礼敬了,未及侯位又加之晚辈,栾布还犯不上对他恭恭敬敬。 并不埋怨,李广对这位老将没有回礼无丝毫生气,众人都认可的行为,惊不起他的波澜。 笑着扶起栾布,察觉到他的身体有微微颤抖,刘彻亲切地道:“俞侯行军劳顿,又何必拘泥于礼节,为将者,做的是万民的开掘者,沙场无垠,忠心无垠,行礼一事若是高祖泉下得知,又得怪罪本宫了。 若是不介意,俞侯可领大军入营中歇息。” “一把老骨头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在百里外就听闻了大胜的消息,栾布才放缓行程,按理说,是来晚了才对。 不知陛下是何种旨意,我八万大军要叨扰一段时间了,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嫌弃的好!”栾布指了指身后的大军,笑颜展开道。 “父皇会让栾布将军你留下的,这征讨匈奴的步伐,非得倚仗将军你的大军不可。 匈奴王军臣单于中央的兵力被此战打的亏空,左贤王呼顿定不会甘心,此刻他肯定和单于在抽调各地部落的兵力企图再战。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再有几天匈奴人缓过神来,就没有夺得河西走廊的机会了,如此良地,在我大汉手上必定是焕发光彩,此地横贯东西,非争不可!” 太子竟有这么大的雄心!栾布思绪乱作一团,在消化着刘彻的话,借着这一时半会他得考量考量,是不是应该出兵,或者是有没有必胜的可能? 刘彻他们也不着急,慢慢地等着。 过了半柱香功夫,栾布面色镇定下来,“陛下那边,太子是否可以担保会同意?而匈奴那边的情况又是否可以时时知晓?” “父皇的心思,本宫看的出来,几次通信,他明里暗里都同意了本宫的想法,栾布将军若是不信,待会便可以让你一观! 而匈奴人那边就更没有问题了,几天前就有大战,他们的情况早被摸索的一清二楚,李广将军来边塞多年,这点查探敌情的能力还是有的。” 栾布所担心的,刘彻也体谅,这才尽可以让他更加了解情况。 “这可使不得,太子你与陛下的信,栾布可不能看! 最近这几天应该是大好的机会,我便舍了老命陪太子一战又如何!哈哈哈!”活了这大半辈子,老来却小心翼翼,栾布也想疯狂一把。 第八十五章匈奴人心惶惶 兵败逃走的路上,呼顿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三步一叹,他有些无颜去见宗亲民众们,和他的匈奴王。 当初信誓旦旦的十日内破城仿若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尽管到了匈奴大营内,军臣单于气的直发抖也没有杀他,但他知道,单于绝对不会再重用他了。 犯下这等大错,就算不杀他,也是为了不让军队离心离德而己,单于很艰难地同意了不让他受囚禁,而是夺走了他一切的权利。 左谷蠡王伊稚斜在维护呼顿,这是单于放下怒火的真正原因,这匈奴将领中能当的上他最看重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伊稚斜。 策马征战,一直牵扯最多的直系族人。 呼顿想过求死,但仇恨未雪,心中一直有个执念让他放下一死了之的愿望,他忘不了查慎行临终的目光,就算血液流干了,也要给主帅生的希望。 复仇!唯有将李广还有那个狗屁太子的头去祭奠他的亡魂,才能让他在弟妹的面前抬得起头。 匈奴人看他的目光都带有些嫌怨,战死的匈奴人里面,就有他们的兄弟,主帅的错,竟然让兵将去承担,战死一大半的人,他呼顿怎么有脸回来? 草原上尊敬强者 败军之将 就是弱者的代表,不可原谅! 这几日狂躁的刀法,宣泄着他的怒气如虹,没有兵,怎么报仇?怎么再决一死战? 只能借酒浇愁,马奶酒入愁肠,空余无尽的神伤。 连军臣单于手下都没有多少兵力了,急需从各部落引来兵源,来补足河西的兵力,他能怎么办?这仇什么时候有机会报? 河西丰美的土地是单于的主要活动地,没有十万以上的兵力怎么能震慑住周围兵视眈眈的部落以及汉朝?只有四万左右的兵,对上那些拱卫于匈奴王的王室宗亲的兵力,内忧外患的味道。 打了胜仗就算是损失惨重都没事,可这是败仗而归,受尽了子民的怨意。 夹杂其中的谣言更是让单于心急如焚 人们都说隆虑阏氏是被逼走的,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是帮助过他们的恩人,这是那些可恶的主战争的派别,弄出来的诡计,上苍用兵败来教训他们。 匈奴人心惶惶! 军臣单于实在没办法了,紧张调度兵力需要时间,他等的很压抑,大祭司是个先知,他说的话在汉朝太子刘彻身上应验了。 找到他!谈谈今后该如何处置,这是单于此时的想法! 推开了正在饲候他的美妾,单于气道:“滚,都是你们该死的女人!” 泪水滴落,娇柔的小模样在平时会让单于一阵怜惜,但这几日不同,他见了这如花似玉的妙人,却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这遭了无名之火的姬妾,只得在一旁小声哭泣,她的小手被桌上的陶碗给撞的淤青,可本该呵护有加的单于,甩帐而去。 大祭司仿佛早料到大王会来,站在帐外静静的候着。 “大祭司,本王败了,十五大军输的很惨!接下来本王该如何是好?该死的呼顿,他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经营了几年的军队和物资,就这么活生生的被败的一干二净!”单于每次想起便痛心疾首,唯有捏紧弯刀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大王,你生气了,不应该。”大祭司摇头道。 “那你倒是说本王应该怎么办啊!你是和本王并肩的人,这一切都不应该一起承受吗?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不懂,本王也不想懂!”军臣单于朝着大祭司大吼道。 笑了一笑,大祭司指着他的继任者,七岁的孩童道:“戈可以告诉你。” 见老师让他回答,戈张开小嘴,清脆的声音娇滴滴的传了出来。 原来她是个女的! “避其锋芒,待大军一至,背水一战!” 大祭司抚了抚戈的眉毛,把乱丛丛的卷发盘在后脑,擦去了她脸上的草屑,轻柔道:“戈说的便是我想说的,大王若是再没有什么事的话,还请先回去吧,我和孙女不喜欢见客。 我怕外人打扰,她,也一样。” 避什么锋芒?怎么背水一战?大祭师你又不说清楚! 军臣单于过来就是带着诉苦的意味,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或者是他听到的没有搞明白。 他怎么甘心就这样走了? “戈说的便是您想说的,但本王没有听懂,避其锋芒,又是避谁的锋芒?大祭司是让本王做缩头乌龟吗? 而这背水一战胜负又是几何?” 大祭司本不想回答 大王会放他走么,显然不会…… “当危机来临时,该放弃的就得放弃,即便是大好的土地! 我知道大王你在招集那些亲信部落的兵力,等到有能力决一死战的时候,再去和敌人殊死搏斗吧! 胜负之数本就天定,但只要变数没有发挥他的作用,大王你必胜。” 必胜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大祭司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悸动,他感觉到了星相在变化。 他大惊失色,这是预兆被撬动了? 或者变数真的还存在? 望着大祭司神态异常,军臣单于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时候再看吧,大祭司的占卜不可能太详细,知道大概怎么做就可以了,这是历任单于给他的经验。 单于微松了紊乱的思绪,朝大祭司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傍晚大祭司才回过神来,戈也没有不耐烦,跟着爷爷这么久,她也知道爷爷的习惯。 “戈,看来爷爷要去一遭单于的军队了。 唉!探了天机也只是一线希望,也不知道爷爷换的值不值……” 恬静的小脸露出惊慌,戈哽咽着拉着爷爷的手道:“爷爷非要换不可么……父亲他当初也是换了……才去世的,小戈不想爷爷冒险,呜呜呜,小戈不要!” “傻孩子,你父亲是强行改命,爷爷不同,爷爷只是改了一点边角,不会死的。”大祭司满是皱纹的枯脸挤出笑容,慈祥道。 又是不安宁的一天,刘彻房门紧闭都拦不住齐秀儿。 一声声叩门,让马禾儿都看不过去了,“齐姑娘,不就是卖军甲这事儿么?这你应该找栾布老将军么?” “是啊,你找本宫干嘛?”刘彻拉开房门,苦着一张脸道。 齐秀儿拢了拢秀发,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彻,双唇微张道:“因为民女觉得太子你好说话啊!” 第八十六章先夺了再说 这些个商贾最不能招惹,无利不起早的是他们,最能攀旧情的也是他们,刘彻只不过当初上门拜访了齐家,这齐秀儿就顺杆,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 大姐姐,你这样,你家里人造么? “这不是理由,本宫可不能插手俞侯他内部的事情,这军甲一事,倒是无能为力啊!”刘彻一点不迟疑的拒绝道。 楚楚可怜说来就来,俏脸微白,如染上粉尘,双颊的云鬓美若绸缎,隐隐约约间有几分柔情万种,倾吐着委屈一般,像是刘彻是负心人,有如怨妇对丈夫无情的苦诉。 马禾儿可看不下去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夕! 连太子弟弟都要施展美人计,如此矫柔造作,真是有违女德! 可不管她是为了逐利最大化,马禾儿只是不想太子弟弟接触太多是是非非,就像是姐姐对弟弟的关怀。 “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齐姑娘,你可闹了好久了,不怕军中闲言刺耳么?”马禾儿气道。 作为商人,齐秀儿知道分寸,马禾儿与太子关系较好,她不会不给马禾儿面子,微笑着道:“民女本就商贾,那些却是不怕的,民女也想好好谈来着,咱们进屋聊吧,太子你说是么?” 刘彻很无语,还要进我的屋子,好吧好吧…… “两位请吧,屋子简陋,齐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齐秀儿抿嘴轻笑,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布置虽然简单,却一点也不杂乱,有几株不知名的野花被刘彻置于窗边,日照下摇曳生辉,整体给人一种素雅的感觉。 “太子您的居所,倒是个清静之处,与民女那不成器的弟弟截然不同,清淡雅致。” “这些就莫要多说了,方才你说卖军甲可是为给那些抽调的郡兵? 郡兵未披甲衣,这倒是各地郡守为了省钱办的好事!甲衣是要做的,这就是你代齐家来的原因吧?”刘彻淡淡道。 齐秀儿嫣然笑道:“确是无疑!” “不知你可能交于什么优势,本宫可不能白白出马!” 太子这话像是讨要好处,不过齐秀儿知道,这不是为了他自己。 “先取后付! 就是太子尽管将甲衣取走,我齐家的官家仓房有不少甲衣。 不急需付取好处,只要太子回京前,记得借了民女的东西,还一下便是!”齐秀儿向前走了一步,挺直的鼻子莹莹如雪,与刘彻对视,丝毫不怵道。 很愉快的交易! 刘彻觉得这种先用后付款的方式很好! 看来齐秀儿并不短视 或者说,将来可不单行盐铁专卖,公私合营有没有可能存在? 在齐秀儿扭着若水的腰肢走后,马禾儿才幽幽的开口:“太子弟弟,你觉得这种女人好看么?” “啊?这怎么说?” “刚才你可目不转晴地看着她呢!” “这叫眼神攻势,禾儿姐姐你可别这么想!这些个商贾之女,人人敬而远之,本宫自然不会触那个霉头。”刘彻解释道。 “真的?” “骗你有钱得?” 军甲很快就送来了,足有一万件,这是齐家的存货,齐秀儿承诺,每造一批送一批,直到不需要为止。 都是为兵将服务,官府早有人监督,不会因铸造而犯刑。 栾布不喜欢拖延,在同意刘彻装备军甲之后,便召了所有人商量夺取河西的打算。 “挥师最重要的是快!我新招的二万人与俞侯带的八万人,其中有经验的老兵不足一万人,必须迅速咬下来! 等安稳下来,让太子练兵即可!”灌夫大咧咧道。 太子练出来的兵厉害,这栾布亲手试过,确实如此,他只是疑惑道:“匈奴人是不是早作了防备?” “匈奴人大营共不足四万兵将,李广早已探查好了,到时候他若战,咱们击退他便是了!” 四万人对上十万人 匈奴人的确会败走 但咱们守下来,不得防着他们反扑么? 练兵?招兵?只能高筑墙,步步为营了。 栾布觉得这是个考验,不过战争不充满考验,这合适么? 招呼着几人坐下,栾布笑道:“当初你们能击败五倍的匈奴兵,如今只是要防着匈奴人反扑而已,老朽就陪你们这群后生打好这场硬仗便是了!” “灌夫将军,粮食准备好了么?”李广问道。 “可供月余,之后便抢取匈奴人的牛羊便是了,丰足的河西,可有着庞大的牛羊群。 吃着敌人辛辛苦苦养的牛羊,岂不快哉?哈哈哈!” 这无耻的笑容让几人忍俊不禁…… 本来马匹一点也不缺,可栾布老将军的大军一到,便缺了起来。 只能将马群分给那些善骑射的人了 将士们很兴奋,以多欺少的事总是让人信心满满…… 刘彻亲自训练的九十人在战后存活了四十二人,这是让他庆幸的事情,当看到队长齐全天,牛三火,张伟三人生龙活虎,更让他心情大好! 这些人都是刘彻的王牌,每少一个都让他心疼,相信数次苦战之后,他们都会是将才之选! 马志宇这小子,还特地向他妹妹学了缝补衣服,说是要刘彻更体面…… 衣甲缝缝补补,不破,这是他眼中的体面。 辽阔的草原,丰美的土地,绿草铺盖成一卷绿毯,巨大无比的毯子延绵不绝,雄鹰在天空盘悬,远处隐约可见的羊群,腥鲜的水润绿草,激起了将士们的征服感。 大军在晨光中稳步行进,驱逐这片土地上的匈奴人,是他们的主要目的。 军容平整,这是栾布的能耐,在向上郡行进的路上,他让懒散的郡兵奋发起来,此为老将的治军魅力! 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远,碰上放牧的匈奴人,也是杀的杀,抓的抓,牛羊被驱赶着跟在大军身后。 这些异族牧民不知道为何汉人也如此进攻,像以前他们欺负汉人一样。 可惜,他们再也不会知道了…… “栾布将军,灌夫将军,太子殿下,前面二十里处就是匈奴单于的居住之地!”李广拢拢胡须说道。 “还等什么,全速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栾布爽朗道。 十万大军如山洪暴发般冲向敌营 第八十七章军容军纪 匈奴单于的大营里有几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成年男性经过战争少了很多,只留下一大批寡妇孤儿。 军臣单于正在迁移着他的子民,向北方移动,避开汉人的追击。 同样在他得到的消息中,也有汉人大军的挺进,他不得不考虑这些手无寸铁的子民,只好仓皇溜走。 那里都不缺钉子户,匈奴人里也一样,有近千的人不愿意走,即便他们是游牧民族,但有丰美的草原,任谁也不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大祭司被单于请来了,时间紧迫,只好用权威的人来让他们和大部队一起走。 干枯宽厚的手掌,触上了男童的微红的脸蛋,大祭司尽量以一种慈祥长辈的身份来让男童不那么抵触。 “子民们!敌人的军队马上就要了,咱们得先避一避,你们的大王打了败仗,得缓过来,这段时间不会太长,顶多半个月后,我们从各部落来的大军,会重新把土地夺回来! 你们得安心,我以太阳的名义起誓,会回来的,该是我们的,一点也不会少! 如果还有变数,那就是上苍注定了的!” 大祭司宏浑厚实的声音,环绕在近千人的耳旁,在军队面前,单于的威望独一无二,但在普通匈奴人的眼中,单于这个王是可以变的,但大祭司不会变,他们可以不听军臣单于的命令,大不了一走了之,而大祭司的话他们不得不听,他们觉得不听的话,会被上天遗弃。 “伟大的大祭司啊,我们的土地会不被敌人破坏?我们牛羊能不能全部带走?”一个衣着简朴的老妇人道。 “汉朝人以种植为生,他们可不会把草原上草割走!”大祭司笑咪咪道。 下面的人们发出大笑,这句玩笑话让他们轻松不少。 大祭司又道:“牛羊能不能带走,这得看你们,你们都不走,这牛羊可不得和你们留下来?” “我相信你,大祭司,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写上就走!”老妇人回道。 “我们也走!” “我也走!” 有了人带头,动摇的人越来越少了,只是犹豫不决,既然大祭司苦言相劝,再不识相点,岂不是故意与大祭司作对么? 可偏偏就有一个作对的 咔哒啦一家人固执地没有去收拾行李,他们一家五口,咔哒啦与他的妻子耶吉雅,祖母诺素,儿子吉达女儿吉娅。 因为祖父热爱这块土地,临死前让他们要一直守护它,祖父本就是一名草原的勇士,他们的先祖率先踏上这片富饶的家园,世代的传承,始终告诫他们不能离开,那怕是死,也要死在这辽阔的草原! “你们一家不走么?”大祭司平静道。 “荣耀当以命守护!”咔哒啦坚决道。 “你们一家是真正的草原人 曾经我们都是,可惜,现在我有了羁绊,变得不再纯粹,小兄弟,希望你们有个好运气!”大祭司叹道。 “谢谢尊贵的大祭司!” 匈奴人能带的都被单于限制了,敌人马上就要来了,那些零散的小股牛羊群,都应该被舍弃,因为会拖累大家。这很大程度上损害的是贫穷人的利益,但没办法,贵族从不愿管他们的死活,大祭司也在遵守着久传的尊卑。 他们的牛羊没了,什么都依靠不了,只能祈求来年,他们的猎物能形成规模。 戈一直都跟随着爷爷,她一直都有个疑惑,“爷爷,他们为什么不能放下,跟咱们走?” “他们放不下,这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大祭司宠爱的看着孙女道。 “那戈以后会放下么?” “会的,你还有无尽的可能!” 汉军十万除了在中途休息了一次,脚步一路急促,单于的财富就在眼前,按照掼例,抢到的东西,士兵们都可以分半成,当将军全速行进的命令发起之时,将士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匈奴人的逃走,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要不要这么狠,什么都没留下来,牛呢?羊呢?刘彻早知道不该抱有太多的希望,单于又不傻,明知道打不过,还要逞强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栾布笑着把剑垂在地上,安慰道:“咱们少了这么一场苦战,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养精蓄锐迎接匈奴人的反扑吧,土地比钱财牛羊更重要!” “老将军你倒是看得开,土地确实是一门长远买卖,只赚不赔 单于指不定在路上一阵苦闷呢,没有了河西,让他干着急!哈哈哈。”刘彻转念想起了匈奴单于的痛苦表情,顿时舒服了不少。 将士们都在搜索着散布的营帐,想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小股分散的羊群成了他们的目标。 “从这里可以打到多远?”刘彻朝李广问道。 “可以一直接到鄯善国,到时候解决匈奴人的反扑后,我们可以请求陛下,在这河西走廊设几个郡,迁来一些流民或是愿意开拓的百姓来这里居住,给他土地,招民工建造城池,凭借肥沃的土地,这里必定会成为连接西域的桥梁!” 听了李广的话,刘彻的第一反应就是河西四郡,西域都护府。 当年卫青霍云病打下的地方,会是自己先拿下来?刘彻认为不会,让西域众国臣服需要一个过程,必定是少不了像张骞这样的使者出塞,替他办这些事,用兵不仅耗时耗财,还容易两败俱伤。 不同,便王道化之,刘彻对华夏民族的包容性一点也不怀疑…… 正想着自己心事的刘彻,被远处的一声声啼哭吵醒了。 五个匈奴人有老有少,被将士们从帐篷里拉了出来,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要将几个男性全部杀了。 可这里面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啊,连成吉思汗都不杀高不过大约1米2的儿童,汉人却要用男童来充军功么?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刘彻觉得战争不应该牵连到平民百姓,普通人本就是无罪的,可恶的是那战争制造者。 将来刘彻也是其中一员,挑起战争,将西汉版图扩张,但咱们刘彻同志可以美其名曰:“为了祖国的大一统而奋斗。” 多么完美精准的回答…… “匈奴人里面也不都是将士,这些人明显是普通牧民,本宫觉得应该把它们给放了,不知道将士们觉得怎样?”刘彻朝着几个挥矛的将士道。 太子都发话了,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否了太子的意思。 无奈的刘彻将怀有敌意的咔哒啦一家安顿好之后,便去找李广他们了,军容军纪的问题应该处理一下,一路上杀牧民本就让他受不了,如今连男童都不放过。 充当劳役便好了,以杀止抗,隐患太大了,很难归心。 第八十八章百姓的反应 兵还是要练的 只是现在变成了一个带十几个,那一战结束后生还的几千人,如今已经可以作为小队长练兵了。而刘彻最先练出来的那四十二个人,己是领头大队长一般。 狼王阿虎一直没忘记刘彻,时常找他玩耍,二姐回长安前把这匹狼交给了刘彻,让弟弟照顾它。 但刘彻觉得照顾它是很难办到的 狼王不需要照顾…… 栾布此刻便相当于放手了,任由太子的人充当队长,陛下的信已经到了,他看得出来皇帝的意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兵权最后还是要交于太子 郡兵?还是不可能还的…… “啪啪啪!” 一巴掌甩向狼王,居然吃独食!刘彻给了它个教训,以前还会和别人分享,如今便要做起独裁么? 狼王冷不丁的看了刘彻一眼 将脚下的鱼骨给踩碎 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 然后腆着狼脸蹭着刘彻的裤腿,像极了训化了的狗狗,一脸依赖,它与刘彻待久了,便念着旧情,不该亮出利爪的时候,就该裹的紧紧的。 刘彻似乎在书上见过,狗是由狼演变来了,许多年前,人类便将狼给圈养了,就像是野猪一样,硬生生的给养成了肥猪。久而久之,狼褪化了猎食的本能,加之没有再入野外,安然接受了狗的身份。 跟着狼王走了一会儿,刘彻才知道了他为什么要吃独食。 它要当爸爸了,狼窝里一只母狼挺着个大肚子,平躺在柔软的枯黄草堆上,很是慵懒,狼眼微闭,看样子是嗑睡挺重的,这些个孕妇就是喜欢睡觉。 窝边当然不是草 而是几只被吃了一半的小羊羔 狼王将猎物给了母狼,它情愿自己挨饿,或者是吃了刘彻他们份,将鱼给全吃了…… “还气么?马护卫,”刘彻笑着对马志宇道。 一路上他还一直抱怨,草原上找到一个湖泊几只鱼,多么不容易,可现在进了狼窝却是说不出话来。 尴尬一笑,“气啊!怎么不气?那狼王也不让它妻子尝一尝,咱们太子烤的鱼可是草原一绝,过了这村可没有赶不上这店。” “滚蛋,你不就是还想吃,借母狼来让本宫再烤几只? 嘿嘿,你要是真想吃,就抱一下狼王,抱了就给你多烤几只怎么样?”刘彻靠近母狼道。 “不不不,那还是算了,吃什么时候都可以,被咬伤就亏了!”马志宇连连后退。 刘彻轻哼一声 见有人过来,母狼坐了起来,狼眼紧盯刘彻,生怕这个人类会伤害它和它的孩子。 狼王叫唤了几声之后,母狼才卸下防心,它听出来了,面前这人类可以无条件相信。 母狼用脸颊来接受刘彻的抚摸,安静地看着刘彻,两条前腿搭上刘彻坐下来的大腿,发出类似犬叫的鸣声。 烤鱼就算了,烤羊羔还差不多,将被母狼啃过的部分切了,两只半个身子的羊羔被处理好,架了起来,火光开始变的强烈,青色的焰火红了起来,羊羔渐渐发出肉香,加上调料之后,成了天然无污染的嫩羊肉。 量大就是好,两匹狼两个人都饱餐了一顿。 自从跟着隆虑逃了出来,狼王一直都在上郡城附近安家,它们本就没有固定的居住地,迁来迁去,已经是家常便饭,留下来,只不过是因为母狼刚好怀孕了。 “马护卫,你觉得咱们张榜公示怎么样?”刘彻进城后,便向马志宇问道。 “张榜公示?公示什么?” 拾起一根木棍就挥向他的屁股 马志宇怪叫起来…… 刘彻气道:“这一路上本宫不是和你说了么,引水的事情啊。你也是没谁了,连咱们来的目的都忘了。” “额,一回来想到的是我妹妹和母亲,这些都被放一边了。”马志宇不好意思道。 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去拜访伯母 刘彻觉得有必要去看望一下,拉上马志宇买了不少养生的东西,便先回了住处。 太子亲临,让马伯母有些惶恐不安 气氛有点打不开,刘彻没待多久便走了。 “哥哥,太子弟弟,你们回来啦,怎么样,没受伤吧?”马禾儿一见到两人,就凑过来查探着,想看看他们有没有新伤口。 “那有什么伤,都没打起来呢,禾儿姐姐,本宫是不战而胜哦!回来也是为了引水的事,就上次和你说的那件,先探一下百姓的反应,待一两天就得回去河西,拿下那么大一块地盘,可不会那么轻松。”刘彻回道。 从怀里掏出一块包好的卤牛肉,马志宇塞给了妹妹,“这块肉是给你吃的,哥哥知道你喜欢吃牛肉,只是以前没机会吃,现在太子殿下又做了一种新花样,你尝尝,肯定好吃。” 很暖,马禾儿开心的酒窝都出来露面了。 “你们回来会不会坏事啊?李广将军他们同意了么?”马禾儿担忧道。 “不会的,李广将军他去河西各地扎寨驻兵去了,栾布将军和灌夫将军在和兄弟们练兵,本宫的这两天不会耽误事的,禾儿姐你放心便好了。”刘彻笑道。 “知道啦,哼哼,太子弟弟就是嫌我事多对不对?”马禾儿娇声道。 公示还是贴出来了,刘彻也差了人去各个县落通知,虽然只是事关几个县,但他的目的是让大家都知道,也好吸引更多的人迁过来。 围看的人很多,这座城里的人经历过被攻城的恐慌,都还保留着关注一切官府布告的习惯。 “咱们去看看效果吧!也不知道人们都是怎么想的!”刘彻建议道。 打扮成普通百姓的装束,两人在街上逛了大半天,走进了一座酒楼,酒楼生意还不错,酒的香味很浓,几乎是座无虚席。 寻了个有空闲位置的角落,两人点了一壶酒坐了下来,来这可不是为了喝酒的,刘彻查看了周围,发现左上角有个貌似教书先生装束的老先生,便让马志宇候着,走了上前。 “老先生,介意我坐下来么?”刘彻问道。 “来者是客,坐吧小兄弟。” 斑白的头发很整齐,举止端庄,礼节在细小的动作间得以显现,刘彻认为自己的猜想没错。 入坐后,刘彻开门见山道:“近来官府张贴告示,说要引水,不知先生是什么看法?” “若不征调百姓,此为好事。”老先生淡淡道。 “那你认为会征调吗?” 老先生笑道:“太子不会那么傻。” 刘彻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九章尔要战,那就战 “走吧” “这就完了?这么快?”马志宇才喝了一杯酒,那里想得到太子这么快就聊完了。 刘彻笑了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走干嘛?等着被人认出来?” “认出来?那老先生什么人?” 这个问题刘彻也想知道答案,“他的来历应该不简单,他可能认出本宫了。” 从一开始,那老先生便从容不迫,谈及太子都是面色不变,淡淡的几句话简单明了,必定是一个曾处高位的人。要不然不会一语中的,不是高谈阔论,也能直叩刘彻内心想法。 看着刘彻二人远去的身影 老先生会心一笑 第二天下午,刘彻就回到了河西大军的驻扎处,引水肯定要进行的,缓一段时间罢了。 十万大军一同练兵,那场面让人热血沸腾,草原上的草皮都被踩的塌了下去,如同被龙卷风肆虐一般,空气中汗水与荷尔蒙混合的气味,飘荡在大军之中,激起将士们的斗争欲,跑步让他们腿脚酸痛,可他们还是坚持了下来。 同样入伍为兵,别人都没有倒下,自己坚持不住,扑通倒下,这难道不会很丢脸么? 大队长齐全天他们可不会留情,当初太子怎么练他们,现在一并还给他们便是了,像当初太子看他们一样,这些杂牌军就相当于新兵蛋子。 春季万物生长,草长的很贪婪很结实,就是这么庞大的军队,也没有让草原扬起尘屑。 军队人数一多,就容易出现猛人,张伟发现一个人才,一个身材不高大而且很瘦削的精壮短须男子,刚学了俯卧撑,就能够连续做八百个。 请了太子过来,张伟指了指短须男子,向刘彻推荐起来。 将男子叫了过来,刘彻笑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武长生!” 哇,这个名字霸气 刘彻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对他产生好奇,小步近身,示意他把衣服掀开,看看他的身材,但凡俯卧撑能力很强大的人,必定拥有精健的上身肌肉。 “猜想果然没错,张队长,武长生可以任命做你手下的小队队长了,他有这个实力!”刘彻笑道。 在郡兵这个大染缸中 他还有这种近乎完美的肌肉 这是一个极自律的人 刘彻觉得应该重用 军队之中,能堪大用的,不管品行如何,只要不是穷凶极恶,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军队最讲杀伐,知人善用才是为将之道,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废铁,因为它们还可以回收利用。 最怕的是没有利用价值…… 老神在在的瞧着终归是不好的,类似监工的工头一样,给人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当初汉景帝给他这个监军的职称,本就不单单是为了让他视察军队。 还能怎么做?一起练兵呗! 刘彻没有怕辛苦的样子,将锦衣尽数脱下,像将士们一样负重而奔,为了显得他不是作秀,他还主动加了半倍的量,是真的,跟在队伍后面,一步步跑了起来。 这些,将士们都看眼里 头羊的领导作用是巨大,堂堂太子显贵,居然与自己这些平民士兵为伍,这是难以想象的,可这一切,是那么的实在!太子就在身后,健步如飞…… 大小队长们倒习以为常,没有去起哄,而是让队伍与太子保持距离,让更多的士兵见识见识,王侯将相,都比不上一个亲民的太子! 将士们在跑,刘彻也在跑 将士们不跑了,刘彻还在坚持 刘彻已经习惯了,他享受这种拼尽所有,为他人所不敢为,突破自我的feel。 要想让自己的子民坚强,刘彻应该更坚强。 傍晚来临了 “齐队长,本宫与你练练手怎么样?”刘彻在结束练兵,众队长集聚的时候道。 四十余人起哄了,太子的功夫,他们有一段时间没看了,他们也想从中学到点什么。 “来吧,齐队长” “是啊,亮出你的爪子” “别怕哈,输了不丢人……” 齐全天苦笑道:“还请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齐队长,你忘记本宫说过的话么!” “势不屈服!”齐全天吼道。 齐全天率先一个劈叉,手肘直击向刘彻,迅捷有力,时机掌握的刚刚好。 退后三步,刘彻反应也不慢,躲了过去,不给他起身的机会,双手若散作天花,让人眼花缭乱,可他看得出来,太子招招击向身体的软肋之处。 陷入被动之后,齐全天没有怕,他依然牢记着不屈服,只是打斗了只几拳几腿后,他发现每一次撞击,都让他震颤,在体内形成不适感。 一次两次还好,可颤久了之后,他便坚持不住了,论及耐力,太子可不输于他,这种情况,他免不了输的结局,而且会很快。 刘彻也不是个战斗狂人,在奠定优势后,就停下了如山的势头。 齐全天抱拳而立道:“请太子殿下教导兄弟们,方才那些震颤,属下甘拜下风。” “很简单,攻其一点,集中力量!”刘彻笑了笑,拂帐而走。 本想回帐睡觉休息的,可走到帐门口,刘彻被门口候着的将士,请到了栾布老将军的帐内。 入帐后,刘彻便见栾布苍老的面孔上眉头紧锁,手中还抓着一卷羊皮做成的纸,分明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而心情不悦。 “太子殿下,老夫没有打扰你吧。”栾布起身挤出一抹笑容道。 “反正本宫也是闲人一个,不碍事的。”刘彻亦是回以笑容。 栾布轻叹道:“本来是不好打扰你的,可军臣单于却派出使者,传来这么一封信,内容让老夫苦恼的很! 太子你不妨看一看。” 单于此时该是在调兵吧,刘彻心道。 接过羊皮纸,刘彻看了起来,才看第一个字,刘彻就不打算再看了。 这尼玛匈奴人文字怎么看的懂? “栾布将军,这信本宫看不懂啊,有没有被译过的信件?”刘彻苦笑道。 额,栾布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将手上捏成纸团的信递给了刘彻。 这纸团确实有点卖相不好…… 不管这个了,刘彻抚开纸团便查看了起来。 他知道为什么栾布脸色不好看了,他此刻也是怒了,双手青筋鼓起。 “这单于是做梦去了吧,他以为我大汉可欺?还地加上赔偿,亏他想的出来,哼,就算他有十几万兵马又如何,本宫还会怕他不成!这可是一年的国库收入,就算是给他单于,本宫看他也收受不起!”刘彻怒道。 “确实,这土地落到我汉朝手中,他也休想再拿回去!”栾布亦是气道。 将铺开的纸再一次揉成纸团,刘彻冷笑道:“尔要战,那就战!” 第九十章贵族放不下权力 从信上得知,单于即将召合十七万军队,刘彻并不怀疑,匈奴王宗亲所统大部落里人口众多,十七万大军也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军臣单于想借庞大的军队让汉人屈服。 只能说, 你是忘了五倍兵力攻城败走吧…… 单于的一封信给了刘彻很多信息,知道了单于自负且报仇心切,也了解了十七万大军之间并不协调,即使是栾布将军领的十万大军也比他们强,练兵之共苦,足以聚合人心,最后便是匈奴内部并不太平,因为信上谈及调兵一事,字体粗了不少,足察内部不齐让单于很气愤,用力书写。 和栾布将军说了很多布兵排阵的策略,直到统一意见,刘彻才有了回帐休息的意思。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草原上夜的寒冷与日间差别很大,你还是早些入眠吧,几日后就是一场苦仗了。”栾布打了一个哈欠道。 见老将军昏昏欲睡,刘彻劝道:“栾布将军,你平日里可别操劳过度,上了年纪,可不能不讲作息规律!” “自从再领军打仗,老夫就精神了不少,每日都精力充沛,太子说的这些,老夫都记在心中,必不会虚耗心力,不见到大败匈奴人的一天,可不忍心撒手而去!”栾布笑道。 将角落的羊皮被子捡起来,抖落灰尘,丢在栾布面前,刘彻才道:“盖上这个吧,咱们威武的老将军!” “啊?好吧,盖……老夫盖上便是了。”栾布拿起被子苦笑道。 几日来,和将士们一同训练之后,刘彻便会去找咔哒啦一家聊聊天,即便大多时候是他自己一个说,吉娅吉达会顶几句嘴。 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尊贵的汉朝太子,天天要来骚扰他们一家,说的还尽是些吃食…… 不难理解 很多牛羊肉的做法 刘彻问军队里的人没用 找这些土生土长的草原人 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吉达吉娅,熟牛肉泡水好吃么,牛肉和羊肉一起炒,是不是可以祛除羊肉的腥膻味?你们这么聪明,解释一下呗!”没办法,只有这两个小屁孩理会他,只好请教他们了。 吉娅皱着眉毛,气嘟嘟道:“你这傻子,尽想出些这么糟蹋食物的方法,熟牛肉泡水,你还不如吃草!” “是啊,笨死了,尿水与雨水混合不还是黄的!牛肉与羊肉一起炒,祛除得了羊膻味才怪了!”吉达接着插嘴道。 哎呀,果然话糙理不糙,刘彻觉得很有聊下去的必要了,“你们草原人吃羊肉怎么吃的啊?” “烤熟了直接吃!”吉达道。 “那样吃多没味道,加点盐巴不行么。” “你们汉人的玩意儿,只有那些贵族才有的用,咱们那用的了啊……”吉娅小脸一滞,叹气道。 刘彻抿了抿嘴,“那你们想和汉人做交换么?用牛羊换那些盐巴,油什么的。” “想啊,只是……只是那些拥有大量牛羊的贵族可不会同意,他们觉得抢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唉,今天你抢我,明天我抢你,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白费这么多力气,可不值得!”吉达躺在草地上,苦笑道。 “那你们不想反抗?推倒那些贵族?”刘彻挑拔道。 吉娅抚开脸上的发丝,喝着陶碗里的羊奶,喝光了才回道:“阿爹说了,想让那些贵族放弃权力是不现实的,推倒了一批还会有另一批,只剩下无尽的杀戮,可没费劲劝我们了,你汉人王室会舍得放下一切权势么?” 想不到明白人这么多,刘彻对他们阿爸产生了好奇,抬头看向一旁。 咔哒啦正有使劲挤羊奶 那姿势,那力度 辣眼睛…… 最后,刘彻还是喝到了一碗羊奶,不论他是不是汉人,他毕竟是救了咔哒啦一家,这点羊奶,吉娅还是拿的出手的。 羊奶没啥味道,除了有点腥,有点浓,只剩下平淡无奇,如饮水一般,但刘彻早听说羊奶被称为“奶中之王”,是世界上公认的最接近人.奶.的.乳.品。 给一碗似乎有点小气,吉达装了一陶罐让刘彻带走。 这几天,刘彻一直这么度过,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不如平平淡淡去应对。 平静之后,总会有暴风雨的来临,在军臣单于逃走的十天后,他终于调来了十三万军队,与自己留下来的四万军队合而为一,整整十七万大军。 这一天,他们疯狂了一般,一路高歌涌向原先的家园河西走廊,忍了这么多天,他们的兄弟姐妹们早想回家了,尽管没有得到汉军的回信,可单于并不介意,他觉得让汉人经历绝望的感觉很刺激。 匈奴大军骑兵最多,他们的马匹源源不断,足够装配一大半的军队,万马齐喑似乎成了弱不禁风,这可是十多万匹马一齐奔腾。 当他们快要突破李广设下的边防的时候,守兵们当机立断,退向了大军所在,这么庞大的军队,已经不是他们能阻止半步的了。 军臣单于一路领兵,并没有去刻意追击小股守兵,因为没有什么必要,他还要跟上他们,与汉朝大军对峙呢。 当这块土地双方都想得到时,避开就没什么意义了,躲猫猫是小孩子才干的,只有决一死战才可以决定河西真正的主人。 渐渐的天色晚了,单于命令将士们依靠着灌木林安营扎帐,草原上夜间较凉,还容易卷来北方沙漠的沙尘,依着灌木林,才能让将士们有一个安稳的休息时间,他也一直是这么干的。 大祭司有点睡不着,不同于单于的激动,他依然保持平静,给孙女盖好了被子,便走出营帐,笑着和巡守的将士们打了个招呼,便枯坐了起来。 这一夜,栾布在得到消息后,匆匆请来了众将领,单于大军便在不远处,他可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栾布让探子汇报了匈奴人的情况后,便问道:“诸位将军可有什么计谋?” “匈奴人营帐不远处有一小山坡,是不是在那可以伏击他们?”一个圆脸中年执金吾道。 “那坡太矮了,可起不到作用!”李广叹道。 又一个络腮胡军侯道:“那兄弟说的也有道理,是不是可以从伏击着手?” “这倒是可以想一想,”顿了顿,栾布朝灌夫道:“灌夫将军可有什么方法?” 灌夫把目光转向刘彻,笑道:“我可没什么方法,只是见太子神情轻松,似乎是有什么计策。” “火攻怎么样?” “火攻?怎么个火攻法?老夫倒是听说了太子你两次用火,让匈奴左贤王残兵败走,今晚是否又有什么主意?”栾布问道。 在场众人同样想听听刘彻的主意 刘彻笑道:“士兵每人带一把茅草,到达敌军营帐时边放火边猛攻。匈奴大军营寨的帐篷和周围的林木为易燃之物,火势可以迅速在各营漫延。” 众人眼前一亮,栾布急问道:“此为何计?” 第九十一章刘彻的两面性 这是什么计? 说到底,这还是三国时吴国陆逊使出来的。 为了对付,自己名义上的子孙。 “火烧连营!”刘彻微皱眉须道。 众将领暗自嘀咕这四个字 这个计谋可行不可行,还是栾布说了算,“火烧密林是一招妙计,只是树烧了有点可惜,哎,也管不上了,我们不狠心点,这场仗会死更多的弟兄们,赢了就是最好的消息,到得胜归来之时,栽种几倍的灌木林就可以了。 太子你的这计,我看今夜就是个好时间,匈奴人赶路心切,肯定会人马俱疲,在其自信心膨胀时给他们打击,他们很可能会崩溃!” “只是这大量茅草应该去那里找?”刘彻问道。 灌夫见太子为茅草而急,觉得有些没必要,茅草这东西,似乎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匈奴人可为咱们做了嫁衣,他们往年存下来的青草,长年累月,早已经堆积如山,青草变枯黄,这是上好的燃料,源源不断啊!”灌夫道。 这样啊 刘彻放心了 黑夜静悄悄的,军臣单于睡的很香,呼噜声滚滚而来…… 匈奴人大营离的并不远,单于有点托大了,他自以为汉军不敢轻举妄动,事实上,刘彻他们还真就在移动着。 没有落叶的声音,灌木林不愿意生出叶子,它们不需要通过叶子来吸引紫外线进行光合作用,将叶子伸展开,会损失它们的水分,这对灌木来说,是很伤的。 它们还是很容易烧着 大祭司在回味着过去的时光,曾经他也是一个少年,青年,中年,如今却已经是垂垂老矣。 他的孙女成为了他的接任者,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儿子早在几年前便离开了,为了拼那么一丝挽回妻子的希望,戈的父亲他遭受了很多,最终还是和妻子一起走了。 按戈她父亲的话来说:我拥有的因期待的而离开,我无法挽回,即便是拼尽命运,没有什么可换的了,上天还是让我歇会吧…… 大祭司愤怒了,你不惜命,便要伤活着的人么? 儿子的话,他不想懂! 他不理解? 大祭司理解,只是,他更相信责任是永远存在的,他不能为了自己,把所有的该承担的,置之不理。 十万汉军,尽量压制了自己的脚步声,马的脚步,也同样放缓了。 为了让马有更沉重的负担而小步小声,马背上除了骑兵,还有一大堆茅草,被绑在马上,绑的紧紧的。 距离越来越近,栾布下令让全军拿上茅草,缓兵行走,从而避开匈奴人的眼线,更顺利的攻其不备。 将士们,包括各个大小军职的将领,全部配合着一点点的调整身体,有的人肤色较油,也尽量低头行走,生怕油光可见…… 刘彻他们不了解的是,吉达吉娅也跟了上来,两兄妹一向胆大,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瞒着父母,趁着夜色正浓,混了进去,他们跟在军队的最后面,所以当所有人紧张前进时,这两个同样抱茅草的小孩,没有被认出来。 “吉娅,你说汉军在这么黑的夜中,是打了什么主意?今天傍晚的时辰,就见他们忙着搬茅草。”吉达小声道。 “我那里知道?看着就是啰,汉军这么晚还全军齐出,只有一个可能,偷袭!”吉娅猜道。 紧张地抱紧了茅草,吉达苦巴巴道:“早知道就不出来了,这打仗呢,咱们会不会有危险?哎呀,汉人对付的可不就是咱们的大王么?” “哥哥,你怎么变这样了,平常可不见你畏前畏后,这么黑的天,咱们在最后面,他们哪里管的了咱们干什么,你不是把脸抹黑了么?怕什? 肯定是对上了咱们的人,管不着管不着,无能为力喽,自从离了群,阿爹说咱就相当于野人了,两不管呐! 不理那么多了,权当作看个热闹吧。”吉娅脸色数次变换道。 “只能这样了。”吉达卸下腰间的羊胃做成的水囊,喝了几口牛奶醒醒神。 若是打仗了 他们得抓着机会,机灵的避开。 大祭司想着心事,不知觉中睡着了。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要担心的事太多了,实际年龄他才50多岁,却已经是苍老的不成样子,仿佛随时会再不起来,一觉不醒。 突然闪过一幅火海浓烟的画面,这画面在大祭司脑子里只有数秒,却让他惊起坐着的身子,心跳加速。 找到单于, 赶紧撤离密林,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顾不上那么多了,大祭司冲进单于的营帐,让守夜的将士,把单于给唤醒。 “大王,此林不可久待,咱们得连夜走了!” 迷糊地揉一揉眼睛,本想一巴掌呼过去。 可见到的是大祭司 算了算了,反正没什么大碍。 才一清晰了目光,单于急问道:“此刻必退不可?” “必退不可!” 大祭司这么说了,单于可不想逆行,穿好衣甲,便起身出帐,他得吹响号角,来让所有的将士集合。 “呜呜呜……” 号角声响极大,往往是主帅的号角一起,便是十几个分号一起响起。 不一会儿时间,将士们都醒了。 号角自然也被栾布他们听到了 “不好!匈奴人发现了,快加速行进,不能给他们接近马群的机会,围过去,点燃火把,将密灌木林周围全给烧着!”栾布朝将士们吼道。 匈奴大军快要上马了,可汉军才刚刚到达外围。 “点!” 将士们赶忙把茅草扔了进去,林子很快烧了起来,火势在慢慢作大,但似乎匈奴人已经有的快要冲出包围,翻身上马出来了,起初他们还心有疑惑,大半夜的干嘛把人喊醒?但汉军放火烧林的身影,让他们心惊肉跳。 似乎因为大祭司反应及时,火烧连营效果不太大了,但天边刮起来的大风,让匈奴人哭爹喊娘了。 风是无名大风,像是上天在帮助汉军,从马群方向猛扑了过来,火焰吹得越发强烈,他们离外界只一道火墙之隔,可怎么也冲不出去。 马群见火光滔天,暴动了,疯狂跑开了外围。 所有的匈奴人,只大祭司和他的孙女,单于和一群将领带着近万人跑了出来,其他人尽数来不急遁出,便被困在了里面。 大祭司和他孙女被保护着,单于从未见他展示过武艺,不得不分出兵力尽力保着这个对匈奴人来说,尊贵的上师。 火势下,所有试图逃出火围的人,都被无情的屠杀,血在火光下妖异开放,逃出来的匈奴人也在和汉军激烈博杀,他们很幸运,都拿下了马,马群逃出前,近万人都拥有了马匹。 情势对匈奴人很不利,大祭司抱着孙女,尽量不让她看到战争的血腥,只是身子压抑不住的颤抖。 还是要输了么? 两个旁观者吉达吉娅,最先注意的人不是单于,而是刘彻。 这个太子让他们感觉反差太大了,平时对他们嘻嘻哈哈,可到了战场竟然是如此的凶残…… “妹妹,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那里知道,他简直像是恶魔,太血腥了,人家还以为他性子温和,没想到还有另一面,吓人……”吉娅蹲在战场不远处,惶恐不安的对着哥哥吉达道。 只见火光下,刘彻一米五左右的挺拔身影,格外显眼,浑身血污,如同地狱来的阿修罗,杀红了眼,发丝飘舞,他手中的剑像是血浸过一样,森冷凛冽,如水的剑势,在战场上划出律动,若要吞灭人世! 刘彻开始高大起来,高大到所有人不得不重视他。 第九十二章匈奴要变天了 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吉达和吉娅安静地看着这场杀戮,浑身不住的抖动。 他们那里见过军队之间杀伐的尸盈遍野,平时吉达也只是见阿爹杀过羊之类的,震撼的两人眼睛不时的张张合合,有些畏惧不敢看,又怕会突然跳出个人对他们下手。 火已经形成了规模,再没有了扑灭的可能,在里面是死,冲出来也是死,大多人选择了冲出来,至少可以留个全尸,被火烧死的滋味如同被千刀万剐,万蚁食心,没有人会安然接受。 冲出来也只是能有机会而已,而生还者十不存一…… 外面是汉军的层层叠叠包裹,一旦有人露头,很可能是十几支矛刺入身体再无声息。 匈奴人的弯刀之所以弯,是因为炼铁技术不过关,往往有很大的缺陷,当器成的时候,便弯了。 他们用着弯刀,再难凭借壮硕的身材力压汉军,练兵练的是配合与近身博斗,纵然只有短短十天,但相互协调下,己能正面与匈奴人对刚。 匆忙逃出,那里有机会观察周围,大部分匈奴人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直接被乱矛刺死。 也不都是傻子,一些威望大的匈奴将领知道独木不成林,聚合了几百至几千人,从单个点突围出来,外面的汉军便再难各个击破了,他们坚持着抗下敌人突围的步伐,唤来周围的友军,将小规模的匈奴人挟制住了。 本来单于在林内,还可以号召大军集结,赢得冲出来正面交锋的机会,但刘彻灵机一动下的那个“点”字的命令,神奇般的奠定了匈奴人的败局。 单于虽逃了出来,但他无法与里面的军队联系。 与大祭司商量没用, 不说汉军来势汹汹, 而是统军谋略的事情应该是将领的必修课, “右贤王在那里?”军臣单于骑坐在马上边战边问道。 “臣在!” 原来右贤王一直在他背后护卫, “左谷蠡王尚在游说众部落,太子於单又不在本王身边,你快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本王反败为胜?” 这时候了,单于还在想着反败而胜,很多人都知道伊稚斜居心不良,可你倒好,将其外派,任由其发展势力,太子於单为了抗衡左谷蠡王,同样勾心斗角,整个匈奴上下,都坏了风气,右贤王他想到这些就心里怨念。 不知道单于是心大还是怎么的,“大王,反败为胜是不现实的了,咱们还是先骚扰外围的汉军,争取让更多的兄弟逃出来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右贤王急道。 “上天真的要这样狠心么? 啊!咱们被遗弃了!即然如此,那就用我们匈奴人的弯刀去将兄弟们拉出地狱之火吧,天不助本王,本王便要自寻出路!”单于一下劈,砍伤了旁边饲机偷袭马腹,让他坠马的几个汉兵。 “右大将,左大当护,你们两个护好了大王,我去助大祭司,他被汉军困住了!”右贤王吼道。 当两人接替了自己职责的时候,右贤王策马冲向了大祭司一行人,大王要护,大祭司也不能放下! 大祭司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他满是皱纹的手,将身上的羊皮衣盖在了孙女的身上,叮嘱她不要看,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 “爷爷会回来的,小戈躲好了!”大祭司安慰道。 前一秒他还是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后一秒他化身战神,拾起地上的长矛,身体不再佝偻,眼中闪过道道精光,矛被他使的如蛟龙出海,每一次翻身都是一道血花,白发肆意挥动,竟然没有一滴鲜血滴入他身边孙女披着的羊皮大衣。 他用行动实实在在的说明了一点 什么是责任, 他想用单薄的身体来告诉他的孙女,她的父亲错的有多么深! 这永远是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痕 失子之痛! 这个老头,竟然爆发出这么强悍的力量,汉军都没有几个是一合之敌!右贤王停住了脚步,他知道,他低估了大祭司,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灌夫就在这边负责对上这些近万人的孤军,大祭司的服饰他很清楚,他,不得不出手制住了那老头了! “牛雄听令!”灌夫嘶吼道。 “属下在!” “我要你扛住右贤王,你,有没有信心!” 牛雄舔了舔嘴角的干涸的血浆,大笑道:“为何没信心,这牲畜多次犯我大汉河.南之地,属下恨不得将他的血肉碾成粉末,死也要扛住!” “好!” 回了一声后,灌夫三步并作两步,一刀一悬,将大祭司嗜血的长矛拍动三寸,矛下的汉军得以生还。 “走啊!”灌夫吼道。 那汉军深深看了灌夫一眼,紧紧握住手中的长矛,眼泪溢了出来,被人救的滋味真好,真正的死到临头之时,根本想像不到的绝望,灌夫的身影,他永远地记了下来。 救命之恩,今后当粉身碎骨以报! 所有的人心里面只剩下了,喷勃的血液。死亡那么可怕,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杀死他们,杀死敌人,一个不留,成了唯一可以光明正大的想法与念头。 屠他个血流满地,杀他个尸积如山,所有拦着的人,都该杀,所有有气息的敌人,都不应该比自己活的久!没有风花雪月,没有堂前美酒,更没有载歌载舞。 看似无穷的敌人 都应该活祭先祖 以求清明! 刘彻的剑不再锋利,他的气力也渐渐不支,可他知道,他一定会笑到最后,无关天数,只因为他坚信,没有人可以杀他,纵然伤痕累累! 只要不破相,一切都好…… 林子中传出诡异的香味,李广有些动摇,但手上的长刀让他镇定下来,对敌人的心慈手软,这是对自己的残忍,想起贪婪掠夺的匈奴人,他再没了一点悲悯。 战争一直打到第二天的傍晚,天边乌云滚滚而来,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想要席卷天地,扫尽这草原上的血流不止,还自然鲜艳的草原再一次宁静,平和。 风来了,雨已经不久了…… 匈奴王单于带着他的近三万残军败将,开始败逃了,大祭司轻轻将孙女的小脑袋按在怀中,不忍心让她见到一点血污,只是驭马离开前,瞥了一眼刘彻,那一眼复杂无比。 刘彻一袭血甲,在狂风屹然不动。 他明白,他身后的六万汉军也知道,匈奴的天要变了! 第九十三章荣归 “咱们赢了!”刘彻脱下甲衣甩向天空道。 栾布的手不知是激动还是太累了,不停的颤抖,大笑道:“是啊,这河西算是被咱们抢到手了,哈哈哈!从此西域之路不再崎岖!” “各位将军可想将西域诸国收入囊中,立下汗马功劳?”笑容渐渐在刘彻脸上浮现。 收下西域? 太子殿下好大的胃口! “此非一日之功!太子殿下的这个想法可以一试,但能不能成还是一个悬着的疑问,若是太子有心,灌夫倒是相信能看到你横扫诸国的那么一天!”灌夫憧憬道。 刘彻没有回话,只是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横七竖八的尸骸,场面残忍实在让人提不起豪言壮志。 收拾残局花了整一个时辰 吉达和吉娅偷偷溜走了,在战争结束的前夕就走了,将茅草扔在一边,腿软的连路也走不快,今晚的所闻所见,足以让他们失眠好几个晚上了,他们觉得自己也是犯贱,干嘛要跟上去呢?安安静静地做个小屁孩不好么? “你们这一天去那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咔哒啦问道。 他可找了一整天了,汉军走的一干二净,而他的一对儿女却离奇不见了,突然的寂静让他有些受不了,生怕会出什么事,想动手教训她们两个,可最后只是询问起了两人出门的原因。 “阿爹,我和妹妹跟着汉军,见到了他们和咱们匈奴人的大战,躲在一边看了一整天,老爹,儿子错了,惨状简直难以想象”吉达红着眼睛道。 一同出去,吉娅的感受比之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把脑子里修罗战场的记忆,尽可能的忘掉。 咔哒啦眼睛睁的老大,手上的陶罐掉在地上,羊奶溅了一地。 “你们是不是嫌命长了?两军交战刀剑无眼,你们居然敢跟上去,我和你母亲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这样糟蹋自己,万一被汉军杀了怎么办。”咔哒啦指着两人道。 说完便拉着两个小兔崽子进了帐篷,他打算给他们几鞭子,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没有挣扎,吉达只是哭道:“阿爹,妹妹她吓傻了,你赶紧看看,我也受不了,我想先去吐会儿!” “吉娅,你想哭就哭吧,你们看了本不应该看到的,你们呐,还是太小了,十岁的娃哪里承受的住这些?”咔哒啦轻声道。 她哭不出来 一个女孩子,面对近十数万尸体,血流成河,任谁都受不了,她此时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已经是哑口无言。 咔哒啦没办法了,只好带她去她母亲那儿了。 吉达年纪比妹妹大2岁,能接受的也更多,除了短暂的不适,有一阵呕吐的恶心感,并没有神智上的恍惚。 汉军再次回到了原先的匈奴大营,准备庆功之后,再考虑上报建造城池,传达这边塞的喜报,让朝野上下,仰视大汉的军威,将士们的神勇! 杀戮对这些将士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庆功宴上依旧是把酒言欢,像个没事人一样,该乐呵的乐呵,该大口吃牛羊肉的时候也不含糊。 宴会以太子与栾布二人为尊,下面依次坐着李广灌夫这些将士,然后便是席地而坐的士兵了,一张长桌都是临时建造的,那里有多余的精力去让所有人有坐位,铺上一层帐篷布,直接坐上去便是了,这些个匈奴人的牛羊肉才是将士的心中主角。 平时根本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碰上了同庆的日子,吃肉便像极了赏赐,民以食为天,仓足食才知荣耻,自古以来,起义都是因为民不聊生,吃不饱。 敬完酒之后,刘彻也没想多待。 众人的夸赞虽然大多是真心话, 但咱也怪不好意思的对吧? 栾布本来还不同意,毕竟太子才是真正的主角,但架不住执意如此的刘彻。只好让他自罚三杯,来表示失陪之罪。 当然,不是罚酒,而是羊奶,不说刘彻受不了喝酒太多,就是想要,也没地方来这么多酒浆供六万大军享用。 刘彻不会没有原因,就驳了众人的面子,他想到了一些事,必须要自己出面解决! 他走向了咔哒啦一家…… 吉娅正在帐篷门口发呆,吉达并不在家中,她父母亲也不在,可能是放羊去了,早上草的水分多,羊群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吃它们的草。 很自然的坐在了吉娅旁边,摆弄着手上从李广那儿淘过来的月光杯,刘彻神态平淡道:“吉娅,你哥哥他们放羊去了么?你们家可真是勤劳的好牧民。” 微微把目光转向了刘彻,冷意袭向她,吉娅匍匐着向远离刘彻的方向退后了几步,有些惊吓失措道:“你……你是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她这个样子,刘彻有些自责,叹气道:“其实你们躲在一旁观看的时候,本宫就发现了,你以为你们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都是本宫让人不要让你们受到伤害,你又是何苦呢?放下吧,所有的都将会过去……” 吉娅面色一变,呆滞的面孔多了几分讶异,小声道:“难怪我们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原来是你下的命令! 我做不到,这些该死的画面,它们已经占了一角了,再难消解了!”痛苦地摇着头,吉娅的长发散作飘雪,脸色很难看。 “你应该恨我的!” “恨你什么?”吉娅问道。 “恨我没有把你们赶回去,你们接触的少,本不用经厉这一切。”刘彻苦笑道。 吉娅侧目道:“我的确应该恨你,你杀了我那么多族人,但互相怨恨,只会造就这冤冤相报,我一想到这,就……恨不起来!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抱歉,本宫不是,慈悲这东西,交给别人就行了,本宫的责任告诉我,对待敌人,这些本宫都不需要!”刘彻平躺在地上,幽幽道。 “可我也是你的敌人,为什么你不杀我,还要护我?” “因为你们是无辜的,你们并没有助纣为虐,你不是本宫的敌人!” 吉娅眼眸微闪,她想,她应该可以忘记这些可怖的画面了。 三天后,留下二万军队继续分布留守,刘彻他们回到了上郡城。 消息传播的很快,当他们回来之时,百姓们夹道欢迎,他们是大汉的功臣名将,带着荣誉归来!热闹的场面李广这个郡守都从未见过,争先恐后的人群,都想看太子和诸将领一眼,又有很多怀春的少女想离太子更近一些。 人怕出名猪怕壮,刘彻就是这个状态,要不是旁边有将士们拦着,他真怕自己会被某些大胆的女人给抱走…… 第九十四章开工挖渠 练兵场本来应该是生人勿进的,但最近来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商贾贵胄,李广没办法拒绝,这些人以犒赏三军的名义,总不好送走这些财神吧。 而他们的目的,很名确,就是想和太子刘彻多接触接触,卖个印象,为了将来好做生意。 这些商贾以齐秀儿所在的齐家,曹金所在的曹家为首,贵胄以窦太后的远房表侄徐文为首。他们在放下酒肉粮食后,向李广要了刘彻的住处,就领着一群随从去拜访太子去了。 不至于将他们扫地出门,李广毕竟是当地郡守,给他们一个攀附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他自己也有私心,上郡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越高,将来他封侯的可能性越大。 “齐姑娘,你可别把路带偏了,好自己去找太子,大家伙可都有心思和太子殿下认识认识呢!”曹金似笑非笑道。 凤眼盈盈,齐秀儿娇声道:“徐伯父还在,秀儿怎么敢造次?这去太子住处的路,我可是熟的很呐,我可不想与这么多人作为,这不是砸了我齐家招牌吗?” 徐文体态有些微胖,长相普通,性子很平和,就连这上郡的县令闲差都不是他自己去争的,而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生生拔上去的,外戚的力量不可忽视。 他淡定地笑了笑,“徐某也只是随个热闹而已,太子少年英雄,任谁都想见上一见,可说到齐姑娘的为人,徐某还是信的过的。 昔日她的父亲与我也是旧交,齐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从未干过杀鸡取卵,无视信誉的事。” “多谢徐伯父的信任,嘻嘻,秀儿改天就请您到府上与父亲一聚。 您也很久没见过我父亲了,府上花草正艳,还望徐县长不嫌弃府上简陋才好。”齐秀儿恭敬作揖道。 “去,一定去,哈哈哈!”徐文大笑道。 借着徐文与其他贵胄交谈的功夫,曹金蹿到了前面,其目的是为着能和带路的齐秀儿交流一番。 曹金捋顺了衣服,柔声道:“齐姑娘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可有中意的人选,可否让曹某知晓,好早日送上贺礼啊。” 见曹金走到了自己身旁,齐秀儿本能的保持了一段距离,俏脸微笑道:“有啊,早有了呢!” “有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那人是谁啊?居然让人如此倾心!”曹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被人这么问,齐秀儿有点不舒服,自己的婚姻与你有何关系?本就是说假话,不如把它给说全了,齐秀儿眼睛转了转,带有些少女怀春。 “其他的本姑娘没必要告诉你,我只能和你说他是谁,他啊,就是咱们要找的太子殿下!” 尽管齐秀儿的模样不像作假,但曹金还是松了一口气,“齐姑娘你可在说笑了,太子何许人也,又岂是咱们商人可以联上姻缘的,不说身世如何,就是太子的年纪也不允许啊。” “为什么不可以?这上郡城的未成婚女子又有几个不渴望与太子结成连理,永结同心的呢?” “你们这是不可能的!”曹金愤然道。 “那我要是甘愿为了太子孤独终老呢?”齐秀儿调笑道。 “这……”曹金面色一滞。 刘彻住的地方离练兵场不远,一会儿功夫,众人便到了屋外。 在这些人之中,够份量的,也就是徐文这个外戚了,徐文在众人目光下走了上来,在门口高声道:“上郡城中的商贾皇亲特来拜访太子殿下,鄙人名徐文,是窦太后的隔代表侄,代众人请太子出来一叙,以解仰慕之情!” 呵,居然来的是窦太后的人,刘彻可不想给他面子,刘彻厌烦那些无能却又借身份上位的人,这样的人不管品行如何,亲民是绝对比不上一步步努力,从而得到一官半职的人。 但还是客气道:“原来是徐县长来了,本宫早听说你了,任职间尚属良臣。可本宫不喜喧闹,就让马护卫请你们去会客室一叙吧,他就代表了本宫,有什么事或是意见和他提就行!” “这……好吧。”徐文叹息道。 “秀儿姑娘可在?” “民女在!” “本宫有事与你商量,你留下吧!”刘彻淡淡道。 不理会一旁的酸意,齐秀儿笑道:“民女知道了!” 等马志宇领着众人走后,刘彻才正眼看了看齐秀儿。 一袭青衣长裙,身材被勾勒的玲珑有致,汉服素美,自有一番其中的韵味,美人倒是美人,可惜为商已久,市侩气有点重了。 “齐姑娘可知道本宫找你有什么事?” “民女是冶铁大户的家主,太子总不可能是为了与民女你侬我侬吧。据民女所知,太子在上郡城中张贴告示,公布想修水渠的意愿,几十里的渠道,耗费人力,更得耗费物力。 你找民女,只可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购置开挖水渠用的铁器,不知道民女说的对不对呀?”齐秀儿娇滴滴地望着刘彻。 刘彻笑了,徐徐道:“齐家主果然聪颖,一下子便猜中了本宫的想法,你说的没错,本宫就是想向你购置一批铁锹及其他必不可少的工具。 前段时间买甲衣用的钱财,本宫已经筹备好了,不日便会送到你府上,不知你可满意?” “民女可不敢说一个不字,要是惹恼了这上郡城中的思春少女,我们齐家可承受不起……”齐秀儿眨眼装可怜道。 没想到被这女人给调戏了,刘彻无奈道:“本宫可没有心思想这些,齐姑娘可别说了,开工修渠才是本宫想做的。” 长安城里还有两个他未来的妻子呢,除了非娶不可的女子,如阿娇,卫子夫她们,其他的女子一概不想留情。 不是说不行, 只是刘彻他觉得, 这种专一很有必要…… 想要成就一代帝王,他是不可能去做一个多情种子。 送别了齐秀儿之后,刘彻便请来了栾布老将军,和李广这个郡守,想修水渠,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一个提供兵力,一个提供修渠的权力。 刘彻和他们谈了很多,其中时限问题他倒不是很看重,除了主渠还有支渠,虽然远比不上秦始皇修建的灵渠,但也是个不小的工程量,求快是不合理的。 将士们也不必一天到晚开挖渠道,只是用一下午,当作练兵便可以了,他们还要等皇帝的消息,设河西四郡与迁民河西才是重头戏。 第九十五章名动长安城 长安城里一片春意,撩人 汉景帝在得到消息后,龙颜大悦,下令整个长安城免赋税一个月,他最近几年从未这么高兴过,他的太子如今就在这上郡肤施城中,为他打下了偌大的一块土地,这让他怎么能轻易平静心绪! 虽然已经深夜才得到军中的消息,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兴奋,立即下了命令即刻执行,在外敌面前如此扬眉吐气,刘彻的地位在他心中又拔高了不少。 刘启本想独自入睡,不思其他,但快乐得与人分享,于是他去了椒房殿,各种折腾。 第二天一早,得到恩惠的百姓们喜上眉梢,四处奔走相告,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给他们这么大的好处。 拿还是要拿的,不然岂不是白费了陛下的一片好意,然后呢,各种猜测,当得不到结果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早朝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刘启此时才起了床,让皇后王娡为他宽衣,洗漱之后,便靠坐在床榻之上。 虽然已经过去一夜,但刘启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看着正在梳妆的皇后,心中一动,起身走至近前,伸手接住了王娡的手,拿过她手里的梳子,笑道:“朕帮你吧!” 接着便耐心的帮她梳妆了起来 见陛下如此雅兴,王娡脸上染露红晕,媚声道:“陛下您昨晚告诉妾身的可都是真的?彻儿他真的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哎,做娘的都希望儿子做的尽善尽美,可如今彻儿出息了,妾身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叫陛下您看笑话了!” “看什么笑话,朕可懒得看你笑话,母慈子孝,你的教导让彻儿如此有出息,朕赏你还来不及呢!”刘启微笑道。 “臣妾可记得清清楚楚,上次陛下为妾身梳头,是在彻儿满周岁的那一天,哈哈,两次都是因为彻儿,让我这皇后都觉得,我是依仗儿子才得此殊荣!”王娡看着铜镜中的刘启,轻笑道。 刘启扁扁嘴道:“难道不是因为彻儿么?” “是是是,陛下说是就是……”王娡摇头苦笑道,虽是苦笑,心却是甜的似蜜一般。 朝臣们多多少少也听说了陛下连夜下的旨意,对刘启嘴角含笑并不惊奇,他们猜测了一些让皇帝喜悦的事情,但很快又排除了,只好听听皇帝怎么说。 未央宫前殿之上,刘启与众大臣行过朝礼后,脸上灿烂笑道:“朕昨夜传下的旨意,众卿家可都有所了解?” “臣等有所了解!”众臣齐声道。 “田蚡,你来说说,你可知朕为什么如此高兴?”刘启又点了田蚡的名道。 田蚡不敢驳了皇帝的面子,从朝臣中走了出来,朗声道:“臣一早就听说城内上下庆贺不已,百姓乐不开支,纷纷称赞陛上仁善无双,天子之风盈荡长安城……” “说重点!”刘启不由分说道。 “臣以为,陛下此举与边塞战事大捷有关!栾布将军已出师了一段时间了,臣也知道陛下一直挂念着边塞大事,如果没猜错的话,陛下转忧为喜也会是因为这个了。”田蚡虽然本事不行,但分析能力还是不错的。 刘启这才放声大笑,阿谀奉承的人也会有些小聪明,田蚡说的丝毫不差。 指着小黄门手上拖盘上信函,刘启欣然道:“昨夜边塞传来消息,太子他不仅用计逼退几倍的匈奴大军,还与栾布老将军一同突袭匈奴,夺得河西一带,并成功击退了反扑的单于,你说朕该不该高兴? 在朕的手上,我大汉增加了一块肥沃的土地,这是彻儿和三军将士给朕最大的捷报,这赋税免的真的很值!” 大臣们不再淡定了,面色大变,兵者,国之重器也,征伐得利,这是足以举国欢庆的事情。 纷纷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起来 平时若是这般,刘启一定会很生气,但现在不同,听着朝臣们对太子他们的夸赞,他与有荣焉,皇帝也是人,他们也喜欢看到别人认同他的决策,例如改换太子,或者是任用老将。 卫绾此刻站了出来, 大臣们侧目看着他,没有再议论 想听听他说什么, 在别人发言的时候说话, 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臣附议,陛下应及早设郡迁民,以安河西之地,待太子他们班师之时,大宴群臣,为三军将帅甲士们接风洗尘! 身为太子老师,卫绾觉得荣幸之至,陛下当大力赏赐太子,让天下百姓看看我大汉储君之能!” 刘启点头道:“信函已经说了这些,太子连郡名都想好了,朕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取名为酒泉郡、武威郡、敦煌郡、张掖郡,大宴肯定是要有的,朕可不会亏待将士们。” 朝堂之上其乐融融 人逢喜事精神爽用在战之大捷也有其说服力。 公示已经贴出来了,免赋的原因讲的一清二楚,不明真相的人们争先恐后地上前去看,他们看出了什么?他们看到了大汉雄兵征战百里,看到了太子执剑的无匹气势,看到了河西那块被夺来的荣光! 消息传播的速度是惊人的 当刘彻在为修渠一事忙前忙后的时候, 堂邑侯第三代世袭侯王陈午府上,阿娇也从侍女的口中得知了刘彻的消息,自从刘彻去了边塞后,她每日除了与李妍练习乐舞,便是打探他的消息。 基本上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可她依旧是乐此不疲 这个消息,几乎要让她欢呼雀跃了,她不关心打没打胜仗,在她看来,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了,小彻他肯定不久后便会回来。 蹦蹦跳跳的不像个知书达礼的少女,连她的哥哥陈须见了都摇头笑道:“妹妹你矜持一点……” “不和你说了,我要消息告诉小妍妹妹!”阿娇像一阵微风一样,说完便跑开了。 “阿娇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公子他快回来了?小妍就说公子会平安无事嘛,他那么厉害,在小妍心中,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呢! 我的乐舞,见了的人都说好看呢,前些天哥哥们来了,都夸我来着,小妍真的很想很想听到公子夸小妍!”得到消息的李妍,同样的期待。 蹲下身来,陈阿娇捧着李妍的小脸,吹着她的脖颈,笑道:“小妍羞羞羞,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自恋了?” 李妍痒的咯咯直笑,求饶道:“阿娇姐姐别闹了,小妍痒,这些可都是小妍和姐姐你学的呢!” “叫你调皮,就要吹!”阿娇依然不依不饶,不停地吹着。 两女嘻笑着打闹了起来 一大一小, 互相追逐, 庭院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好不乐闹…… 第九十六章伊稚斜的阴谋 长安城里有刘彻的‘顺风耳’韩嫣,他知道的消息比所有人都要早,因为刘彻他有足够的信心,未战就把捷报传给了韩嫣。 知道这个伴读不会声张,这才将消息传给了他,若是他公布出去,赢了就是料事如神,善以伐谋,但要是输了就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了。 韩嫣他只懂的侍奉与见机行事 要命的消息, 听听就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后,捷报带来欢腾己告一段落,皇帝同意了刘彻给的四个郡名,而且已经在施行了,边境也陆续有百姓迁往河西四郡。 刘彻给出的承诺很诱人,先到者先得,地是国家的,但谁先开垦出来,那就由谁获得,另外也鼓励放牧,只是由官府分配,为了防止霸地的贵胄,刘彻规定了每户人得地的上限。 官员也已经在路上了, 不久后, 四郡的城墙便会高筑, 全权交给太子,刘启也不至于插手,只要不是太过分,随刘彻怎么小范围调整规矩。 此时的北方匈奴内部并不平静,天变的很快,快到足以翻覆一个势力,隐患已经初露手脚,正张牙舞爪的伸出他们的触手。 在单于败的无比凄惨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伊稚斜他举旗而反,昔日的手足,早已埋伏好了,长久的经营下,一半的部落以他为尊,加之让人失望的单于,少数中立的部族开始倒向左谷蠡王的怀抱。 在军臣单于回来后郁郁寡欢的第十天,伊稚斜引来十万大军将单于残部近三万悉数包围了起来,太子於单也在前一天被监禁在小黑屋里。 单于怒火冲天,欲要一刀砍死这个他曾经最信任的人,但他办不到,多年沉迷于声色犬马,早就不是过去雄视草原的匈奴王,在左贤王呼顿被冷落的情况下,他竟是无人可用! 与伊稚斜徒手搏斗也不是一合之敌,伊稚斜多年的隐忍,精心准备,提前派上了用场。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敌人有多努力 那怕是曾经的挚友, 也会笑里藏刀, 单于这个头衔,军臣他守不住了,伊稚斜没有理会他的诘问,因为草原上待宰的牛羊临死前的样子,与人类一般的生嘶力竭。 丧失雄心与能力的君王,在年长之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荒诞,壮志已消,欠缺考虑,一意孤行,再没有了往日之深谋远虑与破斧沉舟的锐气。 军臣已不在是王,而是草原上无人理会的阶下囚,匈奴人只敬重有实力的王,换一个首领引不起他们的波澜。这和汉朝汉人很不同,祭祖敬先王在礼制下长盛不衰,君主们并没有淹没在时间长河里。 伊稚斜自立为单于,并另立左右骨都侯辅政,美其名曰兄终弟及。 伊稚斜单于将他的哥哥军臣单于杀了,娶了兄长的妻子,但他没有杀於单,因为他没有正当的理由,右贤王右谷蠡王忍下他自立单于已经是极限,若是再杀太子於单,难保不会有人狗急跳墙。 为了缓解新旧势力交替带来的隐疾,伊稚斜修书一封,将想与汉朝和好的意愿传达给汉朝太子刘彻,让汉景帝与匈奴和亲,再次修复破裂的关系。 他认为以前能多次重归于好, 这次也不例外, 但很可惜,刘彻会买帐么? 自从大战之后,大祭司已经不管事了,一是因为身体,二是他明白,他管不住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瘦弱的老人与一群年轻力壮的大汉打架,还那么凶悍,这并不难猜测,对老人的负荷极大,加上泄了一丝天机,减寿十年,即使是毫无效果,回天无力,但上苍就是这么不讲理。 戈虽然小,但她很会照顾人,虚弱的大祭司在她半个月的忙前忙后下,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精神气可能不足,面色却开始红润起来。 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做这些,之所以顺顺利利,除了大祭司的教导,还因为匈奴人都尊重她,给她帮助,不奢求她的回报。 今后她必定会接替大祭司 成为, 匈奴人的女大祭司, 这个身份,无比尊贵! “小戈,扶爷爷起来,爷爷起身还是有些困难,我想出去走走了,整日闷在帐篷里,那里得的到太阳王的馈赠? 这些人都不知怎么了,不关心我这老不死的,连内乱都不控制点影响,人人尽知就算了,还四处招摇……”大祭司摇头道。 戈拿出一根木棒,架在大祭司双肩,使劲往上撑,用出了吃奶的力气。 看着孙女努力的样子,小脸通红,冒出细汗,大祭司欣慰一笑,也发力起身,慢慢的站了起来。 抚着孙女的后脑勺,大祭司抹去了她的细汗,帮她将衣服上的草屑拍了下去,叹气道:“可怜我们小戈,什么都要自己做,没有享受这儿时的滋味。” “爷爷,小戈不辛苦,能照顾爷爷是小戈的福气,您的孙女,谁敢欺负?” “哈哈哈……”大祭司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片刻却又溢出两行眼珠,宠溺地观察着安静的孙女。 她,不该承受这么多。 她,辛苦了。 还好,未来会有人疼爱她。 大祭司仰天默念着 伊稚斜的羊皮纸传到了刘彻手上,信的内容他不屑一顾,他伊稚斜还以为会像当初一样?他不明白,从刘彻出塞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变了…… “马护卫,待会你去请栾布老将军他们过来,本宫有事和他们商量。”刘彻叮嘱道。 马志宇好奇道:“匈奴人说了什么?” “他们在痴人说梦,呵,匈奴人自己都一团酱糊,还妄想和亲,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挠挠头,马志宇道:“匈奴人一团酱糊?这怎么说?” “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军臣单于死在了他弟弟手里,他们的太子於单被囚禁了,你说,他们是不是一团酱糊?”刘彻笑道。 “啊?这么乱?看来匈奴人好一段时间都会休养生息了!”马志宇欣喜道。 过了一会儿,见马志宇还不走,刘彻奇怪道:“你怎么还不去请他们过来?” “这,太子殿下,马上到午时了,咱吃了饭再去行不行?嘿嘿嘿,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人!”舔了舔嘴唇,马志宇脸上堆笑道。 看了看外面太阳的位置,刘彻苦笑道:“你啊你,好吧,下不为例!” 第九十七章你敢动我么? 干坐着等人可没意思,遥望着远处的松林,层层叠叠,松针细密,鸟雀休养生息,刘彻心绪也随那林中的鸟儿。 飘了, 剑就在腰间,这满园春色关不住,就得一舞剑身展威风。 整天和将士们同进同出练兵,剑法都没时间练了,刘彻打算偶尔去去军营,教习他们近身术便可以了,他犯不着整日打磨基本功,有了扎实的功底虽好,但若是像虚竹一般,平白多了一甲子功力却不知道怎么用,也没什么意义。 招式,身手,反应,狠辣,刁钻,这才是刘彻接下来要修习的。 迎着风声,招招式式绵绵不绝,地上干结的土块被踏成了粉末,扬起在飘渺的空中,想依赖剑身一般,随着太子佩剑游动,可收剑之时,剑身却是没有染上一滴灰尘。 刘彻没有舞下去了,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剑,还是先歇着吧。 将手中的菜篮子放在一边,李广苦着一张脸道:“太子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啊?为何这般急切,李广的菜还没种完呢,体谅体谅咱不行吗?” 刘彻哭笑不得,哼哼道:“你这将军做的可真奇怪,这等爱好也被你摊上了,当真是与众不同!” “这你可不能怨他,李广将军平时可是个吃素的老虎,战场之上才会化身猛虎。”这些天和李广相处也有些熟捻了,栾布也是调笑道。 灌夫在一旁哈哈大笑,双手放在两人肩膀上,瘪嘴道:“各有各的爱好,李广将军他也没办法对吧?太子殿下不是有事吗?咱们进去聊吧!” 并不着急说话,刘彻喊了一声‘釂’字,四人尽皆举杯,以茶代酒喝了下去。 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刘彻神色一凝道:“伊稚斜当上了单于,他派人传了一封信给本宫。” 栾布用力锤了锤桌子,大喝道:“这伊稚斜狼子野心,竟干起了谋朝篡位的勾当,这种人能是什么善类?传信想必是些缓兵之计的话语。” 擦干了溅在脸上的水,灌夫脸都黑了,刚才就应该一口喝完杯子里面的水,要不然这水就不会因为栾布将军捶桌子,而溅出来了。 “信里面可还说了什么?”李广问道。 “伊稚斜想让我大汉与他和亲,如老将军所说,他们想与我们休战,还请本宫与他一叙,谈一谈他可以给我大汉许下的好处。” “哼,这伊稚斜是怕我大汉挥兵直上,趁着他内乱打垮他吧!还许好处,一定要狠狠宰他们一笔!”李广讽刺道。 刘彻冷漠笑道:“这和亲不必再和,赔偿倒是要伤伤他匈奴人的心血,本宫绝对不会便宜他们!” 就如同明朝倭寇的首领汪直,是不可以杀的,只能控制而不能除之后快。要不然群龙无首,边患会更严重。 所以,刘彻他此时还不可以出兵对付伊稚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各个部族都不是吃干饭的, 一旦连成一体,同仇敌忾, 匈奴的势头必定又会控制不住, “那太子你去赴约吗?”栾布问道。 刘彻淡淡笑道:“去呀,为什么不去?有几千兵马与本宫同去就可以了,本宫可不怕他。” “太子殿下这万万不可,万一这个伊稚斜单于设下埋伏,那太子你不是落于他手,这又是何等的危险?”灌夫见太子过于自负,急忙劝道。 “是啊,肯定得让几万大军为太子压阵,在后方候着,要不然岂不是将后背给了猛兽,激起他们偷袭的想法吗?”李广也劝谏道。 见几人一片好心,刘彻也不好拒绝,笑道:“那便依几位将军好了,但别离太近,引得匈奴人疑心大起。” “咱们自有分寸!”栾布笑道。 第二天上午,刘彻领着三千人马便出发了,与匈奴来的使者,一同去与伊稚斜会面,此去一途,刘彻是为了讨要好处,赔偿的明目,早就在心中计划好了。 伊稚斜似乎是在操练兵马,匈奴人的喊叫声形成音浪不绝于耳,即便是隔着几层栅栏,刘彻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当刘彻来到匈奴王帐驻地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将士们并未因劳顿而颓靡,相反兴致还很高,太子承诺过他们,每个人都会有赏赐,所有将士都会得到一只羊。 “大王,汉朝太子现在就在营帐外候着,您是不是要去与他会面?”右骨都侯接到消息后,立刻跑过来,向伊稚斜单于禀告道。 居然真的来了,他还以为汉朝太子不敢过来,只会回信与他商量,刘彻这番举动,让伊稚斜对他产生敬佩,开始试着相信军臣单于因为他而溃败的传闻。 客人来了自然是美酒美食, 伊稚斜望着下马缓缓走来的刘彻,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当即招呼了手下搬上来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大盘烤制的全羊,用外围环起的器皿装着的半熟牛排,一小盘鹿肉,几盘羊奶酪,几壶羊奶酒。 “远方来的客人,请坐下与我单于一同享用这美食美酒吧,既然你这汉朝太子给我面子,那我草原勇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长途跋涉的坚辛,都该在这宴席上烟消云散不是么?”伊稚斜微笑着单手放在胸膛上,弯腰行礼道。 见到这个精神烁烁的健壮男子,刘彻眼前一亮,他有一种感觉,伊稚斜比军臣单于更难对付。 同样回了一个草原礼节,刘彻笑着和伊稚斜曲腿坐了下来,掰下一只羊腿,将金黄油亮的羊腿用小刀切出一大块肉,放在嘴里品尝着。也不知道匈奴人用了什么香料,刘彻觉得这羊腿肉香嫩可口,咸甜适度,没有多少羊膻味。 “本宫今天过来,确实是想与单于你商量休战的事情,不过,事先说好了,本宫不同意和亲,这是不可质疑的一点。”刘彻撇了一眼他笑道。 面色有些不好看,可伊稚斜还是勉强微笑道:“这个都好说,上次和亲就闹得不愉快,这和亲不要也罢,本单于只想和汉朝相安无事,那河西一带本王也不要了,能者居之。” “河西一带自然是我们的了,不过我们大老远过来,单于你不得拿出点诚意来吗?比如羊群马群什么的。”刘彻逼问道。 没想到这个汉朝太子居然还得寸进尺了,这河西走廊给了他还不满意,还想要羊和马,更重要的是这态度,仿佛是要定了一般! “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在我们的大营外,还想要那么多好处,你不怕我单于将你们团团围住,来胁迫你们的皇帝么! 你以为6万大军跟着你过来了,我单于发现不了吗?他们来了也没用,我这大营里有十多万大军,将你们拿下绰绰有余!”伊稚斜涨红了脸,将弯刀插在桌子上怒道。 单于的激烈反应,并没有吓到刘彻半分,刘彻笑容不改,缓缓喝了一口羊奶。 擦了擦嘴巴道:“你敢动我吗?”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单于呆住了,我敢动他么?这是个问题,动了他,汉朝皇帝必不会誓罢甘休,他们匈奴人经不起战耗了,两败俱伤的局面只会给他国可乘之机! “你以为我不敢么?我们大不了以你为要挟,退守不动,你们汉军投鼠忌器,只会是一个僵局罢了!” 刘彻不屑地讥笑道:“本宫可不会让你得逞,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战到流干最后一滴血而已,你们也不会好受,到时候你们内部大乱,我汉军再踏上这片草原之时,便是你匈奴人偏居一隅之日!” 没想到这汉朝太子这么刚烈,伊稚斜叹气道:“可承受的范围内,可以接受!” “我们来了六万人,就每人两头羊一匹马吧!怎么样?单于你应该能接受吧!”刘彻打了一个哈欠,大声说道。 伊稚斜右手靠在插在桌子上的弯刀刀把上,闭目片刻,咬牙切齿道:“本王算是认栽了,给就给,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在战场上遇到,要不然,本王会记起今日的耻辱,教训你这强盗!” 说本宫是强盗? 刘彻懒得再说一句话, 这种抢劫的习惯, 可不是你们匈奴人的专利吗? 第九十八章再会韩安国 并不理会伊稚斜单于的恐吓,刘彻在吃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悠哉悠哉的啃完了一条羊腿,吃完了之后还砸吧砸吧嘴,露出陶醉的神色。 “伊稚斜单于不介意我将吃食全部带走吧?唉,本宫可不像你单于,整日都是些肉食。 反正你也不稀罕这些,本宫带回去可以吃好几天呢!”刘彻腆着脸道。 他都说出来了,总不好意思拒绝,伊稚斜翻了个白眼道:“本王还不至于不舍得这些东西,你要带便带走好了,难怪你要羊和马要的那么狠,原来堂堂太子是个一毛不拔的主!” 讥讽对刘彻没什么作用,他直接喊来几个将士,把桌子都给搬走了,就是临走之前,把桌子的弯刀拔了下来。 将弯刀交给伊稚斜单于,看到他精彩的表情,刘彻冷哼一声。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桌子? 嘿嘿, 别想要回去了! 都谈好了,自然少不了挑选羊和马,羊倒是其次,马才是重头戏,六万匹马,足够打造一支强大的骑兵了! 架不住这汉朝太子的长篇大论,伊稚斜同意了他自己去选马群,但看到一群人从汉军中冲了出来,为刘彻仔细地选着马,嘴角就一阵抽搐。 结果不言而喻,好马都被选走了,伊稚斜很肉痛,他觉得下次和汉朝太子打交道,一定不能客气。 六万人驾马的驾马,牵羊的牵羊,就这样踏上了回去的征程,太子的慷慨让将士们笑容满面,走这么一回就得到了一只羊,一只羊可相当于他们小半年的积蓄。 栾布他们几人出面都不用,就这么满载而归,无奈地看着似乎漫无边际马群,和驾马肆意驭走的太子,摇头苦笑,虽然索要的很简单,但众多的优良马群是一个亮点。 草原并没有平铺在河西以北的匈奴人地界,随处可见的荒漠也有不少,虽不及后世的沙漠,但也有几分荒凉,变成沙漠的迹象已经在衍变了。 桌子上肉食,刘彻并没有和大家分享,这么多人,也不好优待谁,给了少数人,大家都不舒服,不如找个干净点的布袋装起来,自己慢慢吃。 有荒漠就有绿洲,大军行走半日也有些疲惫了,拴好羊群马群,任由它们吃着青草,全军便在拥有稀疏胡杨林的小型湖泊旁围坐了起来。 湖水很清,湖底的水草一眼便可以看见,湖中几百只不怕人的鹧鸪并不像其他鸟群一样飞走,而是啄着湖中的小鱼与水生虫类,扑闪着一双翅膀,展示出了优秀的滑翔技术。 “李广将军,你说父皇会怎么处置这些马群?” 没有像其他将士一样吃干粮,刘彻半天前已经吃撑了,并不觉得饿,找了个闲隙,靠坐在李广旁边的草地上。 “还能怎么处置?择取最优的几千匹入京,其余的用作边塞装备骑兵呗!按照人们的俗语,这叫人靠衣裳马靠鞍,有了马群,将士们游走及时,便可以抵抗住外敌入侵的步伐了。”李广喝了口水道。 会送一批入京,刘彻虽然不认同这个做法,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将来他也会这么干,这是身为帝王家该有的便利。 “等到咱们回去,父皇派的郡守等官员应该也快来了吧?”刘彻摆弄着头盔上的红缨道。 带着这么一大波羊和马也走不快,索性刘彻一点也不着急,一路观赏着沿途的景色,看云卷云舒,听马蹄阵阵,等回到河西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这么几天下来,收获的不仅仅是这些战利品,还有对匈奴人布营了解和深入匈奴腹地的道路。 听闻父皇派遣来的官员已经候着了,李广与刘彻相视一笑。 招待一番是少不了的,来了这么多个月也算是先行者了,刘彻没有避门不见,而是随着栾布李广他们去接待四个下派的郡守,其他职务较低的官员,交给那些军侯就行了,能见一面就好不必事必躬亲。 四个郡守,在刘彻眼里此刻只有一个人能引起他的关注,那便是他曾会面交谈的韩安国。 韩安国给他的印象很深,梁王能悔悟也是由于他的劝诫,只是他对战争避之不及,主张和亲政策与放松警惕给匈奴人可乘之机,让曾经的汉武帝对他很失望。 不管他什么个性,此刻再见面,刘彻还是很高兴的,他给过韩安国一顶自己的帽子,一别已近二年,有些朋友再会面的意思。 将另外三个郡守交给三个将军,刘彻把韩安国请到一边,笑道:“不知道韩郡守现管那一个郡? 哈哈哈,两年未见,韩郡守看样子深受父皇信任啊,同在边塞,还是多多联系的好,边患说来就来,这也是相互取暖罢了。” “睢阳一别,时光如梭,真是让人唏嘘啊,早就听说了太子你的壮举,当真是名动长安城,相比较之下,安国就逊色多了,只是初入宫廷得了陛下的信任罢了,分派做了这敦煌郡的郡守,皇恩浩荡,安国自当尽心竭力,为百姓求得实益。 太子也不妨多来我敦煌郡走动,毕竟是初来乍到,有很多事情,安国也想向太子殿下请教。”韩安国恭谨道。 韩安国太过谦和,让平日毫无拘束的刘彻,都有些不自在了,无奈道:“你可别请教本宫,这管理一方的本事,本宫可不懂什么,只是瞎出主意而己,坏了百姓的安宁便不好了。” “太子那里是乱出主意,安国方来之时,可见告示上说太子您主持了修造水渠的便民之事,引民众心向河西,结群迁过去,当真算的上是内秀于心,初显身手便胜过无数满腹经纶的大臣。”韩安国一点也不吝啬的夸奖道。 他一副敬佩的样子,反倒让刘彻苦笑不己。 “先生大才,那里是本宫这毛头小子比得上的?” “否也,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 “孔子也不是万能的!” “孔子先贤,其话堪为治国谏言!”韩安国又是回道。 这就有些腐儒的意味了,刘彻并不想与他再谈及这些儒家的思想,只是笑道:“韩郡守是准备何日上任?” “一日后便告之于民,另布法令,管理民事,筑城修城!” “到时,本宫必定会给你帮助,韩郡守你放心的做吧。”刘彻承诺道。 “谢太子殿下!” 第九十九章楼兰女 自从河西四郡从匈奴人那儿夺过来之后,便时不时会有些西域的乐舞艺伎从敦煌郡进入汉朝境内。韩安国并没有阻拦,这些西域的艺伎很受富商贵胄的欢迎,普通百姓也很乐意欣赏他们的舞蹈。 罗莉是半路上,随着乐舞艺伎进入上郡的,她是从楼兰来的,能歌善舞,很快便受到了这些伶人的欢迎,这些人里面,就数她的舞跳的最好,自然少不了特殊照顾。 双眼深邃,薄唇轻抿,高鼻梁,尖下巴,金黄色卷发,具有明显的中亚地区人种的特征,十六七岁的样子。罗莉长的很美丽,肢体柔软,跳舞的时候便像一只跳跃的精灵,欢快的风格人见人爱。 她从不向人透露她的身世,每次当别人提及时,总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对方,眸子清澈纯洁,让人不忍心再问下去。 楼兰国一直被匈奴人压着,河西一带被汉军夺得之后,汉人并没有想侵略他们的样子,而是很友好的相安无事,这让楼兰人对汉人很有好感。 罗莉同样如此,除了对汉人的和谐感兴趣,她还听说汉朝的衣服精美,便起了来中原的意思,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些华美精致的衣服,尽管一路上很辛苦。 这个艺伎团以健壮的中年人布泊为首,其他人包括罗莉都是伙计之一,总共有十一个人,各有各自的擅长,表演起来深受汉人的欢迎,他们不专求财,所以捧场的一般是普通百姓。 即使过的很简单,但这并不阻止他们的快乐,汉人的小玩意儿,绣制衣服的花样,美味的小吃食与糕点,让这些西域来的人每日乐不思蜀。 往往种上几棵菜,撒下几颗果树种子,吃到一盘甜食,足以让他们幸福很久。 在西域诸国,他们能见识到的花样很少,整日枯燥的生活,才创造了他们独特的乐舞用以自娱自乐,而这些在他们那些国家发展的东西,于异国他乡的汉朝很受欢迎。 他们多多少少都会些汉人的语言,学的很卖力,自然进步很大,虽然只有几个月学习时间,但每日的功课就是这些,请的老师傅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教的也很投入。 “罗莉,你真要一个人走么?大家伙可不舍得你走!你一个弱女子能去那?”布泊整理着乐器劝道。 眉眼流转,将琵琶背在身后,找到块光滑的石头坐了上去,罗莉清脆娇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布泊大叔,你就别担心我了,老是呆在你们身边,罗莉想要的不是这种平静的生活,要不然我也就不会偷偷溜出来了!” 溜出来?布泊奇怪道:“罗莉你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 “不不不,可能是我汉人的语言还没学好,让布泊大叔你听错了,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其实吧,我只是想去一趟汉人的军营,那个汉朝太子好生厉害,他才11岁左右耶!把压在我们楼兰国身上的匈奴人都赶走了,三次用火用的是真的漂亮,换作我们楼兰将军,可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计谋!”罗莉急忙转移话题道,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可不能让布泊起疑心。 去军营? 这行不行? 布泊觉得汉军不会同意她进去! 一个异国女人拜访太子, 难, “唉,罗莉你可进不去,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上,就会被汉军们拒之门外,他们肯定会怀疑你,不是一个族类,即使是身上没有利器,也不能被轻易相信。”布泊将一支短骨笛放在手中用布擦拭着,长吁道。 直接从正门口进去是肯定进不去的,但是可以走后门呐,干嘛要抱着大营门口不放,如果有人能够引入的话,哪里有那么麻烦? 她早就想好了,出门在外,如果冒冒失失的话,哪里又能够安然无恙到今天? “前些日子,我们在一家茶馆表演的时候,有一个穿着素麻衣服的女孩在一边观着,她手里有一双军队才会配置的布靴样式,布泊大叔你发现没有?”罗莉眼睛如明亮的星晨,扑闪着恬静的笑道。 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人,布泊才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顺着时间线,他才爽朗地嘿嘿直笑道:“是那个很大方的女孩吗?她好像给了我们很多三铢钱,都相当于我们半天的表演了!” “你猜猜她是哪里的人!” “还想考你大叔我?从穿着看不出什么,但她手里拿着军队的制式军靴,与一般靴子不同的是。这靴子多了很多花样,应该是军侯以上官职的人穿的。 结合这些的话,这女孩和军队里的大人物有很大的关系,那日恰巧是带着靴子去小池塘清洗,这才抱在手中!” 嘟嘟嘴,眼中的惊喜抑制不住,罗莉娇俏的面庞皱了皱琼鼻笑道:“布泊大叔见多识广,与我想的竟然是一样的! 那日我借故出来了一回,其实就是与她交谈,和她谈论乐舞,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已经答应我了,今日下午就可以和她去军营里生活几天! 你知道那双靴子是谁的么,嘿,那是汉朝太子的!那姑娘人还不错,和我讲了很多关于太子的大事小事,这才让我对他更加好奇呢!” 布泊笑哈哈地点了点头,既然她想走,自己也拦不住,就随她去吧…… 来到肃清的军营之中,可周围都空荡荡的,本应喧天的呐吼与操练却毫无踪影。 罗莉跟在马禾儿身后,初入军营的时刻,守兵对她的样貌很是奇异,金头发高鼻梁,深遂的眼睛,面容是另类的西域美,吸引人的曲线身材更是让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既然是太子的人带进来的,他们可不想横加阻拦,直接放她们进去了。 “朱军,这姑娘真俏啊,太子殿下真有艳福!” “瞎说什么呢?太子才十一岁,哪里会这么乱搞?高大杰你可别把你的一套加在太子身上!”朱军瞪了他一眼道。 撇了撇嘴,高大杰收回了在罗莉身上的目光,从怀掏出两块糯米团子,扔了一个给朱军,便吃了起来。 刘彻最近给自己的屋子加一个牌匾,名为渠房,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马禾儿本想叩门,被罗莉拦着了,她甜甜的笑着,把背后背着的琵琶抱了出来,纤细的手指拔动琴弦,弹奏了起来。 琴声婉转动听,悦耳入神,跳动的音符变作一只只小锤子,直击人的心门,流利而又变化,娇而不俗,琴音不甘寂寞,四动游走,透过格子窗,传到了屋内人的耳中。 屋内传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乐章, 断而不绝, 余味, 犹存, “姑娘可会瑶琴?”从音律的劲力与轮转,屋内人猜出来了外面奏琵琶的是个女子。(瑶琴又名七弦琴,是古琴的名称) 罗莉眨巴灵性的眸子,片刻后笑道:“瑶琴有三种音,都非常安静。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其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凭借我对此琴的了解,公子可觉得我会不会?” 第一百章梦回楼兰 刘彻推开屋门 眼前这个女子让他眼前一亮,深遂的眸子素雅端庄,洁白的面庞仿佛与世俗相隔,她不是汉人,却拥有汉人女子的清雅,这让他觉得很美丽。 可惜对异族人没什么兴趣,刘彻瞧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相反的是,马志宇倒毫不闪避目光,这个异族女子对他很有吸引力。 在他们观察罗莉的时候,罗莉也同样在打量着他们两个,汉朝太子果然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她心中轻叹,要是她们楼兰也能有这样的少年将才多好,也不必被夹在众国中间,左右为难。 “禾儿姐,这位姑娘是哪个国家来的?如此异域的美丽可不像我们汉人的女子。”刘彻问道。 将罗莉推了上前,马禾儿握着她的手笑道:“这是楼兰国来的客人,她的乐舞跳的可好了,我看过她的表演,弹奏琵琶只是她本事的其中一部分,她跳起舞来,没有那个行人会不被吸引呢!” 乐舞?这不是李妍那小妮子喜欢的么?如果让罗莉教她的话,小妍应该会很开心吧,刘彻心想。 “哦?是么?如果不介意的话,罗莉姑娘可否进屋为本宫跳一支乐舞呢? 哈哈,军营之中没什么可以欣赏的东西,每日下午是将士们挖渠的时分,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人打扰你的表演!”刘彻邀请道。 “太子殿下可能送我一件华美的女子汉服?罗莉可不想白跳了这么一支舞,看我表演的达官贵人可都是很大方的,太子想来不会吝啬吧?”罗莉轻笑道。 要报酬那是理所应当的,这个楼兰女子的不区别对待,让马志宇对她很是赞赏。 “当然了,我们太子可不赖账,姑娘你放宽心便好了!”马护卫替刘彻回道。 刘彻也看得出来,马护卫对她有好感,所以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给他们俩一个交流空间。 重新把琵琶背在背后,罗莉甜甜一笑道:“那就好,这位公子引路吧!” “姑娘,你背上的琵琶重不重?需要我帮你拿着么?”马志宇关切的问道。 “好呀,给你。” 风情万种地笑着,罗莉将背后的琵琶传到了马志宇手中,动作柔缓,宛如随风的牡丹花,摇曳盼兮。 一举一动都像起舞, 这个女人跳起舞来, 肯定很美, 将屋子中间的桌子,木凳通通搬走了,给她留足了空间。几人坐在一旁,等着罗莉的表演,不说马护卫,就是刘彻也未曾亲眼见过异域风情的乐舞。所以楼兰国独有的乐舞,让二人尽皆拭目以待。 莲步轻移,罗莉白嫩的小手把鞋子脱了下来,白皙小巧的双足柔软而又充满吸引力,仿佛是上天打造的完美工艺品。 “我要表演喽,各位可别眨眼哟!”银铃儿笑声间间断断,勾起了两人的好奇,连看过她跳舞的马禾儿也再一次认真观赏起来。 没有长袖,也无道具,罗莉就这么跳了起来,舞姿很华丽,跃动间少女的文弱化作乐章,小小的动作又有无尽的妩媚,水晶般的眸子是蓝色的,摄人入神,翻飞的裙裾如同水上浮萍,轻浮而不落凡俗,仿若天成。 时而跳在几人面前,肢体若无骨,蛇行而起,双手游动,像是牵动着自然的音律,与她一同舞蹈,又时而闪在一边,饱满的胸口微微震荡,让两人都不自主地盯了上去,罗莉娇羞一笑。 长腿虽为衣裤包裹,见不到其中光景,但曲线的划动,充分展示了女子的灵动活泼。 一步一移,左一寸不成其舞,右一寸难保其姿,这个乐舞似乎被很是奇妙,偏偏一个动作与另一个动作的连贯,像是注定得这么衔接。 乐舞很美,在罗莉的表演下更美,看得出来,这是她的拿手舞。是经历过很辛苦的练习得来的,在今天表演出来,足以证明,她很看重几人。 舞至终章,像蝴蝶扇动羽翼一般,翩翩落地。 刘彻改变了原先的不冷不淡,别人尽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了自己,又那里有理由不表示的热切一点呢。 眼神示意了马护卫,让他沏茶送过去。 马志宇看出了太子的意思,匆匆倒了一杯温茶,递上前去。 微笑着谢过了他的好意,罗莉用衣袖挡着面庞,抿了几口,将茶杯还了回去。 入乡便要随俗,汉朝女子除了年迈的老人,十三四岁以下的少女,都会遮丑,这个丑就是喝东西之类的。 “姑娘可能告诉本宫,此舞的名字么?舞姿若天边云彩,虚而又实,不可捉摸又确实可见,动人三分。这么好的乐舞不知其名,也是很可惜的!”刘彻笑道。 马禾儿她们同样未曾见过,此时也想知道其名,“此舞翩若惊鸿,姿态万千,禾儿也想知道姐姐你这是何舞呢!”马禾儿加问道。 “此舞名为梦回楼兰,是由百多年前的楼兰女王所创,女王为让楼兰强大,呕心沥血,最终国家虽强了半分,却依旧为外敌欺凌,万般无奈下,日渐憔悴,昔日的美貌在煎熬下再不见踪影,在人生的最后一夜,回光返照,神采奕奕,召来群臣,在大殿上舞了这梦回楼兰。 舞动间,一代女王的光华耀眼无比,仿若九天的神女下凡起舞,当得上颠倒众生,迷人十足。 舞完之后,便倒地不起,安详的样子引众人怜惜。所幸大臣们都将舞姿深深印入脑海,相互印证下,把此舞记录了下来。”罗莉神色暗淡道。 竟有这么奇妙的来历,马志宇问道:“楼兰女王舞起来的场景定是终身难忘,才会让大臣们尽皆记住的吧?” “罗莉之舞,不及十一!” 女王之舞永远是不可复制的,罗莉她一点也不敢夸赞自己,只是作了个比较,来显示女王之无双。 “便是十一,罗莉姑娘的乐舞也足以称得上扣人心弦。”顿了顿,刘彻又道:“本宫有一事请姑娘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收拾了心情,罗莉笑道:“太子你但说无妨,若是帮的上的忙,不敢推辞!” “也不是很为难的事,就是本宫想向姑娘学一学瑶琴。” 学琴?马家兄妹先是惊讶,随后心里一想,太子身份如此尊贵,学琴本就是修身一艺,便就不再细想了。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刘彻是为了李夫人,也就是李妍, 才一时兴起, 想学的。 罗莉轻轻笑道:“太子求教,自然愿意!” 第一百零一章马护卫的姻缘 见罗莉的热切不像作假,刘彻侧身笑道:“禾儿姐,能帮我找一把瑶琴么?” 温和的笑容在眼中泛起,马禾儿自然不想拒了这便宜太子弟弟的要求,抿嘴轻笑,“好好好,我现在帮太子弟弟你寻了一个好琴师,太子弟弟便要把我推开了,找琴嘛,交给我就好了,你们先互相了解一下,暂时先失陪了哦。” 相互了解不少的人,不会因为这讽刺而生气,相反,刘彻还很高兴,禾儿姐话语轻快,分明是亲切的感觉,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使唤。 看的出来,太子是一个和善的人,罗莉从他与护卫与马禾儿的相处来看,恭善可亲,并不着重于自己的身份,有事说事,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内心想法。 连护卫都可以随意插话,可以判定太子一心想培养手下的人,而且从不关心别人的闲言,率性而为。她可不信没有人说过,或者是劝过他与属下应保持尊卑。 马禾儿的离去,并没有让气氛变得尴尬,刘彻见屋里有点沉闷,便忙着和马护卫一同打开四面的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 本来舞乐之时,没有打开,便是怕几人觉得刺眼,罗莉因此而舞的不连贯,现今看来,打开了虽短暂不适,可并不伤大雅。 “不知罗莉姑娘可愿待几天?” “不知道,若是无牵挂,教完太子你便走,有了牵挂,便不确定了……”罗莉回道。 她身上穿的汉服质地细腻而色彩欢脱,刘彻听她讲过以一华美汉服来作报酬,汉服可能是她的牵挂。 “若非本宫每隔一段时间送你一件精心制作的汉服,罗莉姑娘才能多待?”刘彻问道。 “说不定哦,我生性撒脱,不受束缚,若是太子愿意如此的话,罗莉可以考虑的呢!”摆弄着耳畔的头发,罗莉调皮道。 马志宇笑道:“怕是如此的话,太子便会被人诟病,贪图丝竹乐舞之乐,罔顾民意,肆意盘夺服饰吧!” “哈哈……” 闲聊了一段时间,不久后马禾儿就归来了,两把瑶琴古朴端庄,放在上桌子上,纹理很简单,但刘彻不管那么多,实用便好。 与罗莉一人一把琴,简要地教了一番音符,待刘彻记住后,开始了正式的教习,罗莉并没有教人的经验,可胜在刘彻的理解力强,一点一点地跟上她的节奏,断断续续地弹了出来。 日子平平淡淡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学琴的期间,马护卫也有些手痒,一同学了起来,但架不住手残,基本的音符都会弹错,罗莉总是气乎乎地亲手帮他指正,期间少不了身体接触,罗莉倒是没有在意,可马志宇就有些心绪不宁了,刘彻总是淡然地看着,并不打扰他们。 她留了下来,马护卫很兴奋。从小到大,他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罗莉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有了亲近女人的想法。 傍晚时分 刘彻在练习书法,马志宇候在一旁。 “马护卫,你看本宫这个字怎么样?”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情字,马志宇笑道:“太子这字,方正有力,在有限的范围内写出豪迈的气势,很是高明!” “你喜欢罗莉这个楼兰女子么?”刘彻并没有去关注马护卫对字的评价,而是直接笑问道。 “属下一心护卫太子,不忍思及其他,太子对我恩同再造,属下若是玩忽职守,心有不安!” 右手一拍桌子,刘彻气道:“在本宫面前,你还要打马虎眼么?别人怎么献谗言假话本宫不管,可如果你也是这般,那本宫还有谁可以相信? 喜欢便是喜欢,不要找那么多理由,护卫之职与婚配之事,本来就不相冲,你这样生搬硬套,只会让本宫觉得你在敷衍!” “属下知罪,我的确对罗莉有好感!”马志宇单膝跪地颤声道。 “大声点!” “自初次相见,属下便有悸动,罗莉之脱俗美丽,让我没有一丝抵抗之力,属下确确实实对她有好感!” 这次声音大了很多,刘彻这才笑了,“然后呢?不会是一见钟于情吧?” “自然并非那么轻易谈及喜欢,罗莉不辞辛劳,亲手教我以琴艺,详细明了,不曾因我的愚笨而有半分嫌弃,性格温婉娇俏,声音如清泉叩石,急而端庄,不落媚俗,始终与我保持距离,恪守不渝,这并非其他异域女子的随便可比,几日相处下,她早在心中有一席之地,去之不得,又时时念之,属下倒是想一心职守,可心之所指,尽是罗莉的影子!”马志宇缓缓说道。 早就听惯了情话,可这次不同,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手下,马志宇的各个片段,刘彻都在场,所以他算是见证了马护卫对这楼兰女子感情的升温,更能融入他的感情。 “罗莉姑娘,进来吧,这小子承认了!”刘彻朝门口道。 马志宇心中猛的一跳,看向门外。 脚步不再轻盈,蓝色的眼眸有些复杂的情绪,罗莉虽有些感觉,但当刘彻提出这谋划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信,追求过她的人数不胜数,但如今近距离听这么一段情话的少之又少。 在门外的片刻,罗莉也不知道她自己对马志宇有没有好感,走进来之后,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两位,没有什么想说的么?”刘彻调笑道。 “罗莉姑娘,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能接受我么?若是为难也没关系,我与你相处时间并不长,你心有疑虑也是再所难免,我也只是表露心事而己,今后若是你不喜欢我,我也无话可说……”马志宇支支吾吾道。 复杂的看了一眼他,罗莉并不回答,低头沉思片刻便跑出了门,衣裾翻飞,饱含心事。 “怎么,还不追上去?”刘彻笑道。 “啊?好吧,这就去!” 望着两人离去,刘彻一阵苦笑,他这算不算做了一回媒婆?只不过这剧情有些熟悉,以后只能看他们自己了,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望天, 第一百零二章狼宝宝 修水渠是一段一段修的,不会说先把一整个路线当作一段渠道来修,一则更有效率,二则不会浪费水。 随着不断迁来的人安家落户,这河西之地也变得热闹了起来,对匈奴人用兵的事也告一段落。 人一多,就容易出现秩序问题,可有大军的压制,也都只是毛毛雨而已。 兵将们越来越强大,大部分人都有以一敌多的本事,比起以前,强大了很多,让刘彻有些兴奋。 招兵的事也在进行着,太子给将士们大方的表现也影响百姓的意愿,本来是逼不得已才当兵,但现在,入伍成为了一种荣耀。 长安城那儿也在催促,让太子早日回来,这么久了,无论是皇后的枕边风,还是给太子的赏赐,都让刘启去把太子招回来。丶 刘彻学琴学的很顺利,对于有些难度的曲子,也可以勉强弹奏出来,这离不开罗莉的指引,当然,也是刘彻为了早点学会,来给小妍一个惊喜。 对于马志宇的直白情话,罗莉并没有作出直接表示,马护卫也不会去死缠烂打,一点点关心或者陪伴,日子久了便会有些依赖,进而是喜欢,这些也是刘彻教给他的。 狼王最近一直窝在狼穴里,它的妻子与几只狼宝宝正处于虚弱期,这就要求它时时守在身旁,防止草原上的隐患。 既然将要回京,那刘彻要见的一定少不了狼王,从刚来边城到如今,已有大半年,由二姐养大的狼王给过刘彻很多帮助,救命之恩或是不离不弃,它所做的已超出了一只狼的界限。 它, 是刘彻的挚友。 雌狼经过六十叁天的怀孕期,生下叁只到九只小狼,也有生十几只的。没有自卫能力的小狼,要在洞穴里过一段日子,公狼负责猎取食物。小狼吃奶时期大约有五、六个月之久,但是一个半月也可以吃些碎肉。叁、四个月大的小狼就可以跟随父母一道去猎食。半年后,小狼就学会自己找食物吃了。狼的寿命大约是十二到十四年。在群体中成长的小狼,非但父母呵护备至,而且,族群的其他份子也会爱护有加。狼和非洲土狼会将杀死的猎物,撕咬成碎片,吃下腹内,待回到小狼身边时,再吐出食物反哺。 从怀孕到今天,已有三个半月,现在算来,狼宝宝也应该断奶了,只是还会习惯性的喝奶。 夏季的草原上,茂盛的草儿在开着小型的演唱会,个个争相演出,摇曳着身体随风起舞,刘彻与马家兄妹二人,各自驾着匈奴马,一路上说说笑笑。虽然和罗莉相处时间也不短了,但拜访狼王一家这种事,却是没有必要拉上她的,无关信任。 此刻临近午时,阳光有些炙热,距狼王穴地也不远了,刘彻咽了口水,扶着马背,从包裹里拿出了几根黄瓜,扔给二人,便嚼了起来。 黄瓜不解渴,但可以润一润嗓子,水反正带足了,只是嘴里没有东西啃,有些乏味。刘彻比较喜欢料定先机,从菜地摘了几根黄瓜,简单的清洗之后,便放入包裹之中。 “太子,你这黄瓜可真及时啊,哈哈哈!”马护卫笑道。 马禾儿也不顾及形象的啃了一口,含糊道:“有的吃你就吃吧,这黄瓜挺嫩的。” “就是,吃呗!” 有饭前蔬果,那午饭自然少不了,草原之上,便得用草原上的办法,刘彻几人纷纷引弓,正在寻找着目标。 一路走一路找,可惜这猎物却迟迟不出现,好不容易看到几只野牛,但几人射的下手么?在这草原之上,发怒的野牛比狼都可怕,把他们惊动了,非旦得溜之大吉,还可能被这些暴躁的牛给撞伤,马可受不了他们的一顶。 半个时辰过去了,当他们快垂头放弃的时候,一群兔子蹿了出来,在青鲜的草皮上相互逗闹。 他们, 似乎并没有发现, 危机已经来临, 露珠被太阳蒸发的一干二净,青草却迎着阳光生长,常青浓绿,毛茸茸的兔子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生存之道,物竞天择,跑不快的免子,很可能被充作食物,或化身烤兔。 一波箭后,草原上倒下了两只兔子。 马禾儿尴尬一笑…… 在此刻,按一般情况来说,兔子已经溜开,再难射中,可对刘彻二人来说,这绝不代表落幕,一番追击之后,两人满载而归,总共拿下了八只兔子。 烤肉对几人来说,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一边烤,一边加香料再涂上香油,这便是过程了,香气把几人给提了一把神,鼻子抽动着,陶醉的神色。 八只兔子全给烤了,为了省时间,他们串起一排,一齐接受光焰的拥抱,不多时,火光下的肉食金黄色的外衣勾起众人的馋虫。 刘彻绅士地先扯了一个大后腿给禾儿姐,便与马志宇一顿狂卷狼吞。一个太子居然可以这么放的开,马禾儿捂脸苦笑,要是咱大汉皇帝见了,该气的发抖吧。 三人吃饱了也只是吃了两只兔子,其余6只被包了起来,打算交给狼王一家享用。 吃饱喝足行路更慢了,但距离就在那里,片刻的功夫,狼王便围绕刘彻身旁了,一个跃动,手中的包裹挂在了它脖子上,不理会刘彻的白眼,狼王走进了狼窝。 招呼二人一同进了狼穴 狼穴并不深,一米左右的深度,身为狼王,它有足够的自信。 母狼对几人的到来并不警惕,依旧喂着狼奶,它的身旁有九只小狼宝宝,笨拙地移动着,毛发已经长的差不多了,除了头部与牙齿,与小狗相比,差别并不大。 小狼宝宝憨憨的样子,小眼睛傻傻地盯着几个人,有点懵圈,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和自己长的不一样,奶声奶气地叫唤着,初生狼娃同样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被马禾儿抱起来逗弄也毫不害怕。 对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马禾儿没有一点抗力,抚摸着它们的脑袋,任由它们用舌头舔自己的手,时不时发出银铃儿的笑声。 狼王分给狼宝宝和母狼兔肉,待母狼吃完后,便把它带了出去。 等狼王夫妻再进穴时,母狼的神色有些犹豫……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傍晚再上马时,刘彻和马禾儿怀中各多了一只狼宝宝,两只小狼睡得很香,很安静。 第一百零三章回京(上) 狼宝宝醒来之时见狼父母不在,在两人怀中哇哇大叫了起来,没办法理会,总不能把它们送回去吧,刘彻只能任由它们叫唤,等它们喊累了,再给它们肉靡吃。 这几天,刘彻像极了奶爸,四处寻羊奶牛奶喂两只小狼,它们还离不了那些,肉靡吃的也不多,两只小狼似乎对羊奶并不排斥,喝了起来。 狼王把两只狼交给刘彻他们,刘彻猜的出一点原因,母狼已经恢复过来了,狼王马上便要带着家室离去,而养它的二姐,它也无法再见,只好送两只小狼给自己,让它们代替父母与二姐再见。 出世的时间还不长,狼宝宝慢慢地适应了另一个环境。 “禾儿姐,这两只狼取什么名字好?”刘彻把一只颜色深一点的狼抱在窗台,笑着问道。 “你那只叫不离,我这只叫不弃怎么样?就是说它们永远不离开我们!” 这两只狼都是公狼,这名字有点不合实情,他们可不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成年狼是需要自己捕猎的。 可他再想不出别的名字,只好点点头道:“但愿它们不离不弃吧,三日后回京的时候,把它们也带上,二姐该会很高兴的!” “太子弟弟,若是回长安城的话,你可要带上我,哥哥都走了,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上郡肤施城,再说……”说着马禾儿笑着顿了顿。 “再说我也想去长安城见见那些繁盛场面,在这边塞之地,我可见腻了草长莺飞或是黄沙漫天了!” 若是不带上禾儿姐,就是刘彻他自己也不乐意,来这上郡一回,本就是为了积攒实力,赢得大军相护,既然已经与马家兄妹产生渊源,索性把他们一家全都带回长安城。 “不带上你怎么行,回长安之后,本宫就请求父皇赐予府邸,到时候你们就可以随时见到本宫了,若是待在宫里,可真是会烦死人呢!”刘彻抱怨道。 将桌子上的琴揶的端端正正,马禾儿抚了抚琴弦,笑道:“太子弟弟,你的琴可学的还好?是否能够为禾儿姐弹奏一曲?学了这么久了,不敢希望哥哥能学会,但太子弟弟你机灵聪慧,你的琴艺我可想见识一番呢!” “若是想听的话,本宫自然得为禾儿姐这个功臣来一曲了,禾儿姐你听好了!” 马禾儿侧立一边,看着刘彻坐至琴前,双手按在琴弦上,调试一番之后,便弹了起来。 琴声似流水又如雷鸣,波涛多变,在转换之中游走自如,杂糅的音律协调地合为一处,把一幅高山流水,瀑布轰鸣,激浪阵阵的画面展现在了马禾儿面前,音动则若翔龙,游龙戏水,音落则若遁鼠,潜鼠入土。 刘彻虽没有将瑶琴学至精通,但拟物或者刻画场景,他都深有研究,音律曲目他只打算花一小段时间去学习,若无对自然的敬畏,再好的曲子也是空有其形,仿若空中楼阁,经不起细细品味品尝。 把在地上爬动的小狼崽抱在怀里,马禾儿笑吟吟道:“可惜哥哥拿饭食去了,错过了这么一首曲水流殇,他听过了,才能知道你们二人的差距啊,哈哈哈!” “你哥哥可不愿意早点学会,他巴不得和罗莉姑娘多待一会儿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刘彻苦笑道。 “醉翁?太子弟弟这个比喻倒是详尽,哥哥若是成了,还得过母亲那个门槛呢,凡是异族人,母亲都有天生的排斥啊!” “他可不会放弃,和你怀中的小狼不弃一样,正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呢!”刘彻调笑道。 迷糊的小狼伸了伸爪子,舌头舔了舔下巴,小眼睛注视着刘彻,扭了扭身体,又趴了下去。 顺了顺狼头上杂乱的毛发,马禾儿笑道:“但愿兄长如偿所愿吧!” 马志宇很快就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将饭菜摆上桌后,就坐了一旁,也不吃饭,发呆了一般。 “他这是怎么了?” “还是问他吧,这我可猜不出来……”马禾儿眨了眨眼。 “马护卫,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罗莉姑娘拒绝了你还可以找别的姑娘啊,为何要垂头丧气?” “太子,浅水县西马村那儿百姓闹事了!”马志宇皱眉道。 什么?这个消息让刘彻一下子没了吃饭的心思,急忙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事不是交给灌夫将军了么,他做事虽不求精细,但也不至于欺凌百姓啊!” “是灌夫将军手下的牛雄,他被分在了浅水县一带,要引水最先吃亏的便是浅水县人了,湖毕竟是他们境内,被分流给其他地方,自然不乐意,再加上牛雄将军没有按照你说的占地赔金给钱,克扣了一部分,让百姓十分不满,与将士们对峙,死活不让再修。”马志宇把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出来。 “快,吃了饭,咱俩就驾马去看看,千万不能让他们动手!” 一个时辰后, 两个人已经快到了, 把马系在一边, 下马步行。 远远便看见一大伙人挤在一起,还有一声声喧嚣,刘彻面色紧锁,从上午闹到现在还不解决,有越闹越大的趋势,这牛雄怎么这么倔强?为何不肯放利给百姓,非要闹得军中不和谐么? “快看,太子殿下来了!”将士们中传出声音。 “太子?他怎么来了?”牛雄喃喃道,只是简单的闹事而已,也仅仅是一个村子的人对少三成赔金不满而已,他觉得不至于惊动将军太子他们。 那个少年就是太子么?马村村民纷纷拥上前去,男女老少个个很兴奋,因为他们知道,凭借太子肯给占地赔金这一项,他就一定会为他们主持公道,既便整个县只有他们一个村丝毫不让。 马村村长和牛雄被刘彻请到了一边 “牛雄将军,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得解释解释吗?”刘彻紧盯着他说道。 “我一切为了将士们着想问心无愧,太子您要赔偿村民我无话可说,牛雄只是觉得有些多了,这才扣下三成来省下修渠的开支,为了让将士们吃的更好一些!”牛雄硬气地说道。 村长秦时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听了这话,白胡子气的发抖,分明是你不讲约定,怎么可以说问心无愧? “莫非我县县民就该出钱养你们兵将?” “难道不是如此吗?”牛雄反问。 “强词夺理!!!”秦时浑浊的眼睛闪动,气愤道。 虽说确实是靠百姓才能支撑军队,但何至于肆意盘夺呢?本以为太子是个爱民如子的人,如今便又是黄粱一梦么?秦时心中凉了三分。 “来人,将牛雄带下去杖责三十!亏欠县民的钱尽数还给他们!就是苦了将士们,也决不苦了苍生黎民!”刘彻大喊道。 将士们并没有顾忌那么多,虽然牛雄是他们的上属,但太子的话含金量更高,直接将牛雄带了下去。 既便是太子的话在理,牛雄在被带下去的那一刻,还是心中苦闷。 太子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众村民心中久久难再平静…… 第一百零四章回京(下) 这形成了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牛雄的属下抄起两块木板,正在打他们直属上司的屁股,很毅然地拍,丝毫不关心牛雄会报负他们,为什么不关心?因为牛雄根本没有反抗…… 即便是太子责罚他,也是为了军规军纪,牛雄觉得是他的错,除了心里的苦涩。将军只护手下的兵将,似乎成了一种病态,他忘了,忘了自己也是出自黎民,或者说并不是家乡人,便可以稍微占他们的部分利益。 每一块土地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地域观念,何必如此? 一声声拍击声,落入了马村人的心中,他们望着太子,太子淡然的模样,仿佛此时只剩下了他的军纪,不放纵,不讲情面,为了自己的愿景,一点也不犹豫。 一身铁甲,屹立在渠前,面无表情,时不时回头对着村民点点头,温和的心意被村民受在心中,一些年长的老人苍老的面颊湿润了,这个太子若为帝王,该受万民爱戴。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那里见过这么亲民的太子?地方官员的随意剥削,一个兵将,甚至是一个郡兵,都可以欺负他们,一旦灾荒,既便是赤地千里,也只是看见一把米,于天下人,于万千民众,又有何意? 村长秦时他自己便曾是灾民,当初的一场旱几乎让他们家绝种,逃难的过程中,一家十几口就他命大活了下来,父母亲省下一口饭,只为让他走的更远,永远别再回来。 几十年过去了,他,也一直恪守着父母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永远别再回来,永远别再挨饿! 时至今日, 他, 依旧不敢回去, 他怕,怕吃不饱的感觉,牛雄要克扣他们的赔偿,县里面所有人都屈服了,他不肯,既使是一个人,他也要号召全村人,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既然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秦时也不是个不讲情面的人,这责罚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虽然偏执,但他能当上村长,不是靠的背景,那么人格魅力肯定是有的,要不然全村人怎么会都听他的? 秦时作了一个揖,对着刘彻弯腰道:“牛将军也是为将士们着想,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老朽还想请太子莫再责罚他!” 此刻牛雄已经被打了七八下了,刘彻扶起秦老村长,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他应该受的,村长不必客气。” 见状,秦时叹了口气,转身向村民们吼道:“太子亲民,我等该三拜!” 村民们并不推托,和村长一齐拜了下来。 一片人的三次拜礼,让将士们有些惊讶,正在受刑的牛雄,眼中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刘彻倒是想让他们别拜了, 可是, 没什么用。 太子亲手挖渠的样子,与一个农夫没有什么区别,比将士还卖力,当引来很多人来见他一面时。 刘彻丢下铁锹, 便走了, 他不是为了作秀,这种场面不是他想看到的。 跟在刘彻身后,马志宇没有说一句话,他知道,当太子在办公事的时候,是不喜欢讲一些生活琐事的。 回京要交代的事情很多,刘彻与李广现在便坐在一起商量。 “太子你回京要带多少人马回去?”李广问道。 “本宫知道你最近又招了几万人来补足边防,所需要的兵力,你只需将本宫亲自训练的那几十个人,领二万训练过的兵来补足长安城的京师兵就可以了。 再加上几百匹上等的匈奴马,其余的都留在边塞便好了,河西四郡那里,随时会有匈奴人进攻,这些马你们都需要,需要用来装备骑兵。” “二万人兵与几百匹马,倒是无碍,李广今日可以准备好。 唉,明日一别,不知道李广什么时候还可以与太子相见,只希望太子庆功宴上尽兴便好了,这边城或许才是我李广的归宿。”李广叹道。 双手抓住李广的肩膀,刘彻给了他一个拥抱,相处大半年,李广的脾性他也知道,虽然有些缺陷,但史记上给他的好评,都是值当的。 “本宫必定会在几年后,再来这上郡,到时候李广将军,便随我杀个天翻地覆吧! 汉军所在之地, 皆是赤旗! 哈哈哈!”刘彻笑着吼道。 李广拳头握的紧紧的,也豪迈的笑道:“犯我强汉者,上天入地,屠至灭绝!” “不不不,灭绝太不好了,应该说是同化才对!”刘彻诡异一笑。 放开了李广,刘彻道:“你的儿子,本宫会去看一眼,你有什么要本宫带的么?这么久没回去了,本宫可不相信你不想他们。” “天子脚下,京师皇城,李广不担心!”李广神色坚定道。 “真的没什么可带的?” “没有!” 刘彻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李广是想通过无思无想,来消解这边塞的苦闷,或者说,他怕帝王起疑心,子女留在长安城,一旦和他们联络了,就少不了闲言碎语。 “你们这走了一大片人,又留我孤家寡人一个,李广莫非真的命不好吗?”李广苦笑道。 “非也非也,本宫会找个机会,劝一下父皇,即便是不能招你回去,也要给你封一个侯,无功无禄的黄亲贵胄能封侯,本宫可不相信你不能!”刘彻承诺道。 第二天清晨, 刘彻与栾布老将军,灌夫将军辞别了李广,便与马禾儿兄妹,包括罗莉,两只小狼宝宝,和两万大军,几百匹匈奴马踏上了归途。 边塞之行已经告一段落了,刘彻也做好了宫廷之行的准备,浩浩荡荡的二万兵将跟在他身后,这些都是他最大的收获,这群已经初步拥有单兵作战能力的军队,具有强大的可塑性。 出上郡肤施的时候,要说最难忘的回忆,还是城门口自发送行的百姓,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他们认为的值得分享的好东西,想要送给太子刘彻,有鸡蛋,鸡鸭,鱼与腊肉,麦子和大饼,甚至是羊奶。 刘彻他下令了, 一样都不许要, 要一样罚十倍, 就这样,李广笑着看向城外,那儿一大片的百姓追着送东西,前面两万大军灰溜溜的跑。 他真希望, 大汉所有的百姓,都该被这样温柔以待…… 第一百零五章潜入未央宫 赶路回京是枯燥的,但若是有伴,一哈路上便少了不少烦闷,连着几日来,与马禾儿,马志宇几人下着象棋,聊着长安城里好玩的地方,刘彻也感觉不到什么烦闷了。 既然有灌夫将军,栾布将军的统领,这探路指挥的事,他也就甩手不干了,寻了一架马车,跟在大军身后。 大军行进是不入闹市的,只会寻一些乡间小路,或者是地方修造的道路,避免惊扰百姓,影响他们的生活,引起不必要的围观,延误军机就不好了。 偶尔有砍柴的樵夫,打猎的猎人,居住山野的隐士碰见刘彻和大军,也只是看了一看就走开了,如果碰上脾气暴躁的将军,将他们给留下来了,少不了一番苦力,不如避其锋芒。 通过刘彻的描述,占长安城三分之一的未央皇宫浮现在了几人面前,远超其他地方的繁荣,让他们心神向往,文人骚客,商贾官员,小贩店铺等等有趣的交集与逸事,就像磁铁一样吸引他们。 来长安城的都是渴望施展报负的,各派思想都在此中骏集,思想的碰撞,渴望被君王所采用,无论是道家的无为日头正盛,还是儒家的经世仁义不绝于耳,或者是墨家的尚贤纳士,联系民众,都相互交融着,学习各自的长处,只等这些帝王去认同他们,推广这些。 汉景帝早早的,得到了刘彻的回信,他已经准备好了,在未央宫前殿举行盛大的庆祝,只为了迎接这些凯旋归来的将士,和居功扬威的太子。 虽然匈奴人没有伤到根基,但无疑他们会收敛一些,汉景帝并不希望与他们决战,至少现在还不行,分封诸侯只会得到一时的安稳,如果匈奴人拥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和布置时间,从东边扼住汉朝,最南方不平静的百越趁乱而起,七国之乱类似的内患会加上外敌又会再次上演。 但夺得河西之地是一个突破口,一旦将国内的隐患解决,汉朝的军队将会长驱直入,刘启他知道他现在办不了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根本没有魄力去干那些削藩安南的事情。 他只能寄希望于太子刘彻,登基之时的锐不可当,把原有的体制打垮,精力十足的安内再去攘外。 终于到长安城了, 可惜夹道欢迎的人们, 并没有看到太子, 而此时, 刘彻瞒着汉景帝,在大军来临的一个时辰之前,利用进出宫门的令牌,进了未央宫,他受到的欢迎已经够多了,实在有些怕了,所以和几个将军交代了一下,就直接提前进宫了。 侧门守着宫门的卫士,本来想着禀告陛下来着,可太子不让,还小小的威胁了他们一番,如果他们去禀报了,就会被刘彻让人脱光上身的衣服,挂在城门口半个时辰…… 这个惩罚, 对他们来说, 简直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丢不起这个脸…… 刘启等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就像一个期待儿子归来的父亲,急着想嘘寒问暖,可惜终于等来了大军和将军们,却没有等到他的儿子,汉景帝也不好摆脸色,让人把灌夫将军他们请了过来,接受朝臣们迎贺。 百姓们同样有些失落,他觉得他们本该见到一个神采奕奕的太子,可惜他们并没有等到,虽然大军就在眼前,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而太子就是那个关键点,军队的灵魂所在。 马禾儿一家与罗莉的去向,刘彻在前一天就安排好了,他让人提前买下了一个院子,供他们居住,也吩咐了齐全天他们派人守卫。 刘启站在高台之上,举起手中的酒爵,大笑着喊道:“三军将士在边塞荣立大功,你们这些做将军的,就替将士,受下朕的敬酒!” “诺……”台下将领们齐声回道。 而此时 刘彻正蹑手蹑脚的回了太子宫,他毕竟是偷偷溜进来的,可不敢大摇大摆,要是能他母后与父皇知道了,少不了瞪眼与吹胡子,加上一顿责骂。 “韩嫣,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韩嫣放下了手中的扫把,转头看向刘彻,神色复杂的说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刘彻抱了抱他,笑道:“难得你还这么有心,就算有人打扫了,还要多打扫那么几遍。” “唉,不说这个了,太子殿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现在你不是应该和陛下他们在庆功吗?陛下准备这场庆功宴,也有一两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了?”韩嫣奇怪道。 平躺在椅子上,刘彻拨动着手上的刀笔,微笑道:“本宫没去。” “什么?太子殿下你没去?陛下应该会生气吧?哎呀呀,太子你这就不对了,这好好的一出庆功宴,少了你,这不是缺很多东西吗? 就算是来这里也不用急啊!皇后她们可都在呢,太子你欠考虑了!”韩嫣苦着一张脸道。 “这是本宫的事,你就别担心了,你给我说说长安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太子都不担心这个,韩嫣也就闭口不说了,想了片刻道:“要说发生什么大事,也就是周亚夫将军被罢相,这些我也传信过,这你都知道,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那就是他入狱的事!” 入狱了?这么快吗? “是不是因为他儿子,私自请人铸造了500套兵甲,给佣工期限少,还不想早点给钱,结果,心有怨气的佣工就告发他私自买国家禁止的用品,要谋反?”刘彻急问道。 “太子,你听说了?”韩嫣奇怪的说道。 这件事情是最近发生的,传得并不广,太子居然把前因后果都知道了,韩嫣不得不说,这是刘彻他自己打探的消息。 “嗯,是本宫听说的,这件事倒很重要,你先帮本宫打听一下,此事还得找父皇商量一下,冤枉了忠良便难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总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啊,刘彻只好承认。 阿娇她们都没见面,还有姐姐和母后,幸亏刘彻他准备了一些礼物,这些他生命中重要几个女人离开的时间久了,即便只是大半年,刘彻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情愫。 能看到她们开心的样子, 画面, 也很美…… 看见韩嫣拿着自己送的骨质弓箭,很开心的摆弄着,刘彻叹道:“进口的东西,即便很普通,也总有人趋之若鹜……” 第一百零六章那些温和的岁月 可能是因为自己声望渐起,汉景帝打压周亚夫更凶了吧,致使他的儿子周建慌不择路干出了购罢甲衣的破事,有心人想搞出点猫腻是十分容易的。 周亚夫本该是公元前143年左右入狱的,刘彻方今才十一岁左右。这么算来,今年是公元前145年,却是提前了2年将周亚夫下手。 导致汉景帝下定决心除掉周亚夫的原因,除了太后的忌恨外,还有两次封侯的意见不合,一是从太后所愿,给皇后的兄长王信封侯,二是从匈奴逃来投靠的将军,只不过后一次,汉景帝下定决心封侯了,没有听从周亚夫的意见。 单单从朝堂之上的冷落,便可以看出汉景帝的心思,而周亚夫的拖病不来,顺了汉景帝的意思,在君臣们的宴会上故意不给周亚夫筷子,让他尴尬的吃不下去,甩袖而走。 一走了之是有个性,但更也意味着他的完全失势,借天相之说,顺理的将他罢相,再以傲慢无礼的名头,不再给他一官半职,让他回家养老。 羽翼渐丰的太子最需要的便是前路无阻,历史上汉景帝动手的时间在2年后无非考虑的是刘彻没成长起来,一战成名的刘彻给了汉景帝一个惊喜,而汉景帝也准备了一份礼物,将周亚夫送入狱中的方式。 刘彻并不喜欢这个礼物,相反,他还要把周亚夫拉出来,若是逼的周亚夫在狱中自杀,那该留下多少悔恨! 毕竟是教过自己一年多武艺兵书的恩师,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旁观。 刘彻回来的消息自然瞒不了阿娇,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怎么可能会不热心,一开始她便没有去庆功宴上等刘彻,除了因为身份问题不可以去之外,她还想给刘彻来一份惊讶,拿来了她母亲的腰牌,领着李妍正在前往太子宫。 她想的是刘彻他此刻应该在举杯互敬,还想不到她会守株待兔。 可惜我们的刘彻正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摆弄着用梓木做成的几串木珠链子,梓木虽然有些贵,但刘彻用的量少,还用的起。 李妍拽着阿娇的衣袖,走至太子宫前,门口坐着的刘彻让两人激动的捂住了嘴巴,一别几百个日日夜夜,足以让两人思念不已,他的身材更挺拔了,英气逼人,本不该存在于少年人身上的气势他也有了。 虽然古代人成熟的早,十五六岁便相当于成年,身高长的也快,但像刘彻十一岁就拥有健壮身体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一路提起长裙,小跑着靠近了刘彻,一阵香风袭来,刘彻笑着低头,怀中一大一小多了两个绝色美少女,一个娇媚,一个可爱。 不等刘彻说一句话,十六岁左右芳华的阿娇主动送上了香吻,嘴唇对上,一种酥麻的感觉浮上了刘彻心头,虽然身体没有生理反应,可身体之中的灵魂也不是个初哥了。 舌尖交织,阿娇面上红晕越发吸引人,刘彻双手在她身上抚动,无论是前面的"shuangfeng"还是后面的"qiaotun",都体验了手感,初具规模的身体拥有让他动情的资本。 可刘彻不敢乱搞,不说李妍正抱着他的大腿,呆傻的看着两人,就是少年人的身体也不允许刘彻干别的。 左手牵着小的,松开嘴又搂紧了大的,温热而柔软。 刘彻捧着阿娇的脸颊,笑道:“刚才你亲我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阿娇姐你可得赔偿我哦!” “阿娇姐羞羞哦!”李妍笑嘻嘻道。 “哼哼,你若是不想,那我以后都不给你了,还想要赔偿,小彻你想得美呢?” 李妍的小手抓着她的阿娇姐姐和公子刘彻,乐呵呵的将两只手放在一起,笑吟吟道:“那小妍觉得,你们两个都应该罚,在我面前亲的那么起劲,就罚你们永远不分开好了!” 拂动着李妍的青丝,刘彻轻声道:“应该是我们三人都永远不分开才对!” 两女羞涩的垂下了头,许久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躺在刘彻还不宽大的怀中,阿娇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幽怨地说道:“小彻你倒好,去了这将近一年,都不曾给过我们一封书信,可让我们好等啊!” “就是,公子都不想我们的么?”李妍嘟囔道。 “边塞战事紧急,可是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我怕我一旦想到你们,会打乱思绪,你们不知道,外人所轻易看的到的战功,背后有着我整日的盘算呢,所有的情况想一遍,若是给你们写信坏了军机,杂了思路,受伤的便是手下的兵将了! 我又何尝不想你们呢?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一年?你们俩便是我在边塞的牵挂,二姐她早一步过来,母后与姐姐们我反倒不关心了。 对了,还想问问你们呢,我二姐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小侄子还好么?”刘彻徐徐道。 “隆虑公主(不知真名,文中有些称呼还望见谅,西汉朝史毕竟残缺不全,作者的拟造还望勿钻牛角尖……)她被陛下赐了一座府邸,就在长安城西呢,到时候你也可以出宫去看望她们,虽是逃回来的公主,但陛下知晓一切,不仅给了月俸还专门派了人保护呢!”阿娇扭动着换了个舒服的躺姿道。 暖阳照在三人身上,温暖而又心安,刘彻真想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一切的功过千秋都随风飘散,这个想法却也只能想想了,阿娇还等着他去调教至良善,千古的骂声还急需他一掌挥之,烟消云散。 尘封在历史尘埃里,先祖的荣光不该被埋没,讥笑。 既然后人忘却了, 那么, 就该让这光芒, 变得强烈到不可急视! 躺久了便会全身酸疼,阿娇从刘彻怀中起了身,伸展了会僵硬的手脚,端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刘彻。 一串梓木圆珠手链, 出现在了她面前, 拿起手链,阿娇笑道:“这是什么啊,送给我的么?怎么这形状有点奇怪呀?” 并不急着解释,刘彻同样递给小妍一串。 见小妍接过去,刘彻才轻声道:“西域那边有一个名为佛教的教派,信徒众多,香火连而不绝,我也只是学着那些佛教徒的样子,亲手做了这么几串。 佛珠手链祛邪,意味着福气绵绵,给你们好运气,带来上天的保佑,因果善始善终。” “公子给的小妍都喜欢!” “小妍,咱们学的乐舞现在可以跳了呢!领了心意,该是咱们展露身手的时候了。”阿娇虽听不懂什么佛教,但知道刘彻的善意,便笑着提议道。 “好啊!” “你们等等,本宫学了琴,等我去屋内拿出来再跳,乐舞缺了乐可不完整!” 第一百零七章三次请求(上) 刘彻的心意很明显了 李妍兴奋地望着刘彻,公子肯为她学琴,这她一点也不怀疑,但这么快是她没想到的,在边塞战事那么紧急,能挤出时间学琴,足可见他对自己的重视。 趁着这会儿时间,阿娇和李妍活动着身体,只等刘彻出来,三人合力谱那一曲乐,一支舞。 舞很美, 乐也很合意境, 把两位小主哄的高高兴兴的,刘彻目送着二人蹦蹦跳跳的离开,盘算好了时间,在门口等着他的父皇。 这皇宫上下的一切大小事都躲不开他的眼睛,刘彻所在的宫殿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了重点关照对象,自然少不了眼线的关注。 刘启很想踹刘彻一脚,不给面子的事你干一回就可以了,干嘛三番二次挑战底线,居功自傲也得看看赏赐的人是谁啊!前几次造纸,与孔明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压下赏赐的么,朝臣们个个上书要自己赏太子,三次已经是极限了,非得赏赐不可,这逆子是想要一并拿到从而加倍么? 如果是这样, 刘启还真拿他没办法, 但他还有一招,把皇后叫上,一同去向太子兴师问罪,这逆子想气自己,那就先让他难堪一下。 思子心切的王娡并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但刘启一提议,她就同意了。 在宴席结束后,刘启赏了几位将军一些土地钱财小小升迁了官职,便与皇后一同赶向太子宫。 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刘彻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他爹娘一起来了,应付一个就够呛,这下倒好,一套夫妻档,看来自己在边塞所做的一切都要刨根问底了。说实话,他慌了,只好强撑着笑容走向两位,把身为儿臣的谦卑礼节来了一套全的。 刘启很淡定的承受着,王娡就不同了,急匆匆搂着刘彻的额头,轻轻的抚摸着,“彻儿长高了,更结实了,这上郡之行瞒着母后,如今便要借行礼遮掩么,你这一走,叫母后好想啊,其他不相干的就算了,回来了就好!” 站在门外说话,总归是有些别扭。 请两位进门后,刘彻才叹气道:“边塞那有长安城好,可儿臣并不后悔,结识了几位将军,磨练了性子,也学会领兵打仗的本事,就是李广将军的境遇让儿臣有些齿冷,如此英雄若不封侯,还有多少人能当的上明符其实的侯王呢?” “这些兵家的事,母后可不懂,问你父皇去吧!”有些事后宫不能搅进去,王娡一向小心,这些事她只有沉默了。 “彻儿你是想让父皇赐封侯位给李广?” “儿臣愿意不要求任何赏赐,只求父皇赐一侯位给李广将军!”刘彻回道。 揉了揉额头,刘启有些难办,没想到这太子竟然放弃自己的赏赐,只为了让李广受封。 可惜李广虽然有功,但功劳都不太大,太子的功绩倒是足够封侯了,可对刘彻来说,封侯没什么意义,本来就是皇室中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后宫除外),刘启不至于允他这么一个鸡肋的奖赏,太子这么一提,他开始考虑起李广封侯的可行性。 “彻儿你真要放弃赏赐?还是只为了让父皇重视李广,予他好处?” “这赏赐,儿臣的确情愿让李广封侯变的可能!” 沉吟片刻,刘启又道:“朕可是能予你财富,奖你奇珍异宝,赐你太子之位稳固的,这些你都不稀罕么?” 一听到太子之位,皇后眼睛一亮,拽了拽了儿子的衣袖,想让他接受奖赐。 可刘彻只是淡淡的回道:“有能者居上位,自身坚不可摧,何俱风雨,儿臣不怕,儿臣只希望功臣能够得以慰藉!” “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儿子,你若想将赏赐给李广,助他封侯,朕答应你便是了!” 太子有信心,不计较得失,视奖赐于无物,刘启很欣喜,虎父不希望犬子,只有胸怀天下,放下点点利益,才能受爱戴,到时候便不是小小的侯位问题了,这是天下归心之大计。 地位不同,所想的便不同,对周亚夫来说,皇帝要封侯,他要尽到职责,规劝皇帝这没错。但对汉景帝来说,他的眼光便是另一种计量了,如果小小的侯位能够让更多人热衷于和谐,尽职尽责,那么,给那些第一个尝试的人又何妨? 刘彻想向他父皇提的要求可不止这么一个,他又是请求道:“儿臣想出宫生活,体察民情,还望父皇予我一座府邸!” “你想出去住也不是不可以,你能在边塞立功足见你自立自强,但要朕赐你一座府邸可不行,你若是硬要出宫,自己去赚钱养家修府便好了呗!” 有统军能力,并不代表对商贾之事了解,汉景帝此刻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自己赚钱便自己赚,儿臣自信能在长安城中生活下去!”刘彻笑道。 他还有一件致富法宝, 两年了, 皇后就不像儿子那么镇定了,急忙道:“彻儿这么小不合适吧,陛下您可不能答应他,这孩子性子野,指不定就是一时兴起,非得撞满头包不可!” 刘彻嘴越犟,刘启就越不爽,气乎乎地道:“他爱怎样让他怎样!宫里面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皇后你也不许偷偷给他财物,要是被朕发现了,必定得处罚你们!严惩不贷!” 这会儿把后路都给堵上了,皇后无奈的看了看这对正置气的父子,这爷俩真是孩子气…… 尽管他老子很不高兴,刘彻还是得替周亚夫说情,他在大狱里面多呆一天,就离自杀越近,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不说,以后要见上父皇一面都很难。 以他父皇的个性, 刘彻要出宫住, 好, 三个时辰内, 直接滚蛋…… “父皇,儿臣还有事说!” “讲!”刘启瞪了他一眼道。 “周亚夫将军入狱,儿臣以为其中疑点丛丛,单单从他人的一面之辞,是不足以治罪的! 细柳之军,尚存有他的威望,一旦军心动摇,那伊稚斜单于便可能会从那儿铁骑直入,到时候长安城就会暴露在匈奴人的铁骑之下,这么大的外患父皇看不到吗? 亚夫将军曾是儿臣的恩师,以他的个性,想必父皇也知道,是不可能做出那些忤逆之事的,当初七国之乱他没有倒戈,如今这种时候他会去做这样的事吗?傻子都不会相信吧?” 刘启面色阴沉道:“你是说朕是傻子吗?” 第一百零八章三次请求(下) “陛下别和彻儿一般计较啊,彻儿他还小,不懂得那么多,说出这些不经思考的话,您就当作他发魔怔了,少年人的话总是无所顾虑!” 父子间的争吵,要想顺利化解,是肯定少不了皇后的调和的,王娡若不掺合进去,这对欢喜冤家非得吵到动手不可…… 汉人最讲孝与忠,其中孝还在前面,孝治天下并不稀奇,即使是三纲五常也是顺应了汉人的习惯,要不然董仲舒的纲常观念怎么会一帆风顺?这显然是百姓并不排斥,积极响应而已。 再来看看我们刘彻,将孝甩在了一边,与当今天子针锋相对,明知汉景帝故意给周亚夫找不自在,还要为他求情,汉景帝不冷着脸才怪呢! “儿臣并非要羞辱父皇,儿臣只是觉得五百兵甲明目张胆的制作,既无叛逆的本事,也很没道理,没有几万兵甲那有与京师兵作对的本事?匠人们随便泄露也不合情理,难道周亚夫将军造反前还要举着少的可怜的兵甲,高呼老子要造反么?”刘彻坦言道。 刘启哼了一声道:“无论兵甲多与少,尽皆是反骨!” “这天下众口父皇挡的住么?一个没有兵权的老头要这兵甲有何用?周亚夫将军从未招兵买马过,五百兵甲仅是墓葬品而已,秦始皇帝墓地就在地下,他幻想着死后千军万马相护,父皇难道会觉得这死鬼死而不僵,从地下跳出来与活人争抢地盘么? 父皇既已冷落了他,干嘛要致他于死地,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无情帝王怯懦的表现,曾经一起同品苦楚,今日翻覆所有,只为一纸飘渺的谣言么? 忠臣只是尽忠职守,敢于进谏而已,战国诸王都能够广开言路,今日一统中原的天下之主,怎能不及前人,徒惹笑耳呢?”刘彻喝了口茶,口舌鼓动。 喝口茶, 润润喉咙, 继续辩下去。 这么一大串话从刘彻嘴里说出来,刘启有些无奈,太子非得逼朕揭开遮羞布么? 一拍桌子,刘启气道:“今时不同往日,百姓们不再需要谏言,臣子也不能挑战朕的底线,这拍板的最后决定权在朕手中,臣子若要与朕置气,那便冷板凳坐到死!” “这是入魔的举动!” “这是霸道!” “霸而无道,假做圣人,实则败絮!” “老庄之道,胜在无为,众人皆无为,唯朕作为!朕就是圣人,就是道!” 刘彻气的脖子都粗了一圈,怒道:“一人之天下,一人之喜乐,难道父皇要做那始皇帝,一时的英主,万古的独夫么?始皇啃着前代的基业,父皇也非要借前人肩膀小小作为后,一撅入魔么?” “朕是为你好,你莫要自误!高祖基业,朕自然不会视若无物,周亚夫若不除去,朕入土都不放心,你若非要争,朕便告诉你好了! 这莫须有的罪就是朕安的,你若非要救他,就拿出证据,朕的心意你不领,那便任你作为好了!”刘启叹了口气道。 本来好好的父子会面弄成这个样子,刘启也有些累了,近些年来他越发了力不从心,战胜的欣喜都被这混小子给搅了。 “既然父皇有心让儿臣查案,儿臣自当尽心竭力!”刘彻生怕他反悔,立既回道。 汉景帝不再理会太子, 转身便走, 皇后轻叹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也随皇帝走了, 刘彻觉得他得重新估量他这个父亲了,从言语之中,父皇刘启似乎有其暴戾的一面。 作为“文景之治”的开创者之一,汉景帝刘启爱护百姓、鼓励农桑、轻徭薄赋、减轻刑罚,使当时的社会更加安定,百姓更加富足,封建统治秩序日臻巩固;尤其是在他谦恭简朴、以身作则的模范带动下。社会风气也日趋好转,汉景帝因此被后人奉为不可多得的盛世之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让人景仰、膜拜的好皇帝,却先后做出了怒杀吴太子、饿死邓通、腰斩晁错、冤死周亚夫,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的事情来,无不暴露了一代明君暴戾残忍的另一面。 这不得不说, 是人格两面性, 晁错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被汉景帝给蒙在鼓里,含恨而已,如今周亚夫的结局如果这般上演,必定是又一出悲剧。 西汉监狱分为中央和地方两大层次,中央级监狱又分为地处京城的“中都官狱”和分布在地方而直属于中央的诏狱,地方监狱大致分为郡(国)和县两种。 如今周亚夫被关押的地方便是重大政事性的中都官狱分属的廷尉诏狱了,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非要去一趟不可了,指不定周亚夫正在绝食呢。 先要安抚一下老臣,再找到栽赃他的工匠,暗中监视,找到工匠的软肋,或者是静待幕后主使,让他无后顾之忧便好了。 母后摸了三下脑袋,刘彻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她是说她现在得哄父皇,傍晚会领着三个姐姐一起过来相聚,让自己不要乱跑,所以刘彻拥有的时间并不充裕,三个时辰就得去见完周亚夫将军回来。 汉代名将周勃曾率兵击败项羽,屡立战功,又与陈平合谋诛杀诸吕,立刘恒为帝。但在他归隐后有人告他谋反,文帝将其逮捕,关押于京城廷尉诏狱。周勃一生,为人诚实,缺少文化,面对冷墙铁壁,一筹莫展。 后在狱卒的点拨下,才敢传书薄太后,并让自己的儿媳、文帝的公主作证,才幸免一死,官复原职。老周虽逃过了牢狱之灾,但小周却未能幸免,终因“谋反之罪”,重蹈覆辙,被关押于廷尉诏狱。 延尉诏狱就在长安城内,驾马过去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刘彻也懒得乘车驾过去了,一个人一匹马绝尘而去…… 诏狱门口有两座狴犴神兽,张牙咧嘴,一股威严感喷薄而出,让刘彻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功臣们征战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唯独怕得就是就是监狱,一个小小的狱卒便可以让他们生不如死,让人唏嘘。 在亮出身份之后, 门口的守卫让刘彻进去了, 诏狱内有些阴凉,几十间牢房仅有几间关了人,这些人大多面如死灰,毫无生气,似乎是已经料到了自己必死无疑。 而在这些人之间,周亚夫正襟危坐,镇定的样子,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第一百零九章形势紊乱 刘彻的武艺已经不弱了,短短的距离在刻意控制下,可以做到毫无声息,以前他一靠近周亚夫,总是因为脚步而被发现,如今他还是不死心,想再试试,移步下脚慎而稳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但小心翼翼的他, 还是被发现了, 身负镣铐的周亚夫在刘彻下步不久后察觉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用的不是耳朵,而是鼻子…… 两人对视,笑得有些勉强, 能笑就不错了,说明周亚夫心态很好,只不过此刻心态也分两种,一种是释然顺其变化,胸有成竹,另一种就是慷慨赴死了。 要论周亚夫的心态,刘彻觉得还是由于第二种。 “周将军为何这么快就知道有人来了?本宫不是控制了动作么?”刘彻询问道。 周亚夫强打精神,勉强笑道:“太子的武艺见涨,罪臣的确没有太过发觉你来了,只是太子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煞气,从军打仗杀人杀的多就会有,隐隐约约是血腥的味道,罪臣身上也有,所以你来了,瞒不了我。” 看了一眼地上,三四碗饭食已经凉了,刘彻苦笑道:“周将军何至于此?你若是因绝食而死,本宫可不会心安,就是父皇也会被冠上不仁不义的名头!” 人已经在绝食了,想来是不愿受这份欺辱,曾经为国征战,一身荣耀的大英雄,兀的转变了阶下囚,的确是让人齿冷! “陛下想让臣死” “但本宫不想让你死,相反,本宫视你为恩师,想找到证据救你活命!”刘彻袖口卷起一阵微风,将脚下的尘土清刷的一干二净,双腿交叉着坐着下来。 “太子,你认为臣怕死么?”周亚夫双目微闭,轻声道。 在他看来是个必死之局,君臣这么多年,皇帝一旦不讲情面,不将自己逼上死路,哪里肯善罢甘休? 刘彻扁扁嘴道:“你不怕死,但你全族老少总有怕死的,你可以一死了之,连骂名都不顾,但那些妇孺,他们会愿意死么?” 是啊,逆反罪之大,罪及全族,周亚夫一想起全族人会因自己而入狱,冤杀,就抑止不住的愤恨。 从心而出的火气,在周亚夫五脏乱窜,他的风轻云淡没了,只剩郁积,积在心里发泄不出来,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 眼睛突的一红,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一代名臣,竟落得如此地步,刘彻紧盯着周亚夫,见其脸色变红润,这才叹道:“心口的瘀血吐出来就好了,周将军你还是吃饭吧,若是绝食到饿死,就此离去,担在头上的罪后患不消,老周家又会何去何从呢?” “太子你真肯帮罪臣是么?” “师恩不忘,功臣不可含恨!” 周亚夫凄凉一笑,“也罢了,不辜负太子的一片好心,罪臣就苟且偷生几日吧!” “来人,快过来给周将军上饭菜!”见周亚夫终于松口,刘彻朝驻守在狱门口的兵卒吼道。 可周亚夫并不想麻烦守兵,让赶来的狱卒恪守他的职责,又给叫退了,拿起面前冷的干硬的粗饼,便嚼了起来。 “本宫倒是忘记了,从军打仗的将军那里会在意饭食是不是冷的,边塞大半年,这些粗食本宫也吃了不少,在本宫看来,一样的香!” 抄起陶碗,刘彻也啃着粗饼,吃的津津有味,嘴角不见一丝饼屑,舔的干干净净。 “若能再辅佐太子一朝,罪臣该是含笑九泉了!”周亚夫见情深意重的太子尽心竭力相劝,豪爽大气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憧憬。 “会的,所以周将军你更要好好活下去啊!” “哈哈哈……”两人一齐笑着。 长安城中的一家茶楼中, 梁王刘武品味着墙上的字画,时不时评头论足,指出了他认为不妥的地方,他见过的名家名作也不少了,这闹市茶楼给客人观赏的书画字帖,在他看来是漏洞百出。 再次来到长安城,他自然不是来观瞻太子刘彻得胜归来,只是假借与皇帝同庆,与人会面合谋而已。 而他要等的人, 是淮南王刘安派来的苏非! 刘安好黄白之术,召集道士、儒士、郎中以及江湖方术之士炼丹制药,最著名的有苏非、李尚、田由、雷被、伍被、晋昌、毛被、左吴,号称“八公”,在寿春北山筑炉炼丹,偶成豆腐。刘安因之被尊为豆腐鼻祖,八公山也因此而得名。 刘安的制国思想是“无为而治”,对道家思想加以改进,不循先法,不守旧章,遵循自然规律制定了一系列轻刑薄赋、鼓励生产的政策,善用人才,体恤百姓,使淮南国出现了国泰民安的景象。 他早有反志,只不过当初羽翼未丰,这位著书《淮南子》的侯王因父亲刘长之死而痛苦,“死结”带来的祸端寄望于幼年便惨遭丧父之痛的刘安能对汉王朝忠心耿耿,这显然是痴人说梦。事实上,刘安的一生,始终就是在对朝廷的不满、怨恨和异心频起之中度过的。 继任淮南国封地已有9年了,刘安并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耐与朝廷相抗,所以七国之乱的时候,他没有一时脑热举兵而反。而是想积攒实力,静观其变,周亚夫的力挽狂澜让他惊叹,对上他的话,根本没有胜算,此后他再不敢明目张胆地与谋士谈论反心。 周亚夫被冷落,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派苏非与梁王的人接洽,设计了一把他的儿子周建。 这次会面, 是梁王的示好! 苏非身形瘦弱,青色衣衫穿在身上很宽大,山羊须加上尖下巴,看上有几分狡黠。 才一会面,梁王就认出他了,这个贼眉鼠眼的方士,外貌与书信中描述的很相似。 “淮南王手下谋士苏非见过梁王!” 身份就在那里,该有的礼节还是要的,苏非代表的是淮南王,他不能给梁王一个坏印象。 梁王把苏非请入桌后便让举杯笑道:“昔日你之先祖苏秦,以辩称于战国闻名,今日你苏非又巧舌善劝,把周亚夫他儿子哄骗的团团转,干出慌不择路的叛逆之事,真是痛快!” “梁王之功同样不小,买通匠人,将周亚夫谋反之罪坐实,以太后之势威严,这周亚夫当是必死无疑!”杯爵相碰,苏非奸笑道。 “那些匠人是不是该灭口了?” 梁王摇了摇头道:“何须多生一事,等万一有变,再灭口也不迟!” 第一百一十章事态升级化(求首订支持) “这样也好,以皇帝的性子,周亚夫一旦进了诏狱,就算不自行了决,也不会主动去管他,任其自生自灭!”苏非奸诈一笑。 但皇帝不去翻案,别人会不会去呢?纵是梁王刘武非特意为刘彻而来,但太子刘彻他的能量,已经体现在了那些京师兵里面。 刘武叹了口气,南军一半是太子的人,这是补足,或者说是这超额补充,让他觉得事情还可能变动。 “苏先生你忘记了一个人了,太子刘彻可是在周亚夫手下习过一年,我这侄子,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以他的个性,非得闹翻天不可!”刘武抹了抹鼻子道。 “太子厉害不假,可也要有线索,一个11岁的毛头小子,梁王你认为他受到的阻力会小么?” “这……” 门外起来了敲门的响声,“梁王殿下,宫里面的狐狸来啦!” 狐狸是梁王在宫里面埋下人手的代号,帮他了解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些也都是太后默认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在皇帝反悔的当时就想要入京,这离不开暗哨几个狐狸的功劳。 和苏非小声解释了几句,梁王轻咳道:“进来吧!” 一个身着褐色粗制布衣,面颊干净,矮小身材的丹凤眼走了进来,这人是小黄门,动作有些娘们,缺了那玩意的人,总是分泌激素不够…… “沈辰,是有什么消息来吗?” 沈辰跪地一拜,看了一眼苏非,起身回道:“梁王殿下,可是照说不误?” “说吧,都是自己人!” “陛下在太子的请求下,同意让他另外寻找证据,事情可能会有变动,梁王殿下是不是要早做安排?”沈辰问道。 苏非眼眸微缩,深吸一口气,朝梁王刘武道:“太子果然掺和进去了!咱们是不是要行动了?” “还是被我猜中了,上一回母后寿宴出了丑,让他给奚落了,这次我可不会粗心大意! 沈辰!你赶紧派人出宫把那些匠人给杀了,记得要都派一些死士,要不然我可放心不下,前番刺客大案被羊胜他们给逃了出去,其实他们应该是死在那里的,白给我惹了那么多麻烦!” 时间久了就容易无情,曾经还带有一点真切的情分,对梁王刘武来说,早被洗刷的一干二净。 “喏!” “你先下去吧,记得早做安排!” 交待完了这些, 刘武依旧面不改色, 只不过脸色终究是呈现病态, 要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了解,那都是不现实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单单从每日的生活不舒服就可以看出来,刘武他知道自己没几年了,只是还幻想有一天,能够登上皇位,哪怕是一天也足够了。 一切能加快这个进程的事情,他都愿意投身进去,只要有他的母后在,犯下再大的错他也死不了,而这,就是他疯魔的症结所在! 茶楼下的人们在说着衣,食,住,行,偶尔会提几句太子。刘彻远在边塞的时候,还在一遍遍的改进造纸工艺,依靠他所看过的那些纪录片,一点点凭着感觉实验着,将工艺让先行一步的二姐交到父皇手上。 而传播是需要时间的,即便是长安城近水楼台先得月…… 刘启很看好太子,就算他总是和自己对着干,于是在刘彻回来的那一天,造纸工艺不胫而走。 这是汉景帝的造势,将刘彻的威望再一次拔高,‘工能造福于民,武能兴国安邦’这是人们对太子的评价…… 椒房殿内,刘彻正在等着母后和姐姐们,已经三个时辰了,可惜她们还没有过来。 摆弄着母后的梳妆台,摸着床前的挂件,把香炉盖子掀开再合上去,这些无聊的举动是刘彻心虚的表现。 近乡情怯这个词,如果改成近亲情怯,配上刘彻的举动刚刚好。 对家乡已经没有概念的刘彻,只是有些畏惧见到姐姐们,母后的眼神他已经见识过了,让他几乎羞的说不出话,若是四双眼睛一齐这样看他,只能说,这真是不好的体验。 让儿子在椒房殿苦等,这是王娡的主意,主要是想治治刘彻肆意妄为的尿性……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就是一桌麻将了。 以母后为首的四人一到椒房殿,就把一路上讲的清凉殿风光,给抛的远远的,压迫感穿过双阙投射在刘彻身上。 椒粉的暖色调并没有给刘彻温暖感,他笑咪咪凑了过去,想通过示弱来减少数落,可惜,效果不大。 大姐平阳公主训一句,刘彻点点头。 二姐隆虑公主训一句,刘彻幽怨的回看一眼。 三姐南宫公主训一句,刘彻嘴嘟的老高。 母后再补一句,刘彻已经不做表情了,直接端茶请安。 接受完洗礼的刘彻,将四串梓木珠手链一个个串在了她们手上,时不时蹦出几句皮,赢得了姐姐们的笑声,母后的白眼。 南宫公主并没有回她的寝宫,而是在姐姐们走后,向母后请求去太子宫住一晚,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弟弟说。 亲姐弟同处一室能有什么问题? 王娡只是叮嘱他们早点睡, 便同意了, 太子宫自然不止一张床,只是南宫公主非要和弟弟一起睡,刘彻无奈,只好同意了。 盖好被子,三姐南宫公主帮刘彻抚平了被角的折皱,便扑闪着大眼睛,笑吟吟道:“小彻你给姐姐讲一讲边塞的事情吧!” 见三姐有兴趣听这些,刘彻便从在残勇村设计耶律孤图讲了起来。 可能是讲得很生动,南宫公主时不时紧握拳头,仿佛她就是战场的弟弟,以少年之身抵抗倍已的敌人。 一说完,南宫公主情绪便低落了,“小彻,那时候伤口很疼吧?你自小便没受到过什么伤!如今,如今却……” 眼睛里开始出现泪水,南宫公主又继续道:“让我看看你伤在那了!” “不碍事的,都过去了,在姐姐面前脱衣服不合适吧?”刘彻拭掉了三姐眼角的泪水道。 “好像也是,那咱们早点休息吧!”南宫左手搂过弟弟的肩膀,闭眼道。 “……”刘彻觉得,这画面有点怪,你们有没有这个感觉? 夜深了 一场有预谋的杀戮开始了,住在长安城西的几户铁匠,在如墨的夜色下,被一群横冲直撞的屠夫,无情地绝户。 惊恐的吼叫, 妇孺幼子, 一个无留! 第一百一十一章把水搅混 匠人们的死在刘彻意料之中,这恰能说明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中尉郅都掌管京师的秩序,在发生命案之时便加紧了防备,下令严查城门口通行的人流。 刘彻是出宫后得知的,这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七八户人全部被残忍杀害,百姓纷纷谈论着。 现在连证人都没了,还怎么挖出来幕后黑手?总不至于冲上宣室殿让父皇放过周亚夫吧。 现如今这个关头,父皇不会在意证人,这种让刘彻知难而退的事情,他没理由查个水落石出。 很多人都不希望刘彻查出真相,那就应该把水搅混,利用长安城中百姓的关注,让刘彻的所做所为暴露无遗,使那些背后的人投鼠忌器,给刘彻他自己更多查案的空间! 能引发所有人关注, 刘彻想到的只有一个, 活字印刷术! 他埋了两年的重磅炸弹! 这关系着全体读书人,是让书籍传到每一个人手中的大作为,可想而知,这种快捷的方式一经传扬,必定一场轰动,在此之后,再添焦点的刘彻走到那都会有忠实的追捧者。 司马相如最近很烦恼,已经两年了,明明自己手中有绝妙的印刷术,在人前还得隐藏,好几次差点被好友发现,害的他不敢请好友回家作客,雇他抄书的人因其字体端端正正,把名气传了出去,前来叨扰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从边塞回来的刘彻,让他找到了希望,他有种预感,自己保存了两年的密秘马上便可以公之于众! 妻子卓文君躺坐在司马相如怀中,娇羞一笑道:“夫君成了富家翁了么?你以前总是说我父亲守财奴,如今你也是为了钱而烦恼!” 拥紧了卓文君温软的娇躯,抚着她紧致的面颊,司马相如忍不住亲了上去。 许久,唇分 “我发的只是小财,还烫手无比,这两年赚的钱呐,担心的可多了,那里像你父亲那般,坐收巨富?”司马相如埋怨道。 双手抱住了司马相如的脖子,卓文君低头与他四目相对,轻哼道:“我家的家产是几代积累的,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比得上,太子把这印刷之术交给你,只是这金山你动不了而已。” “说到底,我还是希望太子早些来,这个钱也赚不少了,而这门印刷术也再藏不下去,你啊,这富家婆做不了多久喽!”司马相如捏了捏她的脸道。 卓文君往下一扑,饱满的胸口压在夫君的肩旁,媚笑着说道:“人家本就是富家婆出身,你当我稀罕么?” 咽下口水,司马相如贪婪地呼吸着妻子的芳香,双手不自主地按在"shuangfeng"上,缓缓揉动着。 潮红浮现在卓文君脸上,她扭动着,站了起来,娇嗔道:“夫君就动情了么,这还是白天呢!” “唉,可能是文君你最近越发吸引人了!”司马相如甩了甩头,苦笑道。 “哼,不理你了!” 望着妻子走远,司马相如喝了口冷茶,强压下腹中的火热。 为了防止太子找不到他,司马相如新建的院落依旧落坐在原地,只不过围槛加宽了许多,他也买下了不少花草,植种在院子里,每次进出家门都是芳馨扑鼻。 活字印刷术重在那个活字,所以司马相如也不单单接一种书籍,几种短而广的书如道德经之类的,是他接下的主体,只印一份便再次排版有些麻烦,所以他开了一间专为人抄书的铺子,头一天接下的活,第二天完成。 既便是抄书,要求也不会少,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书,方方正正,所以最受欢迎的也是司马相如开的铺子,最受欢迎代表着同行的关注,这便是他压力的来源。 “子虚曰:“可。王车驾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掩兔辚鹿,射麇脚麟。骛于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 相如,你这子虚赋写的妙啊!极铺张扬厉之能事,词藻丰富,描写工丽,散韵相间,妙哉妙哉!”刘彻看着墙壁上的字帖笑道。 “既受陛下官职,诚蒙太子之推,相如之词采,才得以传扬!子虚赋为我得意之作,太子的夸奖,我便受下了!就当作这两年守密之酬劳了,哈哈哈!” 子虚赋是司马相如的成名汉赋,流传也较广,对于刘彻的夸赞,司马相如欣然接受。 “相如大哥,本宫就是为了这印刷术之密而来,今日便是它见天日之时!”刘彻嘿嘿笑道。 “太子终于要把工艺传出去了么?那相如便助太子你一臂之力好了!我那铺子里就有三套模具,权当送给你了。”司马相如松了一口气道。 “你那铺子另有玄机吧!” “假借名头而已!” “可有人故意为难相如大哥?” 司马相如苦笑道:“不过是市侩小民罢了,不值得一提!” 顿了顿又道:“太子你想怎么传扬出去?” “先在闹市展现印刷术的神奇之处,让百姓见识一番,半日后即可轰动长安城,携印刷术之势再卖给那些富商工艺,骗一大笔钱后,便简单多了,直接公之于众!” 要是不捞一笔,刘彻怎么肯甘心?那些富商与侯王息息相关,他也只是让侯王们出了一笔钱而已。 “太子此计只怕会引来全长安城的目光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哦,这是为何?”司马相如奇怪道。 拿起桌上的毛笔,刘彻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向司马相如借来了墨水,提笔直书:“长安命案缘起周,计瞩目,宵小难为!” 司马相如仔细观看着这十四个字,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太子可是要救周将军?” “人要救,印刷术也要公布!” “那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长安城中心的闹市上,来往着有事或者无所事事的人,叫卖已经形成规模,如织的人流在上午汇集,而这个时候刚刚好,刘彻与司马相如拿来了模具等一干物什。 看热闹的人不多怎么办,刘彻设了三个方案,一是让韩嫣用糖块引来小孩,让他们编成童谣,在城内四处传唱,引来各处的好事者。 二是他自己这个招牌,一张太子亲临的大旗,吸引力也很强。 三就是从中尉郅都那借来查案的卫士了,这些个甲光闪闪的一排‘城管’,百姓都不陌生,回头率也很高。 第一百一十二章线索 长安城的八街九陌,到处传扬着太子,会于尚冠街口展示奇妙印书的工具。 八街指汉长安城中的华阳街、香室街、章台街、夕阴街、尚冠街、太常街、藁街和前街;九陌指汉长安城通往城郊区的九条大道。 交头接耳的人们,隐隐约约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太子这时候的作为,莫非真的是为了让更多人与经书接触,让流于古籍的内容,通过一种奇妙的方式,更加广泛的流传? 可无论如何,前番太子入长安城的时候,他们是未曾见过太子的,或许这个热闹可以让他们如偿所愿,反而印刷术在他们眼里变的不重要了。 因为那有点不现实, 对他们来说, 什么工具能替代抄书呢? 即便是普遍这样认为,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相信刘彻,当初名动长安城的造纸术来的突兀,却也是造福百姓的神妙之术。 无论是那些有钱的富绅,还是衣不蔽体的三三两两的流民,都被这个消息吸引了,长安城里太压抑了,压抑到只剩下皇宫的消息,而他们所希望的,更多的是有利于他们,带给他们更多便利的东西。 人流开始慢慢汇集,相识的人在交流,不相识的人也面目含笑,事关太子的事情,确是只要带有看热闹的心理就可以了,他们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太子对他们做出有一丝一毫的不利。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大声宣扬,周围的人都会嗤之以鼻,可尚冠街口飘场的旗帜,却让人不自主的想靠拢,身姿挺拔的刘彻,在一条长桌前,在蜂拥而至的百姓前面,在身披甲胄的将士旁边,正在准备着道德经所需要的胶字。 刘彻并不想说太多,等到人们来的差不多的时候,直接实验给他们看就好了,事实胜于雄辩,相比人们也希望太子是这样的人,不靠花言巧语的哄骗,事实上,眼睛看到的要比耳朵听到的,可信度要高的多。 在人群之中,有这么一位老人,举止端庄,头发斑白,他是从边塞回来的…… 看着太子刘彻的举动,他轻笑片刻,便走到了最前面,旁边的人没有不避让,因为长辈总是受到尊敬,他们也理应在前面观看,这也就是汉朝的礼节,尊者有优先! 虽不明白那一个个土制的块状体有什么作用,但土块上的字让在场的众人若有所思,他们也期待着,期待着刘彻化腐朽为神奇,用土块成就批量制书的不现实。 刘彻动手了,他在拼装着 用固定胶块的方框先设好一个支架,再将胶块一个个放进去,古代的书没有标点符号的,所以刘彻根本不必要担心标点停顿,直接将一面方框给放置好了。 再唤来韩嫣,叫他把纸墨拿了过来,只一染墨,等墨水收缩半凝固在胶块上,把纸覆盖上去了,挤按了各个角落,一张印有规范字体的纸就做好了。 不慌不忙的把纸展示在众人面前,刘彻笑着看向骚动的人群,又重新取了几张纸,速度还加快了许多,随着一张张印好的纸接连出现,下面的人开始呐喊欢呼,这就相当于西方那时候科学家的实验,让人惊叹的结果总会赢得欢呼与喝彩。 而这个就是刘彻想要的,既然已经展示过了,刘彻差人过来收拾,想要不留下一句话便走。 人潮中,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侯王,他们有着身份,总是不希望不明不白。 他们想要见见太子, 但不幸的是, 刘彻根本没有见人的意思, 他想要见好就收, 这就好像欲擒故纵一般,越是神秘的东西,越能够得到人们的探索,而这个好奇心,就是刘彻骗钱的基础…… 方才出现过的老人,不理会将士们的阻栏,而是高声大喊道:“上郡一别,太子可愿与老朽再见一面?” 刘彻被上郡一别这四个字吸引了,他回头望去,想看看是哪个故人,可才一见到老人,他便瞳孔紧缩,这个老人不是上次公布修渠时交谈过的老人么?他还说过自己不会那么傻兴师动众,他,怎么会来长安城? “前丞相陶青大人!”韩嫣惊叹道。 陶青?他就是陶青吗?刘彻朝韩嫣问道:“你可确定?” “确定无疑!” 陶青,西汉丞相,开封夷侯。汉高祖功臣中尉开封侯陶舍之子。 汉景帝开始以他为御史大夫。前155年,申屠嘉死后,陶青为丞相、晁错为御史大夫,前150年,汉景帝罢免陶青,以周亚夫为丞相。 刘彻也不走了,想过去与他交谈, “太子不必过来,取一静室唤老朽过去便是,人多便很难谈到一些隐秘的事情,老朽可是想与你促膝长谈的,并不仅仅只是打个招呼。”陶青抚须道。 点了点头,刘彻回道:“可!” 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铜铺首,这是尚冠街中官员们常去的地方,交流谈论,辩论主张的场地。 刘彻请陶青坐下后,才轻笑道:“上次在上郡,本宫就知道你不简单,如今一看,老伯居然是往任丞相!” “唉,那些早就过去了,老夫就是一个闲翁而已!” “开封夷侯那里是闲翁?陶大人说笑的吧!晁错可没有这命啊!”刘彻似笑非笑道。 “几年前晁错之死是老夫联名上书的,他的冤死让老夫时常自责,可形势便是那般,老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刘彻不想和这些老臣们打太极,索性让陶青他放开了谈,而这讽刺便是敲门砖了,人尽皆知的东西用来讽刺,陶青会因此有怨言才怪了。 “陶大人觉得本宫所为如何?” “老夫有种感觉,太子你的目的不仅于此,尽管印制之术十分稀罕,但不至于在闹市这么大张旗鼓吧?”陶青猜测道。 伸展了手臂,刘彻右手擎着桌角,叹道:“周将军现在狱中,本宫无非是吸引注意力而已,把水搅浑好办事,此处也应该是这个道理。” “太子你可察觉到是在陷害周亚夫么?” “尚不知晓。” “老夫虽不喑朝市,但也有一些耳目,或者说,此事还是与梁王有关!”陶青抿嘴道。 梁王还是不死心么?这个皇叔可真的是无事生非,刘彻冷笑道:“太后权倾朝野,但只要给本宫一段时间,梁王的罪,太后插手也不行!” “太子你可别轻举妄动,朝中之事哪里会那么简单?太后掌权已不是一时的事了,这是延绵数十年的隐患!当慎重而行!”陶青面色一变道。 “哼,这就要看谁的拳头大了!”停顿片刻刘彻又道,“陶大人不会把本宫的话传出去吧?” “不不不,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本想让韩嫣帮自己去骗富商的钱,但这送上门的大头,刘彻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陶青的人脉广,必定能联系更多的买家! “陶大人,你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哈哈哈,能帮则帮!” “本宫想卖这印刷术给富商,不知陶大人可能做这引荐人?” 陶青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彻,似乎是不知道这为国为民的太子,为何图那利处,而不是公布天下,思考良久,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自量力的人啊! “太子,已经查探过了,并没有人与他们会面,匠人的死来得很突然!”中尉郅都眉头紧锁道。 “那你们搜过他们家么?” “臣搜过了,并没有什么收获。” 刘彻叹气道:“郅都大人你先走吧。” 这个时候不直接接触,那么书信的可能就很大,怎么招供,怎么说,怎么串供都需要幕后人的指导,要不然,这些铁匠就不可能亢瀣一气。 而杀人之后,少不了清除证据,这书信很可能被人给卷走了,这些普通人毕竟不是官员贵胄,守军想要第一时间到达现场根本不现实。 此时连线索都断了,又是像上次一样纯粹的抓捕案了,等到将刺杀之人抓住,再行审查就是刘彻能等的了。 静候过程中的无奈与焦急,刘彻可不想忍受,去街市溜达几圈,在首饰店转一转,领着韩嫣逛了一大圈,手中便多了许多东西,这些钱都是他的存货,可惜买完东西后又成穷光蛋了。 两只狼宝宝需要奶水,刘彻还另外买了一匹母羊,给它们挤奶,马志宇他们是没钱的,狼宝宝应该饿了,正嗷嗷叫呢。 二姐与小侄子闲居大概是很无聊的,过了一段时间,二只狼便会送一只给二姐,不离和不弃会不会分离,那就要看二姐接不接受了。 用韩嫣的钱吃了饭, 再让他提着东西, 刘彻便回去了, 去了他为禾儿姐他们准备的院落。 皇宫?呵,看样子刘彻一时半会是去不了了。他那父皇要是见他回来,不得一挥手,让黄门把他架出去…… 进门便是一派舞与乐的交织,马禾儿在一旁观看,罗莉也是闲不住,跳的正欢,而马志宇用他那还说的过去的琴艺,正伴奏着,简简单单的小院了,多了这么一番热闹,让人心情不自主变好了。 韩嫣也从刘彻那么听过几人,对这和谐的画面很感兴趣,正目不转晴的观赏着。 要说焦点所在,还是那正欢腾跳跃,起舞如水,万种娇柔的楼兰女罗莉。观赏着的刘彻,第一次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因为她的舞,总给他一种高贵的感觉。 狼宝宝想必是闻到了吃食的味道,它们同样拥有类似狗一般的嗅觉,对乐舞不管不顾,争先恐后的爬向刘彻,一扭一扭的小身体憨态可掬。 “好可爱的狗啊!”韩嫣放下手上的东西,惊讶道。 刘彻翻了白眼道:“那是狼好不好?” “太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嗯嗯!” “……”刘彻无语了,这真是神他妈的嗯嗯。。。 韩嫣毫不避讳的目光让马志宇嫌弃了,这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一直盯着他的罗莉看,他可忍不了,征得刘彻的同意后,拉着韩嫣便去相互认识去了。 笑着看向刘彻,马禾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太子弟弟你可算来了,这两匹狼真的是饿坏了,它们又不吃粗粮,只好让他们饿着。” “有劳禾儿姐了!”刘彻举起手上的猪排道。 “哼,又让我剁成肉糜!”马禾儿气呼呼道,活虽这么说,脚下的动作却没有停顿,搂起两只小狼与猪排便走了。 随着罗莉看望了马伯母,刘彻也无事可做,将买来的东西,分摊着与罗莉一同整理。 临近傍晚时分,刘彻正在准备下一步的时候,郅都派来的人传来消息,说抓到了几个杀人犯,可还没高兴三秒,来人又说他们自尽了,刘彻的心一下子又沉入谷底。 他等不了了,必须得主动出击,这么被动是找不到出路的,领着已经勾肩搭背的韩嫣马志宇,便前往案发现场寻找一点蛛丝马迹。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韩嫣, 刘彻古怪的心想, 这家伙莫不是个gay吧…… 另一伙梁王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出动了,七八个工匠中唯独李工匠家中的信件没有找到,梁王始终心有芥蒂,于是在今夜让十几个手下武艺出众的高手再去一回,仔仔细细翻查一遍。 应皇帝的吩咐,郅都并没有派人加强案发地的巡逻,所以,梁王的人与刘彻他们去的毫无阻拦。 在心中嘟囔着他的父皇,刘彻看着已经破坏的不成样子的案发地,和因为畏惧而迁走百姓,周围早已空无一人的房子,苦笑不已。 这几户人家离的很近,所以刘彻一个个搜查起来很方便,前面几间屋子并没有什么收获,所以走到李工匠家里的时候,他有些泄气了,查看起来并不仔细。 走出李工匠家门口,韩嫣无意中发现墙壁有些松动,于是拍了拍整面墙的土砖,当拍到中央一处,他感觉到里面是空心的,掀开一看,里面有两封信,他大笑着把刘彻二人给唤了过来。 梁王的人终归是晚来了一步,原因就是总路程不同…… 十七个梁王招来的高手,察觉到刘彻三人的笑声,便靠拢过来。 梁王之所以请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七个,就是因为怕发生这种情况(被人捷足先登),当看到刘彻在昏黄的灯火下扫视着信件的时候,十七人面面相觑,而后冲了过去,打算直接抢到手。 门外的响动,刘彻哪里看不到?只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已,让两人守在门口,便安心地看了起来。 得到命令的马志宇二人冷笑着冲进人群,如同狼入兔窝。 韩嫣没有下狠手,只是将他们击倒在地,而马志宇毕竟是上过战场的,招招狠辣,一刀过去便是一命呜呼,惨嚎悲呼声不绝于耳。 更像是一种含恨而发的屠杀,如同屠狗一般,马志宇对这些兴风作浪,罔顾百姓人命的人,天生便带有一种怨恨。 当刘彻看完信,兴奋起身的时候,韩嫣二人面前,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几个人,突的一惊,他没有想到马志宇杀气居然这么重,都不想留活口了吗? 手边的剑猛的一掷,将马志宇手中的刀拍向一边,几个快步,跃到正欲逃窜的三人身后,早已经登堂入室的几个擒拿手,直截了当的把三人制住,并且把他们的下巴给拍脱臼了,防止咬舌或者服毒自尽。 干完这些后才瞪了马志宇一眼,气道:“咱们三个人一个人带一个,将他们给押回去。 下次本宫可不希望你马护卫杀红眼了!差点坏事了,你知道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苍天饶过谁? 刘彻自然不会动私刑,交给中尉郅都便可以了,这位自文帝起便著名的酷史,不仅忠直秉法,更重要的是对刑讯也很有一套,京中官员没有那个不避讳他的。 景帝也很器重他,他在中尉任间,长安城的刑事案件少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他一心办案,即便是得罪权贵也照查不误,忠诚度是汉景帝欣赏他的重要原因。 文景之治的酷史一般都很有节操,不会干那些迎合别人的事,几乎是皇帝指哪打哪,很让人放心,在朝堂上他们也是尽忠谏言。 当了中郎将,郅都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在朝廷上当面使人折服。他曾经跟随景帝到上林苑,景帝的宫人贾姬到厕所去,野猪突然闯进厕所。景帝用眼示意郅都前去救护,郅都不肯行动。景帝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郅都跪在景帝面前说:“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宫,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看轻自己,可是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景帝回转身来,野猪也离开了,景帝从此重视郅都。 所以把三个犯人被郅都接手的时候,刘彻已经是胸有成竹了,人证物证俱在,离案发已然不远。 “严锦,你说太子已经找到证据了?”刘启皱眉道。 皇帝的反应很耐人寻味呀,严锦不知道这两座大山为什么闹起了别扭,太子得胜归来不该是欢欢喜喜的吗? 他救不了周亚夫,这他清楚,但既然太子已经找到了证据,皇帝还这般反应,不怕忠臣寒心么?或者说君王总是这般无情,只要侵犯到了他们至高无上的皇权,那就得被杀害。 严锦垂下头来道:“昨夜郅都他连夜刑讯拷问,那被抓的三人起初还很强硬,硬是不吭声,但十指连心之痛后,便一点一点的招了。” “郅都坏朕的事了!”刘启摇头苦笑。 这下看来,太子是胜券在握了,用朕的好臣子来让朕无话可说,太子长大了,刘启心中泛起酸涩。 “郅都办事一向严整不私,陛下可别怪罪于他!”严锦听到皇帝抱怨郅都,急着劝道。 “怪罪?为什么要怪罪他,朕得好好赏赏他才对,哼,这次又让太子得意了,这周亚夫也是命不该绝,碰上了这个愣头小子。 既然如此,那朕就做这个小人又如何?周亚夫受太子恩惠,必定是尽心报恩,朕看他的事就可以放下了。”刘启沉吟道。 陛下,这是放过周亚夫了吗?严锦心中一喜,伏地笑道:“臣替周亚夫先谢过陛下了!” “你莫不是以为朕是个昏君?”刘启似笑非笑道。 “臣不敢!” “不,你应该敢才对,外面都是盛传朕不复当年之英明,现如今已是错杀忠臣的暴君。”刘启叹了口气道。 严锦这时候已经不敢说话了,生怕说错一句话便会引来杀身之祸,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及陛下的神经,沉默是这时最好的回答。 哪里能不明白他的小九九,刘启讥笑道:“行了,你也别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朕所做的一切,无非是维系大汉江山而已,当年的七国之乱是何等的混乱,你当朕想杀晁错么? 无论是吴太子,还是周亚夫,他们都挡了朕,挡了刘氏皇族正统的地位,其实他们只要好好收敛,别居功倨傲,朕,会翻脸不认人吗?” 汉家刘氏天下, 只能有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必定是皇帝的, 刘启他也应当悍卫! 他也不是不想阻止后宫干政,但当初送他上皇位,予他十数年养育之恩,天伦相叙的喜庆,是他永远割舍不下的,窦太后是他最尊敬的母亲,母命大于天…… 汉景帝不像刘彻,汉武帝有那种狠劲,而他没有,汉武帝疯狂起来谁都不能幸免,但汉景帝骨子里也只适合打内战,他的格局只是为了刘彻能无后顾之忧。 几乎后背都快湿透了,严锦听到皇帝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没有一点儿感到皇恩浩荡,相反只剩下惶恐不安。 这位只剩下几年岁月的帝王,还具有慑人无比的能量。 这就好比清朝末代皇帝傅仪,在哪坐着都像皇帝,这种帝王之威是常年身处高位造就的,荆轲为什么杀不了始皇帝?就是因为他慌了,嬴政的临危不俱,和他围着柱子转圈圈,让他慌不择路,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所以他死的很惨。 “严锦你走吧,堂堂黄门总管可别像个市井小民,朕难道会无缘无故问你的罪?”刘启见他如临大敌,轻笑道。 普天之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刘彻现在就很高兴,钱到手了,建造府邸的资金已经很充足了,而且至少在三年内他不用为了钱财劳心。 当侯王富人们高兴的拿到手艺,交于钱财之时,刘彻已经差人在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街道,贴满了活字印刷术的制作手法。 烂大街的东西,即便是再珍贵,也不会被人放在心上…… 不久之后,印刷术便会成为造纸术那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彻这么一搞,陶青就很为难了,本来那些贵胄就是卖他的面子,才相信太子不会出尔反尔,现如今刘彻只给出一个被人泄露的解释,让他十分无语。 他不禁苦笑道:“老夫现在得帮太子殿下还钱了吧……” 陶青会没有钱吗?刘彻可一点不会相信,现在没钱,大不了以后再还给他,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 至于到底还不还, 此处,应该还是个迷, -.- 一棵松树,两只狼,三个人 狼躺在人中间,人坐在树下面。 “太子,周将军已经被放了!”韩嫣将不弃放在大腿上,嗅着小狼宝宝身上的奶香味,不紧不慢的道。 刘彻望着天空道:“梁王有事么?” “安然无恙!” “这笔账本宫先记着,明年老天的大拳头就会砸到他身上了,呵,突患热病而死,本宫这皇叔命也不太好。”刘彻撇撇嘴道。 就在刚才,刘彻突然想到,梁王好像是公元前144年死的。 死者为大, 刘彻对他的恨也渐渐消退, 刘武至少在七国之乱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而且,他还是自己的亲叔叔…… 第一百一十五章无忧府 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 刘彻在纸上写下了这九个字,没错,他想把新建的府邸取名为无忧府,量一府之力,助天下无忧。 太阳从地平线出来后,又是美好的的一天,美好总不长远,沥沥的雨点从天而降,正在喂奶的刘彻被淋了个透心凉。 把衣服脱掉后,刘彻光着身子窜进了屋子,引起马禾儿的一声惊呼后,换了一身衣服便从屋内出门了。 不理会禾儿姐的责怪, 搬来了个凳子, 呼唤着韩嫣过来数钱,额,好像这里面的钱也有弓高侯府的,也就是说韩嫣他老子也被坑了。 可他关心这干嘛?韩嫣的心大的很,为了表示要与太子共患难的决心,特意买了几件粗布衣裳,几个补丁格外显眼。 那些个侯王什么的,在长安城内还真不值钱,尽管个个都有封地,小的几百户大的上千户,更大的就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万户侯了。 甭管你是什么猴,骗得到钱的就是好侯,这群人仰仗着祖先荫护,大多都是世袭,刘彻已经和陶青打好招呼了,一个都不要还,要是有问题就让他们来找自己。 好气? 不服憋着…… 汉景帝不会听他们的抱怨,这群吸血虫每天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扰民,经常闹到自己头上,投诉太子的奏折他根本懒得看。 当初他也不是这么过来的吗?要是没有犯什么原则上的错误,太子之位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动摇的,刘彻他担心么,一点也不! 老牌的贵族势力,与皇帝从来都是对立的,他们想要得到的很多,不是单个数量上的多,而是一群狼拥在一起想分食一匹羊的那种多,那种丑恶的嘴脸,会让汉景帝削藩的念头再起波澜。 以前还可以凭着一时意气,让晁错传达自己的意思,可自从晁错背锅之后,汉景帝已经累了,削藩的事情干不起来了,因为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好像被包围了,身边全都是那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侯啊王啊什么的。 这个好像变的不是体制上的原因了,这都是他们帝王做的孽,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一个个亲系册封为侯,再想反悔,就阳痿了,利益集团太庞大,没有强大的动力支持,哪里干的翻那些自以为伸张正义的侯? 同样的道理,如果英国资本主义革命没有兴起,工业的强大引擎只是虚晃一枪,那么老旧的传统势力,是不可能被潜移默化的。 推恩令就像一副慢性毒药,让侯王的儿子们无力反驳,他们一声令下,与他们的兄长一起抢地盘,诸侯国越分越小,地盘越来越分散,自然就分崩离析。 这就变相的加强了集权,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这个主意在当时特别好,恰好吻合了需要,刘彻觉得他得把这一‘仁政’提早实施。 把他们卖了, 还给自己数钱, 这感觉,刘彻觉得想想就刺激…… 不带有一丝不好意思,刘彻让韩嫣负责建造府邸。 韩嫣这个人,总是要求刘彻给他事做,他把自己当成太子的心腹,这些事,就应该他来负责,而这个,刘彻竟毫无反驳之力…… 好好好, 你能干, 给你给你,全都给你。 禾儿姐她闷坏了,她开始抱怨,然后向刘彻提意见。 不就是出门么, 长安城八条大街,你拿着我的腰牌,想去哪去哪…… 这个承诺就很好,马禾儿也不含糊,把自己和罗莉穿的完完实实便出去了,毕竟没嫁出去的良家少女,抛头露面那里好?好也不乐意…… 汉朝的女子地位还算可观的,女子封侯也并不是没有,寡妇的再嫁更谈不上事,私奔都是常有的事情,你看隔壁的司马相如,不就是一个典范? 相比于宋明时期,汉朝的女子真可以说得上幸福,至少她们还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一言不合就私订终生。 吕后执政八年,及窦太后等干政助力也不小,于是汉朝这种所谓母党专政,“权在外家”的情形屡有发生,从而大大提升了女子的社会地位。于是,就出现了汉朝女子尊贵的特殊的历史文化现象。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刘彻饶有兴趣的把目光转向马志宇。 “太子你可别笑话我了,你不是说过吗?要给彼此空间!”马志宇嘿嘿笑道。 学的倒还挺快的,刘彻小翻了个白眼道:“那正好,周亚夫将军特地请本宫去他府上,你跟本宫一起去吧!” “诺诺!” 到了周亚夫府上,当然得见见李广利,李延年他们,而他们同样被安排在门口,迎接刘彻。 贰师将军这个名字并不好听,可李广利确确实实有这个名号,刘彻未来的大舅哥,也充分的做到了这个名号的独一无‘二’,最后居然畏罪投降了匈奴。 用在不合适的位置,李广利免不了那样的结局,但若是不予他主将的位置,他还是足够应付的好的。 周亚夫精神很好,几日的牢狱之灾只是催残了他的信念,并没有破坏他对太子的信心。 “老夫这么简陋,太子随性就好!”周亚夫笑道。 “本宫看这石阶上坐着也挺不错,不如咱们坐上面聊会吧!” “哈哈哈,随性随性!” 刘彻指了指道:“请!” “老夫今日请太子一叙,无非是聊表感激之情,真正重要的事情倒是没有,这,不会让太子你觉得叨扰了吧?”周亚夫客客气气道。 “本宫也是个闲人,到处走走也无非为了那新建的府邸。” 这时候该听说的都听说了,近几天长安城闹出的名堂,可不都是这位闲人太子干的么?牙痒痒的侯王与笑嘻嘻的百姓形成鲜明的对比。 顺着右边来的微风,周亚夫靠在柱子上,双手伸展开,低低的声音道:“太子的府邸已经在筹备了吗?开土动工的时候可要叫上老夫,这力气活许多年没有干了,都快忘本了,老夫这把老骨头也招不来人,只好卖卖苦力来还债了。” “周将军你放心,本宫……是不会……叫上……你的!”刘彻断断续续回道。 开玩笑,这么贵的工可用不起, “你还是养好身体吧!本宫还等着你为我效力,你可不能反悔!”刘彻扁嘴道。 周亚夫闻言,无名的感动浮现心头,眼泪在眼眶打转,只一抹,便没了,但还有些红红的眼睛直接出卖了他。 轻叹一口气,刘彻起身走向一旁的池塘,那儿有一片荷花正烂漫的开放。 荷花又名芙蓉,司马相如就曾用清水出芙蓉来形容他的妻子卓文君。 六月花有一点很像周亚夫,“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英雄有泪, 只是未逢伯乐 第一百一十六章早不如初 景帝十四子,长子荣、次子德、三子阏于都是栗姬所生;刘余好治宫室苑囿狗马,口吃;刘非有才却为人骄奢;刘端为人贼戾,又不能近女色;刘彭祖巧佞卑谄;刘胜沉溺声色;刘发生母身微,母子都不受宠; 粟姬的三个儿子,刘荣与刘德品行都不差,可就是母亲不争气,不识抬举,葬送了前太子刘荣的帝王之路。 前148年前太子刘荣侵占祖地被召至中尉府查案,畏罪自杀,粟姬与儿子刘阏于也相继去世,至死不受景帝待见。 以往尊贵无比的刘德早不如初 在汉景帝前元二年(公元前155年)四月,以皇子的身份受封为河间王(今河北省献县)。刘德对古文化宝贵遗产的保存和延续做出的巨大贡献是分不开的。 刘德为王26载,始终没有卷入诸王争权的政治漩涡,而将其毕生精力投入了对中国文化古籍的收集与整理。刘德整理古籍的态度极为严谨,对所得残缺不全、字异文非和不同版本者,必组织群儒研讨辨析、勘误订正、精心校理成册。这里需要特别提出的是现今留传后世的影响很大的《毛诗》和《左传》,应是刘德之功绩。 公元前145年六月下旬,当刘彻再次名扬天下,为侯王抱怨的时候,粟姬去世了,草草的葬礼是帝王的翻覆无情,而26岁的刘德听到消息后,连夜不息,换马几匹,终于从河间王府(河北一带)出发,在第三天到达了长安城。 一如既往的长安烟雨,再回来已是物是人非,刘德落寞的穿过皇城,从宫门到宫内一言不发,兄弟们的离世早让他悲怆,母后的忧虑而死更让他无所适从。 葬礼一直到结束,汉景帝都没有露面,刘德失落的拜见了窦太后,而这位慈爱的祖母还是对孙子刘德充满感情的,现在看来,刘德就是长子,相处时间也更长,没道理对他避而不见。 刘荣的死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为了拔掉这根刺。 她极力劝皇帝处罚害她长孙自杀的郅都,终于在刘德回城的第四天,郅都被免官回家。 汉景帝当然不会这么干脆,随后便递上了一份任命书,郅都直接上任雁门太守一职。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酷史,圆满上线了…… 并不去接受王侯的邀请作客,他早己厌了,刘德可以滞留长安城十五日,而在第八天,他去见了一个人。 为了表示太子的仁德,刘彻去过了粟姬的葬礼,自然不会是光明正大入宫,而是偷偷溜进去。 母后王娡作为后宫之首,这套礼仪是她主持的,王娡的意思是可来可不来,不过刘彻的理解还处在做历史简答题上,可写可不写?好!一定要写! 一群泥瓦匠被韩嫣招过来了, 在地基打好后, 干的热火朝天, 虽然无忧府刘彻按理说只会待三四年,但他要招收的名士贤臣,离不开宫外无忧府的中介,而马禾儿她们,也需要一个家。 在秦汉时期,庄重一点的府邸少不了一样东西――三合土。 常用石灰加猪血料姜石抹成,以暗红色外观形成更好的加固效果,且有防潮功能。也同样是在西汉时期,一种加固效果更好的新石灰材料,也很快应运而生:三合土。这种材料把石灰黏土和沙子,加水按照一定比例黏合后,就成了中国古代版的“混凝土”。 工钱的话,刘彻都是三倍给的,建好一点的府院少不了一番心思,匠人们更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必定是认认真真小心翼翼的修筑。 他们的努力, 应该按照加班来给钱,不理会韩嫣怨他败家,刘彻在众人面前毅然的承诺。 很快,刘彻的悠闲时光被打破了,他的皇兄刘德每天必来拜见他,从不例外…… “二哥,河间可有什么独特的风光?”刘彻眨眼道。 手中的荷叶放置一旁,儒雅的刘德笑道:“子牙河、滏阳河、滹沱河三河风光无限。众族林立,治内风俗繁而不杂,趣味的很!” “二哥你整日寻书问经,可会无聊?”刘彻问道。 “近年来倒是多了个儿子,我给他取名为刘不周,稚子绕膝那里会无聊? 唉!母后至死未曾见过孙儿,愚兄……愚兄真是没用!连父皇都不肯放我回京!”刘德鼻子一酸,哽咽道。 也是造孽,不两全的事情能答应么?当初若是太子刘荣没被废,还轮得到自己么? 刘彻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索性让他这二哥先哭一会, 向亲人哭诉倒也没什么,以刘德对现太子刘彻的了解,他知道深受百姓爱戴什么人才可以。 如他一般,在献县同样名望不小,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大度。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年上书呈奏,要求立粟姬为后,让皇帝暴怒的臣子大行,就是刘彻的母后,当今的皇后王娡暗中指使的。 刘彻倒是知道这事,可他不能说,要是让刘德知道冤枉粟姬结党营私的人,是他母后,不得和他绝交? “事情都过去了,皇兄还是放不下么?”刘彻叹道。 这就带有一点怪罪了,吸了吸鼻子,刘德苦笑道:“是啊!皇兄现在还需要太子弟弟你关照了,曾经奶声奶气喊哥哥的小人儿也长大了,小彻你现在虚岁都有十二了吧?” 刘彻面色一红,不好意思道:“二哥可别笑话我了,若是二哥赏面子,不妨为我这府邸题几首赋吧。” “题赋还是算了吧!近些年来二哥倒是收集到了不少名篇佳作,过几日等我回去之后,便会差人快马加鞭给送过来,到时候希望太子弟弟你不要嫌弃就好!”刘德嘿然一笑道。 几年没有见,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荷花已谢,莲蓬子也熟了,二哥你先等着,我让马护卫去街市上买十几蒂回来,咱们一起尝一尝吧!”刘彻临时起意道。 看了看天边夕阳红霞,摸着身旁仆人摘过来用来遮挡烈日的荷叶,刘德抬头大笑道:“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我看这附近就有几处是富绅的府院,咱们进去摘几袋回来就行了,哼,他们还能阻拦我们不成?” 哟哟哟, 这二哥刘德还有这一面, 很合刘彻脾气, “走吧,皇兄你请!”刘彻嘿嘿笑道。 空袋子进去,满的鼓胀胀的出来,在富商的哀嚎下,刘彻两兄弟很不屑拿起莲蓬对他晃了晃,扬长而去。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 刘彻也是一时兴起, 只是这行为,像极了十年前皇宫中的一幕。 父皇在宣室殿,狠狠的训斥刘德, 责怪他教坏弟弟,去破坏妃妾们的莲池风光,弄的池子一片狼藉。 也是这一年,刘德被封王了。 两兄弟十年间再无会面, 只余几纸锦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大赦天下 君王会用大赦天下来彰显治内百姓的安居乐业,对于现在的西汉初年来说,刘启也的确有这个资本。尽管官员机构还有些混乱,但百姓的生活早从秦时的荒凉转向正途,勉强过的下去。 到景帝后期时,国家的粮仓已丰满起来了,府库里的大量铜钱多年不用,以至于穿钱的绳子烂了,散钱多得无法计算。 轻徭薄赋这一手好牌,让文景之治在文帝的奠基下,愈发灿烂,打击豪强,与民休息的无为胜过有为。 见此状态,刘启动心思了,他想大赦天下。 说干就干的汉景帝让小黄门拿来笔墨,便写起了诏书,他打算先起草完,再在早朝的时候征求一下大臣们的意见,这样大臣们便没什么反应的余地了,干干脆脆的最让人舒服。 上朝之时,群臣早已经在未央宫前殿候着了,他们可不敢让皇帝等臣子,几十年前有臣子这么干过,然后,他死了…… 刘启来了之后,并不说话,只是示意小黄门把诏书先给大臣们看一遍再谈别的。 站在高处的汉景帝神色不变,但下面的一大群人就不一样,首先丞相刘舍看过后面色犹豫不定,众臣子心下好奇。当所有人都看完后,场面开始变冷,众人一言不发,都在思考着诏书的可行性。 赦天下在几年前,刘启就干过了,现在又来这么一回,理由还更充分了,刘舍想了想早几日在民间的访闻,心下一定,他决定,不遗余力的支持陛下。 皇帝年迈了,就喜欢见到普天同庆的画面,文帝给景帝的底子很足,景帝也不能显得很小气,干过一回就不能再来一瓶么? 正闭目养神的刘启,听到小黄门的小声回话,眼睛才张开了,大声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立皇子舜为常山王,封十侯,郝天下,陛下此番作为是皇室之和治,万民之福泽啊,臣以为诏书一颁布,必定是四海升平!”刘舍率先走出一步回道。 刘启并没有飘飘然,朝刘舍点点头后,又朝御史大夫卫绾道:“绳侯可觉得此恩泽行否?” “皇子舜性情骄纵怠惰,恐提早立王有失允当,其余封十侯,郝天下之举,臣并没有什么意见。”卫绾应道。 “你呢,安阳侯怎么看?” 不满意于卫绾的回答,刘启又朝御史中丞周左车询问道。 “臣察百官各司其责,总体也还尽如人意,郝天下与封侯之事,臣与卫大人相同见解,可要论及皇子舜,臣以为皇子年幼,年纪尚小,孩童总归是调皮好动,常山王之封并无不妥!”周左车有条不紊的道。 这才是刘启想要的回复,他大笑道:“既然如此,这诏书就该颁发了,若是众臣子探讨一番,再没别的意见,就这么定下了!” 台下众臣开始讨论了起来,声音也不大,只是絮絮叨叨的一句接着一句。 周左车朝卫绾笑了笑,靠过来道:“大人不怪我吧,你也知道,陛下不满意的话,也只能改动改动。” “怪什么?同事一主,该当如此啊,集思广益不对么?”卫绾爽朗一笑道。 一刻钟过去了, 众臣的声音渐渐没了, 第二天一早,诏令就颁布出来了,百姓尽皆欢腾…… 大郝天下最受益的就是那些刑犯了,国家依法减轻或免除刑罚,也就意味着本就是死刑或是监禁的他们,不必去死或者是无罪释放。 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像朱元璋给了免死铁券还要杀的那种,其他犯人多多少少都受益了。 减税减多了,偶尔免免税,百姓同样很受用,刘彻走过几条街去看人们的反应,得到了一个结论:大郝天下都是皇帝给自己镀金的做法,事实上,影响并没有想的那么大,开心开心表示一下就可以了,大肆宣扬皇恩浩荡,想多了…… 刘彻最终还是绕不开进宫,常山王刘舜不仅是他弟弟,还是他姨娘的儿子,王儿姁是他母后王娡用来稳固王家地位的助攻,两人是同母的姐妹关系。 这对好姐妹把汉景帝的心成功的留住了,平日里自然是相处和睦,要不然还真不能如偿心愿。 换了身衣服,刘彻就跟着母后派来的人进了宫门,去向他的姨娘,他的弟弟道喜去了。 关键还真不是因为这个名头, 而是母后硬要他进宫,好让她在妹妹面前涨涨脸…… 要不然,简简单单封了一个王, 还不至于让刘彻妥协, 冒着被父皇奚落的危险, 去一趟椒房殿。 王儿姁长的还真有点像他母后,只不过比他母后要年轻许多,姨娘笑脸相迎,端庄贤惠的举止,让刘彻把心里面的抱怨给净化了。 好歹是亲姐姐的儿子,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足以让王儿姁对刘彻更加亲切。 把刘彻拉了过来,比了比他的身高,王儿姁抿嘴轻轻笑道:“彻儿现在比姨娘都矮不了多少,身子也壮实,相貌堂堂,妹妹有些羡慕姐姐了呢! 快给姨娘说说,彻儿你是不是梦里见神仙了,这两次造福天下,不仅让万民归心,更叫姨娘惊吓呢!” “妹妹你可别这么说,舜儿这不是封王了么,都有封地了,今日应该庆贺舜儿的吧!彻儿这孩子生性胆大,可让姐姐操心十几年了呢。”王娡叹道。 挠挠头, 刘彻拿过长桌上摆放的糕点, 吃了一口道:“姨娘,彻儿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比起父皇的治世,四海昌盛,可不足为道。” 虽是这么说,刘彻并非这么想的,四大发明占了一半,这可不是不足为道,文景之治是一时的功绩,而造纸术印刷术是留传千古,延用今日的大作为。 “咦,舜儿那小子去哪里了?怎么还不来见哥哥?”王娡问道。 “别提了,光顾着玩去了,那孩子骄气的很,有事没事总不让我省心,那像彻儿这么胆大心细,姐姐你一唤就回来了。”眉头一皱,王儿姁苦笑道。 握着妹妹的手,王娡安慰道:“舜儿还小,不碍事的。” 忙活建造府邸,都比坐在椒房殿与母后姨娘聊家常有意思。 但两双眼睛的紧盯下, 刘彻只好乖乖的, 听讲,然后发言……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姐要出嫁了 与母亲和姨娘聊了一会儿,刘彻由于听话尊礼,被‘无罪释放了’。 离了两尊大佛,还有一尊小佛呢,为啥?这就是因为平阳公主,他大姐要出嫁了。 本以为不必要来一趟,现在看来确实很有必须的,若是晚几天从母后那儿知道父皇赐婚,不得被大姐训死? 汉朝时一般以公主食邑或夫家封邑所在地称呼公主,而平阳公主的食邑是阳信,故称阳信公主,因其嫁于开国功臣曹参的曾孙平阳侯曹寿(又名曹时),所以又称平阳公主。 大姐前几年被催促着选一户侯王嫁了,只是当时不同意,如今看来是逃不掉了,被父皇给强行指婚,刘彻也只能做那安慰,让大姐开开心心出嫁了。 嫁给卫青就有些开玩笑了,不说找不到他,就是卫子夫她的出现都是因为平阳府,先嫁给曹参这是必须的,不可能凭空把卫青给提出来。 时隔一两年,再来沧池,就多了些别的意味了,刘彻作为劝婚人,让在沧池散心的大姐抛开担心,安安心心婚嫁。 沧池位于未央宫西南部,池水周清沏如苍色,故名“沧池”。沧池水由城外泬水从章城门引入,入宫后称“明渠”。 沧池既美化了未央宫的环境,又懈决了皇宫之内用水问题。未央宫中用水量很大,沧池在给水方面起了重要作用。可以说,沧池是未央宫中的一座人工水库。《三辅黄图》记载:“沧池中有渐台,高十丈。”渐台实际就是池中假山,它点缀得沧池更加风光秀丽。 人工水库大规模养鱼这招,古人可不愿想,所以刘彻上次来的时候,只见主水库旁的小分支才会有些观赏用的少许小鱼。 池边有一条青石道,直通渐台,刘彻远远的望见大姐秀美凄然的身影,也不再犹豫了,脚步不停歇,不消片刻就到了大姐身后。 平阳公主的美,是一种大气的美,她很善解人意,柔顺的面庞总会在刘彻伤心之时浮起,她关心妹妹弟弟,做到了一个好大姐的职责。 再大气的女人,心里面总归是有柔软之处,母后只觉得女大当嫁,确定了曹参之孙寿谦和,长相也不错,便不再对女儿的情绪关注了,闹点小脾气很正常,一会儿就好了。 但平阳公主心里还没准备好, 这个, 就是刘彻来的目的。 曹寿是名门之后,但在平阳公主面前是直不起腰的,皇帝的女儿不好娶这是一定的,等刘彻登基以后,这个长公主的名头一压上来,谦和就得变成小心翼翼了。 吃亏还轮不到阳信公主…… “大姐,小彻来了,不转过身来见见么?昔日二姐出嫁也不见这么感伤啊,你别胡思乱想了。二姐的儿子小呼邪多可爱,若是将来我又多了一个小侄子,不应该很值得高兴么?”刘彻嬉笑道。 笑着总是会有感染力,刘彻觉得他得一直保持笑的面部表情,这看起来会有点贱,但能让大姐会心一笑就好了。 招呼弟弟坐在渐台上,平阳公主素手捏着刘彻的脸哼哼道:“二妹她可比我苦多了,你放心,大姐不需要你上沙场把我救回来。 最近和父皇闹脾气的人不是你么?还出宫建府,不和大姐商量就做了这么多事,长安城满城风雨,我都是后知后觉,还调笑起我来了,小侄子你可省省心吧,不劳你费心了!” “大姐,我的好大姐,你要不要出宫看看无忧府,也就是我新建的府邸怎么样?”刘彻即使是被捏着脸,也是不改笑容,滑稽的笑道。 “咦,小彻,你的钱是那里来的?母后和我们可都没管过你,你不会是从韩嫣那拿的吧?”平阳公主奇怪道。 眼睛一转,刘彻开口道:“此钱来之不易,事情是这样的……@#%amp;amp;¥$£。” 听刘彻说了一大堆,再看了看弟弟被捏了脸还要笑的怪样子,平阳公主松开手,捂嘴噗嗤一笑。 “就该这样的,大姐都要出嫁了,苦着一张脸多不好? 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嫁的话,那成什么样子,等到年长色衰,那里会有人再肯争着抢着娶你呢?”刘彻呼了一口气道。 “不是有你么?好弟弟,将来你当了天子,谁敢对我不敬,姐姐有弟弟你保护就好了!”平阳公主眉眼盈盈,嘴角溢笑地紧盯着刘彻道。 被这么看着,刘彻有些怯了,缩了缩脖子,无语道:“那以后我可得好好用用这天子的权限,把大姐你许配给别的人,也好成就一段佳话才对!” “佳话?什么佳话?” “啊,没……没什么,弟弟开玩笑的。” 平阳公主把秀美的脸庞用手支着,幽幽道:“小彻你可不能缺席姐姐的婚典,大姐的婚衣就交给你来做了。” “这个,真要我做?” “嗯嗯,就当作小彻你送给大姐的礼物好了,不过大姐可说好了,不能太简单,华美大气的衣服大姐才收下。”平阳公主嘟嘴道。 大姐开开心心走了,刘彻不笑了,他苦着小脸,正盘算着怎么应付婚衣的事。 华美的衣服很多,但符合皇家气质,当得上公主嫁衣的,还真不容易请人做出来。 “禾儿姐,你说本宫去请谁做衣服好?”刘彻把大姐的要求说了一遍后,朝马禾儿问道。 “这个简单呀,你只需要找一个人就行了,而且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马禾儿回道。 刘彻激动道:“禾儿姐,你的意思是你可以?” 翻了个白眼,马禾儿摇摇头道:“我可不行,罗莉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她可不是单纯收集华美汉服那么简单,她也学了做衣服,而且她总能融入一些异域色彩,衣服看起来协调又不落凡俗。” 原来是这样, 刘彻又追问道:“有没有她做的衣服?本宫想看看,大姐她的嫁衣可不能马虎!” 起身进自己的屋子,不消片刻,马禾儿便回来了,只不过她换了一身衣服。金色头饰中间点缀桃花饰品,配戴吊坠耳饰,全身服装主色调以粉红色系为主,外浅内深,下身搭配褐色腰带及蔽膝,衬的马禾儿贵气十足,气质不输于皇宫里的公主们。 眼前一亮,刘彻满意了,点头道:“好!待会就请她帮做一套。” 第一百一十九章空前的送亲队伍 最近刘彻总有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像是失去珍贵的宝贝一样。 大姐的出嫁本来是很合常理的事,但从小相依相伴的亲姐弟情谊,深深复刻在刘彻的记忆之中,魂穿并不代表抹去记忆,而是一种融合,只不过是以现代人的意识为主。 找人沟通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刘彻想找的人是他二姐隆虑公主,带上了他的两只小狼,接受二姐的挑选,也是顺带要完成的心愿。 二姐府内清幽雅致,仆人侍女也很少,看惯了浩瀚的戈壁草原,似乎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二姐想要的。 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流水的河流难找,于是二姐把桥架在了小池之上,旁边的亭子,拥有朱红色的光泽,依靠在古树一侧。 以前在草原上作为隆虑阏氏的时候,受尽了匈奴人的欢迎,先进于夷族的文化与制造文明,总是让隆虑被匈奴人尊敬。这也当然离不开隆虑的个人善良品性,要不然众口难调一项就够呛的了,教化与感化是她的魅力所在。 回到了母国的怀抱,二姐早舍弃了原先王妃的一切,衣着以朴素为主,舍去了那些花饰,把平时有余的钱买了衣食,都送给了长安城外的贫户,与民同乐便是她教给儿子最好的一课。 看着二姐与她的侍女紫燕正抚摸着两只初脱稚气的狼崽,一旁的侄子好奇的观察着。刘彻也不思及其他了,乐呵呵的笑道:“狼王阿虎的儿子,二姐你看像不像它们的父亲?” 掰开小狼崽的嘴巴,见牙齿已经长出短短的尖牙了,隆虑撇撇嘴道:“果然是它的狼种,尖牙都长的那么快,阿虎他陪我好几年了,算它识相,还知道送几只狼崽子给我。” “二姐,那有我的一只呢!”刘彻埋怨道。 “你?小彻你还是算了吧,将来是做大汉天子的命,带着一只狼算什么事?还给两只狼取名不离不弃,这不是逼二姐把它们留在身边么?”隆虑不给刘彻反驳的机会,把做的不好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不舍的瞧了一眼两只狼,轻咳几声,刘彻才答应道:“二姐,那你把它们都收下吧,让我养,等它们长大,还真有伤到人的可能。” 二姐有养狼的经验,并且把狼养成了狼王,而自己没这个本事,与其强留身边,不如让两只狼与二姐作伴。 “大姐要出嫁了!” “我知道” “二姐你舍得么?” 隆虑调笑道:“小彻你说呢?大姐的年纪再不嫁就成黄花菜了,那里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难不成还要把一桩婚事,哭的稀里哗啦的么。” “额,也是。” 好像是看穿了弟弟的心事,隆虑妩媚一笑,握住了刘彻的手,轻拍了几下后道:“走吧,陪二姐走走,散散心去!” “舅舅,你抱一只,我抱一只!”抓起一只小狼,小呼邪笑嘻嘻的把它塞到了刘彻手上。 这小子还挺虎, 他居然扯着狼后腿, 把狼放在自己怀里, 老天爷,刘彻只能庆幸小狼牙齿没有长全了…… 在塞外待久了,二姐就多了一样爱好,那便是养牛羊,不仅可以产奶,还能用作肉食,小呼邪毕竟是塞外长大的,习惯了吃牛羊肉,反倒对面食不太感兴趣。 考虑到府邸空间不大,又没有封地,二姐养的并不多,十几只羊,五六头牛就是总量了。 “小彻你要喝羊奶酒么?二姐最近酿了一些!”隆虑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是么,那弟弟得尝一尝了,以前在上郡时不时也会讨来喝,如今却忘记带几壶过来了。”刘彻沉吟道。 小呼邪扯了扯隆虑的衣角,脆生生道:“我也要喝!” “你那么小,不准喝!” 又转头对刘彻道:“讨来喝?哦,这又是为什么?” 这么细心的嘛,刘彻撇撇嘴道:“也没什么,就是认识两个匈奴少年,他们姐弟倒也不错,经常请我喝马奶酒。” 轻哼一声,见母亲不理他,小呼邪抱着小狼气呼呼的跑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 “二姐不要去哄哄他么?”刘彻好笑的看着在一旁置气的侄子道。 “唉,别管他,小孩子就这脾性,你越哄他他越骄纵。” 二姐府邸一趟,刘彻轻松了不少,虽然本来是想留下两只小狼的,现在连自己的那只都没了,但他还是同意了二姐的看法:没有能力做的事就不要为自己身上揽。 无忧府的建造很顺利,大概是因为给的钱多吧。 韩嫣正和刘彻汇报着情况, 聊完公事之后,私事也该来一点。平时刘彻的想法一说出来,韩嫣总会立刻回复,但今天他犹豫了。 “太子殿下,这么做行么?万一没什么人来,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韩嫣思考了一会儿道。 “有些事情不做一做怎么知道?要是白忙活一场,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时也命也,尽力做就行了,老想着结果哪里会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刘彻叹道。 都说到这份上了,韩嫣他只要听命就行了,“那我就帮太子你试一下吧,就看百姓们的反应了。” 公元前145年夏末(历史上平阳公主出嫁并无记载,此处为作者杜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未央宫前殿一夜灯火 阳信公主在亲人的陪同下与曹寿行婚礼了。 这亲人,当然指的是汉景帝众人,来头很大,大到曹寿不敢轻易说话,默默的举行婚宴,偶尔才会谨慎的开口,表示一下存在感。 皇后王娡落泪了,抛开她在进宫之前生的女儿金俗不说,平阳公主算是她的长女了,陪伴的时间也更长,没理由不疼爱这个女儿。 平阳县,也就是曹寿的封地古帝尧所都,春秋晋羊舌氏邑,在山东新泰县西北。 ***声笑语之后,平阳公主乘着车驾,出了东边的宣平门。 刘彻在宫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驾,朝韩嫣问道:“本宫的意思你传播出去了吗?” “回太子殿下的话,人尽皆知!” 点了点头,刘彻不再说话了,成与不成,静观其变就好。 百姓并不能靠近宫门口,这是肯定的,皇室的地盘,总归要和百姓的住处有些距离。 人们,来了,是的,太子的话,大部分人都听进去了…… 在平阳公主随送亲队伍穿过闹市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无数的人在欢呼呐喊,数不尽的祝福声,如同洪流一般涌进她的耳畔。 她再次落泪了, 只占长安城三分之一地盘,二十几万的百姓来了近十五六万人送亲。 这可能算不上绝后,但绝对是空前的,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还不是皇子,这待遇竟然比帝王还好。 她不敢想像,只剩下喜悦,离宫的哀伤直接祛了九分! 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能量,摩肩擦踵的人们给了她答案。 让随行的贴身侍女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太子此刻心里挂念的人,是平阳公主,他们理应过来,让太子放心!” 十五六万人作为后背……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 有弟如此,此生不悔! 可平阳侯曹寿可不这么想,他那里是娶亲的,分明是请回来一个姑奶奶,他已经料想到了以后的地位了,一个字:低。 当韩嫣传回来消息的时候,刘彻欣慰一笑。 他, 得遂心愿了! ps:愿所有人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第一百二十章来了都是客 建造新府要耗费时间是一定的,然后就是多与少的程度了,之所以用程度来形容所用的时间,是因为复杂的精修与装饰总比简约的小楼要用心的多,时间也会投入进去。 搞排场有什么用?秦始皇的阿房宫不是付之一炬,可怜焦土了么?刘彻没要求造多好看,五脏俱全就行了,府门弄成普通百姓住处一般,亲切有余,融入素雅的青墙红瓦,温和大气。 没有一年半载的,无忧府还真造不出来,平时刘彻就与禾儿姐她们凑合着住一个地方了,既热闹又像个家。 上一次进宫是在大姐出嫁的那一天,汉景帝见了刘彻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默认了,但他就是硬下了个命令:以后谁要放太子进宫,那便是与他作对。 都说汉景帝晚年昏了头,有点肆意妄为,把朝政机构弄乱了,现在看来,刘彻觉得还应该加一点,那就是耍小性子,一大把年纪变成老顽童,连一次入宫的机会都不给刘彻。 长安城中,皇帝与后宫所有的宫殿占了三分之二的地盘,不奢华无度,却继承了秦宫的宏伟壮观,长安城外的居住区也很多,那是因为城内给百姓的空间太小了。 有名气的人,总少了别人的拜见,一些小有名望的才子,把刘彻还没立起来的府门都快踏破了,刘彻也不好拒绝见人,错过真正有才能的人无疑是一场罪过,只不过他弄了一个限制,每天见的人不超过五个,而通过他设下的题目的人,可以优先见他。 相当于后世的排队等候,每日限购什么的,太子一面不怎么容易见,见多了不仅会贬值,还说不上几句话。 刘彻不想收门客,也懒得结成类似命运共同体的利益集团,有些事做多了,容易弄巧成拙,既然自信是板上钉钉,何必再画蛇添足呢? 设下的题目无非是考校人的思维能力,有时候刘彻心血来潮,还会弄上几个脑筋急转弯,不过古代人的脑回路有点直愣愣的,能够答上来的少之又少,其中还夹杂了几个地痞一样的人物。 时间一久,混了名额不怎样的人比比皆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刘彻设了两道关隘,一则是笔试一番,一则是马护卫韩嫣亲自面基。 长安城的人们也不傻,他们还会让人打探刘彻的出行时间,这个就有些过分了,经过刘彻的一次热情洋溢演讲后,众人才打住了势头。 陈阿娇在宫里面见不到太子,就领着一大帮随从来了刘彻现在的住处,招架不住的韩嫣只好屈服了,没有让两道关隘发挥作用,一大帮随从硬是跟了进去。 打扮精致,云鬓如同丝绸,娇艳的服饰,与喜气洋洋的美人儿,构成一幅俏美的画面。 此情此景,刘彻却高兴不起来。 望着怀中的阿娇, 刘彻神色肃穆道:“阿娇姐姐,下次来,我不想见你把这些随从领进来!院子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这是母亲让他们跟着我的,他们接到过命令,不能离我超过三十步,阿娇也没办法……”怀中的阿娇抬头望着刘彻,小声软语道。 “在我这里,还能让你出事么?姑母她也太小心了吧,大张旗鼓的出行,阿娇姐姐难道见不着百姓们的反应么,他们只会畏而不会敬!” 微移了身体,刘彻左手卷弄着阿娇的青丝,右手抚着她光滑的脸蛋,轻轻的用一种平静的语速说道。 阿娇翻过身来,娇滴滴用头拱了拱刘彻,委屈道:“这又不是我的本意。” “唉,我只是见不掼而已!” “好吧,都依小彻便是了,阿娇愿意为你做这些改变!” 说完后,阿娇不情愿的起了身,走向随从们。 她的话很管用,只不过是威吓他们离开的,加上表示不满的手势,随从们也不想触了这位小主的霉头。 但回来后的阿娇,明显兴致不高,刘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把她哄乐了。 有些麻烦,然而这是必经的一个过程,骄纵已经被馆陶公主强加在女儿身上了,浅移默化少不了软硬兼施,棍棒只能出出孝子,健全的人格是要养成的,少不了一番心思。 “小妍怎么没来?她最近是在忙活别的么?”刘彻问道。 “她,额……有事来不了了!” 支支吾吾必有反常,刘彻也不多问,轻叹道:“你和小妍是好姐妹,多照顾照顾她吧,她自小父母去世,你母亲若是为难她,能维护她的只有你了!” 阿娇眼睛躲闪了一下,而后使劲点点头道:“会的!我会维护她的!” 依照长公主的性格,只在乎她的女儿,收留李妍,那里会让两女尊卑不分,肯定强迫李妍接受规矩,而李妍为了不让她阿娇姐姐为难,自然是接受了。 这些刘彻虽然猜到了,但管不了,只能借机给阿娇强调强调。 牵过阿娇的手,再次重温了下围棋,只不过没有上次那么惨,好歹赢了几局。 这是不是阿娇谦让, 就不得而知了, 馆陶公主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也招惹了数不尽的是非祸患,因为她那填不满的私欲和不知收敛的性格。也就是从此之后,公主养男宠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制度,而且多逾礼制,而这个根就在长公主和董偃这里。 历史上的汉武帝可以容忍她甚至是放纵她败坏风气,但现在这个刘彻会么,答案肯定是不会的,她的手伸太长了,就该让她收敛一下。 董偃与她相差四十多岁,分明是傍大款,可她却为了慰藉自己孤单一人,居然肆无忌惮的以老妪之身追求爱情。 刘彻没道理阻止她, 但他可以点名批评, 不让社会风气败坏就行, 纲常不立,奢靡难消! 军队是底气,京师南军有大多人是刘彻补上去的,这些人被他故意超额投放,无非是给他一份保障,将来窦太后指手画脚的时候,刘彻用军队做掩护,她也会投鼠忌器。 这么重要的底牌,刘彻怎么会不上心? 偶尔去见见也好, 七月上旬,他又去了一次…… 第一百二十一章刘彻被群殴? 事实证明,刘彻真的被群殴了。 他信心满满地单挑齐全天,张伟,牛三火三人,可是结果并不怎么理想,是的,一打一或者一打二都可以完虐,但一打三就不行了。 也不知道张伟是不是经常服了能让他雄伟的东西,武艺嗖嗖嗖的往上涨,几个扫堂腿是耍的虎虎生风。 刚开始还能招架的住,但久了就有些不行了,本以为剧本不应该是这样演的,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刘彻虽然没有变成熊猫,但也有些前胸痛。 “张伟,你最近是不是吃牛鞭羊球了?” “我吃那玩意干嘛?” 刘彻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滋阴壮阳啊!这玩意不是大补吗?” 听到这话,张伟赶紧跳开,一副小姑娘受委屈的样子。 “太子殿下,你不要啊!属下不喜欢玩那个!” “你说的那个是啥?”刘彻奇怪道。 将齐全天拉到身前,使劲抱住,然后张伟扭捏的说道:“就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说不得的秘密。” “咦,你好恶心啊!”齐全天一脸嫌弃的望着张伟,把他推搡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刘彻明白了,好你个张伟,奚落到本宫头上来了,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一声令下,场面很快就又变成了三打一,只不过是挨打的对象变了。 不一会儿,顶着个熊猫眼的张伟撅着屁股跑开了,为啥是撅着屁股?这就要问刘彻了,他好像下手有点重,把人家屁股给打肿了…… 玩闹归玩闹,可军规军纪一条都不能少。在兵将面前,几人收起了嬉皮笑脸,严肃的很。 都说战友情是坚固的,这放在古代也同样适用,齐全天三人将刘彻当做军队里说一不二的主帅,更把他当做同甘共苦的兄弟,要不然也不会有打闹这么一说。 两万京师南军承袭了当时领过去的五千人马军队名称,一万虎贲军,一万越骑军,只不过越骑军中马匹明显有些不够,勉勉强强配备了一半人的战马,这还都是挤出来的,算是卖太子一个面子。 不满意又能怎么着?总不至于去匈奴人那里再抢马吧?也只能这么换着练兵了。 越骑军的军队机制比较复杂,也有着马术这些必不可少的技巧,所以张伟与牛三火合掌一军。 军营里可供玩乐的东西并不多,那些个蹴鞠,角抵,箭术,举石什么的,根本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这其中便衍生出军妓这类暗地里操作的类别,让将士们慰籍情绪。 春秋战国时开始出现,只是在西汉初年还未被官方正式确认。 汉地位最高的为大将军,其下依次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又有前、后、左、右诸将军。将军出征时常置幕府,作为参谋机构。在郡、县分置郡尉、县尉,协助郡守、县令掌管军事。 军队可分为京师兵、地方兵和边兵三部分。京师兵主要由郎官、卫士和守卫京师的屯兵组成。郎官由郎中令统领,卫士由卫尉统领,负责宫廷内外的警卫。负责守卫京城的屯兵由中尉统领。 汉朝的京师兵主要有南军和北军。中尉所领的屯兵驻于未央宫北,称北军;与之相对,由卫尉统领的称南军。南军士兵大多调自内郡,北军士兵主要调自京辅,均是一年一轮换。 也就是说,齐全天几人带的军队是南军,一直会驻扎在长安城,并不会被调离。 卫尉对三人还算客气,三人分别被请命封为前、左、右将军,暂无食邑但有俸禄。 与北军相比,南军的含金量不怎么够,郡兵那里像京辅的兵,那样让人放心?皇帝总是会关心北军,对南军的管制也更多。 以往总体实力并不怎么够的南军,最近扬眉吐气了,早占南军大部分的新增人马,个个实力出众。 中尉与卫尉偶尔举行的比斗,也不再是南军输,以至于北军中的士兵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了解到他们曾在边塞击溃匈奴,操练也更为坚辛,新上任的中尉才放下心结。 他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太子的兵,怎么说?将不熊,兵勇猛过人…… 还在修建的无忧府后面,有一块桑田,也被韩嫣给买下来了,他仗着刘彻给他的钱足够,就喜欢每田买地。 这些个王公贵胄都喜欢买地,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结果就是,中国人与土地的情结更重了。 养蚕这种事,刘彻还是挺有兴趣的,当蚕开始吃嫩叶,绿色便洋溢在它们的腹中,逗弄一些蚕没什么意思,看它们吐丝才有观赏性。 很难想像,丝便是被蚕一点一点吐出来的然后制成丝绸的,这些蚕肚子里的存货,变化竟是如此的复杂。 “你买这些桑田怎么不和本宫商量商量?”刘彻道。 “哪里需要那么麻烦,这不是很普通的行为吗?太子殿下你想一想,如果我们的府边整天有一群妇人采摘着桑叶,这不仅影响我们接待客人,还总有点别扭的感觉,还不如交给我们亲自打理呢! 父亲说过,买地产就是为了图个放心,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地代表了我们的心血,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寸土寸金啊!” 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妥当,别人都是这么干的,韩嫣实话实说道。 买地肯定是不亏的,桑田上源源不断的桑叶,可以作为蚕丝的出产保障,禾儿姐总说自己没事可干,这下子,又忙活起来了。 “韩嫣啊韩嫣,你不会是为了让禾儿姐她们有事做吧?看着女人干活,你就那么高兴吗?”刘彻无语道。 笑咪咪的望着在桑林中,开心的采摘叶子的马禾儿,韩嫣道:“我和太子殿下你一样,只是对异域女子有那么一些好奇而已,并没有亲近的意思,不像马护卫那小子,想要驯服更烈的马。 还是马禾儿更符合我对妻子的要求,太子你不知道,专注干活的女人,可好看了!” “本宫警告你,你可以喜欢她,但不能有一丝丝的仗势欺人,或者是强迫,她最后不选择你,你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抱怨,要不然,本宫会让你尝尝宫刑的滋味!”刘彻面色一寒道。 玩弄女子的贵胄子弟比比皆是,但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刘彻见惯了那些红灯酒绿。 他厌了, 近臣也罢,权贵也罢。 触及底线,一个不留! 没想到马禾儿对太子来说这么重要,韩嫣吓的伏倒在地,许久不语。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马禾儿照顾过负伤的刘彻好几回,这个纯真的少女,早已被他当做了姐姐,谁想伤害她,首先得问问自己! 第一百二十二章未成节日的中元 “行了,起来干活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韩嫣你现在没那么多小心思,本宫只是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有而已!”刘彻朝地上的韩嫣道。 采桑不是体力活,需要的是时间,两人一点也不缺时间。 就算是摘叶子那么简单,韩嫣也不怎么想做,无奈真正的大佬在看着呢,起了身,嘟囔道:“可怜我沦为农桑,京师里的侯王子弟该笑话我了。” “怕被人笑话?” “是啊!” “把这块布盖头,不就行了?”刘彻拿出一块红布道。 红布盖头,这个太刺激了,韩嫣怀疑这是太子因为自己方才无礼,随便对身边的人评头论足,想出来报负他的主意,脑袋摇的波浪鼓一般。 韩嫣捂脸苦笑道:“太子你从那拿出来的红布?” “上次给大姐做嫁衣剩下的边角,本宫想让禾儿姐裁出个布袋,用来装笔。” “笔袋么?” 刘彻笑着点了点头, 想要知道太子什么主意这很难,马禾儿也赶不走太子,这个便宜弟弟总是有他的坚特,有时还很不合常理,或许这就是他的固执吧,总让人有亲近感。 盘下这附近所有的桑田这有些不太现实,隔壁就是陈婆婆家的几块地,陈婆婆平时总要来她们家的桑田几趟,来打发打发时间。 今天她贼开心,她见到太子和她一样,在下地干活。 能够与平时高高在上的太子,在同一块土地上劳作,是一件幸福的事,陈婆婆拿起一布袋桃子就走向刘彻,她一个老人家,能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聊表心意而已。 “太子殿下,老妇行动不便,就不给你行礼了,能见着你不容易,老婆子也没什么可跟太子分享的东西,这桃子你们拿去吃吧! 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知道老妇好这一口,七月天没有桃子李子吃就混身不自在,特意种下了好几棵桃树李树,这么多年过去了,桃子李子也吃了好几茬。 对老妇来说,最珍贵的东西也就这些了,还希望太子你不要嫌弃就好,老头子走前还念念叨叨着造纸术的功德,他放心不下的东西,老妇也知道,能给我们卑微的百姓用的纸,那里有什么皇家专享? 太子你府邸的府牌刚立的时候,老妇就问了个夫子,这才知道原来叫无忧府,无忧无忧,寓意好啊,比起那些个藻饰的宫殿名好多了。” 陈婆婆缓缓说出这些,把桃子交到刘彻手上,神情庄重,她有点怕太子不肯要,无论是看不上还是不拿百姓的东西,都不是她想要的。 不要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不要,桃子又香又软,多好的东西啊! 领情比道貌岸然好多了, 不是么? 掏出几个桃,扔给几人,用袖子擦了擦,刘彻一口咬上去,甘甜可口,汁液香稠,他享受地说道:“桃子很好吃,谢过婆婆了,对了,婆婆你姓什么?住这附近么?” “老妇姓陈,是住这附近。”陈婆婆露出慈爱的笑容道。 “陈婆婆,你们家可有富余,子女可尽心赡养?”刘彻回道。 “不劳太子殿下你费心了,老妇还是过的下去的,富余算不上,我那两个儿子每逢节日便会予老妇钱物粮食,他们是老妇一手养大的,白眼狼是不敢做的! 这么算来,过几天有个节俗,他们也要回来拜祭父亲和祖宗了,粮食什么的大概会挑一些过来。”陈婆婆一点也不忌言,像是话家常一般,把能说的都说。 把手中的竹篓放在一边,马禾儿问道:“老婆婆,过几天是什么节俗啊,我是从边塞来的,怎么好像没听过七月中旬有什么庆祝的。” 罗莉就更不知道,支着脑袋,想听听陈婆婆怎么说。 欲言又止,韩嫣把话憋了回去。 “中元节啊,也是难怪你们不知道了,这节俗老祖宗留下来,过的人并不多,官府也没说过要肯定这节俗,边塞太远了,偏一点的地方,听过的人还有些少。 这可不是什么庆祝的节俗,迎请地官赦罪,祭奠祖先,土地拜祀才是咱该干的。”陈婆婆皱眉道。 中元节的源头,应与中国古代流行的土地祭祖有关。据说天官生日在正月十五日,称上元节。其主要职责是为人间赐福。地官生日在七月十五日,称中元节。其主要职责是为人间赦罪。水官生日在十月十五日,称为下元节。其主要职责是为人间解厄。 到了唐宋时期才形成节日,中元节转变成与除夕,重阳,清明一般的祭祖大节,在民间祭祖节日中拥有最大影响力。 中元节与道教有关,在西汉初年道教盛行的时候,刚刚萌发,流传还不广,更谈不上众所周知。 那些道家方士骗过帝王,也唬过百姓,在这个时间点,还在民间传扬着,形成规模还早了点。 刘彻那里不知道中元节,尽管前世中元节慢慢变淡了,但农村地区都大部分还保持着这个节俗,城市的人行道上,还经常在这个时候,多了一排纸灰,甚至是几个熟蛋…… 回过神来,刘彻笑道:“陈婆婆你去忙吧,这一会儿时间耽误你不少事了。” “哈哈哈,不碍事不碍事,老妇就喜欢和别人聊家常,一天不说话就感觉少了点什么。”陈婆婆哈哈笑道。 “婆婆,你看看这桑叶成色怎么样。”罗莉开口道。 “咦,这姑娘是异乡人吧,老婆子刚才没注意,现在看见了,我曾经听大儿子说过,他在军中听别的从边塞来的兵将说,西域女子长着蓝眼睛,起初还不相信,如今不得不信了。 啧啧啧,真俊啊! 小姑娘,你刚才是问老妇什么来着,老婆子糊涂了,忘记听你说什么了。”陈婆婆仔细端详着罗莉道。 罗莉有点哭笑不得,只好再重复问了一遍。 “成色啊,我看看,挺嫩的。 唉,不对啊,桑叶怎么能用成色来说好坏呢?小姑娘你不会是最近数了钱吧,成色用在钱币上刚刚好!”陈婆婆疑惑道。 刘彻闻言看了看韩嫣, 韩嫣苦笑道:“马护卫说放我这,担心我乱花,又随便买地,和我商量了一下,把钱交给罗莉管了。” “额,这也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董仲舒来访 长安城里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人们忙碌着各自的事情,进行原始的劳作。文人墨客不会出门卖弄,而是依附于侯国将相,这样往往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因为别人都是这么干的。闭门造车是天才做的事,不是人人都像鬼谷子,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弟子也是厉害无比。 三三二二的铺子,不是密集而是分布有序,管理京畿的将军与文官很尽职,或者说天子脚下也不敢玩忽职守。 能够拜访刘彻的人, 都记录在名册之中, 今天他翻看名册的时候,有些心绪不宁了,董仲舒要来了?这是真的还是同名同姓? 这些事是交给韩嫣来做的,自然得问问韩嫣这小子。 此时他就在一旁候着,刘彻侧目道:“这个名叫董仲舒的年龄几何?” “约莫而立之年,三十余岁。” 三十几岁?董仲舒是公元前179年生人,这么算来刚刚好啊! “此人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刘彻又问道。 “邻近齐鲁,北靠燕赵,西界三晋之地,近年来,于京城游学讲课,被陛下授予博士之位。” 这么算来,就没什么差错了,刘彻缓缓点头。 董仲舒的老家广川,汉文帝前元元年(前179年),董仲舒出生于家有大批藏书的大地主阶级家庭。 董仲舒在30岁时,开始招收了大批学生,精心讲授。他讲学,在课堂上挂上一副帷幔,他在帷幔里面讲,学生就在帷幔外面听。同时,他还经常叫他的得意门生吕步舒等转相传授。 这样,很多人跟他学了多年,甚至没有跟他见过一面。通过讲学,董仲舒为汉王朝培养了一批人才,他的学生后来有的当了诸侯王国的国相,有的成了长吏。由于董仲舒广招门生,宣扬儒家经典,他的声誉也日益扩大,在汉景帝时当了博士,掌管经学讲授。 他来拜访刘彻,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他想要借机宣扬自己的学说,等到刘彻将来登基的时候,推行他的纲常礼教,这个是毋须置疑的,要不然三纲五常怎么来的呢? 劝刘彻确立儒家正统地位的人出现了,且不论后世的程朱理学之类的固化僵化的儒道,就融合阴阳家等等学派的董仲舒之儒家来说,这是儒家融会贯通的开始,也是儒道传承适应时代的开头。 这么重要的客人,不好好招待怎么行?刘彻特意让禾儿姐准备了一副帷幔,他打算尊重董仲舒的习惯,坐而论道,会一会董仲舒的儒家思想。 董仲舒被安排最后一个见面,等前面的人都走了的时候,他才被请了进来。 一身青衣,身形清瘦,长相儒雅,发冠罩在发髻上,冠下加一带状的頍与冠缨相连,结于颌下,三十多岁的董仲舒身材并没有走样,衣着略显宽大。 初见到帷幔,他有些讶异,但立刻回过神来,朝韩嫣笑了笑,在帷幔后面盘腿而坐。 “臣董仲舒拜见太子殿下!” 耳边传来这句话的时候,刘彻神色微动,轻咳道:“董夫子不须客气,在本宫这里不需要顾忌什么,直谈想法就好。” “我今日前无非是与太子论究学问而已,太子知鄙人习惯,待之以礼,该当一拜,不然,心中有不舒之处,如梗在喉。”董仲舒笑道。 这些个儒道大家,就是讲礼节,刘彻苦着脸道:“有人问本宫民生何计,有人问本宫治官治世,还有人问本宫如何齐室齐家,这些人在本宫面前都不纠结于礼节,唯独董夫子你礼节常挂于心,当得上君子之风,可过度也不好,董夫子你应该放下一些执念才对!”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是鄙人太慎于礼节了,太子说的也是,受教了。”董仲舒一本正经道。 “你打住,传经诵道无非简说直白,浅入真谛,这拘谨可不像你董仲舒的作风!慕本宫的名而来,本宫不是父皇,也不是那诸侯,威严对外不对内,这些你该知道的!”刘彻抿了口水,无奈道。 “哈哈哈,是在下孟浪了!” “董夫子你熟知公羊春秋,可否讲讲其中只言片语?”刘彻问道。 “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董仲舒抚须沉吟道。 “夫子来本宫这儿,为何事而来?” “在下为献治国方略,齐大汉治世正统而来。” “具体有何?”刘彻道。 将衣袍折叠之处抚平,董仲舒笑道:“罢黜百家,表彰六经!” “莫非是是儒家六经?董夫子是想本宫将儒家摆在首位么?六经之秩序,条理纲领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吧?”刘彻伸了个懒腰道。 其实刘彻知道董仲舒想推荐的是什么学说,但他想听听这一代大家,是如何自圆其说的。 “合几家之长,筑儒家精魄!仁义儒道为主体,这方是治国之真正行之有效的骨架!”董仲舒明朗的说道。 可刘彻并不满意,简单的自卖自夸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心中暗叹,董仲舒的学说还未成熟啊,仅有骨架而已,那里经得起锤锻,又怎么能让天下人信服? 不死心的刘彻又问道:“按儒家的说法,董夫子不如来解释本宫的几个问题。 为何同样的帝王之道,虞舜就能垂拱而治,而周文王却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呢?为什么同样的刑罚,在周代可以收到四十余年、囹圄空虚的奇效,而到了秦人那里,竟然“死者甚众,刑者相望”呢?” “陛下虽效法先王“亲耕藉田,以农为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但百姓却觉得不如太子予给百姓的利处实实在在,所以这些事情没有被百姓所理解,而他们不理解的原因就在于教育的荒疏。 不重视教育而希望得到贤者,就如同一块玉,不对它进行雕凿,却希望它光彩熠熠一样。皇上应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这样就不愁天下英才不可得了。朝廷也不必把选才目光局限在官宦、富豪的子弟之中。” 这些都是他与人探讨过的,他早有看法,所以听刘彻问了这个问题,董仲舒借刘彻与景帝的例子,缓缓说道。 思考良久,刘彻才缓缓点头,这就类似于学校等教育机构,首先得开民智,要不然和那些夷戎野人就没什么区别了,看来董仲舒也有几把刷子。 这就是用思想统一来巩固政治统一,董仲舒认为思想应该统一于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上,百姓也知道该遵循什么,怎么做了。只有政治统一才能长治久安,当时汉代的政治是统一了,但不稳固,应运而生的统一思想,便成了大一统的关键。 送别了董仲舒,刘彻的心绪并不平静。 在他看来,那些天人感应虽对治国有益处,但还是太过虚浮,索性总体可堪一用,修改一番便可以了。 灰色的云在天空中点缀出冷清的色调,偶尔有大雁从空中飞过,悠长的鸣唱与卖炭翁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于驰道旁的垂柳枝头久久回旋。 站在驰道上眺望远方,刘彻沉默了,修改学说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他觉得大花精力投入进去研究一番,才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卫绾的诫言 公元前145年秋,地动。 地动指的就是地震,这场地震的危害并不大,据韩嫣的打听,仅是房屋摇晃而已,受伤的人并不多,刘彻猜测大概就是四级左右的地震。 地震的源头是益州蜀郡,而此地因为地域地形原因,经常发生地震,汉景帝听了官员的汇报,并不是很上心,只是下达诏书让地方郡守安抚民心,杜绝骚乱。 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把桑叶,几片几片的扔进竹筛中,看着几百只蚕密密麻麻的移动着身体,蚕食着桑叶,刘彻哈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桑叶平铺在竹筛中,便走开了。 蚕已经蜕过一次皮,才被禾儿姐她们转移到了竹筛中,并不担心会从底部掉下来,竹筛边缘也被加了一圈防护,该想到的她们都问过了陈婆婆,现在只等蚕结茧了。 刘彻还是太子,除了每日的习读经书,见客习武,他没什么必须做的事情,景帝也似乎把这个太子遗忘了,未曾派过黄门来察看他的情况。 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的生活并无太大的改变,唯一明显一点的改变,就是长安城及其周围郡县,开始多了一类店铺,专门进行印书一类的活。 半个月前,这些店铺还联名请刘彻赐名,刘彻想了想,提笔直书三个字交给了来人,从此这类店铺就多了个名字:制书房。 马护卫近些日子也越发精神了,刘彻用脚趾头都猜的到原因,这‘孩子’与罗莉又有新进展了。 “太子殿下,周亚夫将军之子周建前来请你去尚冠街与他父亲一叙。”马志宇轻声道。 剑锋一收,刘彻停止了舞剑,站立片刻,等心率慢慢稳定后,才开口道:“周建他还在府外等着么?” “周建兄弟说他要为太子引路,并未离开。” 周亚夫请他会面干嘛?上次见面也才过去一二个月,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刘彻暗自嘟囔道。 “把本宫差人做的笔墨纸砚四样拿过来,空手而去太寒酸了,正好将这四宝带过去露露脸。” 他是将军出身,未必会对这四样东西感兴趣,但刘彻知道,以周亚夫的性格,如果不是在他的府邸见面,那必定有人与他一同前来,而这个人,肯定是与刘彻很熟悉。 用木盒装着,被马护卫背在身后,刘彻回头看了一眼,嘿嘿一笑,这应该是文房四宝的首秀吧…… 一路上周建引路,刘彻与他并排而走。问了好几回,这个敦实的汉子才透露道,是卫绾差周亚夫请太子一叙。 就算是周亚夫被刘彻救回来,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还是对其避之不及,往日的门庭若市早没了踪影,卫绾身居御史大夫要位,还能对他礼敬有加,周亚夫心里面有微微的感怀,上一次一同办理朝事,是梁王刺客案那一回与太子前往雎阳吧,如今又再次重逢了。 在汉朝,一般当上了御史大夫,就相当于锁定了下一任的丞相,而将来卫绾当上丞相的概率,因为太子的关系,似乎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了。 卫绾,擅长谋算,精通儒学而且还是文武双全。卫绾是三朝元老级的人物,文景两帝都对他赞赏有加。在文帝时卫绾担任中郎将,搁在今天就是警卫团司令。文帝死时还曾告诫景帝说:卫绾是个长者,应该好好对待他。 他这个人一直小心谨慎,所以没有大错也没有大功,一生为官,位居显要,既无拾遗补阙之功,更谈不上兴利除弊之绩,只是默默无言,守道而已。 卫绾精通儒家,又喜欢道家无为之治。还发扬了儒家,当初“罢黜百家”就是来自于他的意见。后来,汉武帝下诏要举荐贤良,由皇帝亲自考试。而董仲舒被人们尊为师长。这时卫绾就跑出来上奏说,所推举的贤良中,有人研究申不害、商鞅、韩非、苏秦、张仪等人的言论学说,扰乱了国家的政务,应该都免职才对。他这样一出,可谓打响了罢黜百家战役的第一枪。 太子太傅一职,让他成了刘彻的夫子(老师),这次借周亚夫之口请刘彻过去一叙,指不定是要教导学生一些为太子,甚至是帝王处事之道,刘彻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了。 成衣铺后有一亭院,这里便是三人会面的地方,卫绾正握着一块瓦当,和周亚夫说着什么(汉朝瓦当其艺术观赏性可与精致的印章相媲美)。 刘彻笑呵呵走过去道:“本宫一路上还疑惑,为何周将军请我过来,原来是夫子也在,哈哈哈。” “卫绾兄以老夫名义请太子过来,实为避人耳目而已。既然来了,太子还是过来坐吧!”周亚夫行了一礼道。 扶起行礼的两人,刘彻沉吟道:“卫夫子有什么事不用藏着,本宫听着。” “太子你还是这么直性子。”卫绾苦笑道。 “太子殿下这是许久没听夫子教诲,心痒痒了,夫子你还是直说吧。”周亚夫叹气道。 教导刘彻也有不短的时间,卫绾那里会不知道,这是太子把他当值得信任的人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直接表明来意。 同在长安城,太子搞出来的大事小事,他都有关注,他虽为与万民同乐的太子而高兴,但始终觉得不怎么妥当,从汉高祖建立汉朝至文帝当政,关心农桑,询访农夫的帝王之道很普遍,但像太子一样混在百姓堆里的还未曾有过。 亲民不代表迎合百姓,这一点他觉得必须和太子强调一下。瓦当递给周亚夫,卫绾以当年为太子讲经的语气道:“帝王掌权该恩威并施,太子你走偏了。” “偏在何处?”刘彻神色微变道。 “偏在距离,唉,太子你与百姓走太近了,此时与黎民欢腾,但将来掌管一国,是注定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落了反差的人们可不会管那么多,到时候又得花一番心思调理民治,此为作茧自缚啊!”卫绾严肃道。 “难道本宫要与人们靠的远远的么?”刘彻眼帘微垂,失落道。 轻咳几声,卫绾思虑片刻道:“一个没有争执的朝政是可怕的朝政,没有靠一根柱子来支撑的殿堂是可怕的。太子你该懂得为帝王的平衡之术,过分听从百姓建议,只怕会落得畏首畏尾。” “这就和为将之道一个道理,老夫戎马一生,治军以严著称,太子你练的兵虽强,却有不少桀骜不驯的人,无非是因为军纪不够严厉而已,杀伐果断,三军将士才会严格听从你的命令,若是军中有人起哄,只怕太子你领的兵会生出兵变啊!”周亚夫也追叹道。 望着劝诫自己的二人,刘彻坐了下来,仔细思考着两人的话,半柱香后才幽幽对马护卫道:“以后无忧府不理民事,让他们找官府去,本宫只会面治国治世之才。 还有,等回去后,你就抄一份刑罚法令张贴在府邸右侧,差人解注,让百姓先知刑法,存一颗敬畏之心。” “太子你还去与人们话家常么?”卫绾试探性问道。 “只观人们风评,不聊家常!众口不一,聊不到重要之处……” 与周亚夫相视一笑,卫绾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别让他看见我 “马护卫,把你背上的木盒拿过来吧,本宫就以此物赠给卫夫子,谢恩师的教诲之情。”刘彻朝马志宇伸手笑道。 接过木盒,打开后,首先将一卷纸平摊张开,用方石压住,刘彻开始研起墨来。 包括马志宇,几人刚开始都不知道太子弄出来的这四样搭配是什么道理,但看着刘彻一套动作下来,已经吃晓大半。除了砚台有些生疏,其余三样都是平常接触之物,自造纸术传开已来,似乎这种搭配,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彻将笔蘸墨,递给卫绾笑道:“夫子你试试,此为赠你之物,这点睛之笔还是你来开吧!” 将毛笔放在手中,并不着急写字,卫绾指着砚台道:“这是何物?” “本宫给它取名砚台。”刘彻面不改色道。 没办法,这个冒用别人名头的罪过只好让自己担上了,总不至于把一个后人的名字搬上台面吧,刘彻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 “砚台倒是个好名称,老夫也曾想过有笔墨纸可用起不怎么方便这个问题,如今看来是少了这砚台中和,妙妙妙啊!”周亚夫开怀道。 从话中明显感觉的到,自从经历过牢狱之灾,周亚夫的重心变了,开始变得不理会朝政上的大事小事,对这些文人用的东西多了几分考究,刘彻知道他灰心了,早不复壮年的雄视八方。 刘彻心中喟然一叹,抿嘴苦笑道:“周将军你要不要一副?本宫过几天给你送去一套怎么样?” “这不是有模子么,老夫仿一副就可以了!”指着砚台,周亚夫嘿然道。 摸摸头,刘彻笑而不语。 “你啊你!” 卫绾没想到往日正经的周亚夫,今日多了这么一番无赖的样子,忍俊不禁道。 试写很顺利,卫绾也收下了刘彻送的笔墨纸砚,促膝长谈直至傍晚,刘彻才心满意足的大步回到府邸。 就在刘彻见卫绾的时候,宫里面来了个客人,此人名为仟吉,是楼兰国王派来的使者。 距离长安很遥远的西域,从河西四郡设立起就变的密切相关了,常年遭受匈奴人胁迫的西域诸国,从汉朝那儿看到了希望,这个包容的国度吸引了他们,而楼兰国王就是诸国中第一个派遣使者的人。 楼兰就是西域一个著名的“城廓之国”。它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并且古代“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从楼兰分道。 韩安国是敦煌郡的郡守,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给景帝刘启传书,所以刘启对于楼兰使者的到来,并不慌乱而是早有准备。 作为接壤的国家,楼兰是汉朝面向西域的重要关隘,刘启对楼兰使者也很看重,设下宴席宴请他一同谈论两国互相交通之事。 楼兰使者哪里会不给面子?在宴席上也是大说他们国王,早有意思想与汉朝结交,并且表达了想联合起来对付匈奴人的愿望。 但那些想法,刘启也不会傻到直接相信,他并不了解楼兰是什么情况,依照地形或者是匈奴的疆域来看,楼兰反水的可能很大,到时候鞭长莫及,损失就不会只是一点点了。 出尔反尔的例子很多,以前的和亲也无非是探知匈奴人的动向,取得和平相处而已,要想刘启无缘无故的相信楼兰国王,抛出来的橄榄枝,那是不太现实的。 楼兰使者受到了礼待, 说了大话, 也并非没有可能, 西域人说话并不严谨,朝令夕改, 刘启也早有耳闻, 仅谈互市,交易,往来便足够了。 推杯换盏之后,楼兰使者吉恭恭敬敬谢过刘启的招待,又把汉朝夸了一顿。 但随之而来的请求,让刘启犯难了,他想见太子刘彻…… 这个, 让刘启再次想到了, 他与刘彻的约定, 询问了小黄门包桑,知道太子近来的动静,才苦笑不已,难怪常有见闻听及后宫嫔妃淡论到印书,公主出嫁壮举等事情,问她们又支支吾吾的不说,原来是害怕朕不高兴。 刘启沉吟片刻便同意了,并让包桑给楼兰使者带路。但仅仅是这么简单么?当然不是,他还塞了一封信给包桑,让他交给太子刘彻。 就这样, 楼兰使者扦吉便随包桑出宫了, 扦吉想要去见太子,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这是楼兰国王给他的任务,和刘彻打好交情对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楼兰国王深知一个道理:英名的君主在少年之时必定是雄才大略! 无忧府此时已经休工了,刘彻可不乐意被冠上夜晚施工扰民,压榨民夫的名头,所以趁着天还没有全黑,便把工匠们请走了。 仰望着已是半成品的府院,见符合自己心中所想,刘彻这才开心一笑,把禾儿姐做好的饭吃完了。 吃完饭并不代表可以休息了,至少门外来访的楼兰使者不答应无功而返。扦吉一路上也问了包桑很多关于太子的事,结果就是,他催促着加快赶路,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刘彻。 毕竟是父皇答应领过来的人,韩嫣一禀报,刘彻便出府迎接去了,他也不想怠慢了楼兰使者,给西域首次前来示好的国家一个傲慢无礼的印象。 无忧府就那么一些人,楼兰使者来访,并且在被太子招待的事,一下子让马禾儿她们都知道了。 “罗莉,楼兰使者来拜访太子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呀?你也是楼兰人,总归有些亲近感吧!”马禾儿拉着罗莉的袖口劝道。 眼睛转了转,罗莉无奈道:“我自小在楼兰长大,楼兰人我可见多了,没什么好看的吧!” “他可是楼兰国王派来的人,不一样!” “他叫什么?” “好像叫扦吉来着。”马禾儿想了想道。 脸色唰的变白,罗莉惶恐不安道:“不不不,我还有事,不去了,别让他看到我!”说完便从门口窜了出去。 “她这是怎么了?有些莫名其妙哇……”马禾儿嘀咕道。 事实上,罗莉这举动可不是莫名其妙,她是从楼兰王宫偷偷溜出来的,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第一百二十六章诸侯国不许有丞相! 使者扦吉把汉朝的礼节都摸透了,语言也很流畅,有些不卑不亢。 交谈有说有笑,谈吐间对刘彻在边塞夺地反击大加赞赏,并给出了自已的建议,直言匈奴人的骑兵来势汹汹,不加强防护便会暴露在他们的马蹄下。 他说的这些与刘彻想的不谋而合,层层叠叠的农田可以阻挡匈奴人的脚步,而这也是刘彻修渠引水,劝民于河西农桑的原因之一,把骑兵的马蹄给阻了,无疑会给汉朝大把的反应时间,匈奴人也不可能劫人劫财扬长而去。 聊到兴起之时,扦吉递给刘彻一块玉牌,笑道:“此为出入楼兰王城的腰牌,太子若是来到楼兰,可以凭此物单独一人进出王城,并不会有人阻拦,到时候差守卫进王宫传达,我会及时去见你的!” 率真的扦吉爱结识一些对他脾气的人,刘彻正好也被他算在其中一个,这个长相粗旷身形高壮的楼兰使者,一点也不吝啬于他的腰牌。 若仅仅是出入王城,那还不至于当成礼物送给自己,刘彻觉得扦吉不会粗心到这个地步。 “这个怕是楼兰王室才有的吧?”刘彻猜测道。 “嘿,出入王城的腰牌,在我们楼兰有点地位的人都有,但能请动王宫守卫的,还真是王室贵胄才有!”扦吉面庞堆笑,爽快道。 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心下一惊,刘彻疑惑道:“这块腰牌,本宫怎么好像见过啊!” “在那见过?这不可能吧,太子你都没去过楼兰,那里会见过楼兰王室?”扦吉挠头,皱眉奇怪道。 “本宫见过一个名为罗莉的女子就有,而且她也是楼兰人,乐舞跳的非常好!”刘彻回答。 “她年纪几何?长相怎样?”扦吉试探性问道。 “喏,给你瞧瞧。” 刘彻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传给了扦吉。 这是马护卫让刘彻描出来的,他见太子最近在作画,画的有模有样的,便提出了这么个请求,而今天,也正好完工,巧之又巧的让扦吉看着了。 “唔,早听说汉朝的纸夺天造化,今日一试果然……”边说边打开画纸的扦吉,才一见到画中女子,吓了一跳,立即不再言语。 这样的反应很古怪,刘彻询问道:“莫非你认识画中女子?” “不瞒你说,这应该是我们楼兰国王的小女儿诺贝,长的像又有腰牌,还偷溜出宫,确定无疑了!”扦吉苦笑道。 几度变幻脸色,刘彻心中有了主意。 半晌后,扦吉才从画像上回过神来,朝刘彻问道:“太子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额,不知……”刘彻硬着头皮道。 “那好吧,夜幕已浮明月,我也不打忧太子了,咱们就此告辞。”将画纸还给刘彻,扦吉苦涩笑道。 朝包桑使了个眼色, 刘彻将他请出了书房。 “马护卫,你去请罗莉过来,本宫有话问她!”待楼兰使者一走,刘彻便对一旁的马志宇道。 “太子,这……” “让你去你就去,本宫还会骂她不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刘彻笑骂道。 “好,好吧……” 没过多久,人就带来了,罗莉见瞒不住,坦白了一切,原来她是一年前逃出来的,阴差阳错随乐舞团到了上郡,还被刘彻给带来长安。 还能怎么着她么,刘彻无奈道:“楼兰使者已经走了,他也不知道你在那,你就安心待在无忧府吧!” 把目光投向马志宇,看他点了点头,罗莉这才轻叹了一口气,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本宫应该叫你罗莉还是诺贝呢?” “诺贝吧,太子你都知道了,还用那名字干嘛?”诺贝美眸含笑,轻声回道。 浏览完父皇写的信,刘彻长吁一口气。 笔画锋芒有余,朝政策问遍布其中,游龙行云一般,将这位暮年帝王一生大半经验,深蕴于只言片语。又有父如山的沉重希冀,愿江山承接长青,慈爱不显却字字情牵。自出宫以来,这是父皇与自己的第一次隔空交流,刘彻不知他为何突然多愁善感,或许是不再健壮的身体让他服老了吧。 未央宫宣室殿内, 刘启还在翻看着奏折,尽管楼兰使者的到来,耗费了他不少时间,但每日必批的奏折,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肯中断的。 夜色如染炭黑,刘启的脸色也如同黑炭,猛得把奏折扔在地上,大声喝道:“这群诸侯王还把朕放在眼里么!仿京师造了这么许多官职,他们又想像当年七国烽烟一般,再起波澜?将丞相一职明目张胆的称呼,藩国尽皆如此,朕看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厌了,烦了,恼了!” 连忙把奏折拾起来,包桑又把它放回了原处,循规蹈矩的侧立一旁,面朝皇帝。 “陛下息怒啊,犯不着因为这些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生气,诸侯王与陛下您宛如这明月与群星,众星拱月,但光芒永远不可并排而比!”包桑指着夜空劝道。 “哼,他们放肆,朕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待会你便将诏书传给丞相桃侯刘舍,让他补足遗漏之处,朕要写一纸诏书,来让他们夹着尾巴。 哼,诸侯国自朕起,不许再有丞相一职!”刘启双拳紧握,传令道。 “陛下,这会不会引起众诸侯不满啊?”包桑又忧虑道。 刚才拍皇帝的马屁,无非是让他消气,可真正认真起来,他是不想让皇帝轻举妄动的。 “汉廷有一个丞相就够了,这丞相也只能朕予以废立,诸侯王有怨言,只管上书便好, 朕!一封都不会看!” 包桑苦脸一笑,看来陛下是犟上了,也罢也罢,有前车之鉴,量他诸侯国也不敢再举兵而反。 好不容易才把奏折批完,刘启起身伸展手臂,打了一个哈欠,倦懒道:“朕给你的信,交给太子了么?他有什么反应?” 皇帝表面上对太子不管不顾,其实心里对他关心的很,包桑也知道,有时候皇帝也有孩子气,偶尔会嘴硬。 正在摆放奏折的包桑,回头笑道:“陛下,老臣办事,您还不放心么,在太子见楼兰使者之前,臣就转交给了太子,只怕如今早已看完了吧! 太子的反应可大着呢,他可能没料想到您会主动传信,接信时的表情,精彩的很,放入怀中,像收藏宝贝似的。” “哈哈哈,彻儿就喜欢与朕作对,可朕偏偏不怎么气恼他,往往当时生气,转头消释,或许这也是朕欣赏他的原因。 那封信也值得他当宝贝,信里每个字都是朕斟酌着写上去的,朕能帮他的,不多了……”刘启仰头又笑又叹,沉声说道。 “太子该明晓陛下苦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治大国与烹小鲜 诸侯国闹不起来,至少现在不行,这一点,汉景帝知道,丞相刘舍也知道,诸侯国他们自己更加知道。 当诏书颁布下来的时候,尽管内心泛起波澜,但诸侯王们还是一声不吭。 对皇帝没办法,并不代表束手无策,诸侯王通通把目光看向了窦太后。想借太后来向皇帝威压,迫使汉景帝妥协,可这一次,他们会得逞么? 他们没有得逞,窦太后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个从后宫一步步上升的女强人,虽有独断的能力,但她终究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只不过是与皇帝的看法有时候不一样而已。 除了吕后,接下来的薄太后窦太后都只是强势于她们认为对的地方,而不是混乱朝纲,诸侯国丞相的存在,的确有损帝皇威风,改称为相也是顺应大势,窦太后年纪大了眼睛也不行,但她的心不瞎,她不会干出损已肥他的破事。 她的固执让新政难以实施,她的坚持让忠臣蒙冤,她的强势让朝事循规蹈矩,这才是汉景帝包括刘彻,最头疼的地方。 无计可施的诸侯王,只好吞下这个苦果,也都一一照做了。 无忧府外的刑律条例贴了几天,效果很大,人们互相转告讨论,开始收敛各自的行为,几天之后,刑律条例泛滥了,很多人都备了几张写有刑律的纸张,随身携带,一时间长安城谈论的话题多了一个,文人们纷纷背起了刑律。 其实刘彻并不是这个目的, 但很明显, 很多人都会错了意思…… 好吧好吧,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刘彻觉得他躲得起, 背刑律并不是坏事,至少知法的人很少会犯法。刘彻只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就可以了,让人们渐渐淡忘他,和百姓没有接触,仅仅两三年,就足以淡掉很多东西。 不再熟悉的人,即便有落差,只要对自己影响不大,都不会有过多的反应。 不出门的太子,和百姓唯一的沟通,也就是接待访客了,而有了限制,这些访客的来历都不再拘泥于小小的民事,正合刘彻的意思。 董仲舒又来了一次,他认为太子有心接纳他的主意,他有很多见解,不局限于公羊春秋,还有很多杂揉了道、法、阴阳家等等完善的理论。分享给赞赏自己的人,无疑是此刻迫切的想法。 后世说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董仲舒花在讲解与教弟子的时间,有近半辈子,足可以见董仲舒尊儒体系的全面。 即使是还不充分,董仲舒也精简了言语,但刘彻还是听了好几天。 时候尚早,没有完全固定下来学说,这在刘彻看来,是一个机会,他可以利用这几年好好与董仲舒规划,或是学习儒家精义,甚至是修改部分,使之更加合乎情理。 天天从文习武可没意思,除了接待客人,刘彻还多了一样活干,他又做起了老本行,隔三差五就去庖厨做菜…… 招收仆从这件事,还未曾着手去做,倒不是韩嫣偷懒,而是刘彻不答应,在宫里面是没办法,在宫外就能省去就省去这个部分,刘彻并不习惯被人侍候,以后进宫继承大统,那是另一回事了。 由于最近对酸的食物特别热衷,刘彻弄出了很多菜名,都与醋息息相关,划掉没有原料的土豆丝与辣椒,祛除佐料短缺的复杂菜品,刘彻最终落板了醋溜白菜这道简而味纯的精品。 醋被誉为食总管,是五味中必不可少的一样,中国是世界上谷物酿醋最早的国家,早在公元前8世纪就已有了醋的文字记载。春秋战国时期,已有专门酿醋的作坊,到汉代时,醋开始普遍生产。 醋对汉朝人来说,也是家常必备的,白菜同样好弄,从自家菜园直接采摘就可以了。 做起来很简单,半刻钟时间就可以搞定,把李妍和阿娇二女推出庖厨,刘彻便开工了。 担心一盘的量不够,马护卫与韩嫣他们吃不上,他一共做了四盘,做好后,先差马护卫端两盘走,一盘交给禾儿姐她们,一盘让其与韩嫣品尝。 双手持筷,把菜喂给两女食用,刘彻得意一笑,开口道:“这道菜名为醋溜白菜,你们吃完后,点评一下吧!” 咀嚼片刻,阿娇酸的鼻子一皱,扁嘴道:“小彻你不早说是酸的,还以为像糖醋排骨一样甜味更多一点呢!” “嬉嘻,阿娇姐姐你应该闻一下再吃的,我就觉得酸酸的好吃,让人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李妍捂嘴轻笑道。 “好啊,那我也闻一闻小妍你,开开胃好不好?”阿娇狡黠一笑。 一般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她要干坏事,李妍娇笑着躲在刘彻,不肯被阿娇给抓住。 并不退却,陈阿娇知道刘彻不会阻止她们打闹,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小碎步跑到近前,把李妍拉了出来,搂在怀中,双手掏着她的胳肢窝,不安分的用鼻子闻着脖颈,然后呼气,弄的李妍笑的四处乱窜。 见两女玩的正欢,刘彻也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们嬉闹,她们时常这样,而这个也是刘彻所希望看到的,夹起酸爽可口的白菜,这样的生活美滋滋。 “你们再不吃就没了!”刘彻夹起盘中最后一块白菜,咂咂嘴道。 “呀,阿娇姐,快没了,你赶紧过去抢公子手中的那块!”李妍转移注意力道。 “哼唧,你可骗不到我,小彻他做事一般都会留有余地,另外一盘肯定一点都没动!” 说归这么说,但陈阿娇还是忍不住往刘彻那儿看去,嘴上不饶人的她,心底里的想法总是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趁着这个机会,李妍弯腰一扭,利用因习舞而柔软的身体,从陈阿娇的侧身穿了过去,用口接过刘彻夹着的白菜,转身把另一盘醋溜白菜端到一边。 “给我留一点,坏小妍!” “来呀!来呀!” 刘彻:“……” 醋溜白菜最终还是被两人分食了。 日落时分,刘彻被众人合伙小训了一顿,原因是:开胃菜吃多了,饭量大增,晚上回去又该睡不着了。 ps:胃里的食物太多会导致影响周围的器官,这些影响会将信号传到大脑,使大脑相应的细胞活跃起来,引起多梦、睡不安稳。(小常识大家可以自动略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缇萦救父成往昔 汉景帝中元六年三月(公元前144年),长安城下了冰雹,刘彻童鞋的无忧府也正式建成。 在府里看着冰雹刷刷刷的往下落,刘彻有点心疼,他去年种的几棵小树苗大概是要损失惨重了…… 半年时间过去,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几乎是蜗居的刘彻他选择了后者,肩上没有责任,过的也就自在一些,正像他的年纪一般,年少轻闲。 梁王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几次三番请求入京侍奉太后,景帝刘启都没有同意,无故而来的热病又再次重创他的身体,用无数的金银财宝都砸不来一个良医,刘武他绝望了,只好利用他不多的时间,把五个儿子招来,将自己的后事吩咐了下去。 要说最不想让梁王死的人,那就是太后了,得知自己小儿子突染热病奄奄一息,窦太后急得茶不思饭不想,每日唉声叹气。 不甘于天命的她,想起了当年侍奉汉文帝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名医,名字叫淳于意。 淳于意生于公元前205年,西汉初齐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人,姓淳于,名意。淳于意曾任齐太仓令,精医道,辨证审脉,治病多验。曾从公孙光学医,并从公乘阳庆学黄帝、扁鹊脉书。 说起淳于意,那就离不开他的女儿,缇萦救父便是发生在西汉文帝时期,那时淳于意因常拒绝对朱门高第出诊行医,被富豪权贵罗织罪名,送京都长安受肉刑。其幼女淳于缇萦毅然随父西去京师,上书汉文帝,痛切陈述父亲廉平无罪,自己愿意身充官婢,代父受刑。文帝受到感动,宽免了淳于意,且废除了肉刑。 淳于意诊断疾病,注意详细记录病案。他将典型病例进行整理,写出了中国医学史上第一部医案—《诊籍》。 现在算来,他应该有60岁左右了,对于一个名医来说,延年益寿似乎不成问题,窦太后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她差人多般寻找。 当年他因不理权贵而入狱,早已灰心丧气,辞去了太仓令,四处漂泊做那山野村夫去了,想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直到梁王一个月后去世, 淳于意依旧杳无音讯, 梁王去世的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入京城,当时正忙着寻找名医的太后,听到消息后,直接昏厥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绵绵不绝的苦恨,对于一个老妇人来说,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哀冲九宵。 用沉睡来掩饰痛苦的人,终究会醒来。 长乐宫长信殿内, 缓缓睁开眼睛的太后,看到坐在床边的皇帝,想起了曾经两个儿子绕膝欢笑的场景,呜的一声痛哭,右手伸出来,紧紧攥住景帝的手。 沉声哽咽道:“哀家的……武儿,他没了!皇帝你的亲兄弟……他死了!哀家痛啊!你们都是母后的心头肉,哪个少了哀家都会痛不欲生,如今缺了一块,心如刀割啊!” 刘启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按理来说,梁王死了就代表他不用担心诸侯国再起风波,太子登基也会顺风顺水。但刘武毕竟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如今先他一步去世,心中怎能不繁乱如麻? “母后,朕会好好待他五个儿子!”刘启叹道。 “没用了,武儿已经走了,皇帝你现在是得遵遂心愿了,呵,皇位,不知道阴曹地府会不会有这么一个皇帝的位子给他坐,没了……都没啦……”太后悲伤道。 待侍女传上参汤,刘启挥了挥手,让她喂给太后喝。 可太后并不领情,把头偏向一旁,不肯喝下去。 无奈的摇头苦笑,刘启接过侍女手上的汤碗,轻吹几口气,等到汤勺里的参汤渐渐变冷,再喂向太后。 窦太后犹豫片刻,凝重的看了儿子一眼。 这还是皇帝登基以来, 第一次给自己喂汤吧! 她还是喝了, 之后沉默不语。 刘启也不急,喂完汤之后,慢悠悠的开口道:“朕打算将皇弟葬于睢阳东九十里的芒砀山区,那里是他的封地所在,也是朕的侄儿们继承家业的地方,应该受当地百姓的香火。” “哀家不管这些,这是你皇帝的事情,去年周亚夫险而脱生就已经让哀家够心烦的了,彻儿还是有些不懂事,做事情欠缺考虑,看不见隐患,单凭自己的判断,这是一意孤行的做法! 哀家得收收心,训诫训诫太子了,过几日你便召他回宫吧,太子胡闹你也跟着胡乱,都一年多了,等到他心野了,再管教还来得及吗?” 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窦太后,此时便像个火药桶,说到那个人就要找毛病,不像个太子样的刘彻,首先便是他出气的对象。 “儿子会让太子回来的,母后你放心。”刘启很不负责的把太后的怒火转嫁给了刘彻。 他只能心中祈祷, 太子自求多福了…… 葬礼在睢阳举行着,往日梁王招揽的豪杰人才,纷纷到来,其中有不少闻名一方的才子贤者,各个披麻,给足了梁王面子。 刘武生前敛下财物众多,堪比长安城中央之地的仓存,他的儿子们自然也不会小气,浩大的墓葬,各种珍贵,金缕玉衣都是小意思。 淮南王的计划破产了,梁王这个苦主都不在,刘安独木难支。 自周亚夫出事以来,刘安便与梁王联系不断,即便是最终没有将周亚夫逼死。 “太子殿下,宫里面来人来请你回去了,还说你非去不可!”韩嫣急匆匆跑进书房道。 “是不是太后的意思?” 韩嫣点点头, “本宫那好叔叔梁王死了,太后便把目光投在我身上了么?唉!这无忧府看来得闭门谢客了,可怜喽,可怜本宫该被太后日日耳提面命,时时絮絮叨叨了……”刘彻苦巴巴的道。 “没有那么惨吧?以前卫绾卫夫子教太子殿下的时候,平日里管教也不怎么严格啊!” 撇撇嘴,刘彻推门而出。 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太后与卫夫子不可并排比较……一则为虎一则为牛,虎啸山林,可牛只会哞哞吃草……” 第一百二十九章被压制了么,那先不伺候了 再入宫内,刘彻多了很多无奈,他能在宫外待那么久,无非是借着父皇的威严,以后就不同了,在太后和景帝的钳制下,注定要一直等到登基那一刻,才有自由出入的权限。 禾儿姐她们在宫外,刘彻思索再三,没有把马护卫带进宫,他可不爱做那些拆散别人的事。 一直到五月,入宫月余,刘彻却依旧未曾见到窦太后主动找他,越是这样他越担心,事出反常之妖难又测半分,只好作三叹两吁,安心过他的学文习武日常了。 “喏,青梅汁!” “哇,太子殿下你又捣鼓出青梅做的汁了么!是南越一带进贡的梅子为原料的吧!我前几日曾见妃嫔们洗净生吃,还觉得有失雅观,没成想,太子另辟蹊径,化果为汁,现在看来是要高超不少。” 舔了舔嘴唇,青梅汁酸香的气味已经传入韩嫣的鼻腔,味蕾大开的他,还不忘边接过茶碗装的汁,一边夸赞。 “还是得了吧,有的喝就不错了,你韩嫣夸起人来,就和那北海水浪似的,总是不受支配无边无际的夸赞。本宫可受不了!”刘彻嫌弃道。 额嗬,就烦我了么?韩嫣苦瓜脸道:“那我尝尝好不好喝吧,太子你总是喜欢挑我的刺,鸡蛋里面挑骨头,挑不出来你也得装着一副认真的模样。” “本宫那是不进虚言!” “好吧好吧,我是不会说出来太子你吹毛求疵这件事的。”抿了口青梅汁,爽口生津的味道让韩嫣咂巴嘴道。 “你上次还和黄门蔡九说过,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刘彻不屑,偏头嘲讽道。 “蔡九这小子他出卖我!” “你这是招了么?” “太子你诈我……” “还算没傻到家。”刘彻阻隘的笑着。 茶杯太小,两个又各自接了一杯,陶醉的喝着。 “这么一大股酸香味,彻儿这是榨了什么汁么?咦,还有果香,勾人的很呐!”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刘彻身后传了过来。 来人被侍女搀扶着,眼睛看不太清东西,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这不是窦太后还能是谁? 刘彻转身一惊,急忙行了一礼,朝身旁跪伏的黄门道:“太后来了,你们怎不想着通报?这不是让本宫在皇祖母面前失仪么?” “彻儿你别怪他们,是祖母的意思,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窦太后微微笑道。 好一个奉命行事!岂不是说自己每日便暴露在太后眼皮底下?真是可怕,没想到身边的黄门侍卫们,都是太后的眼线,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来过,原来她早就心中有数,太后在后宫的能耐真可谓是一手遮天,刘彻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这个祖母的难缠。 也幸亏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举动,进出庖厨无人跟着,刘彻松了一口气。 朝韩嫣使了个眼色,刘彻端起一杯青梅汁递给侍女,嘿嘿笑道:“这是韩嫣他从庖厨拿来的青梅汁,祖母你请尝尝。” “对对对,这是卑职为太子榨来的青梅汁,太后您不妨试一试味道。” 太后只是闻了闻,并未喝下去,片刻后,轻哼一声,脸色比翻书还快,直接变得严肃,沉声道:“吃喝玩乐乃是小道,卫夫子没有教过你待已以严,不拘泥于五味鲜香么?你身为大汉堂堂太子,把小小的青梅汁当成招待祖母的好东西,不觉得有失皇家体统吗? 老子尚无为,吃喝于其只为果腹,这些彻儿你没学过么,为腹不为目、五味令人口爽、味无味,甘其爽这才是你该做的,夏‘桀’的酒肉池林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将来你也是要为君王的人,若是整日沉迷于这些声色犬马,五味甘爽,我大汉还有出路吗? 齐恒公因食而无味,无道妄为,被置于牢狱,活活饿死,这就是君王的大错所在。自先帝以来,衣着朴素,不讲华饰,此为大治天下的表率,彻儿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祖母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说了这么多,刘彻虽听进去了,可还是有些无名的烦闷,仰头道:“皇祖母,彻儿从未为吃食而刻意追逐过,只是随手偶得而已,若是照皇祖母所说,只是辛劳而不计放松,终有一天会力竭早夭的。” “君王就该如此!”窦太后朗声道。 难怪前几任先皇都活不长,就是劳累边度所致,刘彻心中这般想到,沉默不语。 太后训完后,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给了刘彻极大的压力。 在父皇和太后掌权的时候,即使是刘彻握有重兵,也发挥不了一点作用,他只好把愿望寄托于将来君临天下之时,再不受太后钳制。 刘彻的痛苦经历并不只限于五月,六七月同样如此,一旦他做出一点点不妥当,太后必定亲临训诫一番。 忍不了了,在七月下旬,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要借慰问梁国梁王子女,告祭梁王的名义出宫前往睢阳! 此请求一出,太后便陷入了沉思,失子之痛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没去见儿子最后一面,也是她心中的痛。 见状,刘彻察觉到了希望,便趁热打铁,滔滔不绝的说着名种应当云云之类的话,沉寂的太后思绪乱了,她毕竟年纪大了,对太子的小心思,也感觉不到那么多。 她答应了,只是提出要和皇帝商量商量,而结果便是,两人都同意了,景帝有些同情儿子,出于歉意才答应,是主要的原因…… 刘彻显然不是单纯为了告祭梁王,也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吊唁栾布老将军。 栾布是梁国睢阳人,便葬在梁王墓地的不远处,曾经受恩于前梁王彭越,因为为彭越收尸,受死刑前与汉高祖据理力争而被看重,于公元前145年去世。 也就是说,他是随太子从边塞回来不久后便去世的,而刘彻因为当时和梁王闹崩,又与景帝争吵,在宫外居住,若是上书景帝去参加栾布老将军的葬礼,用脚也想得出来,他不会同意。万般无奈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去梁国睢阳之前,刘彻得找一个人与他一同前去,那便是栾布的儿子栾贲,栾贲此时继承爵位,正担任太常,所以刘彻得去臣子住的尚冠街一趟。 虽然因祭祀所用的牲畜不合法令的规定,栾布封国被废除,但几日后便是栾布的祭日,出于对父亲的尊敬,栾贲是一定会向景帝请命回故地拜祭的,这个,刘彻不担心他不肯回去。 他也只是想找个顺道的人一起去而已,而栾布的儿子栾贲,也早有听闻,此时无非是想认识认识罢了。 第一百三十章不跪九天,只敬英雄 隔着石桌,两人对面而座。 栾贲不像他父亲那般粗旷,而是有几分儒气,谦谦君子般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这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正在太子相邀下,谈及着再归故里的具体事宜。 手搁在大腿上,栾贲看向刘彻道:“太子殿下能来我府上,真是让鄙人蓬荜生辉,可何故前来终是不可妄猜,不知道太子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栾某必定鼎力助!” “本宫非为求助而来……” 没想到他以为自己遇到麻烦了,难道我这么像一个被大山压着,四处求援的人么?刘彻这么反问自己。 “哦?那太子您为何事而来?”栾贲眼皮一跳,忙不跌的问道。 “为你父亲的祭辰而来!” 竟然与自己的父亲有关,栾贲浓眉一蹙,讶异道:“父亲祭辰?这与太子您有何关联?” “本宫曾与栾布老将军并肩作战,击溃匈奴人,这算不算关联?去年你父亲去世的时候,本宫就抱怨自己因事未曾前去吊唁他,今年无论如何都要与你去那么一遭!” “这……太子的一片真心,让人叹服!”顿了顿又道:“没有太后与陛下的首肯,长安城大概你是出不去的,太子你很难去睢阳吧!” 似笑非笑,刘彻故作神秘道:“本宫不征得他们同意,会来见你么?” “啊?哈哈哈,太子果然有备而来!” “只不过是假借祭拜梁王的名义而已,都只是小道耳!”刘彻叹了一口气道。 没办法,谁叫咱不是老大,又不能轻举妄动,刘彻除了斗智设谋以外,干不了别的什么出格的事。 “家父祭辰还有几天,太子你滞留的话!会不会让陛下心存不悦?” “不会,本宫早就知会好了父皇,并无大碍!”刘彻笑道。 栾贲这才点了点头,“父亲之英明,我不及他,能让太子亲自去吊唁,该含笑九泉了。 父亲回来那几日,整日夸赞太子殿下,太子之风采也让老父亲欣赏不已,在故里去世之前,曾于病榻上喃喃自语,说大汉将来有太子你坐阵,必定是固若金汤,讨伐西域诸国,扬威天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当时听到这几句话,我不知道被谁给了勇气,想替父亲见证这一番场景,太子你重情重义,只怕这愿望不再遥远呐!” 摸了摸鼻子,干笑几声,刘彻嘿嘿笑道:“栾布老将军他廖赞了……” “太子你给我说说父亲他在军中的作为如何?” “太常你想听,本宫自然不忍拒绝! 栾布老将军,他不辞辛劳,在支援的途中强忍着不适,提前到达边塞,给了将士们不顾一切的锐气!往日病泱泱的郡兵,在他手下……” 刘彻尽心的讲着,时不时看一眼栾贲的反应,许久才把栾布在军中的作做讲了个一清二楚。 “老父亲忠肝义胆,我有些惭愧啊,在其位不尽事其职,比起前任太常袁盎,我差的还远着呢,不能够为陛下分忧,做事也不够果断。唉,有辱门楣!” 出于感慨,栾贲自责不已,开始对自己很不满意,直言道出碌碌无为的自己比不上父亲。 稳扎稳打并不是坏事,总比那误国的庸臣要好得多,大汉朝此时需要的不是激进,而是应该先安稳住,在谋其他,刘彻清楚这一点,所以对父皇想任谨慎小心的卫绾为丞相,很是赞同。 “不说这些了,太常你若是妄自菲薄,本宫也听不进去!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大汉朝才能更加长远发展不是吗?”刘彻偏头道。 栾贲多少也能够揣测到别人的意思, 要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上, 安安稳稳, 对于太子的劝言,他不作答复却也默认了。 右手轻轻叩击着石桌,望着天边的悠哉浮云,栾贲道:“太子您想尊儒罢道,立下德纲伦常么?” “你知道本宫与董仲舒的度量了?还是你一直便在观察着本宫?”刘彻抿嘴沉吟道。 “非也,是有人故意传开了!” 神色一紧,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右手扣住桌子,愠怒道:“这是谁传开来的!他这是与本宫作对吗?” “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哪里知道是谁传开的,但此人的目的很明确,他是想让推崇道家的太后,大汉传统的无为而治来逼迫太子你!这人其心可诛哇!”栾贲也是脸色有些不好看,担忧道。 “管他是谁,他以为这就能撼动本宫的地位吗?痴心妄想!”刘彻不屑道。 栾贲在一旁沉默不语,想着多变的朝堂,人言可畏,始终难以平静心绪…… 三天后他们两个就出发了, 当然,带着一群随从, 经过十天左右的跋涉加游览,才最终到达了梁国睢阳境内,途中与守将李息交谈小半日,刘彻认识到了这位会在他手上发挥作用的将军,是何曾壮志报国,不自主对他多了一些关注。 东汉时期才兴起在墓前立墓碑、建祠堂、置墓阙,阙前辟神道。所以栾布将军的墓地除坟丘四周用夯土筑造围墙以为茔域外,只有在坑底用木板构筑木壁墓室,称木椁墓; 在茔域周围随栾贲走了一圈,发现栾布的墓地并不恢宏大气,刘彻疑问道:“为何鄃侯墓葬如此简易?” “这是父亲的意思,我也只是照办而已……”栾贲苦笑道。 墓地主室前,刘彻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 这个率真的将军,到死都不忘节俭,一生戎马征战,皇帝的一纸慰问,就简简单单的让他沉寂地下了。 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其归为列传,也算是告祭了他的英魂了。 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可惜自己没有在他死的时候及时拜祭他,刘彻心中对他有些亏欠,这个犯禁见虏赴鼎非冤的老将,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此草草的丧葬,让刘彻的悲哀有些无以复加! 悲愤之下,刘彻举起手中长剑,在栾贲的惊讶目光下,割了一缕自己的头发,甩在了墓地主室外缘。 “不跪九天,只敬英雄! 对老将军,刘彻心中有愧啊!一缕头发一腔愁思,愿本宫的祝福,能在九幽之下,为将军扫除一切厄运!” 目不转晴的垂头望向墓地,刘彻眼中溢出清泪,哽咽着说道。 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平民百姓,也对头发视为重要之物,帝王或是贵胄更不必说,一定是珍之为宝。栾贲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太子竟会这般仁德爱才! 许久后,才仰天悲呼:“父亲,你看到了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发如人命,可太子竟以发代您受阴间罪,您该含笑九泉啦!父亲……您该……安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雁门太守,威慑下的隐患 在刘彻于雎阳祭拜栾布与梁王时, 边塞雁门太守郅都出名了, 郅都与战国时期赵国的廉颇、赵奢等名将并列,被誉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曾往济南郡出任太守,那时西汉政府倡导“无为而治”,豪强地主势力迅速膨胀,有的甚至横行地方,蔑视官府,不守国法。济南郡的大姓宗族共有三百多家,强横奸滑,有如瞷氏家族,仗着宗族户多人众,称霸地方,屡与官府作难。地方官循于常法,“莫能制”,济南太守不能治服他们,于是汉景帝拜郅都为济南郡太守。 郅都来到济南郡所,采取了以暴制暴的手段。到任就把瞷氏等几个大姓家族的首恶分子全家都杀了,其余的大姓坏人都吓得大腿发抖,不敢再与官府对抗。过了一年多,济南郡路不拾遗。 且不论郅都杀人全家是否合情合理,但他确实果断,在那种情况下,怀柔什么的都是假的,除了比那些豪强地主还狠还无理,没有什么能治得了他们。 这个‘酷吏’来了边塞更是如鱼得水,对付以残暴著称的匈奴人,他做的更绝,只要能震慑这些夷族的方法,都会去尝试一番。 以前当中尉的时候,还需要秉公办事,以法压权贵,可现在不用了,沙场之上杀伐为尊,来势汹汹的不打到他夹着尾巴做人,郅都怎么肯轻易放过? 原来胆大妄为的匈奴人立即变得胆小如鼠,竟然不敢侵扰边境,不敢靠近雁门一步。匈奴人特别憎恨郅都,曾经做郅都的偶人像,命令骑兵射偶人,但是骑兵都害怕郅都,射箭的臂膀和手随着心跳颤抖,而屡射不中,有的士兵甚至不敢射,竟然从马背上栽下来。 司马迁给出的评价是: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说得就是郅都为官忠于职守,公正清廉,对内不畏强暴,敢于对抗豪强权贵;对外积极抵御外侮,让匈奴闻风丧胆。 以往的战败虽大,耐不住游牧民族贪婪,在伊稚斜单于的带领下,匈奴人马上就缓了回来,边患频频再起,而唯独雁门郡却敌于千里之外,这样鲜明的对比,想不出名都难…… 郅都知道自己名声大噪并不怎么高兴,相反还有些揣揣不安,每日长吁短叹。 上司不高兴,下面的下属就起心思了,宁成就是其中一个。 同为有名的酷吏,但宁成不像郅都那般廉洁公正,相反还有一些残暴苛责。当年郅都为济南太守时,宁成为都尉,将自己隐藏的很好的宁成被郅都收为手下,前往雁门时也没有忘记带上。 知道郅都不喜欢别人送礼,宁成便打算直接与上司交谈。 郡守府内,郅都在亭边走廊散心,宁成紧跟其后。 见走动的郅都不发一声,宁成直接开口问道:“郅大人可是有心事?怎几日里都不见你欢颜过一次?” “郅某不久后便会大难临头,有什么可开心的?” 郅都虎目看向长安城方向,右手捶击柱子,悲愤道。 “你守边时,匈奴窜迹。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此等大功,哪里会大难临头呢?”宁成疑问道。 “太后若是想杀我,功劳再大又有何用?唉,罢了,已经背离父母而来当官,我就应当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终是不能顾念妻子儿女了……” 郅都豁达一笑,不再去想那些生生死死的事情,摇头叹道。 瞳孔一缩,宁成连忙道:“陛下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蒙冤吧!” “该来的终究会来,即便是陛下,也招架不过母子亲情,千古的孝义啊!” “是郅大人你太过悲观了吧!”宁成皱眉道。 并不再言语,郅都拍了拍宁成的肩膀,转头便回归案牍,处理公事去了。 郅都还真没有说错,在长安城内,窦太后已经从她的爪牙那儿,知道了景帝暗中任命郅都的事情。 她想到了自己孙儿在中尉府惨死的一幕,立即下令让人去逮捕郅都,她想要为临江王刘荣报仇。 太后下令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汉景帝,得知消息后,他急匆匆叫停,并前往长信殿,打算当面向太后问清楚。 孰不知,得知自己的命令没有传达下去的太后,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见到太后在殿前坐着,刘启心中暗道不妙,看来母后是心意已决,很难再更改了。 随太后进殿后,刘启还是忍不住问道:“母后你为何要下令逮捕郅都?” “因为他该死!”窦太后咬牙切齿道。 “朕只知道,自从郅都受命以来,从未有过贪污受贿之事,所到之处,人们纷纷敬畏,没有人会轻易犯法,如此清正廉洁之人,母后为何说他该死?” 对窦太后的话大吃一惊,汉景帝无奈的看向太后,极力辩护道。 “难道哀家的皇孙荣儿,他就该死么?郅都他罔顾皇室尊严,刑讯逼供,害荣儿直到自杀前,都没有和哀家见过一面,此等残暴之徒,唯有一死才能谢罪,祭奠荣儿的在天之灵!”窦太后用拐杖敲击着地面,不留情面的喝道。 刘启纠结不已,只好回道:“郅都他是忠臣啊!” “难道临江王就不是忠臣了吗?” “母后为何要治他于死地不可?” 握紧杯子,往桌上一敲,发出沉闷的响声,太后气恼道:“皇帝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儿子不敢!” “不敢就照做,哀家难道会害我大汉江山吗?”太后又轻哼道。 “这……不合情理吧!” 见皇帝还是不肯听从自己,太后便装作一副难受的样子,捂住心口,大声喘气道:“哀家……心好痛!这天下……没有一个人……把哀家放在眼里!” “都依你,母后,朕都依你行了吧?”刘启长叹一声,甩袖而去。 他哪里不知道,太后这是装出来的,心烦意乱之下,只好同意,这也是他无能为力的地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善待郅都的家人了。 皇帝都同意了,太后也不好在侍女面前失态,没有再装下去,只是轻声叹惋道:“逝去的人再回不来,哀家受够了子死孙丧,郅都你不死,哀家心中郁结难平……” 第一百三十二章出主意 “太常你还有什么事没处理的么?”嗅着一树桂花香,摘一朵收入怀中,神色轻松的刘彻,怡然自乐道。 拱了一个手礼,栾贲轻笑道:“父亲已经祭拜过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事?” “再归故里,难道没有想见的人吗?” “早已物是人非,栾贲去哪里找他们?”栾贲拿起一旁的扫帚,苦笑道。 “咦,太常你是要打扫庭院吗?怎么这么好的兴致,莫不是得了什么宝贝?”刘彻调笑道。 栾贲虽然没有他父亲的武力,但挥动扫帚,别有一番力度,有些抑扬顿挫,行云流水的感觉。 收帚而立,栾贲道:“小事不为,何以大事?栾某平日里的喜好,就是这打扫庭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哈哈哈!” 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看起来很儒雅的人,内心都这么疯狂吗?还想扫天下?你厉害了,刘彻咂咂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还真有一件事让我高兴!”栾贲一边挥舞着扫帚,一边开口笑道。 “哦?请讲!” “那便和太子你有关了!” “和本宫有关?” “嗯,太子你前救周亚夫,后重老父之情,唯贤以敬,这是豪揽天下英才之风!这叫我们当臣子了,如何能不欣慰?”栾贲回道。 为官之人以皇命为本,王命大于天,君王的仁善便可以让他们善始善终,一个爱才惜才,关心臣子的皇帝怎能不受他们的爱戴? 不渴望封侯万户,那为一枚定时炸弹,不希冀一手遮天,那为一柄悬空之刀,栾贲深感于此点,才毫不犹豫的夸耀太子的仁和。 刘彻发现摸鼻子已经是他的招牌性动作了,然后他又摸了一下鼻子,颇有不好意思道:“臣子为君王争取荣耀,该以礼相待!” “这满树桂花飘香,太子你要不要带一些回去?新开的花儿总是香气扑鼻,过几天回到长安就不一样了,都成残花败柳啦,香气可不会太浓了。”栾贲提议道。 “既然太常你有此雅兴,那此事便交给你好了,说好了,本宫要一大袋哦!”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刘彻狡猾的说道。 “额,太子你……交给我好了……”栾贲苦笑道。 太子有心让自己为他办事,也没什么好推辞的,栾贲也就苦笑着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太子隔三岔五与随从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让栾贲有些哭笑不得,太子总是那么特别,有时候严肃得不像话,有时候又嬉皮笑脸,时不时还弄出一点小狡黠。 认真的模样, 栾贲还以为是那家调皮的少年呢, 尽管太子很亲切, 随从的话也并不怎么多。 到了长安城,刘彻不急着回宫,而是进了无忧府,与禾儿姐她们玩闹了几天,最后还是宫内发现太常栾贲回来好几天,也不见太子踪影,才出宫把刘彻请了回去。 韩嫣有些受伤,太子每次出远门都不带上他,这次同样不告而别……又不告而回…… “太子,下次记得带上我!” “好好好。”刘彻敷衍道。 “你不在的这一二十天,我可是独守空房呢!”韩嫣娇羞道。 咦……刘彻打了个寒颤,面部扭曲道:“你走开,离我远点,一个大男人,装什么女装大佬!” “女装大佬是啥?” “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额,那我下次换个语调。” 将一大袋桂花扔给韩嫣,刘彻道:“这袋桂花你拿去晾干一下。 还是得了吧,你可别换语调了,正常一点就行!” “太子殿下,我又有消息了,你要不要听?”韩嫣道。 “和谁有关?”刘彻漫不经心道。 将布袋放在地上,想了想措辞,韩嫣道:“和郅都有关,太后因临江王刘荣的死,一直对他怀恨在心,在郅都边塞扬威时,太后察觉到陛下逆了她的意思,便下令逮捕他去了,陛下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刘彻一听与郅都与关,立即认真起来,听完后,气急败坏道:“如此忠臣,太后也要加害么?不行,本宫要去找父皇,让他收回成命!” 没想到的是,郅都出事居然提前了,刘彻心想,这应该与伊稚斜单于率领匈奴人大举骚扰边境有关,提早让郅都出名,而太后因儿子的死心中郁结深重,情况更加危急。 “太子,你等等我!”韩嫣见刘彻一遛烟工夫就走了,急忙嚷嚷道。 从黄门总管严锦那打探到父皇去了天禄阁,刘彻又喊车驾改变了方向,直奔未央宫北部。 天禄阁,汉未央宫藏书阁名。西汉初由丞相萧何主持营建,位于未央宫北部。天禄阁得名于天禄,天禄即天鹿,汉代人们认为天鹿是一种象征祥瑞的神兽。 没功夫欣赏天禄阁巨大的藏书量和恢宏的亭台楼阁,刘彻直接前往汉景帝所在。 “启禀陛下,太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刘启眉头一皱,把已经更换为纸张的藏书放了下来,沉声道。 行过大礼后,刘彻请求入座,刘启轻哼一声,同意了。 坐下来后,刘彻直接开门见山道:“听说父皇要杀郅都?” “怎么?你有什么看法吗?”刘启偏头看向刘彻,疑问道。 “郅都他不该死,如果这么一个忠臣都要处死的话,臣子们会寒心的不是吗?父皇,你应该三思而后行!” 刘彻叹了一口气,哀怨道。 “这不是朕的本意,如果你有能耐让太后回心转意,朕自然不会杀他,立马就可以把他放了!” 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展,刘启无奈道。 “不一定非得通过皇祖母!” 刘启眉头完全展开,讶异道:“彻儿你有什么办法吗?” “偷梁换柱之计便可以!昔赵高未用一兵一卒,只用偷梁换柱的手段,就把昏庸无能的胡亥扶为秦二世,为自己今后的独断打下基础,也为秦朝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而此计如果用的好,也可以巧救良臣,父皇你可以让一长得像郅都的死刑犯来替换他受刑,迷惑皇祖母的眼睛就可以了!” 刘启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竟还有这么奇妙的方法,低头沉吟了半晌,他又问道:“可郅都忠良徇法,只怕他不肯啊!” “这就要看父皇你了, 这算什么徇法?罗织罪名吗?”刘彻撇撇嘴道。 “看朕?” “嗯,父皇你去劝一劝郅都就行了,你亲自出马,他肯定会斟酌度量的,稍微加紧劝说的攻势,还怕他会不同意吗?臣子是父皇你的臣子,不是皇祖母的臣子,这一点父皇你要清楚啊!”刘彻苦口婆心道。 “这倒也是!此计可堪一用!” 第一百三十三章此处有妖气 “既然都说好了,父皇也同意,那儿臣就不奉陪,先走一步。”刘彻吐了一口气道。 “不行,你不能走!” “为什么!” “哼,为什么?你借故滞留宫外,不肯习读经书,以为朕傻么?朕要你留下来,粗习完一本书才能走!” 将手里的经书又重新举起,刘启津津有味看着,拍桌喝斥道。 对于太子的狡猾,刘启不打算忍让他了,小兔崽子总是挑战他的底线,还偏偏对这个儿子没办法,存心钻空子的人,堵都堵不住。 听到这话,刘彻又起心思了,先是装委屈的看着刘启,然后趁他不理会自己,拉着旁边的包桑退到一边,笑咪咪道:“天禄阁字最少的是那本书?包兄可能解答一番?” 对于太子,包桑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从边塞请援时,他碰到太子,对这个小时候没有注意的皇子,开始有了关注,而后几年更是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 至于为什么时不时说上话,这就是刘彻故意的了,每次进宫见母后,他都会向包桑打探皇帝的行踪,而后小小的动作一番,从无例外…… “这……” 包桑刚想回答,一声怒斥传了过来。 “不许和太子交谈,让他随便找一本!” 苦笑不已的包桑,歉意看了刘彻一眼,又退到了汉景帝身边。 “暴君!!”刘彻嘟囔道。 “别愣着了,赶紧去!” “……” 嫌太子找书慢,汉景帝亲自拿了一本巨厚的书,差包桑递给刘彻,而我们的刘彻很光荣的没读完。 然后, 书被带回去了, 第二天,刘彻顶着个黑眼圈,勉勉强强给刘启讲出了书的大意,直接去椒房殿补觉去了,没办法,只有这里既舒服又没有眼线…… 睡过之后舒服多了,伸一个懒腰,刘彻吃惊的发现,好像母后一直床边盯着他。 “母后,儿臣不是说了么,不用管我,你怎么还在床边守着啊!” “彻儿你一来就含糊的说要借母后寝宫睡觉,母后放心不下!” 从床边起身,苦笑着瞧向儿子,王娡担忧道。 见状,刘彻添油加醋的把父皇控诉了一遍,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听得王娡直翻白眼。 喝了杯水,状态满满,刘彻悠闲的在王娡面前转了转,突然一个可能窜出了他脑海,神色微变。 他怕的就是有人截胡了,思量下,向王娡问道:“母后,皇祖母近来有什么动作么?” “彻儿你问这个干嘛?额,就是太后的外甥窦彭祖最近经常出入长信殿。” “糟了!” “什么糟了?” “此处有妖气!” “妖气?”王娡四处望了望,不知道儿子到底说的什么意思。椒房殿有妖气,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稀里糊涂的。 给韩嫣使了个眼色,来不及细说,刘彻解释道:“不是说椒房殿……” 窦彭祖在父亲窦长君与窦太后相认后,便像坐了直升机一般,平地而起,频频升官,最近更是出入长乐宫长信殿,深受太后信任。 此时他正得意地踏入长信殿,准备向太后禀告密谋的进展。 “好外甥,哀家差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大笑一声,窦彭祖挺直腰板,直言不讳道:“押解郅都的都是咱们的人,他活不到明天早上!” “你办事,哀家放心!老窦家可堪一用的人不多了,你是长君的儿子,有哀家在,你注定要挑起大梁,这也是哀家让你多办事的原因,为了成功,注定要不择手段,可不能心慈手软!” 窦太后侧躺在椅子上,苍老的手搭在于手柄,淳淳教诲道。 “姑母你从侍奉先帝到今天,从未有过大差错,把大汉江山给稳固的蒸蒸日上,外甥早敬佩您了,您说了什么,外甥都记在心中!” 指了指胸膛,窦彭祖奉承道。 “那就好!” 不止皇后一脸迷糊,韩嫣同样也是如此,与刘彻同坐车驾上,他疑问道:“太子您去诏狱干嘛?看望郅都他么?” “看望?本宫是去救他!” 韩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太子你是说太后会对郅都下手,提前杀了他,让咱们死无对证?” “押他回来的是太后的人,一路上因为有郅都手下人陪同,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进了诏狱就不同了,到时候太后的人想干什么都没有阻止!”刘彻面带愠色,恨恨道。 “万一没事呢?” “没事当然最好,但有一丝不对劲,都可能是让堤坝崩溃的主因!变数太多,这就逼着本宫面面俱到!” 太子果然不是庸才,韩嫣心中赞许。 到了中都诏狱,可狱卒怎么也不肯放两个人进去,躲闪的眼光被刘彻看在眼里。 果然有猫腻啊! 刘彻左手推开面前一人,右手抽出太子剑,剑指在场十几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狱卒,一声怒喝,剑背将几个近一点的狱卒抽倒在地,剑柄横捅,背后偷袭狱卒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嘴角溢血,到地痛吼。 双方剑拔弩张,可都没有治对方于死地的意思,刘彻自然也不会下杀手,力度控制在合理范围,将狱卒们逼退之后,便带着韩嫣冲进了狱中。 疾速掠过几个狱室,刘彻在离狱门十几米的地方驻足,气的双手发抖。 他看到什么? 两个一脸凶相的狱卒,正用鞭子抽打着裸露上身的郅都。 郅都身上遍布几十条血痕,可他一声不吭,这些他用过无数遍的刑讯手段,今天却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毫不畏惧,因为比这更狠更毒辣的,都被他用过。 这个勇士,脸上甚至露出嘲笑与不屑,不徇法纪便想杀了他,这正可以看出幕后主使的束手无策。 踹开狱室的门,刘彻一脚过去,一个人倒下闷吭,又一巴掌过去,另一个人趴着怪叫。 怒斥道:“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给本宫滚!” 两人曾有幸见过太子一面,此情此景,让两人吓的狗屁尿流,连声告罪,从门口滚了出去…… “太子,你干嘛不留下他们两个?”韩嫣站在一旁纳闷道。 “他们是太后主使的,不能打草惊蛇,咱们两个今晚就守在这里,看他们还敢不敢胡来!”刘彻扁扁嘴道。 “太子,几年不见,你又成长了许多,哈哈哈!”郅都把目光投向刘彻,强忍着疼痛,咧嘴哈哈大笑。 双目对视,刘彻心中一凛,那是怎样一双锐利的眼睛,鄙视权贵,慷慨赴死,毅然决然,甚至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尽皆混杂其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终有一天再重用 “还认为再见不到郅都你了!如今你却笑得灿烂,洒脱的不似受刑人,仿佛加置你身之鞭笞是挠痒痒,叫本宫看了,十分钦佩!”随郅都一同放肆的笑着,而后又慨叹于虎落平阳为犬欺,胆气过人,刘彻苦叹道。 动作还是太大了些,正呲牙咧嘴,郅都昂首道:“痛不算什么,只怕让人得逞心愿,郅都死的不明不白,才叫人寒心!” “你知道太后欲置你死地?”探看周围,见无外人在旁窥视,刘彻问道。 “能左右陛下不徇善诚,后宫之中只其一人,那里会难猜呢?” 眼中流露出哀伤,对太后专权的无能为力,郅都只好承认,反问向刘彻道。 “唉,不碍事,有本宫陪守,保你今夜无恙,至于以后,就要看父皇的了。”刘彻收剑入鞘,拍去手上的灰尘,吹了吹狱室门上的蜘蛛网道。 向后一仰,倚靠在支架上,郅都叹道:“太子之恩,臣有些承受不起,以后也报答不了了。” “韩嫣,你去找一些纱布和创伤药来,再不包扎就会侵染不必要的疾病了,记得,纱布要干净,还有,带一盆温水,快去吧!” 不理会郅都的叹息,刘彻首先想的就是,让他少受一分煎熬。 郅都沉默了,让太子为他操心这些,总是会有些别扭,这就像一个男人喂另一个男人喝药一样,画面会有点不协调。 把绳索解开,双手搭在肩上,轻轻平放在地面,想想有些不妥当,刘彻又将其扶坐起来。 平放在地上,亏他想的出来,这背上的伤痕不得与地面亲密接触,刺痛难忍吗?郅都吁了一口气,无奈的看了太子一眼,没有一句抱怨,只有一丝幽怨…… 轻咳一声,刘彻歉意笑道:“等下给你包扎就好多了,刚才……” “不碍事,不碍事!” 好吧,说抱歉好像没什么作用,等韩嫣回来后,刘彻凭着记忆,操弄着他从医护课上学来的包扎手法,小心翼翼加循规蹈矩,终于包扎完了。 这都是皮外伤,幸亏窦太后的人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想羞辱他一番,要不然,郅都根本活不到刘彻反应过来。 忙碌了大半天,三人也都有些累了,说了几句话后,依次进入了梦乡,每人值守二个时辰正好。 为了照顾伤员,刘彻替郅都值守了,他可是在椒房殿从早上睡到傍晚,一点睡意都没有。 望着神采奕奕,充满活力的太子,郅都也不再推辞,只好同意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三个人都精力充沛。 今天陛下就会过来?反复思考着太子临走前说的这句话,郅都有些搞不懂,太后的眼皮底下,陛下不是应该因为亏欠自己而不闻不问的么?这也是他多年食君之禄,对皇帝性格的理解。 莫非事情会有变故? 他只好静观其变了, 他想到过陛下会午时来,下午来,或是深夜来,但他就是没想过,陛下会在太子前脚刚离开,便驾临中都诏狱。 “臣身体抱恙,不能起身为陛下行大礼,还望陛下恕罪!”郅都目光有些不自然,支撑起身体道。 “郅都你是在怨朕吗?唉!朕做的的确有些无情无义,你也该当如此!” 刘启见他这个反应,就明白了,小小的鞭伤会让堂堂天不怕地不怕的郅都屈服吗?他肯定是心中不忿,才会托辞不行礼,虽说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个,可让忠臣心寒,却是他忧伤的地方。 任谁鞠躬尽瘁,到头来落的个,死无葬身之地,都会心灰意冷。 面色变幻多次,郅都终是释然了,补上君臣礼后,跪伏在一边。 这才笑了笑,把他扶了起来,刘启欣慰道:“你放心,经过太子的劝说,朕也都明白了,大汉还需要你的帮扶,将来太子登基,也离不开你了来威慑权贵,太子已经替朕想到办法,你愿不愿意活下去?” “可太后那边?”郅都有些心绪不宁,强忍镇定道。 “在你面前,太后的命令比朕的还管用么?”刘启佯怒道。 “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还能活下去,将来辅佐太子,臣当然愿意,不知道陛下想让臣怎么做?” “偷梁换柱,把你调包,惑乱太后的视听……”刘启抚须一笑,娓娓道来。 “可有替换的人选?” “朕已经找到了!”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为了活命,使出此种计谋,郅都摇头苦笑,心里面也是默许了,本就是欲加之罪,换一个死刑犯的命,没什么大不了,成事者不拘小节。 让几个黄门靠过来,吩咐了几句,刘启朝郅都道:“待会儿你就配合朕演一出好戏,让太后的人放松警惕。” “演戏?” “嗯!”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让自己附和着,营造出一种假象吗? 不一会儿,黄门的怪笑声,与郅都的哀嚎声混在了一起,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一出双簧,就在这喧闹之中圆满起幕…… 狱卒们见里面闹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在里面的是皇帝,他们也不敢冲进去阻止皇帝的‘暴行’,本来见皇帝久留其中不出来,几个狱卒还想禀告太后的人,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必要了! 皇帝走后,几人进去看情况, 只见郅都已经昏倒在地(假装) 当天晚上,十几个黄门押着其他牢狱的几个死刑犯进了中都诏狱,由于拿着令符,狱卒们也都不以为然,再出来的时候黄门数量多了一个,可惜没人看出来。 夜太黑,黄门又故意不掌灯,仅靠狱门的灯火,狱卒们吃饱了没事,那里会刻意数黄门的数目呢? 直到行完刑,太后还依旧没有怀疑,没办法,汉景帝差的人实力太强,硬是把死刑犯弄得差不了太多,加上又毒哑了,狱卒还以为那天郅都昏迷是被打哑巴了…… 郅都就这样逃过一劫, 为了不让人发现,刘启甚至除了太子,谁都没告诉缘由。 长安城外的农田中, 自此多了一个农夫, 没有知道他什么来历, 大家也懒得知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盛大的婚典 景帝后元年元月(公元前143年),刘启更命中书令大夫为卫尉,三月丁酉,再次大赦天下,百姓称赞一片,五月丙戌地震,同时蝗虫四起,感慨命运不公者,蜂拥如潮,闹饥荒流离失所者众多,幸好景帝及时勒令地方官员安顿,止住了流民的增长。 七月乙巳日食,丞相刘舍与周亚夫同样命运,因天象理由被免,八月壬辰任命御史大夫卫绾为相,卫夫子终于得偿所愿,贵为丞相,执领百官。 后二年正月(公元前142年),边塞狼烟群起,匈奴人突袭四方,李广分给边郡的马匹发挥作用,勉强抵住了攻势,损失并不大。同月下旬,刘启命令内史郡不能够吃马粟,没入县官,开始注意到蓄养马匹的问题。十月,长陵田发生大旱,衡山国,河东,云中郡发生疫情。 很快,疫情发展成了瘟疫席卷一方,当地郡守与自保的富商结成合盟,将感染了疫情的病人都给杀了,引发朝野动荡,可汉景帝并非有大动作,而是息事宁人,减少百姓间的流言,同时撤免了郡守,罚没富商的家产,他们做的太过激了…… 这几年,除了少数地方因天灾闹起来,全国上下整体呈于风调雨顺,人们生活虽并非有长足发展,但也乐得自在,农人之苦虽不解半分,可千百年来的习惯,未曾压垮他们的脊梁,与农夫一起劳作了两年,郅都依旧平淡不乱,耐住了寂寞。 汉景帝也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日处理的奏折大减,卫绾担负起了念读奏折,让皇帝下命令的工作。人终究抵不住自然衰老,意气风发变为老朽垂垂,令人抓狂而又毫无办法。 平静的度过了两年,刘彻也十五岁(虚岁十六)了,按现代人的尺寸,大约身高1米八五,常年拼命习武身强体壮,也能和周亚夫打成平手,当然是因为刘彻他更年轻的缘故…… 情窦盛开的陈阿娇今年也十九岁了,每日缠着刘彻你侬我侬,惹得一旁十二岁的李妍醋意大发,然后加入进去,一起调戏刘彻,额,刘彻还挺享受。。。 两女是不一样的美,一袭紫袍华衣,阿娇人如其名,娇美中带有一些小任性,云鬓如墨,红唇俏面,热情如火,任性而不骄纵,时而乖顺时而小傲娇。 素白的衣衫束身如水仙花,李妍清纯可人,容貌在十二岁就有惑乱众生之资本,当得上倾国倾城,天生媚骨调皮羞怯,粉面桃腮,更是让刘彻时常逗弄她,喜不自胜。 长公主见女儿都十九岁了还未成婚,多番催促太后,窦太后深思下也觉得两人婚典该提上日程了,刘彻已经虚岁十六,按理说婚配也说得过去。 与景帝商量时,景帝深知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直接拍板,择日不如撞日,让宗正于十月中旬选个好日子,举行太子娶正妻婚典,来冲一冲喜,扫除暮年颓靡,亲眼见一见儿子成亲,好放心撤手而去。 “母后,你说真的么?再过几天我便要与阿娇成婚了?”刘彻虽猜到不久后便会娶她,可知道后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婚配。 捋平了眼角的一丝皱纹,王娡含笑道:“母后骗你干嘛,太子迎娶正妻该是普天共贺的事情,当不得假!” 阿娇的小脸巧笑嫣然,浮现在刘彻面前,这个有点呆傻的女人,总是一心将自己挂在首位,几年相亲相爱,相互熟知,心心相印都不为过! “也是,阿娇姐已经十九岁,早该婚配了,只是为了等儿臣而推迟,彻儿也不忍再拖下去,给她个名分也好。”刘彻罕见的脸红了,弱弱道。 “哈哈哈,彻儿也想那男女之事了么,脸红是因为羞意吧!”王娡调笑道。 拉着母亲的手,刘彻左右晃动,撒娇道:“儿臣舍不得母后嘛,母后别笑话我了!” 王娡轻轻钳住刘彻的脸,似笑非笑,佯装生气道:“都这么大了,还和母后撒娇,你知不知羞!” “那儿臣可不管别的了,一切都交给母后你,我只管穿上礼服,娶我的阿娇姐喽!” “哼,你想插手,母后都不肯,你还是消停点吧!”王娡哼哼道。 “好好好!” 张灯结彩,红布漫地,如浪的皇家气派,在未央宫前殿绽放最绚丽色彩。 清香名贵的木兰栋椽,纹理雅致的杏木梁柱,椽头贴敷有金箔,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镶嵌着各色宝石。回廊栏杆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图案,窗户为青色,雕饰着古色古香的花纹。 殿前斜坡铺的更平坦了,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础石之上耸立着高大木柱,紫红色的地面,金光闪闪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 伴随着旋律的起伏,舞者前俯后仰,脚步虚虚实实,婉转悠扬,有如龙趋凤回、行云流水。尤是那些从眼前飘过的纤纤细腰,风姿婀娜;而那长舒的舞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线,似乱花飘摇,又似霓云簇簇,把群臣看得两眼发光。 这一夜,刘彻醉了,微醺面庞更衬托几分邪气,身着绣满细薄金丝的华衣,线条流转自然,不久将为帝王,融铸汉人脊梁的太子,仿有紫光透体,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大部分臣子都喟叹于刘彻之英气勃发,曾挽动天下百姓初惊起风云,于塞外挑起战伐并震憾夷戎,勇救忠臣爱惜臣子敬老将,这种种作为,当得上少年英主! 最上方的汉景帝笑了,盛大的婚典让他心情大好,太子深受臣子爱戴,歌舞欢腾四海昌平,他可以很负责任的说:铸大汉天威之基已存,后来者可大作为! 窦太后与皇后同样欢喜, 这对自小便般配, 时时追逐欢笑的两人, 终于得成秦晋之好了。 紧张握紧李妍的手,陈阿娇怯懦道:“姐姐有些怕,小妍你晚些走吧!” “怕甚?难不成阿娇姐害怕公子吃了你不成?嘻嘻嘻!”李妍笑的欢喜。 “哼,小妍你真可恶,姐姐白疼你了!” 带有一些些羡慕,一些些醋意,李妍不改欢颜,“那小妍走了,可别想我哟!” “……” 她被刘彻轻轻地托起,一缕黑发顺着俏丽的双肩瀑布般地流淌到刘彻的膝前。 “小彻……”阿娇的声音低不可闻,欲拒还迎的软语,在刘彻耳旁奏响,勾起他的邪笑。 刘彻展开双臂托起陈阿妍,轻轻地放在锦绣的被帛上,眼中映出女人端庄还带着怯怯的脸庞,一口亲了上去。 真正的一夜无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交代,景帝崩 刘彻拿起眉笔,在陈阿娇的眉宇间轻轻地勾勒出浅浅的八字型。他上修下描,不一会便画好了,这眉越发地衬托出陈阿娇俏丽娇柔的美。 画完眉,很得意地站在陈阿娇身后欣赏了一会儿,他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经过一夜的洗礼,阿娇不复青涩,变得更加娇媚了,刘彻忍不住,又和她舌尖相触,一吻动情,相拥而卧。 再起身时,陈阿娇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刘彻身上,软软耳语道:“小彻,你真坏,人家都没力气了!真是没脸见人,羞死了!” 将其推倒,刘彻邪魅一笑,双手擎住上身,唇离半寸,“那我再坏一次给你看如何?人们都说花烛夜最值庆幸,更有君王不早朝之说,我为太子,还未继承大典,与阿娇你抵死缠绵,又有何人会说一句,怕是不怀好意的笑吧!” 小手乱挥,难以推动他结实的上身,阿娇霞飞双颊,扭捏乱动,嘴嘟嘟道:“小彻,不要了……” “哈哈,我逗你玩呢!真是个傻子,疼你还来不及,干嘛折腾你呢?”刘彻哈哈大笑,便想起身。 不料床上人儿一把搂住他的脖颈,紧紧相拥道:“小彻,真想一直被你这么疼爱!” 耳鬓厮磨,软香在怀,刘彻很羞愧的石更了。 然后,整理好衣服,溜了出去, 引得殿内咯咯笑声不断, 韩嫣一直守在门外,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让他对太子的强悍,有了深入了解,见太子出来后,紧紧跟了上去。 “太子你要去那里么?” “不,本宫只是随便逛逛,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刘彻回道。 “太子,你昨晚真是雄风大振!” “啊?”刘彻面色怪异,转头诧异道。 尴尬一笑,为了防止太子教训他,转移注意力道:“今晨,陛下召见卫丞相入殿,说是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只怕不会是小事吧!”刘彻喃喃自语。 父皇已经时日无多,只余几个月的光景,大概他自己也早有预感,这是要交待后事,托付国家大事,安排刘彻登基的具体事项了。 他越过城下的横桥,久久地凝望着远方。那平坦宽阔的驰道,那影影绰绰的帝陵,那郁郁葱葱的松柏,在秋云下显得逶迤而又厚重。 那里长眠着他的曾祖父刘邦,他的堂祖父刘盈,如今,那个把汉朝的声威推向新的巅峰的皇帝——他的父皇刘启也将要地躺在他们身旁。刘彻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他感叹岁月的无情和人生的苦短。父皇——汉朝的第四代君主,曾叱咤风云,也曾潇洒谈笑,更曾胸怀天下,在此刻,和每一个于世不久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即将君临天下,可他心里还很慌乱,接触到一个新的层次,驾驭群臣,兵伐天下,富国强民,纲常儒教,这些都需要时间,他心绪杂了。 很快,天边日光渐渐强烈, 刘彻也慢慢昂首, 这天,应该为自己而变, 汉芒应伴随每一个汉人一生,该是大汉天威悍万国,此生不悔融汉魂! 公元前141年正月甲寅,躺在病榻上的汉景帝微张眼睛,朝身旁皇后王娡道:“唤彻儿过来,朕有话和他说!” 眼睛微红,王娡拭去眼泪,偏头对包桑吩咐道:“快把太子喊过来,陛下有话交代!” “喏喏!” “那些个宫娥或是受朕冷落的妃子,你交予些钱财,让她们出宫自谋生路吧,免得累攒下来,徒耗财力,有损先帝遗风! 还有,朕已经写过诏书了,你那弟弟田蚡会封为武安侯,次弟胜封周阳侯,朕走之后,你要尽心帮助彻儿,母后是会强横,但你别让彻儿罔顾人伦。凡事虽可主,切不可放纵,分合有度!”借着皇后的力,刘启挣扎起身坐在床前,叮嘱道。 攥紧刘启的手,王娡哀声道:“陛下你别说了,好好休息,这些都不急,臣妾不想听!” “痴儿……”刘启眼中泪光闪动,滞音幽叹道。 等刘彻来时,王娡抹去泪水,不想在儿子面前展现脆弱一面。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朕和太子二人在就最好了!”刘启瞥一眼几人道。 “这……” 轻咳几声,刘启又道:“走啊!” 给了儿子一个眼神支持,王娡便默默与包桑几人走出宫殿。 “彻儿,朕知道,朕活不了几天了,该为你做的,朕也都做了,荆棘上有刺,自有父皇强忍疼痛一把抹开,手上血渍褪尽凶险,你如今已经成婚,也提前被朕行了冠礼,以你的能耐,足以安然几年,执掌天下,重现扫**之势,朕对你有信心,你敢向父皇作保证么?” 强打着精神,刘启身体前倾,使劲询问道。 刘彻还记得,第一次闯入宣室殿的时候,或是第一次父子间真切交流之时,父皇的气势是何等之大,压力直击胸腔,不敢大声说一句话。 如今却要强撑一口气说话,真是呜呼哀哉!单膝跪地凑在床前,刘彻承诺道:“身为父皇的儿子,儿臣上承天命,下跪父母,站起来便该顶天立地,为苍生为万世,汉不中兴,誓不为人。 南越若逆,屠为九郡;匈奴若侵,使其六畜不繁息,夺他焉支山,令其妇女无颜色?;朝鲜诸番不服,即时诛灭!” “哈哈哈,好,说得好,朕爱听!”停顿一会儿,喘了口气,刘启又狐疑道:“彻儿你是想要兵权吗?” “儿臣想,但全凭父皇发落,儿臣没有异议!” 直接说想要不就成了,打什么马虎眼?刘启缓缓用手指叩击沿,思考着能不能将兵权交给太子,好让他登基以后再无束缚。 半柱香过去,刘启终于想好了,望着挺拔的儿子,他想起了几十年前,自己也大概是这个模样吧! 轻叹一口气道:“朕可以将地方上的虎符通通交给你,但京师兵虎符,朕会交到你皇祖母手上,她年纪大了,朕得顾念孝道,若非你足够独当一面,志气不凡,朕本来都不打算交给你兵符,唉,你要三思而后行!知道么?” “儿臣知道!”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刘彻立刻回道。 “彻儿,你想笑就笑吧,臭小子,和朕少年时脾气一样,受不得管教,胆大妄为。”瞟了一眼儿子,刘启无语道。 噗嗤一笑,眉眼弯起弧度,刘彻笑道:“父皇,儿臣这叫随种,父无犬子嘛!” 哼哼一声,刘启突然起了心思,和蔼道:“彻儿,你自称一句朕给父皇听听!” “这……不好吧” “朕说好就行!” “额,你都说好行了,那朕说好也行呗!” 白胡须翘的老高,刘启笑骂道:“混账东西!” “朕受命于天!” “滚,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这一幕发生在未央宫内, 可惜,刘彻以后只能在梦中,体会这份父恩沉深如泰山了…… 后三年(公元前141年)正月甲子,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 景帝崩, 刘彻哭的像前世,那无助孤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登基,君临 得到消息的王娡心乱如麻,急着想找个主心骨,便乘车驾直奔向长信殿,见到也太后如坐针毡,四处走动,哭出声来哀声呜咽。 “太后,陛下……他……去了!” “你说什么?你给哀家再说一遍!”浑身颤抖,窦太后晕乎乎的道。 没有再回话,只是无声的抽搐又那么明显,皇后沉默更让太后信念崩塌,病榻上的人,一定是出事了…… 双手用力锤击柱子,怒吼着,窦太后她难以自持,先后送走两个儿子,想抱怨都没人肯听了,她受够了,又砸又掀,寝宫不久后一地狼籍。 侍女们不敢上前,她们知道太后的脾气,生气时一旦惹得她不高兴,便少不了重刑甚至是屠戮,这个将历三朝的老妪,一路勾心斗角母仪天下,慑服后宫,没什么人治得了她。 将来,她就要与这个老妇人一同辅佐儿子了,王娡说不出什么滋味,只余几点苦涩,陛下不在,太后的威严她得直面以对,处理朝事,皇帝会被指手画脚,调平后宫,自己又会受挟于她。 这一切,都告诉她一点:徐徐图之! 暴风骤雨之后就是平静无波,太后终于在发泄过后安然了,把因打砸而密布伤痕的柱拐握在手中,支撑着站于殿中,唤来侍女邀皇后入座,神色淡漠。 感叹于太后的变幻之快,又带有点惧怕,王娡坐了下来。 不理会忙碌着打扫的侍女,太后提议道:“陛下已经故去,新帝就应该登基了,你让彻儿准备好,哀家会吩咐宗正和百官,即日就提上进程,这大汉江山还需要哀家帮扶,你和彻儿也不要嫌弃。 你也是要成为太后的人了,凡事注意影响,提拔身边人可以做,但别做的太狠,这江山是皇帝的江山,百官也该是万民的父母官。 哀家不是吕后,不会学她那一套,祸乱汉廷,但是一旦有人要坏了哀家的规矩,让旧法管不住新人,那这新人也一定会吃苦头,哀家说到做到!” “太后,您说的我会转告彻儿,只是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陛下临终前说过,要把那些不相干宫人遣散回去,如今这名册我也拟好了,您过目一下吧!” 从袖口抽出一卷纸,递给侍女,侍女在得到太后的意思后,便读了起来。 “皇帝还是学到了先帝遗风,这件事他做的很好,哀家认为只需要小小调整名册便可以,没什么大差错,待会儿哀家会让女御长把修改过的名册送回去,皇后你等着便是了。”窦太后点点头道。 “一切听太后嘱咐!” 这时,一个青蓝衣服侍女走了进来,唤道:“长公主到!” “让她进来吧!最近这几天要被踏破门了,启儿刚刚去世,哀家连这伤心的功夫都没有,真是叫人苦不堪言!”窦太后摇头悲叹道。 “那我……” “皇后你先走吧,只要哀家没倒下,乱不了!” 王娡苍白的面孔多了一丝波动,退出宫殿,与亲家长公主寒暄了几句,便告辞而走。 登基大典在汉朝,一般会在老皇帝死后一个月之内择吉日举行。多数情况下老皇帝死时下一代皇帝和大臣们都会在身边,老皇帝一去世,大臣们会立即参拜新皇帝,这个其实就已经算是继位了;所以先帝死后,新帝登基大典之前这段时间,刘彻仍会被大臣们称为皇上。等举行完登基大典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朝廷格局将发生巨大变化,而这种变化必然要受到来自长信殿和永寿殿两股力量的牵制。 随着景帝的驾崩,窦婴东山再起已成定局,而太后王娡决不会对田蚡的位置不予考虑。这样一来,卫绾的丞相之位肯定是坐不稳了。没有背景,仅靠跟周亚夫平叛立功、靠思贤苑讲书立德、靠研习儒学经典立言的卫绾有了激流勇退的考虑。 可刘彻会同意么? 初登皇位,刘彻还需要卫夫子这么一个稳重持成的人,教他为君之道,即便其毫无建树,只知循规依章。 秦宫,原不作皇帝寝宫,刘彻初登基便急着改名为甘泉宫。至于为什么急着改名,其一是觉得叫秦宫别扭,二是他要住这儿了,得提前顺应习惯(顺应自己习惯同样顺应大家习惯……) 甘泉宫有熛(biāo)阙、前熛阙、应门、前殿、紫殿、泰时殿、通天台、望风台、益寿馆、延寿馆、明光宫、居室、竹宫、招仙阁、高光宫、通灵台等等许多宫殿台阁。甘泉宫内有木园,是武帝时代的园落,后来俗称仙草园。 自己都要住进去了,肯定少不了一番修整,让包桑主管此事,刘彻便提前住进去了,一则观览,一则以此地先面见群臣,听一听朝政。 “韩嫣,朕让你唤卫丞相过来,怎还不见他的影子!”刘彻撇撇嘴道。 “快了快了,陛下你先等会儿!”从门外走进来,韩嫣擦了擦汗道。 甘泉宫通往未央宫并不方便,很多地方车驾难以上去,韩嫣跑来跑去,免不了筋疲力尽。 抿抿嘴,刘彻嘿嘿一笑道:“甘泉宫与未央宫应该有飞阁,可直接快速往来。” “陛下,这是不可能的,太远了,您这么做会激起民愤,斥责奢靡!” 一听皇帝蹦出来这么个奇思妙想,韩嫣慌张劝道。 刘彻看了一眼门外高大桧树,无奈道:“朕知道,无非说说而已!” 只听说过汉武帝登基后,在建章宫与未央宫之间建过飞阁,刘彻只是偶谈而已,没想过当真。 甘泉山是屏障也是前哨。秦始皇为了防御侮,在甘泉宫遗址筑林光宫,又从甘泉至内蒙九原修直道,以利军备。甘泉宫遗址山高气爽,是避暑胜地。而秦始皇到甘泉林光宫,不仅是为了避暑,更有威慑匈奴的安边作用。 在前殿眺望远方,已经有不少民夫在漆宫墙了,黄门站布于各个重要位置,既可守御突发情况捍卫帝王,又可四处扫视角落查探不法宫人。 “包桑不愧曾是父皇身前的人,安排果然周到!”拍了拍因久坐地上沾染的灰尘,刘彻伸了伸懒腰,走开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儒家的变与推(一) 每天处理政务很辛苦,而辛苦便在于阅览和回应,是刘彻个人承替的必经之路。虽知晓此为君王之必要一步,但长久以来未曾经历过的习惯,还是让刘彻着实体验了接受,进而游刃有余的过程。 寒冬未曾褪去,雪渍还在地面积攒,苍天的脸色有些白,没露出灿日的笑脸。 披着厚实大衣,握紧阿娇为自己绣的香囊,回想起俏丽傲娇的笑脸,刘彻在甘泉宫也触及不到凛冽寒冷了,阿娇她少了七分放纵,多了三分乖顺,既娇贵又顽皮,让刘彻深感于浅移默化之妙用。 窦太后并不深究于先帝不给她地方上虎符一事,尽管心中并不乐意,可皇帝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仓促间发生,无多少回旋余地。她总不至于每日哀声叹气,长吁短叹,落得个与孙争尊,老不知羞的骂名吧? 在她想来,京师兵近在眼前,足以掣肘皇帝手足,不必担心皇帝忤逆她的意思了,各地郡兵她又有眼线,一旦调动,足够有反应的时间。 但有一点她并未想到,京师兵拢共五六万,可刘彻的人足有二万,这二万人还是可以以一敌二甚至是敌三的好手,既便有虎符指挥,但在必要时候,他们一定会倒戈向刘彻,这是信仰,更是一种固执。 很多时候,虎符并不是军队的唯一命令,既便有皇帝诏书也依旧如此,很多地方侯王甚至拥有最高领兵权,皇权与王权相冲时,一手培养,朝夕相处的王权便是一剂狠药,绝了皇权的触手,如同七国之乱,兵数十万,皇帝无以号令权限一般。 太后陷入绝对被动,可她依旧不知晓,初登皇位的刘彻手脚没有被束,大干一场已经是不可置疑的了。 莽撞是忌讳,刘彻也不会把治国当玩笑,充分与群臣商量,结合自己的思考,破除一些陈旧又不合时代的政令,听取百姓意思,制定真正便民利民且行之有效的手段。 汉朝还有很隐患,还急需刘彻一一捋顺再对症下药,而这也是他现在日日手忙脚乱的原因。 又如景帝晚年行事随性,使朝政动荡,许多机构都已十分混乱,亟待走上正轨。而人才匮乏,官吏更迭频繁,这也是刘彻忧虑的焦点。 当然,这些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刘彻先把目光投向了儒家,想先确立纲常,阻止随性肆意,各种有伤风化的习惯。 几年下来,他也有了很多想法,对于儒家可以变质的东西,同样知晓。凡事不可太死板,刘彻知道,调整甚至是祛除可能对后世更有帮助,至于后人怎么更改,他也再无能为力了。 被皇帝拒绝请辞的卫绾,近几天少了很多焦虑,虽说放弃丞相之位对他不算太大影响,可被迫下位,毫无办法,总归是自己太过无能的表现,要不然怎么会没有缘故便一脚踢开。 或许是陛下顾念师恩吧,卫绾接到诏书,赶往甘泉宫的路上,心中多了一份猜念。 君王得体,会让臣子感觉受到了重视,刘彻顾及到了这一点,所以君臣两人在紫殿相会时,少了一分拘束。 “朕都不知道,该称你为卫夫子还是卫丞相了,久积的习惯,变化起来果然别扭!”刘彻唤黄门赐座,晃了晃脑袋,摇头苦叹。 这不得要一段过程么,想当年高祖皇帝初开朝堂,还如同闹市,叽叽喳喳呢!卫绾和气道:“新帝登基,难免如此,至于称呼问题,陛下不该问我,在合适的范围内,全凭心意便好,臣子不该过分左右帝王的想法!” “这只怕是卫丞相你一人如此想吧,很多人想左右朕呢!” 上升中含有大量冲突,这不就是国情么?刘彻可不会简单相信,儒书上所谓君王居首,人还是多一点自知之明的好。 “根基还有浮动,陛下静待几月便好,依臣看来,先帝留给陛下的还有很多可取之处!” 不置可否,刘彻偏转半个身位,摸了摸鼻子道:“卫丞相以为父皇晚年的举动如何?” “秉大治,顺而稳!” “说实话,朕心中有数。” “额,朝政乱了三分,官员更跌下多了很多废物,真正人才后继乏力,京师秩序因无严吏主震,由贵胄挑起之不法事件多了许多!”卫绾本想依习惯说几句先帝好话,可刘彻并不想听,才将现况一一道来。 见卫绾说完这些,刘彻才点了点头,起身看向殿外雪景,负手而立,徐开口道:“这些容后再谈,朕今日召你来,是为了确立道德的法,与身体力行相结合的法!” “道德的法?老子道德经中可未曾设想过具体法例啊!” “人伦道德啊!平日里讲学,卫夫子你难道忘了自己的拿手好戏了?”看来道家的无为而治早已深入人心了,刘彻心中有些凉,翻了个白眼道。 对卫绾来说,与他讨论儒家就像和外科医生拿起手术刀一般,当时就眼前一亮,急忙凑过来道:“陛下想弃无为而尚有为么?” “池子里的水满了,想要蓄更多水,容更多量,就必须图变,重建地基,扩大池围,千万支流,最终与汪洋相接,才可成其内蕴,积其深重!”刷去窗口的雪块,嗅着梅树探过头来的花骨朵,刘彻构想到。 “春秋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 上面臣所述的言论便出自董仲舒之口,陛下若是一心推儒,他便是个有才真知之人!”卫绾抚须笑道。 董仲舒的儒家学说看来又全了不少,满意一笑,刘彻回道:“朕知道他,卫丞相不必推荐,便是你不说,朕也会用他。” “善儒人才很多,陛下可还愿听?” “来者不拒!” 两人谈了很多,上至统民之想,下触民生之用,等谈的差不多时,已至傍晚,莹莹白雪散发毫光,辉映殿前清冷明亮。 送走卫绾时夜幕已深,刘彻也不好再回未央宫了,喊退目瞪口呆的众人,随处找了块躺着舒服的地方,便接过被子卧垫,在韩嫣诧异目光下,安然睡了下来。 将来御驾亲征时,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夜晚,只会多不会少,等儿子出世后,刘彻便会亲率大军,此刻只是时不时适应而已,免得给兵将一种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印象。 独守空房现在就是阿娇的状态, 虽然被母亲承诺,不日便会当上皇后, 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接来了小妍,两女才得以安慰, 在外两人是上下尊卑关系,在内就是欢欢喜喜的姐妹了。 “小妍,阿娇姐想小彻了!” 替阿娇卸下冠饰,李妍秀靥微红,“新婚燕尔,姐姐这是思念夫君了,咦,姐姐你不是该对公子换个称呼么!” “这儿就咱们俩,怕什么?又没有管我们,就算我们睡一起也不会怎样!”阿娇嘟囔道。 “那是你和公子的地方!” “在我看来,咱们仨谁睡上去都……唔唔!” 还没说完,捂住了嘴的阿娇只剩含糊不清。李妍羞懦道:“阿娇姐,你可别乱说,小妍才不要呢!” “才不信!”顿了顿又道:“咱们明天去甘泉宫找小彻吧!” 李妍嫣然一笑道:“好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儒家的变与推(二) “近来晴好,朕有意到上林苑中游猎,韩卿可速去准备。” “诺诺!” 作为皇帝身边人,受到优待是一定的,他是本朝最年轻的中大夫,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这些,刘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火,不干政就可以。 至于宫外无忧府里,住着的马护卫及禾儿姐她们,刘彻早有安排,此刻接她们入宫或是为官,都不妥当,不说生活不习惯,就是因材任命也与本意相违背。 对皇上,包桑怀着深深的感激。也许是因为当年在先帝面前为皇上尽心援助的缘故,皇上一登基,就让他做了未央宫黄门总管。这份恩宠让他感激涕零,他不愿看到皇上有一丝不快。他虽然不清楚刘彻是什么意思,但他凭着直觉,就知道帮助准皇后去甘泉宫,会让皇上欣喜。 自从做了中人之后,包桑早已没有了对异性的冲动。未央宫中美女成群,但对包桑来说,她们只是视角上的不同。所以,他理解不了女人在皇上的眼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但耳濡目染下,他很清楚,初成婚时,总是少不了如胶似漆。 旌旗猎猎,草丛熙熙,云天之下,战马齐鸣,蹄声如涛,犬吠鹰啼。没过一刻,众大臣就随刘彻来到苑林深处的“众鹿观”了,此刻水衡都尉已早早地带了护苑的守卫在那里恭候了。 浓密的马鬃伴随着高高扬起的马头飘扬,时不时地发出震撼的长啸。在秋日的阳光下,毛色闪闪发光,恰似燃烧的火焰,这马四腿修长,两耳高耸,目光炯炯,性格却是十分的骚动,还带着“啾啾”的低鸣。 这匹棕红色的马是韩嫣替刘彻选的,他善弓箭同样也知骑射,侯王勋贵子弟很多会学一些相马之术,此为家族给的资本,也是众艺之一。 帝王游猎,免不了大臣相伴,上林苑来了很多人,田蚡,窦婴,卫绾等尽皆侍立左右。 上林苑范围所属,东起蓝田、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沿终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其地广达三百余里。 苑中冈峦起伏笼众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八条河流流注苑内,更有灵昆、积草、牛首、荆池、东、西破池等诸多天然和人工开凿的池沼,自然地貌极富变化,恢宏而壮丽。由于苑内山水咸备、林木繁茂,其间孕育了无数各类禽兽鱼鳖,形成了理想的狩猎场所。 几百里的周长给刘彻第一感觉是铺张浪费,而不是雄浑大气,庄园牧场都弱爆了,谁家会有这么丰富的山与水?修这么一座上林苑得耗费多少时间精力?或者说去宽阔草原上打猎不是一样的么? 这种小民思想给了刘彻很多困扰,直到阿娇被包桑领到面前,他才捂头苦笑道:“你怎么来了!” “不高兴?” “高兴高兴,太高兴了!” “幸好小彻你旁边没大臣,要不然我回去该被母亲数落有失仪表了!”阿娇吐了吐舌头,紧张兮兮道。 “哼,包桑你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吧?是不是早料到朕会想单独狩猎?”斜眼看向包桑,刘彻神色肃然道。 这就有些自作聪明了,可必须要领二女过来啊,缩缩脖子,包桑把目光导向面前陈阿娇她们,然后默然无语。 翻身下马,将身材轻盈的二女擎上马背,扶稳后,刘彻跃了上去,“包桑你现在已经是黄门总管,凡事先通报,朕才会放心,否则,朕会酌情处置,不为表率的官,朕可不想要!” “臣遵者!” “小彻,好挤啊,三个人一匹马,小妍都快坐马头上去了!”阿娇抱怨道。 还不是你又长丰满了…… 李妍毫不留情面道:“阿娇姐你现在不苗条,前凸后翘的,胖死了。” “这叫丰韵!” 抚上阿娇腰肢,在她耳畔呼一口气,见她花枝乱颤,刘彻轻咬她耳垂,小声道:“丰韵么?朕很喜欢呢,阿娇姐你几天不见我,便这么想么,你看你都颤抖了!” 羞涩着往前倾,才摆脱刘彻的魔爪,阿娇朝刘彻大腿上使劲掐了一下,等刘彻强忍疼痛呲牙裂嘴时,才傲娇道:“叫你嚣张,活该!” “你们俩在干嘛呀?”李妍感觉到不对劲,回头问道。 “没什么!”两人齐声回道。 “连回答都这么统一,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李妍往后移了移,躺在阿娇怀里道。 帮李妍摘掉头发上,从远处飘来的草屑,刘彻笑道:“你们抓紧,远处风光正好,我带你们去游玩咯!” 当得到皇帝信任后 韩嫣他飘了, 接过水衡都尉的美女财宝, 水衡都尉便不加任何掩饰地把要求摊在了韩嫣面前,“卑职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有朋友希望大人在皇上面前引荐一下罢了。” “此人叫什么?” “赵绾!是地方上有名的儒生。卑职知道,皇上现如今正在大力求儒贤,大人何不将这事一起做了,赵绾也不会忘记大人恩德的。” 索性自已在陛下面前能说上话,韩嫣同意了,“你让他过几日过来,我即然收了你的东西,便会一力促成此事,凭我在皇帝面前的份量,你放心就好。” “卑职谢过中大夫!” 引荐在汉朝很正常,无论是否收人好处,做了那贿赂之事,韩嫣包括大部分人都觉得,再平常不过。 所以当他向刘彻时,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赵绾他文采斐然,儒家典籍如数家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治国之才有,安民之能也有,与董仲舒也是好友,有一帮真才实学的友人,简直是……” “你收了水衡都尉好处了?”刘彻冷不丁打断道。 “额,陛下你怎么不说臣收了赵绾的好处?” “你如果有接触过他,朕会不知道吗?上林苑中大小官员的名字,朕都记在脑中,水衡都尉与你接触,自有人知会,人人都视你为大腿,都想抱呢!朕把你推到前面,无非是便于观察群臣动向而已!” 韩嫣听了这话,立马变成软脚虾,苦哈哈回想起自己得意模样,发现就是个笑话,“难怪总感觉有些怪异,原来陛下你把臣推到了风口浪尖,受朝臣左移右挪!” “得到了好处,朕也不会拿走,你可别委屈了,朕心中有数!” 这个人还是要见的,熟知历史人物同样像是带了金手指,赵绾会支持刘彻推行儒家,这是必然的,接见赵绾很顺利,他也同样感恩戴德。 既然已经收揽赵绾,那他的患难兄弟王臧也离不开,兰陵王臧既受诗,以事曾于孝景帝时,为太子少傅,现在王臧正上书宿卫上,历史记载他累迁,一岁中为郎中令,刘彻干的也干脆,直接提拔他为郎中令。 性子很相似的二人,一见面便很如同老友,刘彻这几日一同召见二人,对两人脾性也有了初步了解。 赵绾和王臧比起来,小心思更多,也难怪会中了窦太后的计,使人微伺得奸利事,闹得忠厚老实的王臧与他一同被除。 至于窦太后会怎么算计他,刘彻并不知道,前世他也不会没事查那些案情,慢慢等就够了。 每日谈经义,未免会有些无聊,刘彻在斟酌过程中,给了他们俩一份事做,那就是修整明堂。新帝登基总免不了修修整整,刘彻也很无奈。 明堂修起来并不容易,作为当年周天子宣明政教和举行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的场所,就是那九室也够两人弄一阵子。 一室四户八牖,而且凡三十六户七十牖,皆以茅盖顶,上圆下方,取象天法地。这就代表要花很多心思去研究周礼,遵循规矩,才能修的有条有理,有依有据,王臧赵绾很自然的认为,这是刘彻给他们的考验…… 第一百四十章儒家的变与推(三) 狩猎后第五天,刘彻亲自带着三公勘测了堂址,要求明堂建在京城南安门以东,杜门以西。刘彻当时就要督促少府寺加紧实施,要求在几月后朝觐时,儒生能在这里讲授儒家经义。 现在,赵绾带着王臧策马来到了未来的明堂堂址上。工匠们见两位大臣前来视察,立即打起精神。 他们围着堂址转了一圈后,王臧兴奋地说道:“在下大体目测了一下,堂方一百四十余丈,比前朝的明堂大了不少。” 赵绾望着远处飘落的草灰,说道:“这正是皇上的圣明之处。可这件事情要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你可知众臣对陛下的行为颇有微词?”王臧叹道。 “那是何人领头?” “万石君石奋的儿子石建。这石奋以崇尚黄老学说而颇得太皇太后的青睐,先帝做太子时,他就曾是太傅。他的四个儿子现在也都是两千石的秩禄,故而他有万石君之称。他们不甘心被排除在中枢之外,必然要找太皇太后的。”王臧眼神不自然道。 赵绾倒吸一口冷气:“大人这样一说,在下倒真有了印象。记得那天在司马门外,他就曾放言,说先帝遵循的纲纪要丢了。原来他……” “所以!明堂一事必得有分量的人来坐阵。这次皇上狩猎回来,我就要奏明皇上,请我的好友申公出山,只有他才能与万石君抗礼。” “你的好友竟是申公!” “他年纪大了,恐怕只能帮我们这么一回……”王臧也不知道儒家能不能推行,只好尽力去抗衡黄老之说。 相谈中,明堂已经被两人转了个遍,当石建眺望明堂,啧啧有声的样子浮现在二人面前时,两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石奋父子就打探到了皇帝任命之事! 打算避开石建,可他已经看到两人了,石建装作一副很意外的样子道,“两位大人可否告知在下,这里动土兴工是在干什么呢?” “修明堂!” 接过赵绾的话,王臧见石建假情假意,又气道:“你父亲达闻广博,没教过你明堂是用来干什么的么?” “近来陛下大兴儒术,我当然知晓,可我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一直遵循黄老之说,陛下此举,在下并不赞同,想来太皇太后也是这么想的!”石建搬出来大山,回击道。 “你想去向太皇太后禀报?” 诡秘的笑了笑,石奋并不回答,偏头走开了。 比起直接推行儒家,刘彻更欣赏先办一办教育,打个基础,让百姓初步接触儒家是什么门道,才容易深入人心,横空出世终归不怎么受人待见,毕竟厉经数十年,大家的习惯都局限在无为而治的囚笼里。 “董仲舒若是来了,你再领他进宣室殿,朕有事与他促膝长谈!” 韩嫣应道:“董夫子何时会到?” “董仲舒他前几年每次拜访朕都会在傍晚,朕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但想来他会推辞到那个时候过来,朕先办别的事好了。”刘彻想了想,从靠椅上起身,懒散打了个哈欠道。 “这倒发现了……” 研究了父皇留下来的诏书,或者是行政举措,刘彻才初步了解这时代学校是怎么一回事。 地方办的官学有两种,一是大学性质的“郡国学”,一是小学性质的“校”、“庠”、“序”等学校,虽然这些也统统不是官府正式广泛推行的,刘彻也需要借鉴一下,再设立正统地方性更普遍的官学。 “这又是皇后让送来的吧!”刘彻一走进宣室殿,瞧见桌上的东西,朝包桑笑道。 “陛下,皇后体恤您辛劳国事,特意吩咐做完送来的。” 尝了一块糕点,满意一笑,刘彻将盘子推到桌角,又阅览起奏折来了。 既然是唯一正妻,刘彻又极力不接受太后王娡的选妃,陈阿娇不久前便承继了皇后之位,入主椒房殿。此时也学习着身为皇后的宫廷规矩,领着小跟班李妍忙前忙后。 只宠一人会惹来非议,但若是此人为皇后,又来路很正,顺理成章的话,太后她们也就默认了,群臣更没什么话说,所以当泱泱后宫只此一位妃子,还是皇后的消息传出去后,满城都在慨叹于皇帝的专情。 可官员们却叫苦连天了,家中正妻总是纠着他们妻妾众多不放,说皇帝都只爱一人,官员就该学习,将那些浪蹄子踢个一干二净。 “地方官学创于先帝末年,蜀郡太守文翁欲移风易俗,推行教化,先从郡吏中选派聪慧者十余人到长安,就学于博士,这可谓最早的培养措施。数年后,这些人学成归来。于是文翁传播出来广泛立学,招收属县子弟入学,学成者都给予重用,或推荐到朝廷作官,蜀郡从此学风大盛。 陛下若是想办地方官学,可借鉴蜀郡作风,让太守推行,加以扶持!”董仲舒见刘彻兴致在官学上,便开口道。 “什么东西一到地方上都会崩坏,这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未必会听朕的话,依朕看,就该诏告天下,让天下人监督大小官员,若有犯禁者,无论车夫走卒,商贾农夫,皆可以进京告状,若情况属实,不仅出他们路费,朕还可重重有赏!” 不屑于贪污地方的官员,仗势欺人的侯王,刘彻直言道。 这很像孟子学说啊,董仲舒疑惑道:“陛下可是想学孟子之说,行仁政,争取民心的归附,以不战而服,为“仁者无敌”之事,行“民贵君轻”之德?” “约莫为此意,只不过朕得从地方到整国之力,以点试,全其规范,再行天下。”试点就是这么一回事,从个例到全国,刘彻觉得用在此处也不错。 “这倒是个新主意,陛下可是想要及时修整?”董仲舒面色一紧,忙问道。 从怀中掏出诏书,刘彻递给董仲舒,轻笑道:“夫子你可以一观!” 果然是初生旭日,干劲十足啊,董仲舒没成想,皇帝他早有主意了! 仔细查看了一遍,董仲舒脸色慢慢变得轻松,沉吟片刻才回道:“陛下想的很严密,在下看不出什么批漏,若是布行天下,万民多多少少会有聪明人,去奋发宣扬!” “先在长安城试探一番,待规整后,朕自然会兴天下之官学!”刘彻欣然一笑道。 石建一回到家中,便将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了他老子石奋,这老头子虽年纪大了,可行动却不迟缓,惊怒交加下,连忙差儿子准备车驾,他要去面见太皇太后。 直到傍晚,石奋才被太皇太后让人给送回了家,即使是很生气,她还是没有忘了礼待。 刘彻在干什么, 就这样被太皇太后知道了, 刘彻本想瞒几天 可现在看来,躲不掉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朕心中有数 太皇太后她老了,回忆起当初以家人子身份入宫伺候吕太后,后被赐予代王刘恒的一幕,她唯剩下几行泪花。数十年已过,只剩苍老之身,还落得子孙嫌,悲伤无以复加。 丈夫刘恒的皇位来于帝王子孙凋敝,她阴差阳错被嫁给代王,将来的文帝。不知道是不是天命所归,陪着低调的刘恒,在慈祥的薄太后面前,她体会到了幸福的味道。 因病眼疾被慎夫人争了皇帝宠爱,这个打击无比大,顺风顺水的她,开始走上了不讨人喜欢之路,计勾心百转,角旋多次,她终于把皇后之位抓紧了。儿子即位后尊其为皇太后。建元元年,孙子即位后尊其为太皇太后。 莫大的尊贵,她却心中空荡荡。几十年风雨,早不是当初心思纯澈模样,她心里面装着的东西太多了,放不下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不曾因争宠而忘了文帝,那个淡然的帝王代表她最美好的记忆,最灿烂的时光。给了她依靠的人是他,让她野心、格局变大的,也同样是他。当文帝让她辅佐儿子甚至是孙子时,她把在印象中最深刻的无为而治,文帝颇为认同的政令,放在了首位。 而这,也是她与刘彻最相悖之处,足以在长久不接触下,摧毁祖孙情! 太皇太后差人请王娡去永寿殿, 她那里知道这是刘彻弄出来的祸端,只是有些懵圈,夜幕将深,又那里会有什么重要事急待解决,太皇太后又是因何事气愤? “太皇太后那来的詹事还透露了其他消息么?”隔着帷帐,王娡轻声问道。 “未曾吐露,只是神情庄重!”帐外侍女回话道。 王娡不敢怠慢,立即唤来宫娥们为她梳妆,随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往永寿殿去了。 当她刚刚迈进殿门,就感觉到了殿内不同寻常的气氛,太皇太后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正是窦长君。他见太后来了,急忙行礼,然后匆匆走了。 他怎么会来呢?为何见了自己又兀自离去?莫非只是为了探望他的姑母? “臣妾拜见母后!”王娡行礼道。 “平身,赐座!” “谢母后!” 王娡在对面坐下,也好显得她与太皇太后更亲近,“母后近来起居可好?” “还死不了!”严厉话语从口中吐出,发泄着她的愤懑。 王娡顿时懵了,她实在搞不清楚老人家为何发怒,尽量温顺地回答太皇太后的问话,“是谁惹母后不高兴了?臣妾这就让彻儿治他的罪!” “问你自己吧!” “臣妾实在不知,还请母后明示。”王娡说着,提起衣裙又下拜了,一颗心悬在了半空。 “太后可知罪么?” 王娡没有回答,她的确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话呀!” 见她不说话,太皇太后才轻哼一声,“彻儿他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蔑视祖训。不安分的搞什么举贤良,设什么明堂,难道他忘了我朝向来以黄老治国的国策么?连韩非子都知道儒以文乱法,他倒好,把儒学捧到了天上。养不教,母之过,身为太后,难道不应负失教之责?” 王娡明白了,原来太皇太后的怒气来自于刘彻近来一系列尊儒做法。 平心而论,王娡近来一直处在进退防守、稳住双方的状态。作为母亲,她理解刘彻所做的一切与汉室的中兴关系很大。可是他锋芒太露了,尽管多次告诫他要照顾到太皇太后的情感,不可操之过急。可他那个烈性子,哪里听得进去呢?现在倒好,果然老人家发难了。 “彻儿他只是听信谗言而已,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王娡直接将罪过揽在自己头上,辩护道。 太皇太后虽然双目失明,然而讲起话来,声音仍然铿锵有力,透着森森威严:“哀家今日要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只要哀家一息尚存,任何人都不能希图忘祖易制。 你不要一心维护他,监督了他几年,哀家难道不知道他每日钻研的是什么?彻儿就是故意与哀家作对,他做的太过火了!” 王娡伏下身体,表示诚恳地接受老太太的训诫。 “母后训诫,让臣妾明白这一切都是教子不力的罪过。等彻儿一回来,臣妾就宣达母后的旨意,要他谨遵祖制,维护祖宗基业。” 见太后这种反应,太皇太后垂头叹气道:“你回去吧,哀家也有些累了。窦宇,送太后!” 虽离了永寿殿,可王娡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仍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女人,虽然双目失明许久了,但她心中的眼睛何曾有过一刻的松懈呢? 不忍心让二姐住在宫外,刘彻在安抚过禾儿姐她们后,便驾车接隆虑公主入宫去了。 刘彻想来以后把流落在民间的金俗一并带入未央宫,团聚一堂,母后也会更开心。 虽然早晨被母后训了一顿,可对于寻亲一事,刘彻还是乐此不疲,太后已经不再是隐患,相反,母后淳淳教导更让他感动,失散的姐姐金俗是母亲内心深处之心病,在父皇在世时,她根本不敢触及这段记忆,现今看来,刘彻不如一起解决了。 “小彻,你要把二姐接到那去啊?这两只狼带得走么?”看了一眼伏在草皮上的两只小狼,和抚摸着它们毛发的儿子,隆虑皱眉道。 “小呼邪,你母亲担心带不走不离不弃这两头狼,在你看来,舅舅该担心么?”刘彻嘿嘿一笑,朝呼邪问道。 起身一跃,扑进刘彻怀里,呼邪笑嘻嘻道:“这天下都是舅舅的,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小呼邪,你变高了,还变重了!快下来快下来!”尽管对外甥的回答很满意,依旧阻止不了刘彻,将这么一个大号‘树袋熊’放下来。 把苦巴巴的呼邪弄下来后,刘彻偏头朝二姐笑道:“这两头狼,朕会送到上林苑,那里才是他们的天堂,到时候,二姐如果想它们了,自然可以随时进出上林苑,朕保证无人阻拦!” “那倒也是!” 无论什么时代,搬家都少不了一样东西,那便是车。 在刘彻看来,面前这辆推车虽然不好看,可由几匹马驱动,也显得很拉风。对于二姐来说,不带东西走,只三人两狼一同与刘彻回去足矣,但二姐不肯答应,对于二姐这个用习惯了的解释,刘彻勉勉强强接受了。 “二姐你听过金俗这个名字么?” 隆虑面色唰的变苍白,支支吾吾道:“小彻你也知道?” “小时候母后被父皇冷落时,经常听母后午睡唤起这名字,怎么可能不好奇?”刘彻无奈道。 这么看来,弟弟也是知道的了,隆虑担忧道:“几年前还未出塞时,我曾打听过她,知道她是母后在民间的女儿后,我便打住了,也不知道她近几年是什么状况。” “弟弟已经找到她了!正在前往未央宫的路上,听说她还有2个女儿,也不知道这外甥女像不像母后,哈哈哈!”刘彻开怀大笑道。 “你呀你,别太张扬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非议越大!” “宫里面人那么多,不刻意去查母后背后王家,注意到的人终归是少数!”对于被有意人传播这件事,刘彻并不担心,就算是传开了,在这个时代也顶多当成谈资而已。 把两只狼抓上车,对刘彻来说很艰难,当小呼邪以一种自找没趣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把两只狼轻而易举的放上去后,刘彻尴尬了…… 这两只狼, 亏自己还养了几个月, 居然还认生! 安陵邑在秦朝时还是咸阳城郊一个不足几百人的小村落。自从惠帝葬在这里之后,人口就急剧地膨胀了。到景帝时,它已成为一座富豪云集、拥有五万户、近十八万人的小城了。 而金俗就住在这个小城, 当韩嫣说完她的来历,她立马答应了入宫见太后,也就是她的生身母亲。不仅是对自小没有母亲的思念,还为了摆托贫穷和无用的丈夫。 酗酒的他,根本没能力阻止他们带妻子走,接受了一笔财富之后,也就欣然同意了。 眼见这一幕的金俗,彻底绝了念想,不管面前这个白净的男人是否故意让丈夫放弃,她都不想管了,她只想走远,去追寻她梦里百转千回的母亲! 刘彻率先接见了母女三人, 扶起伏地叩首的金俗,刘彻苦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朕的姐姐,要是让母后知道朕让你行这样的大礼,不得责怪朕一顿!” 看金俗还有些拘束,亲热的接过她怀中的小女儿,刘彻笑问道:“朕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王若冰” “哦?巧了,和母后一个姓氏,哈哈,好名字!”刘彻抿嘴笑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细柳营军威何在 慈禧太后虽行事愚蠢,但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以舍弃丈夫,却不能抛弃她两个女儿,这就是金俗的父母心。 幼年体会的母爱,对她来说,是不飘渺的梦,现在有机会抓紧,自然要去寻觅。当年王家听算命师一言,将她母亲生生从她身边带走,母亲如今显贵也瞒不过她,今天,她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当今皇帝也就是她弟弟的迎接! 差包桑护好母女三人,刘彻朝金俗一笑,便直接驱车驾前往长信殿,向母后请安,顺道将金俗三人,送过去与母后团聚。 刘彻望着由6匹马拉着的双辕车,饶有趣味的观察了起来,除辕变为两根外,其他各部位与独辨车基本相同。双辕开始仍为上扬曲身的形式,为防止车辕折断,往往在车辕中部到轭鉤之间加缚两根木杆,以加固车辕。 小民见了皇帝,总免不了惶恐,所以一路上,都是刘彻问一句,金俗答一句。她的小女儿大概一两岁,仍旧在她怀里,安然睡着,闲着无聊的刘彻,便与她七岁的大女儿,一路上比划起了各种表情,时不时哈哈大笑。 以前总在民间听说太子刘彻,最近几年才销声匿迹,而今再看,变为皇帝的太子,还是那般亲善随和。大女儿虽知道面前少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可就是能与他打成一片,金俗这才开始慢慢放下拘束。 女御长紫薇从大清早,一直忙活到现在,没办法,从刘彻差来的人,传过消息之后,太后便急着梳妆,而她身为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侍女,自然得亲手精心为太后打扮。 认亲很顺利,太后王娡一见到金俗,就走不动路了,面前这个满脸菜色,荆簪布衣的女子,眉宇间还有她的影子,结合身世背景,是错不了的。 “俗儿,母后有负于你啊!当年哀家在宫中步步维艰,直到现在才敢认你,从入宫到现在,又是何等的无能为力!还希望你不要怪罪母后!”王娡亲切的牵过女儿的手,不理会手是否颤抖,情深意切道。 终是抵不过思念之情,金俗呜咽一声,双目含泪,哭诉道:“二十多年风风雨雨,女儿好想你啊!小时候人家都说我是没娘亲的人,是被捡回来的孩子,可我不信,因为女儿幼年的记忆里,还有娘亲你的影子啊!” 拥抱过女儿,王娡这才好过不少,瞧见刘彻身边怯懦张望的两个女孩,惊喜道:“这是哀家的外孙女么,来,彻儿,将她们送过来,给哀家好好看看!” 见两个小女孩一脸茫然,苦笑不已,让侍女把桌上的糕点传过来,递到她们面前,等到她们开心吃了起来,王娡才抿嘴轻笑,抚摩着她们额头,动作无比慈祥。 “彻儿你这皇帝,作为弟弟也不能小气吧!”王娡偏头对着刘彻道。 “韩嫣何在?” “臣在!” 刘彻咧嘴笑道:“传朕旨意,阿姐金俗与母后分离多年,备尝艰辛,朕甚悯之。自即日起,便册封为修成君,迎京入住,赐钱八百万,奴婢二百,公田五十顷。” “哈哈哈,哀家放心了!”缓了口气又道:“俗儿,这两个孩子乳名叫什么啊?” “茹儿,婉儿!” 缓缓点了点头,王娡思虑片刻,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交给金俗,“这块玉佩是出入宫廷的凭证,如果你想哀家了,随时可以进出长乐宫长信殿,没人敢阻拦你,你先收好,到时候别忘了哀家就是了!” “女儿谢过母亲!” 没有周亚夫,细柳营虽然还是那座细柳营,汉军还是当年立下赫赫战功的汉军。但群龙无首终归是弊大于利,先帝省了太尉一职,换来的却是将士们士气大不如前。 现在,在这里主阵的是周亚夫的另外一个儿子——平曲侯、中垒校尉周坚。 与二姐将两只狼放归上林苑后,刘彻便想利用这次机会,去探一探细柳营什么情况。 古代人同样也有阅兵,当刘彻的车驾到达营前的时候,周坚已经在营外迎候了。从二里外的渭河南岸起,由战车、射弋、骑士组成的汉军方阵,一直排列到大营之外。 车驾刚刚到达军队前面,领队的司马立即上前对韩嫣道:“军中不许车驾行走,请皇上下车。” 韩嫣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被刘彻挥手制止了。他按照司马的要求下了车,缓缓地向营门走来。 在旌旗猎猎的营门前,周坚代表受阅的汉军揖手单膝跪地,迎接皇上驾临:“甲胄之士不方便行礼,还望陛下恕罪!” “平曲侯你先排兵布阵吧!朕还想看看我大汉军威呢!” “微臣遵命” 而后一个转身,周坚挥舞起了军旗,军队立即动作起来,先是双方在各自司马的指挥下,向着对方的阵地推进,厮杀在一起;接着是数百骑穿越校场,向靶子射去。接下来就是演练军阵,将士们以周坚手中的旗帜为号,逐次演练了鱼鳞阵、锋矢阵、鹤翼阵等不同阵法。 这些让韩嫣看的心情激荡,连声叫好。 可刘彻先前还是引颈凝望,全神贯注地看着将士们在校场上演练着各种阵法,不过他渐渐就不耐烦起来,后来干脆要周坚停止演练。 刘彻侧脸对周坚道:“将军可满意此次演练?” “臣愚钝,还望陛下指点!” “朕也练过兵,也正识过匈奴人的骑兵,你这般浮华虚妄,华而不实的兵将或者军阵,抵抗得住匈奴人几次骑兵的横冲直撞?这么重要的地方,朕将它交给你,你就要这么对待朕的兵将么?你可以去看看京师南军,朕领回来的那2万兵马,即便是郡兵出身,照样可以打得你们丢盔弃甲! 你,周坚,比你父亲差远了!”校场上的风越来越大,但刘彻全然不顾,他被眼前的虚假所激怒,大声怒斥道。 周坚羞愧不已,直接请罪后跳入军中,亲自再行排兵布阵,他打算用努力来让刘彻认可! 士卒满面征尘,汗流浃背,但是周坚依旧面不改色,一声声号令响彻云霄,受将军影响,士气逐渐旺盛,不待休息,又进入到下一场演练。 太阳西斜、演习渐渐落幕,韩嫣才轻轻地上前向皇上复旨,“陛下该回去了!” 唤来周坚,刘彻轻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的努力朕看在眼里,还是经验不够,没有经历过沙场征战,朕期待你与你的父亲,并肩作战!” 周坚闻言大喜,想去谢恩,却发现陛下早已经走远。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父亲周亚夫,不久后便会再次得到重用! 第一百四十三章学在民间,礼下庶人 不知不觉中,七月到了, 距离刘彻登基,已经过去半年, 努力造人并没有什么成果,刘彻不禁苦恼,难道自己和阿娇真生不出儿女么,还是自己太年轻了? 仔细查看,发现身体很强壮,毫无死角的精壮,习武每日必不可少,强度也不弱,那肯定不是因为肾虚…… 看到皇后同样郁闷的样子,刘彻放下思考,揽过阿娇双肩,安慰道:“咱们有的是时间,不急!可能是这段时间时辰不好,上天没有降下子嗣的意思,把咱俩搁置一边了!” “陛下你胡说,上天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这人间的帝王吧!人家前几天才吃补药呢!还是没动静,急死臣妾了!” 眉眼点染愁绪,双颊潮红消褪,苦巴巴地扬起头,阿娇小拳拳锤着刘彻,在怀中不安分乱动。 “吃补药?吃什么补药,谁让你吃的?”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刘彻急匆匆问道。 “就是能帮助臣妾怀孕的民间配方啊!这是娘亲让臣妾吃的,说很有效果!只要一直吃就行!可这都几个月了,还是没有!”见刘彻想知道,阿娇趴在他肩头慢悠悠说道。 刘彻听完便苦笑:“难怪御医说你火气重,让朕悠着点,原来是吃多了补药,虽然量少,积攒下来也有很多,对有孕肯定会有影响!” “啊,会吗?” 倚靠在椅子上,把她身子翻转过来,握紧她的小手,刘彻叹息道:“你母后的话,还是少听为好,凡事和朕禀报,别轻举妄动,朕知道你母后是为你好,可补药是不能乱吃的!” “臣妾不吃就是了!”摆弄着刘彻的手,嘟囔道。 “听话!” “嗯!”察觉到了刘彻的关心,阿娇小脸溢出笑容。 在长安城中试点的地方官学,也开设三四个月了,以自周便有的‘庠’为名,儒家五经为主要教授内容,又有董仲舒这个颇有名望的儒士主持,刘彻很放心,放心把招收的各类工商士农子弟统统交给他。 即使只过去三四个月,刘彻依旧选择拍板,将他招回宫,问问情况,确认无误后直接诏告天下! 学在官府的局面, 他早就想破除了, 学在民间,不该只是个奢望! “董夫子,朕急着把你叫回来,不会影响官学的运转吧?” 董仲舒显然并不会把皇帝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当然不是精神上的,而是行动上的,认真回道:“初有成效,走上正途,并不需要臣时时查看。臣有很多弟子,他们各自在擅长的方面执教讲学,有陛下旨意在,学子们纷纷按时学经习礼,不敢闹事!” “哦?成效具体在何处?董夫子与朕说道说道吧!” 这就相当于皇命了,陛下都想知道,那便是非说不可,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完全一致,这也是讲求身份和地位,必不可少的区分。 恭恭敬敬上前一步,董仲舒轻笑道:“百姓们深感陛下的恩德,想要进学的人络绎不绝,经过仔细排查后,臣选了一批身份干净,真心想学的各行人群。 这些学子平时不接触儒学,初讲时多有不顺,各种经书讲义问题成群出现,臣临时鼓动结识的儒家名人,出面补足讲师不足,才得以顺利讲学。 三四个月光景,虽学不了精通,可也能知晓众多要义,尽管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但行有礼,言得体已经初步体现在身体力行上了,做事沉稳不再焦躁,往往是事半功倍。 他们时常和我交谈心得,对于仁义礼智信,父子,君臣,夫妻等纲常深为认同,觉得以五经为本,教出来的人,即便做不了栋梁之才,也于国于民有益,堪为乡里表率,再现圣人之资! 从此中看来,儒教天下对规范行为有很大帮助!人们可以去除野蛮行径,去伪存真,凡事讲仁义,知荣耻。破灭自周朝以来礼崩乐坏,征战无度,不讲生息不知伦常的劣质!” 这讲一大堆,又是夸儒家去了,刘彻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尊儒术之事容后再谈,这个急不得,朕还有很多主意完善。 朕倒是听出来了,地方官学可以推行,这足可以让教化万民!” “臣也是这般认为!” “行为可疑,偷偷察看之人是不是也有很多?”刘彻问道。 推行新政,总免不了观望,或是找出不妥行反驳之事的人,董仲舒知道刘彻担心的是这个,应声回道:“有很多,但臣不会驱敢他们,任其观望便是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学由官府推之民间,将礼节迁于庶人,此行那有什么可推驳之处?既便侯王们察觉不妥,那三纲正统也是天下公认,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刘彻笑了, 这个董仲舒有意思, 难怪可以将儒家改造, 进而顺应天下大势, 此人, 不简单! 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彻笑道:“来人,赐座!朕要与董仲舒长谈!” 两个人终究是难以拍板的,刘彻身为帝王,便该征询所有大臣的意见,或者说接受他们的纠正辩驳。 但刘彻不会傻到去直面压力,诏书被他写好后包了起来,差人用纸誊抄了几十遍,在第二天早朝后,便直接让群臣带回家观看。并嘱咐他们如果有意见,就在纸的反面提出来,自己自然会观看,并且保证会给他们一个解释。 虽然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可没人敢明目张胆打开看,等到刘彻走后,才有少数几个人,好奇心驱使下,看了起来。 田蚡便是少数人中的几个, 见田蚡看完后吃惊的样子,卫绾靠过来,奇怪道:“陛下在上面写了什么?你怎么那副样子?” “唉,你看过就知道了!” 次日,几乎每个臣子都提了意见,有赞成有反对,只不过反对的人明显要多很多,这种诏令对人们有好处,但不一定对大臣有益处! 刘彻没有动摇, 而是很耐心的,一一解答…… 当诏令大布天下之时,朝野动荡,由刘彻推行的第一道政令,在心思迥异的大臣面前,不受待见又无可奈何的颁发了! 第一道政令只是开胃菜,刘彻知道,后续的跟进才是完善,更是改造过的儒家,真正推行天下之发展! 第一百四十四章播下种子 绕开群臣,免了几天上朝,换一套简单的便衣装束,刘彻就准备出宫了,在笼子里待久了,鸟儿也受不了,何况咱们大活人呢? 这次刘彻换了个跟班,把韩嫣支出后,给李妍换上了民女衣饰,牵着她的小手就堂而皇之出了宫。 黄门们那里会不长眼,敢拦皇帝出行脚步,所以路很宽,宽到未央宫章城门没有一个人守着,全部退远了,刘彻有些无语,当咱是恐怖分子袭击么?个个避之犹恐不及,就算是恐怖分子,脸上也没写那四个字啊…… 皇帝这个名牌还真好用, 关键没人敢撕! 一点也不担心阿娇会怪自己不带她出宫,因为刘彻早知会了一声,问她肯不肯一起去,而她的回答是:最近火气重,脸上长了个痘,没脸出来见人,只要带小妍出去看看长安风光,替自己见一遍,再回来聊会,就行了。 而刘彻,似乎毫无反驳的理由,皇后这么爱美,注意仪容,从那个方面要她别顾忌那么多,都不怎么说的通。 自地方官学设立,并面向所有人招生后,国库顿时空了,刘彻只好控制各郡官学(‘庠’和‘序’等)数量,并择诚与百姓举荐确定入学人的名额。 随着遍地开花的‘学校’初露锋芒,讲学的夫子不足便成了问题,幸好刘彻皇兄刘德大力支持,并主动号召天下儒士弃除身份之别,积极把手下门客遣派地方,引起一股报效帝王,付予儒家尊的浪潮,儒家开始在人们心中传扬开来…… 尽管如此,群众基础还是有些弱势,刘彻也没再管了,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欲速则不达,等着就行了。 “你阿娇姐姐的痘痘长脸上那块地方啊?”好奇心作祟,驱使着刘彻问了出来。 “公子,你别问了,我是不会回答的,要是让姐姐知道了,又得折腾我!”李妍撇撇嘴,娇声说道。 “不说?” “不!” 刘彻嘿嘿一笑,伸手探向李妍胳肢窝…… “公子,你怎么学了姐姐这一招!啊,不要闹了,我说还不行吗?”气呼呼锤了刘彻一拳,见他一副没感觉的表情,李妍又一跺脚,踩在他脚趾上! 面色扭曲,痛苦又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漂亮的脸蛋得意表情,刘彻双手捏上去,给她做了一副滑稽脸,然后哈哈大笑道:“小妍,你这个表情真好笑啊!” “笑不死你!” “说吧!” “长在鼻子上!” “难怪了,难怪了,难怪她不让你说……” “挺丢人的对吧?” “嗯”刘彻应声回道。 调皮一笑,李妍抿嘴道:“那你今晚回去好好哄她吧!” “唔……” 回到无忧府,他们俩受到了热烈欢迎,当然,不是刘彻,而是李妍这妮子,关键是她十二三岁的样子,便美得不可方物,把异域公主诺贝都给比下去了,众人感叹之余,多了很多亲近之意。 我们的帝王刘彻不乐意了,然而他们给出的解释是:陛下你身份显贵,草民不敢在你面前放肆…… “借口,都是借口!”刘彻心中咆哮。 “陛下,你怎么突然想到种树了?”马志宇见刘彻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面掏出一把小树苗,讶异道。 刘彻用鲁迅式傲娇的语气道:“因为老子喜欢!” “好好好,你是皇帝,你最大,惹不起惹不起……” 刘彻设想了一下,如果在府外住树的话,这长安城很多人见过他,肯定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就不是种树了,就是被围观的滚滚了,所以他选择,还是乖乖在府里面种吧。 人出名了, 总是害怕fans。 “现在这个时候种树不合适吧,初春初冬更容易存活不是么?”禾儿姐首先提出异议。 “多浇水,固土,施肥,除草,驱虫不就够了么,这是家养的树,存活下来三成是不成问题。”刘彻耐心回道。 李妍对于她公子所带布袋,里面装了什么,不怎么好奇,一路上也没去询问,如今知道了,也是一脸呆,而后接着提出异议道:“人们都说,不做无原由之事,公子最近与树没什么接触,为何偏偏想种树呢?” “因为朕心里有这么一回事,朕把它的出生当成了树苗萌芽,存活或者延续与否,都只能说是听天由命,即便是尽可能的加快,结果也未可知。” 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把树苗分她一点。 刘彻捋捋树苗,沉吟片刻道:“树苗太小了,先拿几个盆子种大一点吧,然后再去移入庭院,这样活下来的就更多了。” 这些事,诺贝从未听到过或者做过,对于他们楼兰人来说,种树护树都是毫无必要的,森林对他们来说,就是予取予夺的。这块地方树没了,气候条件不好,就再换另一个地方,照样可以好好的生活。 而这或许也是楼兰古国, 沉寂在沙漠中, 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刘彻这般想到…… 纠正她, 不听?好吧,再来一次,几次过后,无可奈何的诺贝,开始种树了…… “我都是为你们楼兰好!”刘彻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 明堂修筑并不简单,主要是这个建筑代表的意义很深。 明堂,是古代帝王所建最隆重的建筑物,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秋季大享祭天,并配祀祖宗。在历代皇帝封禅中,明堂是帝王祭祀活动的重要场所。古人认为,明堂可上通天象,下统万物,天子在此既可听察天下,又可宣明政教,是体现天与人相接的神圣之地。 刘彻设想过以后在两个地方设正统明堂,东封泰山,在泰山设明堂,或又在女姑山设明堂,而这也是相较而言,更适合之处,符合上天的轨迹。 “还是有些纰漏啊!赵绾,你看这落尾会不会与古籍所说周礼习惯不合?”王臧皱眉道。 “都快完成了,也就那么回事,差也差不到哪去,陛下要的并不是锱铢必较,而是恢宏大气,扬我汉家方开尊儒威风之始!” 拍掉手上的尘屑,王臧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做的差不多, 改的话, 更麻烦,也更容易出错。 第一百四十五章待你见解成熟 朝堂上,顺风顺水,陛下把期望都放在了董仲舒身上,儒士们都羡慕不已,他也本以为自己会受重用,但是,当任命的诏书下来后,他并没有像所期待的那样留在皇上身边,而是做了江都王相,而同时接受策问的王臧、赵绾却做了京官。 董仲舒内心很清楚,随着窦婴、赵绾等人的任命,标志着“黜百家,尊儒术”的谏言已获得皇上认可。 至于是什么原因让陛下将自己冷落到一边,他说不清楚,也不敢去打探。他只有打点行装,郁郁登程。临行前,他多么想借向陛下辞行的机会,把对大汉的一片赤诚悉数捧出。可陛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是让丞相卫绾传来他的旨意,要他在江都国尽责尽力,安一方百姓。 “此去一路车马相送,陛下待我已够好了,两位仁兄还请回去吧!驰道黄沙漫漫,久在此处,怕粘了灰尘,见陛下时会失仪表。” 董仲舒再拜了拜赵绾,王臧,遂上了车驾。驭手一声鞭响,那马蹄霎时在东去路上敲出“嘚嘚嘚”的节奏声。 他们俩同样不知道,昨日相谈甚欢的董夫子,为何今日却便派往地方。 是冷落, 抑或者是, 朝堂上的压力? 侯王贵胄横插一扛? 让陛下缓了步伐? “赵兄可知道陛下是何目的?”实在想不出来,两个学儒的闷葫芦忍不住了,王臧率先开口问道。 苦笑不已,赵绾偏头道:“我还想问你来着,唉,圣言难测喽!” “陛下这么一出,大家可都有些不解,这是要搁置么?”王臧疑问道。 “能将御史大夫之位交付我手,你认为陛下这是要告一段落?只怕是等一个时机,再推儒家了!”赵绾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猜测道。 刘彻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在揣测自己,此刻,他正在宣室殿与卫绾谈论国事,交换理政的想法。 能保住这个丞相位子,卫绾也知道刘彻的苦心,太皇太后极力推荐自家人窦婴为丞相,可陛下视若无睹,即便是窦婴更果断,还曾经当过陛下的夫子,给他讲过学。 “丞相可有心事想问朕?”察觉到卫绾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举止,刘彻疑惑不解道。 卫绾目光一闪,这才把心中问题说了出来,“陛下圣明,几度策问,聚天下英才于京都,凝贤良智慧于朝纲,此乃我大汉中兴之举! 臣只是不解,皇上既然以董仲舒最为杰出,为何不留他在京城,以备大用?而那个略逊一筹的王臧,反倒被擢升为中大夫呢?还有赵绾,怎么做了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 刘彻犀利的目光朝门外望了望道:“朕至今仍然以为,在策问中,董仲舒以理论深刻,言辞严谨,思虑缜密而居于贤良之首。 但丞相没有看出他的书生意气么?按他的说法,凡是失于古之道者,就是违背了天人感应之理。这不是要朕对旧制不能有任何变革么?这样看来,却是只能用其策,而要暂缓用他这个人。朕之所以要他做江都相,就是要他到郡国去历练历练,好让他少些自以为是,多些可堪一用,经得住考验的学说!” “那赵绾与王臧又何德何能受陛下欣赏?” “他们能够从朕最关心的现实切入。譬如赵绾,他策对中所言关乎明堂和皇帝独立主政的议论,都是朕眼下思考的问题。”刘彻直言道。 沉默半晌,卫绾才低头苦笑道:“那臣也没有解决让陛下关心的问题,又哪里有真才实学,能够当着三公之首?” “昔日高祖曾有言,与项羽争夺天下,他老人家靠的就是识人,以及用人的本事,各人有各自突出的才能,卫绾你沉稳而又踏实,能够帮朕稳固着江山,好让朕放下心来,去干别的事情,这又哪里不好呢?” 这些个老臣,还要自己去哄,刘彻没招了,只好给他服一颗定心丸。 深感于马蹬马鞍的重要性,见上林苑马匹身披粗制木质马鞍,皮制马镫,刘彻开始着手去按照记忆,试着去制作更完善的,能让骑兵马匹寿命,耐用度提高的优质金属马镫。 原始纯木质马鞍和用皮革、麻纤维制作的马镫(或者说只是一种“绑带”而已),甚至是后来使用木制而无金属外皮的马镫,都是极易腐朽而难于保存至今的,即使能够保留下来,那些外表仅仅是一条麻布、皮带的物品,这就是汉代马鞍、马镫的雏形。 鞍镫的实物不易保存是客观现实,而且在当时,只是配备着马匹初步使用,所以刘彻并没有看到汉代的雕塑、绘画等艺术作品中有它们的影子。 或者说,在历史传统中,一件新物品投入应用后,经常可能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在美学上被人们——尤其是艺术工匠——所接受,在此之前制作的很多作品都仍然会保留它出现前的样子。 高桥马鞍和马镫这两项对骑兵来讲至关重要的发明,在两汉时代仍然应该是已经投入应用的。 正是它们使匈奴成为草原霸主,也正是它们传入汉朝,推动了汉帝国在政治、军事上的大幅度扩张,只是在刘彻看来,面前两样东西还是太粗糙了,不说比不上匈奴人,就是投入使用发挥的作用也不会太大。 高桥马鞍的改装很简单,让韩嫣找了一些木匠,按照刘彻的描述,不久后就做出来了,难做的是马镫,不过幸好铁器已经初步成熟,涂涂改改好几天,刘彻终于画出了模具样子。包括两个部分,一是由骑者踏脚的部分,即镫环;二是将马镫悬挂在马鞍两侧的镫柄或镫穿。 在铁匠的多番尝试下,也慢慢走上正轨,做出来也是时间问题,毕竟微小的细节,还要去慢慢完善,适合战马所用。 既然做了这两样东西,那么马蹄铁,刘彻也不打算放过。 马蹄铁是一种光滑的铁盘,在每端弯成环。显然它是系在马蹄上,无疑是用于保护马蹄的,也能帮助马抓牢沙土,可被用于其他坎坷的地面。 这个新奇玩意不同于马镫,铁匠拿到刘彻文字描述加图纸刻画,觉得很棘手,所幸陛下不急着要,他们也就尝试着去制作…… “陛下,这马镫用铁做多浪费啊!粗麻绳子不一样用么?” “哼!万一将士们踏断了呢?” “这……很少发生吧!” 接过韩嫣手中的马镫残次品,刘彻摸了摸,神情开始低落,叹息道:“那你说为什么人们要用铁做鼎而不是木头呢?” “因为铁做出来的东西结实耐用!” “你都这么说了,还不明白么?征战中,铁做的马镫结实,也就意味着将士可以随心所欲施展手脚!” 这个解释让韩嫣无法回答,习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那个叫马蹄铁的又有什么用呢?”本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韩嫣又问道。 “你不穿鞋么?” “啊?穿啊!” 摇了摇头,刘彻扁扁嘴道:“那给马穿鞋很奇怪?” “这个,不奇怪么?” “在朕这里,给马穿鞋,也就是马蹄铁,可以减少马蹄趾的损耗,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刘彻回复道。 抓抓头,挠挠脸,韩嫣又提出新的问题,然而刘彻并不想理他,直接吼了一声:“给朕走!自己想去!” 求韩嫣心里阴影面积大小、、、 第一百四十六章不让人省心 文景治时颁行的“马复令”用免役的办法鼓励民间养马,并在中央和地方设立专管的马政机构,中央任命太仆(就是弼马温)管理,在地方设有马丞负责,而这些官员负责马匹的饲养以备军用,可以说文景之治同样给了刘彻巨量的马匹。 高祖白登之围,四十万步兵奈何不得匈奴人十万骑兵,这让耻辱席卷了汉人,所以几任皇帝尽皆蓄养马匹,推行马政,从汉初至武帝时即有厩马四十余万匹,这一制度保证了刘彻此时可以对匈奴作战的大量马匹的消耗。 在汉代,骑兵发展壮大,成为军队的主力军种,差不多已经取代战车的位置,兵种内汉代已经有了轻骑兵和重骑兵之分,轻骑兵基本无甲,武器以弓箭为主,配备战马。重骑兵着甲,武器为戟,矛,环首刀等近战武器,配备高大的马匹用于冲锋陷阵。 汉代随着冶炼技术的提高出现了更适于马上作战的环柄长铁刀,(就是环首刀)刀脊厚,刃锋利适于劈砍,成为骑兵的重要武器。一般来说汉代的骑兵主要武器有:矛、刀、戟、弓、弩(臂张弩)等。 这一时期骑兵作为机动兵力的战术,不难想,也得以发展汉军在卫青,霍去病时,有了大将的统率保证,与匈奴作战中大量采用了长距离奔袭迂回包抄作战,从而重创匈奴人! 因为推行地方官学,交于天下人之习儒机会,大量耗资,空了一个国库,但文景之治的积累,可不仅仅只限于一个国库,所以刘彻还有好几个扩建的国库备用,及时调整,伤不了大雅。 之所以前几年上郡未曾使用骑兵,无非是咱们汉景帝没反应过来,只想守不想攻,而刘彻全程太过彪悍,硬是弄出三个不用骑兵的步战火攻计谋,让匈奴人骑兵根本未曾使用。 试问火牛横冲直撞下,骑兵有用?又试问,匈奴人强行攻城下,骑兵有用?最后再问,火烧连营团团围住,骑兵有用?所以说是刘彻的有备无患,匈奴人的大意与固执,让刘彻顺利夺下河西之地! 随着刘彻改进的马蹄铁马镫马鞍开工试做,不难想,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半月一季,必定会制作出来,配合骑兵使用,更会让其无往不利! 慢工才会出细活,刘彻想要儒家为首,不死板纲常,必定是一个慢慢的过程,像地方官学交予天下人一样,从星星之火再到燎原之势! 人在高位,下面的官员总少不了阿谀奉承,最近赵绾的近况也是如此,一个下官以仰慕大人的名义,送上了一位仪态端庄,美丽大方的女子,并以其失去双亲为借口,让赵绾收留这个孤苦的女人。 而他, 并没有拒绝, 赵绾此刻却没有想到,一位失去双亲的女子,怎么会写出一手漂亮的隶书呢?怎会对儒家经典如此娴熟呢? 他经常把自己的一些读儒心得交与她抄写,她也很勤快,每次抄完稿子后,都会把书房收拾得整整齐齐。这一切不仅博得了赵绾的好感,也赢得了赵夫人的信赖,他们甚至私下里议论将这位小乡亲收为螟蛉。 早对赵绾特殊关照,知道他会闹出点乱子,派了韩嫣让人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这一切自然瞒不过刘彻。 与其等到事情深入,不可逆转,不如提早揭发,并摊牌。猫捉耗子对刘彻来说毫无意思,他也没心情,没心思玩下去。 天禄阁中,刘彻听完韩嫣的汇报,便差他去喊赵绾过来问话,他要当面指正,点醒他。 春风得意的赵绾,跟在韩嫣身后,束带官服,散溢尊贵,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此时,前方刘彻对他不满的情绪。 “臣叩见陛下!”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足,刘彻一挥手,赵绾身后便多了一个椅子。 “赵绾近来挺威风的吧?” 见刘彻表情没什么波澜,赵绾坐直了身子,笑面道:“臣承蒙陛下圣恩,既任三公之御史大夫,自得尽心尽责,明堂之事,臣事必躬行,尽量使每一方面差错变小,符合陛下心中所想! 臣有威风不假,只不过这是天子你给臣的,若无陛下给臣子机遇,臣寸步难行,无人敬重,更保不住尊贵的身份,何以威风之说?” 讲的还头头是道,刘彻不屑道:“朕不是昏聩之君,听这些既对理政无意,又对治国无为的话,又能有何用?” 情况不对啊,反应到了不对劲,赵绾连忙趴在地上,惶恐不安道:“不知陛下为何烦扰,抑或是臣做了有愧于陛下信任,混乱朝政之事?” “你府上是否多了一个燕赵之地的代女?” “这……陛下你怎么知道?” 解释给你听,不显得我这个皇帝很猥琐么,刘彻强硬回道:“你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了上苍,朕为天子,福祸自有上天在朕梦中解惑,那里又会不知道?” 赵绾发现他竟毫无反驳,晃了晃脑袋,才清醒道:“仅是受小贿,陛下为何要生如此大的气?” “哼,那朕问你,你是否和她有过苟且之事?” “臣不瞒陛下,有过……” 看来猜测丝毫无错,刘彻手锤桌子,恼怒道:“你可曾给她整理过你与朕之奏折或书信往来?” “给过……”赵绾弱弱道。 “你这是中了别人的计啊你知道么?那代女疑点重重,就证明一点,她是太皇太后的人!还好太皇太后只是初步了解朕想干什么,若是让她知晓多了,朕便会受制于她,暗中动手脚,防不胜防!” 这一番话劈头盖脸下来,赵绾也醒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多疑点,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臣该死,还请陛下赐罪!” “赐罪?朕当然不会放过你,你这御史大夫的位子就悬着好了,你先当着,什么时候找到更合适的人,朕就换了你!”刘彻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便给了个不轻不重的惩罚。 这位子不就是能者居之么?赵绾知道,陛下只是威吓,并无重责他的意思,“陛下宽宏大量!臣不胜感激!” 看来得和太皇太后好好谈一谈,让她明白,这些都是闹不起来的了,顺便给她点好处,表一表孝道,刘彻心中思虑再三,才下了主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李广真秀 汉景帝没有将兵权全数交给窦太后,这是一个变数。 变数只是一个诱因, 真正把刘彻带上分庭抗礼,力胜一筹的,是南军与他曾共患难同富贵的将士们,这也是他埋下有意之举,而汉景帝成全了他。 试图掌控一切的太皇太后,其实已经料到了一点头绪,只缺有个人打破她的美梦,此刻刘彻就是那扇动翅膀的蝴蝶,在她心里卷起一道旋风。 花开花败,被微风裹挟,飘荡在空中,随着刘彻的目光,与天色渐渐分明,起起伏伏,擦上宽大松树,滑过大理石地面,最终从刘彻耳畔消停风声,沙沙作响,而后叶落归根。 没有那么病态娇贵的心态,葬花还是算了,秋风扫落叶,还不能落红花么?该来的终究会来,既然已经苍老,就不该再有夕阳红! 韩嫣偶尔会心血来潮,招呼宫女把扫过的地再扫一遍,而这少不了刘彻给他一顿爆粟子,没事找事的侯王勋贵,总免不了皮痒痒。 捂头揉动着,试着缓解疼痛,韩嫣闷吭一声,“陛下,你怎么又打臣,疼啊!” “谁让你折腾别人的?消停点知道么,宫女也会累,也会抱怨,己不欲,何必施于人?” 眼睛一亮,韩嫣嘿嘿笑道:“这句话臣知道,这是孔老二说的!” “谁教你喊孔夫子为孔老二的?” “你。” “什么?你说什么?朕听不见啊!”刘彻讪讪一笑,扭头便上了轿辇。 韩嫣一脸幽怨,急匆匆跟了过去。 皇帝总免不了向祖母请早安,对于将要过来的刘彻,太皇太后像平常一样,安然接受着孙子的拜礼。 可今天她却发现,和往日很不一样的是,皇帝他没有礼节性寒喧后,便直接走,而是向詹事要了坐椅,也坐在了她身边。 人眼睛不灵光,耳朵就特别好使,察觉到身旁响动,太皇太后皱眉道:“皇帝今天是怎么了,还不走么?平日里这个时候,不是早离哀家这老太婆远远的了么?” “孙儿有事想与皇祖母商量。”刘彻回道。 “说吧,哀家听着!” “本不想叨扰您,但孙儿觉得再不谈谈,您与孙儿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轻叩桌角,太皇太后眉头不再紧皱,舒缓过来,打断道:“有什么事说吧,那么多风风雨雨都过去了,哀家还会被你说的话惊到?” “赵绾的事,还请皇祖母松手!”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还怕这些不成?抑或是说,皇帝怕哀家知道你与大臣密谋的是何事?”既然刘彻都说到这份上了,太皇太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言回应道。 “皇祖母你阻止不了孙儿的,你认为京师虎符有用么,你忘了南军一半是孙儿带回来的么?另外那些乌合之众比得上我那精锐之师?” 颤抖着站了起来,太皇太后指着刘彻,恼羞成怒道:“皇帝你不把哀家放在眼中了么?当初就该把兵权全都从启儿那拿过来,也不会有你这么肆无忌惮了!” 刘彻并不生气,相反叹了一口气,上前握住太皇太后苍老干枯的手,轻声道:“皇祖母你放心,朕只是以儒家为首而己,并不会阻止道家发扬,不会做那独尊儒术的事,朕也同样可以保证,会把太尉之职交给窦婴,在您在一天,朕也不会对窦家动手,将来他们若不犯事,刑罚便不降!朕可以立下诏书,说到做到!” 见太皇太后手放了下来,心绪也开始平复,刘彻差人拿来纸笔,当着她的面开始写了起来。 皇帝的举动怪异无比,但不得不说又十分诚挚,太皇太皇动摇了,沙沙响动的笔声推动着她心中天平推移,她开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此罢手,颐养天年? 还是不依不饶? 将诏书交给太皇太后,刘彻抿嘴劝道:“等会皇祖母您想好了,就来宣室殿来找孙儿,孙儿会给你盖上玉玺。 孙儿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请皇祖母想一想,往昔岁月中,孙儿也曾绕膝博您一笑,同皇祖母也有过祖孙情,您又何必放不下执念呢?孙儿何曾做过让祖宗蒙羞的事情,从造纸到击溃匈奴,何曾丢过汉家一丝威风!” 说完, 转身便走了, 留下诏书,和思考…… 直到侍女在身边提醒一句该用早膳了,太皇太后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望向苍天,低语道:“启儿,是哀家错了么?” 从太皇太后那回来,刘彻又没心没肺的去找李妍那小丫头玩象棋去了,还是那丫头比较更合自己脾气,更能让他感觉到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椒房殿中,望着房门紧闭的内室,刘彻疑惑道:“皇后又怎么了?” “来大姨妈了!” “咦,你怎么管女人月事叫大姨妈?”这不是现代人的说法么?刘彻有些纳闷了,自己也没提过啊! “你问韩嫣呗,我不适合说这些……”李妍面色一红,呐呐道。 得到解释后,刘彻恍然大悟,原来后世用大姨妈形容月事,是那么来的…… 长年在外征战,没有机会成婚,这就引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广30岁了还未婚,虽然李广不着急,但家里却急坏了,到处给李广物色人选。 刚好李广在街上偶遇一名女子,原本对爱情、婚姻毫无兴趣的他,却对该女子一见钟情而决定结婚,派人去打听,得知该名女子叫作佳儿,已经28岁了,由于父母双亡,便一直让大姨妈照看着。 李广迫不及待去求亲,结果当然是被同意了,巧合的是,每次李广想牵佳儿的手的时候,大姨妈就来了,搞得李广只得赶紧把手收回。 就这样等着等着,到了新婚洞房花烛夜的那天,李广迫不及待的想和佳儿同房。但此时佳儿正值月事,又不好意思与李广说,当即就说自己的大姨妈来了,李广便只好作罢。 后来此事被流传开了,被人们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同时人们也渐渐地用“大姨妈”来称呼女子的月事。 下象棋本来是很悠闲的一件事,可李妍老是分心望向一边,引来了刘彻的不满:“门外那棵槐树有什么好看的?陪朕好好下棋呗!” “公子……” “好吧,有什么事要朕帮忙?”刘彻无奈道。 笑嘻嘻放下手中棋子,李妍娇声道:“女御长说那根槐树在门外长着,影响风水,说过几天要锯了,可那上面有一窝小松鼠,若是踞了,它们就没家了,公子能不能帮我取下来?” “这还不简单?” 一个箭步,跃上槐树,曲指成爪,向上攀爬,一会儿工夫,刘彻就稳稳的爬上了高大的槐树。 “诺,给你!”摆弄了一会儿不安分的两只松鼠,刘彻将它们递给了李妍。 接过松鼠,仔细瞧了几眼,李妍嫣然一笑,直接把它们放走了,轻声道:“它们有自己的家,肯定不舍得它们的父母,我知道没有父母在旁的苦楚,放它们走,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四十八章张骞出使西域 丝绸之路的辉煌源自名臣出使, 秋季将尽, 不适合出使西域, 刘彻此时已经把自己的想法给了众多臣子,只待他们早朝后,把真正可堪一用的人选出来,明年开春再出使西域,为西域众国与汉廷交流打下基石。 说起尽忠职守,留芳百世的使者,那当属持节成杆,被匈奴人以公羊产子为借口扣留十九年的苏武了,苏武牧羊,矢志不渝的家国情怀! 但很不幸的是,时间严重不符,苏武是公元前100年出使的,足有四十年之差,所以刘彻想让他出使,根本不现实。 其实除了苏武,还有一个人更加适合出使,他更符合此刻的需要,不仅尽忠尽职,还眼光见识智谋统统优秀,果断而坚定,拥有将军的军事指挥才能,又善于外交,文明互通的秉性。 此人, 就是张骞! 从整个形势来看,联合大月氏,沟通西域,在葱岭东西打破匈奴的控制局面,建立起汉朝的威信和影响,确实是孤立和削弱匈奴,配合军事行动,最后彻底战胜匈奴的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重大步骤。 刘彻即位不久,从来降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在敦煌、祁连一带曾住着一个游牧民族大月氏,中国古书上称“禺氏”。秦汉之际,月氏的势力强大起来,攻占邻国乌孙的土地,同匈奴发生冲突。汉初,多次为匈奴冒顿单于所败,国势日衰,被迫西迁,赶走原来的“塞人”,重新建立了国家。但他们不忘故土,时刻准备对匈奴复仇,并很想有人相助,共击匈奴。 天山北路,是天然的优良的牧场,当时已为匈奴所有,属匈奴右部,归右贤王和右将军管辖。西北部伊犁河一带原住着一支“塞人”,后被迁来的月氏人所驱逐,而大月氏后又为乌孙赶走。 刘彻下达诏令,等的就是满怀抱负的张骞,挺身应募。 而三天后,张骞果然应诏了! 毅然挑起国家的重任,他开始顺着刘彻意思,勇敢地走上了征途! 张骞,汉中成固(今陕西城固县)人,刘彻即位时,张骞已在朝廷担任名为“郎”的侍从官,只是刘彻不想毁了名臣的荣耀,没有直接任命,而是等他应诏。 当包桑传来消息称张骞撕下榜纸的时候,刘彻笑了,是发自肺腑的那种笑,这个忠臣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他, 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延绵今日, 中西间不息的丝绸之路! “包桑,你快点差人将张骞带过来,朕要在宣室殿见他!”刘彻笑容满面,急切道。 “陛下,仅仅是见一个郎官而已,何必去宣室殿呢?”包桑不解道。 “将来你们就会明白了!” 显然这个解释让他更迷糊了,只好遵旨而走,不敢再深问下去,皇帝不想说的话,再问下去就是罪过了。 手扶古琴,随着李妍舞动的曼妙身姿,慢慢律动,行云流水又娇柔俏皮。美妙若如天成,有绝代佳人在,乐声都悦耳三分。墨蓝色水袖从天边降下,楚楚动人的小妍,把女子柔美发挥到了极致,美不胜收! 一舞倾人城,李夫人若不在,世上再无倾人国! 舞到动情时,刘彻手下古琴弹奏出热烈的氛围,场面又变成了明媚妖娆,时不时窜到身前的李妍,宛如牡丹,贵气逼人而不俗气半分,闹得刘彻心里直痒痒。 一曲终章, 刘彻拂着李妍光滑精致的脸蛋,由衷叹道:“天然去雕饰,美的自然无比,小妍你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都强多了!” “公子,你又笑话我了,嘻嘻,不过我好开心呢,公子你高兴,我也高兴!”单纯目光下,李妍不带杂质的嘻笑道。 看来把她交给阿娇是没错的了,心思没有经过外面尘世污浊,李妍她的笑容充满诚挚,发乎内心。 刘彻苦笑道:“傻子,朕在你眼中就那么重要么?” 使劲的点头, 李妍轻声道:“公子是除了父母兄长外,最关心小妍的,小妍看得出来,比阿娇姐姐还真切!” “那你阿娇姐姐对你不好吗?” “不是的,是我感觉,你要好那么一些!”李妍捂脸羞涩道。 “哎,那你以后嫁给朕好不好?” “阿娇姐姐都嫁给你了,你还要贪心么?公子真不老实……” 轻握她的双手,刘彻嘴角微扬,笑道:“小妍你不肯么?” “不是的不是的,小妍愿意!”小脸腮红,李妍连忙回道。 “哈哈哈!” 一曲乐舞,将刘彻大半年来政务繁忙的负荷尽数祛除,辞别李妍后,刘彻便乘轿辇直往宣室殿,打算处理一下奏折,见一番张骞其人。 身为郎官,张骞是作为侍从身份的,所以包桑去召他过来,他很快就过来了,而此时刘彻刚批完几张奏折,包桑过来通报,也就放下手中的活,刘彻招招手,示意带他进来。 张骞身材高大,健壮而又相貌堂堂,细密胡须挂在下巴上,愈发显得威风,双目神采奕奕,精神气很足。 这个年轻的侍从,初次见到皇帝,并不低声下气,不卑不亢的行完礼后,退立一旁。 “你名为张骞对吧?可确定要去西域大月氏所在求联兵抗击匈奴人?放心,朕也不会强迫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观察了一会儿张骞,刘彻面无表情道。 “臣早有志,不为陛下效力,不为国付出,便终会抱憾终生,羞愧祖先之魂。 况且臣也早想见一见西域境况,充有生之年见闻,归来之时,为陛下描刻异国之状,便我大汉铁骑,一往无匹! 大月氏与匈奴人势不两立,此合纵伐匈奴之事,臣甘愿做那马前卒,纵使前路无古人,后事也未可知,臣也愿为我大汉付洒热血!” 目不斜视,抑扬顿挫,一番从心而发的话从张骞口中徐徐吐出。 刘彻相信他, 因为沧桑岁月, 已经给出了答案! 缓缓走动,而后侧目望向张骞,刘彻叹息道:“你可知道这一路上有多辛劳么?匈奴人会闻风而动,把你当成猎物戏弄,异国也不一定会待见你,把你当成异类排斥,就是咱们自己也可能会背信弃义,你可还肯去?” “臣别无他求,只要陛下派人照顾好臣的父母妻儿,臣便反顾无忧!”想到前些日子妻子还为自己做了一身衣服,老娘絮叨着嘘寒问暖,张骞颤了颤,依旧坚定回道。 抿抿嘴,刘彻为了让他减轻压力,乐呵呵道:“河西之地已归大汉,途中凶险多少也少了几分,加上有朕有大汉为你撑腰,只要没有大的变故,应该不成问题,也就是旅途艰辛,难觅乡音的苦楚……” 这话说起来容易, 实际上, 很难, 刘彻也知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胡人指路 “陛下,微臣知道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臣都会咬牙挺回来的,匈奴人再狠再残暴,也不能让臣屈服,臣始终记得祖父的遗言! 他说过, 头顶天,脚踏地, 汉人永不为奴!”张骞说着便仰起了头,双目微红,眼中含泪。 “你,你祖父是何人?”刘彻有感于他的情绪,禁不住问了起来。 “无名小卒而已,只是当年征军被派往边塞,死在了匈奴人手上。” 这满不在乎的一句话,虽然从张骞口中说出来很平常,但刘彻知道,这背后就代表了无数将士的缩影,当真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张骞你觉得秦朝的军功爵禄制怎么样?”刘彻突然有感而发,随口问道。 兵家大事他那里敢轻易谈论,连声推辞道:“臣不能说。” “朕恕你无罪!” “汉承于秦制,却有所差别,刘室皇族子弟占据多数封国,且能分的土地爵位也不多了,臣觉得其恐怕与实际全然不符!”张骞略一沉吟,只好说出来了自己心中想法,至于对不对,他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吧……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汉承的秦制太多,是该改动一番,且军功计算如今也不怎么合常理了。”刘彻点头道。 离开自己的位置,双手撑在奏折上,刘彻慢慢又道:“张骞你要多少人马陪同?说出来,朕明年便选好这些侍从与你一同出行出使,相互照应着互相慰籍,也好解解离乡之苦。” “100多人足矣!” “不会有些少吗?毕竟路途这么长,各种匠人不都得带上一些?” “一路上凶险这么大,人多了反而不好,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且跑起来也不方便,只会给匈奴人更多反应时间。 微臣毕竟是作为使者去的,想必对方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带太多人马过去,安置起来很困难,或者说,一路上管理起来,也容易叛变。 所以说,100多人是足够了!”张骞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这些也都考虑在内,就是为了应对刘彻的询问。 “那朕把选人之事也交给你好了,熟悉的人用起来顺手,也不用考虑忠诚与不互通的问题。”刘彻笑道。 包桑这时候见状也走了过来,笑脸催促着张骞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陛下给你全权自行处置?” “微臣谢陛下!” 任命诏书已经颁发出来了,张骞顺应刘彻的意思,拥有了选择随从的权力,只不过史策的车轮往那里滚,还是一个未知数。 月氏人从伊犁河流域,西迁进入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征服大夏,在新的土地上另建家园,张骞不了解这一情况,就根本不知道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今苏联费尔干纳盆地)。 加上大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热浪滚滚;葱岭高如屋脊,冰雪皑皑,寒风刺骨。沿途人烟稀少,水源奇缺,张骞一行,必定风餐露宿,备尝艰辛。 那么善射的堂邑父,这个曾经是匈奴人,也曾被张骞祖父所救的中年汉子,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堂邑父与张骞因为他祖父的关系,也有几年的交情,如果请他这个熟知多国语言的胡人向导,一路上可以避开很多危险。 正是打的这个主意,张骞不像李广那般横冲直撞,迷路误事,而是预感到曲折的路程,起了寻堂邑父一同西去的意思。 长安城外近郊,密集的土房中,一个有青色屋檐的房屋下,身形魁梧,穿着羊皮袄子的中年壮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劈着柴火。 这都是他自己过冬要用的,汉子必须在天黑之前干完这劈柴的活,要不然明天又少了很多卖羊群的时间,错过侯王官家购置存粮肉食。 堂邑父忙碌身影,被来访的张骞看见了,他放下手上刚买的酒水,纸袋装的肉馅饼子,也同堂邑父一起干起了活。 不言语,往往一个眼神交流就可以了,没有拒绝张骞的好意,只是略有迟缓,动作依旧那般坚实稳重。 堂邑父了解这个讲义气的年轻人,当年他祖父救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几年过去,都成婚生子了,没有改变的,还是一如既往之机敏果断,本应该出现在狼性草原人身上的特质。 抽出一块夹馍肉饼,堂邑父也顾不上手干不干净,放入嘴里便是大口咀嚼。 由于两人干活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做完了,饼子还有些余热,喷香散溢,惹得张骞也胃口大开,学着堂邑父的样子,手也不擦,吃了起来。 一口酒入肚,堂邑父啧啧叹道:“好几年了,你们汉人用粮食酿造的酒,老子喝起还是那么香醇!” “堂邑父,你们匈奴人的马奶酒也很不错!” “哈哈哈,不不不,老子已经是半个汉人了,被你祖父救下来性命,就是你们家的仆从,那里还有匈奴人的影子?”擦干嘴角酒渍,堂邑父爽朗笑道。 拍掉木凳上沾染的灰尘,坐了下来,接过堂邑父手中酒囊,张骞也喝了一口,而后轻叹道:“若是给你自在身,你还愿意再回去么?” “回那?匈奴?草原? 不说老子不愿意背信弃义,就是有朝一日老子回去了,也肯定是随你去的!”堂邑父撇撇嘴道。 “那要是我要去呢?” “你真要去?” “实不相瞒,我已经向陛下请命了,作为使臣去西域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人,而这一路上少不了凶险与不熟人情,所以我想请你与我一同前去,你毕竟会那儿的语言,也熟悉草原与沙漠上活命的本事!”张骞坦白道。 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堂邑父骂骂咧咧道:“真是活见鬼了,老子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让一个匈奴人帮着对付自己国度!亏你想得出来,不怕老子半道上反水,把你给出卖了?” “你不会的,正和我直接向你说对付匈奴一样,我不怕你反水,你也不怕我故意拖你下水。 咱们好几年交情了,熟知对方的脾气性情,你会骑射,包括引弓习惯往那边偏几寸瞄准,我都清楚!”抬头与堂邑父对视,张骞丝毫不怵于他会背叛自己,轻笑着说道。 与他对视也占不到一点上风,忧伤着坐地上,堂邑父哀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这么个狠人,去去去,老子去还不行么!” 嘿然笑着,张骞张嘴咬下一口饼,含糊不清道:“明年开春就出发,你可要准备好了!” “不过说好了,老子只是半个汉人,不参与你们汉人的事,老子只是个引路的!” 张骞颔首。 第一百五十章交付太尉之职 在接见完张骞之后,次日凌晨,刘彻手上多了一封诏书,这封诏书是他几天前写的,只是没有盖上玺印,还未生效,从永寿殿詹事传来这封诏书,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仔细查看,发现并没有被篡改过,这才放心的盖上玉玺,放在了一边。 太皇太后还是妥协了,或者说她也累了,不想再与孙子斗下去。 在冷兵器盛行的汉朝,的确是有良将有雄师之军,便足可以称霸一方,而同时拥有这两样的,或为帝王,或为诸侯。 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过是兵权在握,背后有支撑,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闱,失去了兵权的太皇太后,就像是没牙老虎,仅凭爪子,即使是抓住了猎物,嚼不碎,也消化不了! 自从当上了黄门总管,包桑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脚步不再慢慢悠悠,而是颇有几分雷厉风行,刘彻差他办的事,做得丝毫不差。 别看奏折每天一大堆,实际上,需要处理的并不多,在封国内的大事小事,诸侯不会上报朝廷,不仅是想自己处罚,还觉得说出来会丢人,往往擅作主张,大事化小,再独断专行。而真正需要处理的是地方性的天灾,任命官员,调整税率等不可避免之事。 这些, 丞相也有更恰当措施, 刘彻修改, 加拍板就行了…… 处理完政事,也快到正午了,包桑见茶壶里水快没了,连忙命人加上一些,看了看正悬挂在天空中央的太阳,一挥手,便叫了一个黄门去通知庖厨准备膳食。 刘彻不喜欢吃个饭还太过正式,让侍女将饭菜放在一旁,就在奏折边吃了起来。 “包桑,你知道一个叫蔡九的黄门么?”刘彻夹起一块鱼肉,随口问道。 蔡九与陛下有什么关系? 陛下怎么问起了一个无名小卒? 包桑不解,摇头道:“蔡九是何人,臣不知晓,黄门数量众多,根本记不得那个人名字叫什么。” “你帮朕找到他吧,朕当年还是太子之时,欠他一个承诺,你替朕提拔提拔他,也算是了结这一番主仆之约。”鱼肉吃下去后,刘彻叮嘱道。 只要不是顶替自己,关照一个手下人,没什么大了了的,包桑笑着应道:“臣领旨!” “张骞家中是何景像?” “算不得富足,却也还不错,无一丝衣食方面的缺乏,只是近来无钱翻盖破旧房屋,老人家时常会长嘘短叹。” 这就好办了, 刘彻宛尔一笑道:“这就要你包桑出马了,但愿朕下次再问此问题时,听到的是一切都好,满屋笑意盈盈!” “哈哈哈,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只负责去做就行!”包桑哈哈大笑道。 给了包桑一个眼神, 再扒了一口饭, 刘彻美美的吃完后,起身伸个懒腰,咂巴咂巴嘴,“朕把这些事交给你,图的就是放心,你也是个老人了,侍奉过父皇,办事又牢靠,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办吧!” “陛下把臣当牛使喽!”包桑苦笑道。 这些老臣用起来最放心了,不用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不用,说话又好听,有才又逢迎,好有意思的,刘彻最欣赏他们了…… 太尉一职,母后也曾多次提起,让刘彻交给舅舅田蚡,刘彻如今要任窦婴为太尉,必须得知会她一声,要不然被她知道自己擅作主张,不得气死? 长信殿时常会来一个带着两个女孩的妇人,嬉笑着逗留半天就会离开,毫无疑问,这是金俗与她的两个女儿。 王娡脸上笑容明显多了很多,失散多年的女儿已经找回,还很关心她,不论是否因为身份而故意所为,还是其他,她都懒得管了,她只知道,这是她亲生女儿! 对于母后硬要塞亲属为官一事,刘彻是很反感的,他也只是略微表示了一番,任了几个王家子弟不大不小,没什么实权的半吊子官职。 还在生儿子的气,王娡见刘彻过来看望她,一点也不热切,轻哼道:“皇帝你不是很威风的么?怎么还来看哀家这个老妇人?” “母后,你这么说,那儿臣走咯?”刘彻佯装迈脚离开,侧身背对着,不让她看到自己嘴角的笑容。 “不许走!你要是走了,以后就别来了,真是气死哀家了,你这个皇帝做事做得真够果断!都忘了你母亲是谁么!”气呼呼怒斥,王娡拍桌喝道。 真走就太过分了, 刘彻可不想做不孝子, 弱弱地上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扯着王娡衣角,轻轻摇晃道:“儿臣只是不想无缘无故就任人唯亲,他们若真的有才,那里又会不用他们呢?” “他们会帮你啊!外人那有自家人用的放心?” “但是他们无德无才便走马上任,不会混乱朝纲么?这些人,儿臣用的不放心,也不想用!”刘彻苦瓜脸道。 驱散侍女仆从,这才把刘彻拉到一边,王娡忧心仲仲道:“太皇太后的触手伸太长了,母后这是为你着想,朝堂上少不了抗衡,单是窦家坐大的话,彻儿你将寸步难行!” “母后,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皇祖母已经与儿臣定下约定,她不会再管朝政之事,而是安心享受天伦之乐!” “彻儿你没骗母后?” “君无戏言!” 略微舒缓了心绪,似乎还是难以接受这么轻易就解决了,“怎么会?不应该啊!太皇太后怎么肯?” “兵权在握,皇祖母只能退让!” “你父皇真是大胆,竟放心让你手握兵权么?”王娡疑惑道。 “母后,还有一事,儿臣……得向你……坦诚!” 微合双眼,消化着方才听到让人吃惊的消息,王娡淡淡道:“说吧,哀家听着!” “太尉一职,儿臣已经交给窦婴了,这也是作为安抚太皇太后的条件!” “什么?你把三公的位置都让了一尊给窦家人?”睁开双眼,王娡吃惊道。 “唉!儿臣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幸好窦婴识大体,他更加在乎国家大事,母后不用担心他会做那倾轧同僚之事!” 木已成舟, 王娡叹了口气道:“也只好这样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都回来帮朕办事! “韩嫣,快跟上,出个宫还打扮,你以为你是小姑娘啊!”刘彻瞪了后面还在照镜子的韩嫣,加重语气催促道。 “马上马上,脸上还有点灰,臣擦一擦就过来!” “……”(不可描述之击打) 头顶上多一个包的韩嫣怪叫着碰向伤处,痛苦一阵子,用头发遮住后,才委屈巴巴跟上了刘彻。 这次出宫,刘彻去找的人是司马相如,这个拿了闲差,不用干活,整日吟赋作乐的小乐官。 宫里面太单调了,如果能任命他作为协律都尉,为宫廷制些乐音,活跃一下歌舞再好不过的了。 这同样也算是报答他为自己守口如瓶,将印刷术保存的辛苦,毕竟遮遮掩掩是痛苦的,不能与人谈及半分,还要遭受别人的揣测。 谱曲同样谱的是民间曲, 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刘彻比较喜欢看到, 乐舞不再像是宫廷专属, 而是天下人不甘寂寞,乐舞现农田一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论司马相如是否别有居心的接近卓文君,但他至少在妻子劝退娶妾下,做到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将佳话,将凤求凰谱成了传世之经典爱情乐章! 如果司马相如是虚附富豪的话,那么至少他有心,并且有才能,有相貌。类比于筹措资金建立事业,王侯将相门下作为门客,这不同样是一个道理吗?难道你能说众筹是个人贪财逐名的平台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是光明正大的!凭本事赚钱迎娶,有什么可指责的? 若后世有污蔑的话, 那只能说,这是有人嫉妒他!见不得别人美人在怀,还他么是凭本事娶回家的,见不得别人才华横溢,留下来的赋作,千年留芳! 所谓的脏唐臭汉,不过是某些人的意淫而已,把贵胄奢靡的个例强加在天下人头上,他们见大唐大汉是华夏最辉煌的时代,便存心找荐,树大招风下,哗众取宠!孰不知,纵观古今中外,侯王贵胄不都是这个德行么? 司马相如府中很清雅,这个在尚冠街角落里的院落,虽小却五脏俱全,几株梅花,几处闲亭,几个仆从,简简单单,干净利落。 府里女主人在屋内做着女红类的活,这个曾与司马相如街头卖酒的卓文君,再次婚配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相夫教子,悠闲度日。 得知皇帝来了,提笔呆立的司马相如终于落笔,一会儿功夫就写了半首赋,然后放下笔,就去迎接刘彻去了。 皇帝亲临, 哪里敢怠慢? 司马相如有点发福了,脸庞不再清瘦,而是饱满了一些。 欣赏着半首赋,刘彻抿嘴笑道:“司马相如你不打算写完么?朕倒想看看咱们的大才子是不是名副其实!” “哈哈,陛下还请给我点时辰,相如马上就把这首赋写完!” 再次提笔,是为了续上方才断了的思路,所以司马相如花了更长一段时间去回想,片刻后,才终于动手圆那半首赋,笔锋流转,最后收尾。 “好了,陛下!陛下?陛下你人呢?”司马相如一回头发现后面没人,急忙往四周看去。 陛下丢了? 不是吧! 心中着急的司马相如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把作好的赋放在一边,正想呼唤刘彻,可未曾想,旁边梅树上爬下来一个人…… “陛下,你怎么从树上下来的,臣还找你品赏这新得赋作呢!方才一下子功夫,人都没踪影了!可吓死臣了!”司马相如苦笑不已。 担心朕干嘛?不就爬个树么,做了皇帝,人都变脆弱了不成?拍掉手上的灰,抖抖衣服,刘彻撇撇嘴道:“爬个树摘朵花而已,朕还会丢了不成?也就是见你这梅花树上花朵香气扑鼻,才起了心思上树而已。” “宫里面还缺梅花树么?陛下你说笑的吧!臣府里梅花不过是些杂乱渠道买来的,那里比得上御花园里正统的梅花品种?”司马相如纳闷了,陛下还喜欢不正统的花种? “百花齐放,各有各的奇妙,那些自癔正统的,不过是他人标准而已,在朕看来,不拘一格,胸怀天下群芳,才是值得被理解的!” “陛下说的也是,英雄起于微末,善于招贤纳士,才可保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司马相如点头道。 赋是好赋,虽然刘彻写不出来这样好文采的东西,但也能欣赏一番,条理清楚而又深蕴其秀,不失为名家之作,比不上子虚赋,也只是因为题材限制而已,并非笔力下降。 放下一纸文墨,笑脸相视,刘彻这才说出来了他此行目的,“其实今日朕过来,是想任命你来着,这协律都尉一职你可愿做?” “臣愿意做!千等万等,无非就是想一展报负而已,如今这大好的机会,臣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不瞒陛下您说,臣前几天还抱怨来着,小小的一个乐官之职实在难以让臣伸展手脚。” 见刘彻愿意重用他,司马相如不再含蓄了,把心中所想都尽数吐露出来。 微微一笑,刘彻很难得的叉了叉腰道:“那就这样说好了,要是有一天,你和朕说累的话,朕可要治你的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微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既然任命了一个,那么周亚夫和郅都,也应该回来了,刘彻已经想好了,周亚夫可以任为大将军,同他弟弟周坚先一起执掌细柳营,而郅都还是做他的中尉,毕竟查案执法才是老本行。 虽说两个人都能做将军,统兵打仗,可以决胜千里之外。但战端还不能起,国虽富,民却称不上强,饿殍遍地依旧困扰着汉朝,穷兵黩武的事情还是算了,没有将商业发展起来,刘彻怎么会做那暴君之行,劳民伤财呢? 先将他们任命起来,让他们安心,这才是刘彻该做的。 第二天, 一个农夫从长安城郊褪去布衣,满面春风得意的接过任命诏书,穿上官服,直赴未央宫走马上任,所有认识他的官员,尽皆大惊失色,不敢靠近他半步,惶惶恐恐地走了。 丞相卫绾与太尉窦婴同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中翻江倒海。 他不是早就被杀了么? 莫非是先皇设下了计谋? 偷梁换柱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周府的周亚夫也同样一扫颓废,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虽然年纪已大,但他一刻也不想休息,行伍之中他才能感觉到热血,呆在家中只会让他昏昏沉沉,如同丧钟在耳畔奏响,压抑而又沉闷。 作为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臣们再熟悉不过了,周亚夫上朝带给他们的惊讶,同样不小于郅都。 第一百五十二章铸币改制 货币本该是国家专有制造的,可西汉初年,却有这么一种情况,国家允许民间私自铸币,把铸币权给了有能力制作的人,这就捅了马蜂窝了,自此,诸侯国各行其是,币制一度陷入混乱! 民间铸造的钱币被称为“荚钱”或“榆荚钱”,此钱按照规定应该重达三铢,但由于允许民间铸钱,钱铸的越轻对铸者就越有利,所以钱越铸越轻,有的甚至实际重量都不超过一铢。因为货币缺币少两,再加上汉初物资匮乏,商人便囤积居奇,致使物价暴涨。 后来实在是因为货币允许私铸太乱了,景帝晚年时(公元前144年),收回了中央铸币权。 但早成了习惯的事情, 改起来会容易么? 为了将铸币权牢牢的攥在手中,刘彻必须给出更大的努力。改革有关机构,或者说直接设立上林三官铸,提速币种的制作,设计出更精美更不易伪造的图样,让私铸者消耗比原币更大的成本,从而无利可图,只得罢手。 这一年入冬时,也就是登基第一年末,刘彻下达出第一道有关币制的诏令: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机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 这绕开了很多弯路,乍一看得力,但仔细一想又缺了点东西,卫绾在事后给出了他的疑问:“上林三官铸币工艺不足够高超,民间屡禁不止怎么办?郡国私铸钱币废销又那里做的到彻彻底底?而且运铜入上林三官,又是否需要担心百姓不肯给?” “卫丞相,其实你这三个问题,可以合归一处!”对于卫绾说的这些,刘彻很无奈,说得这么繁杂,其实就只要做到一点就行了! 脑子里全部是乱糟糟的治国条令,怎么走捷径他想不明白,卫绾不解道:“怎么说呢?陛下可能为臣解惑?” “天下人逐的无非是那份利,若是无利可图,还要倒赔钱,谁愿意私铸钱币,连成本都换不回呢?” 抚上胡须,依旧想不明白该如何施为,卫绾从兜里掏出一枚三铢钱道:“这小小的钱币,陛下打算怎么做花样?” “使之成色好,分量足,又难于磨成铜屑,双面刻上字样,达到使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便差不多!”刘彻又掏出五铢钱,回答道。 这一番终是想法,其实刘彻也并无把握,只是走一步算一步而已,制新币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活。 这时包桑想起自家祖先遗传的东西,也反应过来了,提议道:“臣曾听闻战国时刀币、环钱边缘会突起轮廓,用以保护币上的文字不致磨损,同时增加牢度。 这一边缘突起轮廓的铸造法也早有流传,陛下不妨用此法,使五铢钱大小得体,轻重适中。” 人们在无计可施时,便想从古人那里找到方法,对此刘彻本是不怎么认同,但现在一听,却听出了解决难题的方法,哈哈笑道:“包桑你说的正好帮朕找来了改进方案,妙术妙术,朕得好好赏你!” “包桑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卫绾也是由衷叹道。 “这搁置时间不必再要了,回头朕就拟第二道诏令,明年开春,朕就想见到长安城大多数人用上林三官铸的五铢钱! 包桑你功不可没,赏田五十顷!”沉吟片刻后,刘彻开怀笑道。 第一道诏令此前已经颁布,民情就显得特别重要了,让别人充当观察员,还不如自己亲自出马。 一个月后,刘彻日常出宫中…… “老道,写一字便可以猜出一年半载运势么?” 一块布,一杆旗,一支笔,一张纸在刘彻面前出现,他起了心思,想试试这盛行天命之说的汉朝,算命道士有什么忽悠的大本事,或者是真才实料。 指着旁边旗子,老道不屑道:“旗子上不写着吗?想写什么字就写吧!写完了让老夫猜一猜,猜的有道理就给钱,认为不对你就走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老夫可不愿做那些坑蒙拐骗,算了不对还要钱的买卖。”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老道你脾气不太好啊!你这么做买卖怎么行?别人会愿意接受吗?”刘彻撇撇嘴道。 看了看周围的人们,老道乐了,“小伙子,你看样子不是寻常百姓啊,普通人哪里会管那么多?都是这么粗鲁着来的,你看他们介意过么?” 侧脸望去,吆喝声,叫卖声混杂一片,时不时蹦出来几句粗话,还有人争价钱面红耳赤,彪悍的大妈和小青年勾肩搭背,谈论着那家姑娘好,要给他做媒婆…… 刘彻的脸瞬间黑了,确实,要把高素质的标准加在人们身上,是不太现实的,在宫里面有秩序,皇帝独尊下还感觉不到,这闹市就不同了。 “哼,老道你还算不算命了?要是不给本公子算的条条是道,一分钱也别想拿!” “哟呵,这才像话嘛!写吧,猜不出来算我输!”老道笑嘻嘻说道,颇为自负。 卷过毛笔,在纸中央扭动笔尖,一会儿功夫,刘彻就写下了一个字,收笔后,便让开身体,把舞台交给老道。 “币字?咦咦咦,让老夫想想! 币的话,一指车马皮帛玉器等礼物,二指财物,有如以珠玉为上币,以黄金为中币,以刀布为下币,三指货币钱币。 礼物不像,财物也不像,嗯,小伙子你指的是钱币!若不食人间烟火,又从宫门口而来,还为男子,提及币字,哈哈哈,老道知道了,你这一年半载下来会为民间的币制混乱而挂怀,但也仅仅是挂怀,这是胸怀天下、名臣追随、贤才之基广存之像啊!小伙子,你来历不简单!”徐徐说完这些,老道面色庄重道。 道家这么有意思么?推衍功夫竟如此了得?刘彻强作振定,“算你这老头说对了一点,这里有五十枚五铢钱,给你了!” 咬了咬,见确实是铜制的,又摩挲钱币外围,老道眼前一亮,继而吃惊,喃喃自语道:“这不是陛下传出消息,要制作的新币大概样式么?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率先拥有了新币?要知道上林三官铸币还未说过交换旧币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明堂之辩 又是一年大雪飘飞, 明堂最终建成了, 天子祭天的地方叫做明堂、辟雍,而诸侯祭祀的地方便被称作泮宫。郊祭后稷用以配祭上天,在明堂宗祭周文王以配祭上苍,四海之内各按自己的职位来辅助祭祀,天子则祭祀天下的名山大川,招来众神进行安抚万民。 全按秩序而不按照礼文。视五岳如同对待三公九卿之礼,视四渎如同对待诸侯之礼。诸侯只祭祀他们境内的名山大川,大夫祭祀门、产、井、灶、中霤五处,平民只祭祀祖先就行了。 刘彻刚即位时,汉朝建立已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士大夫们都希望天子举行封禅大典,改正朔、度量,刘彻也只是顺应潮流,做着和历代登基帝王同样的事,最明显的就是招纳贤良,赵绾、王臧等人就是因为有学问做了公卿,他们想取法古代在城南建立明堂,使诸侯来朝见,草拟巡察、封禅、改历数、服色等事,这正中刘彻下怀,也就顺理成章办了下来。 建元年初只有明堂被建立,其余改制因窦太后不喜而未成,所以当建元年末,刘彻将实权紧紧抓住后,其他改制也一一施行,并行不悖! 做, 就该做个彻底, 畏首畏尾? 不存在的! 虽然已入冬日,但刘彻精神依旧很好,来自蒙古西伯利亚(卖弄一波地理……)的寒风从北方席卷而来,只是激发了他内心沉寂的野兽,杀伐已过去几年,可他依然渴望征战,兵戈杀戮! 阿娇很温顺,即便是一年下来没有子嗣,也毫无发脾气的意思,因为刘彻只宠幸她一个,还有李妍一直陪她解闷,成功的阻止了她怒火与烦闷滋生,她好像,没什么理由去闹。 当然, 最重要的原因, 还是刘彻调教的好…… 明堂很大,能容纳的人也更多,大臣们蜂拥进去,很快便济济一堂,由于炭火布满室内,温暖异常,所以尽皆身着单薄的长袍,更有甚者,撸起袖子说文弄墨,赢得一片夸赞。 他们都是刘彻请过来的,无非是谈论儒学,讲结经义,说一说,道一道,儒用于治国理政方面的用处!得到同僚赞同时,再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 大臣们大概百人,凡是有头有面的都来了,这些臣子没有得到允许,并不敢大声嘻闹,只是小声议论着,交换着各自的日常或者是看法。 对刘彻来说,明堂在他眼中已不仅仅只是与儒作伴,而该百家共同争鸣,在儒家的首要地位下,交相辉映互相吸收,只要大体的方向不变,儒家仁义之风没有被撼动,那其他的都可以好好商量,最适合国家的,才是最好的! 人太多,也不好,所以就目前这个情况,刘彻选择用点名的方式,来请几个地位高的人与自己辩答,活跃好气氛之后,再来各抒己见,来者不拒。 在韩嫣讲完一段礼节性致词后,刘彻喝了口水润润喉咙道:“就丞相你强调儒家独尊地位而言,卫夫子可有让朕深以为然的见解?” “就臣认为,儒家讲仁义,化万民愚钝,比之其他学派,更有可行性,而不是单纯迎和百姓,失却皇家威严!”被刘彻点名的卫绾,怔了片刻后,有条不紊道。 “那这化万民愚钝,又是不是别一番的僵化思想,如同行尸走肉,人人呆在书中不思图变呢?”刘彻抿嘴看向卫绾。 “可……这也是可以变化的!” 笑意一片,瞅着卫丞相,刘彻反驳道:“别可是了,你这变化还不是学了墨家、道家的东西?” 又偏头看了一眼笑脸的石奋,刘彻讥讽道:“你不是崇尚道家么,怎么这般不讲自然和谐,平和待人?非要笑着看别人出丑么?” “……”石奋的脸僵硬地转了转,才垂下头来,默无回应。 他不敢回答, 只怕回了,又是一顿斥责,谁让自己是太后的人,还告过明堂的密。 “窦婴,你来说说,是不是不只推儒家,而是其他学说一同发扬,以儒的名汲取他家之长,不把百家罢免了,让儒家有压迫感,是否也挺不唱?” 换了个目标,刘彻又转向这个平时不置几声,却心知肚明,熟晓朝廷风闻动向的太尉。 “陛下,臣以为,其他学说也同样长处甚多,学也属于必然,但百家共鸣,又是否会造成混乱的学术氛围,让人们不知所从,自相矛盾,从而与治国安国渐行渐远呢?” 看来明白人很多,刘彻轻咳几声,把目光转向赵绾,笑呵呵道:“御史大夫你可愿意帮朕解释一番?” “这个问题,臣确实可以替陛下回答,其实陛下早已经做过了,那些遍地开花的地方官学,在朝廷的大精力下,已经向人们推行了儒家,所以说,儒家正统地位并不会变。 陛下的意思无非是不用做的那么彻底,罢黜百家是根本不必要做的,没必要赶尽杀绝,让它们放养,尊一尊儒术之后,等到儒家再出了问题,取它们的长,补一补短再好不过! 所以说,官学的主要内容,还是儒家的学说!” 点了点头,另一个被刘彻提拔的中大夫严助见辩答已到关键部分,也开口了,“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佩服不已,只是臣还有一个困惑,斗胆想向陛下提一提。” 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刘彻笑道:“有什么问题就提吧,众卿家来到这里,就是来探讨学问呢,但说无妨!” “这地方官学都有了,为什么咱们大臣却没有一个正规的地方时时刻刻讨论学问呢,这于私于公都不合乎情理吧?咱们大臣应该要作为表率,这样才能选拔出更合适的人才! 不知道陛下是否有这个想法,或许可以提上行程,置办与地方相承接之中央官学,让官员与侯王子弟有地学习,更好的承袭爵位,也让大臣有个依托!” 见众大臣都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咪咪眼睛,刘彻乐道:“哈哈哈,严助你提的这个问题好哇,朕也已经有主意,本想提后再谈,现在看来是不必了,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朕便说一说心中的想法好了。 对于大臣之中央官学,其实有一种学府刚好匹配,那便是太学!不论是三公九卿还是平民贩夫,只要是有真学问的,都可以充入太学,担任博士! 这可能有些突兀,但也确实有好处,相信几年之后,太学将会兴起吧,你们等着便是了!” 众大臣面面相觑, 刘彻一抬杯子, 都交流起来, 显然, 今天陛下说的事情, 太多了, 他们得好好聊聊,再给皇帝提意见…… ps: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国立大学。太学之名始于西周。夏、商、周,大学的称谓各有不同,五帝时期的大学名为成均,在夏为东序,在商为右学,周代的大学名为上庠,在洛邑王城西郊。 汉武帝时,采纳董仲舒“天人三策”,“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第一百五十四章淮南王要来 太后王娡近些天来很无奈,被皇帝搁置一边的族人没被录用,便整日与她诉苦,说了一大堆,就是想做大官,而不仅仅是屈居于小小县令县尉…… 和儿子提,又被推托,转移话题,各种抱怨还没等吐露出来,就被刘彻给圆回去了。 就算是田蚡,也没能拿到三公九卿中的一席。 这个结果,田蚡自然极不满意,整日守在长信殿,时不时找刘彻聊表舅甥之情,顺便卖一卖惨,可刘彻只是呵呵一笑,就一笔带过了。 开玩笑, 你田蚡何德何能, 当得了三公之位?做梦去吧! 要是让你上去了,灌夫窦婴不是又要被你陷害,满堂文武是不是又要整日搞裙带关系? 侯王贵胄如同废材者,宁杀之,也不任用,承袭了爵位,就该滚一边去,省的看了心烦。 等刘彻威势无匹之时, 就是他们卷铺盖回家之日, 若是做了承继爵位的富家翁,还要闹事者,就该杀之以示天下! 要说外戚没被录用,满堂文武,比较兴奋的,就是曾与刘彻有几年交情的灌夫了。 灌夫这个人刚强直爽,喜欢发酒疯,不喜欢当面去奉承人。对皇亲国戚及有势力的人,凡是地位在自己以上的,他不但不想对他们表示尊敬,反而要想办法去凌辱他们;对地位在自己之下的许多人士,越是贫贱的,就更加恭敬,跟他们平等相待。 这种脾气很有个性,虽然刘彻不赞同一棒子打死所有皇亲国戚,但心里面对这种做法,好笑的同时,多了一丝赞赏。 灌夫,是一股清流…… 在大庭广众之中,推荐夸奖那些比自己地位要低的人,人士们也因此而推重他。灌夫不喜欢文章经学、舞文弄墨,但是爱打抱不平。已经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会办到。凡和他交往的那些人,无不是杰出人士或大奸巨猾。 要说以前汉武帝轻信他人的指数是七的话,那如今咱们这个刘彻直接把指数降为了一,开玩笑,都以为自己有那么好骗? 巫蛊之祸,在这个刘彻眼中, 只是一场闹剧, 因为皇帝的无情、不自信与猜忌, 而引发的互相攻击, 看看就行了,这个刘彻不天真,也不敏感过度,真以为还会像是所谓开创相声的公孙弘,偷偷编了宫廷胡闹的相声一般?流传一地笑话,为后人不耻? 长安城里没有流民,但长安城外有,起了心思的刘彻,在灌夫怂恿下,开始了逼官放仓之路…… “陛下,这么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啊,流民总不能天天受官府接济度日吧?”灌夫愁眉不展,有些惆怅的望着衣衫褴褛的人们,竞相争抢食物。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已经是渐渐有了秩序,排成几长列,不用说,这是兵卒的吆喝起了作用。 手放在他肩上,刘彻眨巴眨巴眼睛,开口了:“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么?” “额,陛下是否心中已经有了计策?” 胸有成竹不像是假的,毫无头绪之下,这个粗人将问题扔给了他英明的君主,扔的毫无心理压力…… “朕已经问过他们了,是长安城以西几十里的地方降了天灾,雪势比之周围,竞是在地势作用下,压塌了大半的房屋,无耐下,他们才背井离乡,希望富商云集的长安城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一角屋檐。”刘彻耸耸肩,向灌夫解释了起来。 抓了抓脸,眼神聚焦在刘彻身上,才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是不是该再去闹一闹官府?” “你是不是傻呀?长安城外的流民,没有得到救济,吃不饱穿不暖,这可以算得上是**,但那里发生的是天灾,您闹人家官府干嘛?”瞪了他一眼,刘彻无语道。 “那该如何是好?” “朕早派韩嫣以朕的名义调兵去了,此刻怕是已经到了路上,等到他们与地方官员接恰,就是再新建房屋之时,少则月余,多则三四个月,便能够尽数建完,然后不就迎刃而解了么?还怕他们不愿意回家?”抖抖因站太久而发麻的大腿,刘彻将自己的布署告诉了灌夫。 灌夫这才高兴的点点头, 又瞄一眼在吃着粥和馒头的几千流民,笑道:“是不是说,这些流民同样可以以工代食,靠得买力为自己重建家园而拿到咱们给的粮食?” “嘿嘿,就是这个道理!” 流民里面也有有追求的人,几十个年青人婉拒了官兵们让他们回乡的好意,带着少量财物,毅然决然的进了长安城,打算靠自己的打拼,去白手起家。 这些人的未来, 还是个未知数, 或许有人功成名就,但也只是或许…… 这些人自然吸引了刘彻的注意, 刘彻差韩嫣在不影响他们生活的情况下,去隔几天便关注他们动向,他也想看看,这里面是不是会有人才。 听说陛下已经废除郡国私铸钱币的权力,统一由上林三官铸币,随着政局的稳定,还可能要实行盐铁官营。这不是针对他刘安又是针对谁呢?他对不尊无为而治的黄老学说为首充满着恐惧。 然而,现在他却用一种非常乐观的语言,在信中这般安慰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不要过于伤感,自新帝登基以来,国事顺畅,万民安乐,此乃我大汉之福也……” 对于这样的话,太皇太后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将这封信,转交到了宣室殿上,任刘彻观看。 太皇太后什么意思,刘彻不知道,也懒得去揣测,拿起信便看了起来。 心中起意,刘彻以自己的名义,给他也来了一封信,问他对取缔私铸钱币的看法。 淮南王刘安最担心的就是刘彻追问私铸钱币的问题,几个月前,左回右旋,就是希望躲开这个敏感的话题,谁知刘彻又是朝着这个方面来了。 此时,刘安终于感到决不可把皇上当一个无知少年来看待了。 他的锋芒、气度和后发制人的谋略,完全是在一种谈笑和闲适的气氛中表现出来的,而他幽深的内心就隐藏在那封看不透的信函里。 刘彻不满意于书面上的交流, 邀请了刘安来长安城一叙, 刘安似乎没道理拒绝…… 第一百五十五章方士该杀! 淮南王刘安来的很快, 在处理完郡国内琐事后,带着女儿和几件礼物几个随从,踏上了去往长安之路,并在半个月后,来到了风雪素裹的长安城。 这期间,刘彻干了一件事,让侯王将相大惊失色,又让百姓有些看不懂。 虽然干脆无比,让人目不暇接,但随后刘彻书写的诏令告示,令人唏嘘不已的同时又给人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而刘彻干的这件事,就是杀方士,以李少君为首的几百方士,在豪贵之门刚有名气之时,被刘彻听说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耻于神鬼惑言,直接将他们尽数擒获,当街杖责,扣入狱中,一个不留,全部杀死,用以杀鸡儆猴,告诫天下人! 所谓的“方”就是“道”。“方士”就是“道士”,《庄子·天下篇》说:“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所以“治方术者,”就是治道术者;“大方之家”指的就是“治道之士”。 这里的道士区别于后世之道士,因为后世之道士,是从黄老之学演变而来的,并非只知惑乱的升仙炼丹之方士! 却老方,这是李少君骗人的主要方术之一,他认为祀灶、则可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之。 这种长生之术在秦始皇那儿,就骗了一波盆满钵满,大造土木就为了求一个莫须有的长生道术,弄得民不聊生,天下间莫须有的传说蜂拥而起,罔顾人命的同时又奢侈无度,给百姓造成了深重的灾难。 由于这些传说甚嚣尘上,还曾经深深引起了孔子的反感,所以他“不语怪力乱神。” 刘彻没必要信他们,若是相信了他们,便是害人不浅了。 正当方士挟持方术,遨游诸侯之门,风头正健的时候,刘彻的杀戮,这是给予方士们的当头棒喝。 继之而起是谷永,他更大声疾声,批判了方术的虚伪性,大力称赞刘彻的举动,此外如黄宪、王充、扬碓等人也都是反对方士与方术的。 当时的诸侯豪勋们久受方士的欺骗,铸方又多不验,兼以处于多方面舆论的压力下,日久天长,他们对于方士的信任,自然就会淡泊下去。 方士们的登龙之术被陛下的屠杀打压下来,更无从相信他们再施其伎俩。 荒诞不经的方士之术,被刘彻在诏令中用大篇幅文字斥责,痛喝其于民无用,徒耗家财,卷走人们甚至是帝王的财富,而又虚头巴脑的借虚无缥缈的鬼怪之术,来圆自己的谎。 来到长安城中,刘安嗅到了不同寻常之处,本应该喜好谈笑升仙之术的百姓,纷纷斥责方士惑国乱民,言语之中极尽嫌怨。 好奇之下,请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朽,想听听他是怎么解释的。 本来还有一些不耐烦,但老头只是瞟了一眼他,见他衣着锦绣,有一种富贵、威严的感觉,立马笑哈哈的说道:“最近陛下发怒了,就是因为那些个不务正业的方士,不知死活的游说,想要扩大他们的影响,可陛下会让吗?直接把他们全都处死了!” “竟然是这样!”刘安喃喃自语道。 这种勾起方士集体不满的举动,平心而论,这对独处一方的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京城的冲突越激烈,陛下就越没有精力去顾及郡国的事情。但是近来他有些惴惴不安了,皇上大刀阔斧的推行新制,这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朝见结束后,刘彻在温室殿为刘安单独设宴。 刘彻很谦恭地举起酒爵为他接风洗尘:“皇叔好读书鼓琴,善为文辞,朕素来仰慕。朕知道淮南乃楚国故地,皇叔近来也专心编自己的《淮南子》,不知可有什么名书可以向朕推荐一番呢?” “微臣只是瞎打瞎闹而已,并无名书可以推荐!”刘安怎会想到刘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回道。 眯了眯眼睛,刘彻有些不高兴了,“皇叔你的《鸿烈》不是很不错么,朕可听说你把这书推荐给了太皇太后,其中的黄老之学,可是让朕记忆犹新呢!” “这个么……这个么……” 刘安脸上开始有些急色,他也知道,在刘彻推行儒术为首之时,自己公然崇尚旧前,只为讨太皇太后欢喜,确实是和他对着干了。 “咦?皇叔怎么不回答了?”刘彻不依不饶道。 无耐之下,刘安只能搬出先帝们的主张了,“臣在这部书中,回顾了我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坚持以黄老学说立国,以无为清静治国的煌煌功业。臣虽远离京都,可没有一天不为兴我大汉而思虑。” “哦?那皇叔对朕杀方士一事怎么看?”刘彻尝到了逼迫他这位皇叔的爽快,又接着笑道。 “陛下的这番作为,一定有你的道理,臣……不敢妄猜!”刘安目光微闪,并不作出回答。 正当他思索怎么化解自己回答时的迟疑时,刘彻却用爽朗的笑声化解了他的尴尬,举杯嘻笑道:“哈哈哈!朕不过随便问问。皇叔请喝酒,喝酒!” 刘安的心境刚刚平复,刘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听说皇叔的女儿、朕的妹妹刘陵这次也来京城了,何不带来让朕见见?” 刘安回答道:“臣一向家教甚严,她又是个女儿家,近日去了永寿殿陪姑母聊天,多有不便,还望陛下谅解!” “这有何妨!她是朕的妹妹,别人谁敢说三道四?淮南虽说是鱼米之乡,毕竟比不得京城,皇叔若是有意,就让她在皇宫住了,朕为她找一人家岂不更好?”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刘安一时摸不清刘彻话中的意思,不敢轻易回答,只得推到刘陵身上:“这个臣还得问问陵儿再说,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臣也不好太过专横!” 这场微妙的心理探试,借着温室殿浓浓的酒香持续到日影西斜,刘安有些疲于应付,他觉得这温室殿再也不能待下去了,不然会露出马脚,中了刘彻的圈套。 于是他起身告退,韩嫣很热心地请求送王爷回府。看着韩嫣陪刘安上了司马道,刘彻向身边一直沉默的窦婴问道:“太尉对朕的这位皇叔印象如何呢?” “臣听说他在国内广招兵马,延揽人才,私铸钱币,将来必是国之大患啊!” 窦婴停了一下继续道:“正当皇上您大力推行新制、弘扬儒学为首之际,他却召集数百学子,编纂了这部《鸿烈》,这到底是何用心呢?” “那依太尉看以为如何是好?” 窦婴略思片刻,回答道:“虽自古就有养痈为患的教训,但依臣看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推行新制。等这些理顺了,回头再整治他们也不迟。” 第一百五十六章聪慧的妹妹刘陵 自从明堂落成,赵绾就活跃了许多,经常邀三五好友谈论儒家典籍,碰上政事不忙之时,更会与王臧等人去游一游山水,宣寄离骚,或者卖弄文采。 春风得意来形容他并不为过,身为三公之一,又受咱们刘彻赏识,一跃成为朝堂上最耀眼的几个人之一,关键是没什么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就是上次祸端,也是刘彻帮他解决的。 不过他是个体面人,并不愿结党营私,也不想养一大批门客,因为刘彻或者说所有帝王都不希望臣子做大,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夫人,多穿些衣服啊!大冬天的,冷死人了!”妻子推开门端上姜汤送入书房,在看书的赵绾瞧了一眼她道。 妩媚一笑,赵夫人扭动着身体,靠近了赵绾,将姜汤放在一边,坐在赵绾的腿上。 娇滴滴道:“夫君,书那里有妾身好看,你看看臣妾好不好?” “都老夫老妻了,你这是干嘛,听话,去屋里多穿些衣服去。”握紧她的手,不让她乱摸,赵绾苦笑道。 “哼,不就是嫌我年老色衰么?你和那代女卿卿我我,为什么就对妾身没有兴趣呢?” 听赵绾这么拒绝她,赵夫人很不舒服,女人的妒恨随口而出。 面颊靠向妻子,亲了一口,赵绾笑道:“孔子都说了食色.性也,爱恋年轻女子本就是天性,夫人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因此误事,你正妻的地位,是憾动不了的!” “唉~也只能这般了!你个不知羞的人,竟是如此不顾夫妻之情,罢了罢了!”白了一眼赵绾,赵夫人这才起身。 其实赵夫人并不丑,身材丰满,相貌温和,素手莹白,只不过比起那年轻活力,貌美如花,面庞紧致光滑的代女,却是差了很多,不可以相提并论。 起身之后,赵夫人并不着急着走,而是叹了口气,拿起姜汤,吹了几口气,待冷却的差不多成了温汤时,才将其送到赵绾手中,“天气寒冷,夫君还是喝口汤暖暖胃吧,妾身也管不到你,只希望你身体健壮了!” “哈哈哈,知我者贤妻也!近日风寒,你也要多多注意的好!” 把身上羊皮大衣脱了下来,赵绾关切之下,直接盖在妻子身上,哈哈大笑道。 “喏喏,妾身还得侍奉夫君,自然不会轻易倒下!”,感觉到了赵绾的关心,赵夫人这才舒展笑颜,会心一笑。 等到夫人走后,赵绾轻抿了一口姜汤,觉察到蔗糖甜味,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推开书房的窗户,看着仆人们忙碌的身影,又听见树上鸟儿的鸣叫,管家指挥着府中的大小事宜,侍女们的嬉笑打闹。 赵绾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他忘记了,忘记了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没有他的得势,这些人,大半都在别人府上干着几倍的活。 未央宫金华殿不大,远没有宣室殿恢宏大气,在这里谈论朝事的刘彻,心却更容易静下来,所以这几天,他都是在这里见人的。 漫漫雪景前,有三人围坐一起,分别是刘彻、赵绾、刘陵。 刘陵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靓丽少女,一袭青衣束身,苗条而又俏丽,眉间有痣,容颜若花,虽比不上李妍她们,却也别有一番可爱之处。 是一种淡淡的灵性,又好像是不服输的韧性,还如同孔雀一般的高傲,种种杂糅,让人不自主想与她交流,听一听她会有什么真知灼见。 此刻她正品尝着桌上的擂茶,时不时啧啧有声,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投入进去。全然不顾及她的皇帝哥哥刘彻,与大臣赵绾在一旁无奈的表情。 她只有十三四岁,还未到十五岁可婚配的年纪,所以刘彻并没有因为男女之别让赵绾离开。 按理来说, 赵绾的女儿, 似乎也是这个年纪…… “陵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你过来见朕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大惊小怪啊!”刘彻忍不住,只好问了出来。 把茶杯放下来,刘陵扑闪着大眼睛,瞄了一眼赵绾,又把目光聚焦在刘彻脸上,喃喃道:“还不是因为你长的太好看……” 耳尖目明对经常习武的刘彻来说,就不是个问题,所以听到李陵的话,他呆着了,这是什么逻辑! “这和你专注于擂茶有关系么?”刘彻无语道。 “有哇,妹妹一见到皇帝哥哥,就被哥哥你的英明神武慑服住了,只好先假装镇定,再把注意力转到了擂茶上,这样就不用直面皇帝哥哥,小心脏乱跳了……”脸色一红,刘陵小手紧紧抓住裙角,委屈巴巴道。 “……” “哈哈哈,原来是因为陛下俊秀非凡。 臣算是明白了,难怪翁主你这般神色慌张,其实就是臣子第一眼见到陛下,也被您的英气震慑到了!” 才知道了她为什么举止怪异,赵绾见刘彻有些尴尬之色,用大笑来烘托气氛,夸赞着刘彻,来把注意力全引到自己身上。 “御史大夫,你可觉得,在我一个弱女子面前,哈哈大笑是否合乎情理呢?这恐怕是有失礼节吧?”本想存心调戏她的皇帝哥哥,却被赵绾给破坏了,刘陵有些不高兴,单纯的小脸转向赵绾,反问向他道。 面色窘迫,赵绾无奈轻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哦,这样的吗?那御史大夫你接受属下贿赂,整日与那代女厮混,全然忘记了曾经吃过的亏,冷落了夫人,这又从何解释呢?”刘陵装作弱女子一般,弱弱的回道。 “这……” 听了刘陵的话,刘彻对赵绾也有不满了,尽管太皇太后已经放手,但还是会有可能闹出点什么事,可他却把隐患留在身边,把代女留了下来,而不是选择遣散回家。 “赵绾,朕的妹妹说的可是实话?那代女还在你府上?”刘彻质问道。 赵绾立刻变得惊慌失措,连忙解释道:“臣只是见她孤苦无依,便起了怜悯之心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望陛下明鉴!” “哼!朕才懒得管你的破事,你好自为之就行了!”看到刘陵在一旁偷笑,刘彻感觉中了她的计了,草草回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淮南子(又名鸿烈),尚道之书 “皇帝哥哥,做你的臣子,应该很幸运吧?妹妹从未听说过你重责自己提拔起来的大臣,和父亲不一样,他看那个门客不合自己脾气,都是责罚后关押起来的! 去年有一个叔叔,被父亲任命,教我读书,他人很好,教的也很有趣,是我最尊重的夫子,可就是编著《鸿烈》收尾的时候,与父亲意见不合,争吵了起来,被父亲一气之下杖责三十,关入大牢了……” 收起笑容,刘陵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垂头幽幽道。 难保她不是编出了个故事来骗自己,刘彻长了个心眼,不会说轻信她的话,面不改色道:“那是你最尊敬的夫子,他被皇叔关押,难道没有救他的方法?或者说你无动于衷了么?” 刘陵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转过头来,见赵绾对自己皱起眉头,朝赵绾叹道:“御史大夫你是在埋怨我么?陵儿年纪小,有时候不太懂事,还希望您体谅我年少口无遮拦! 您不妨猜一猜,猜猜陵儿是怎么干的,陵儿可没有袖手旁观哦!” 她都放低姿态了,赵绾也不至于对一个他女儿年纪左右的女孩心生恨怨,“依臣看,翁主该是找了你父亲淮南王求情,才救下了那夫子。” 刘陵笑着摇了摇头,又把目光投向刘彻,“皇帝哥哥呢?你认为陵儿做了什么,才如愿以偿的救下了夫子?” “朕还是不猜了,自从见了皇妹你之后,朕就脑子不太好使了,可能是和皇妹你这么聪明的人待了一会儿,智力就显得急剧下降了些!”刘彻傻笑道。 “哼,皇帝哥哥你别装傻了!我直接说还不成么,嘻嘻,其实是我把母亲的亲卫给收卖了,他们帮我将父亲最疼爱的姬妾抓了起来,然后我叫来了父亲,指着被绑的那女人说: 喏,这是你最疼爱的姨娘,他现在被陵儿抓了起来,就像陵儿最敬重的夫子被你押入大牢一样,你曾教女儿要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你将陵儿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加在了女儿身上,陵儿同样回您一个教训! 父亲气极了,但他没有责怪我,而是把夫子他给放了。” 嬉皮笑脸加起身动作形容,将她要说的都说完了,刘陵这才又坐了下来。 活泼的动作感染了赵绾,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是这般可爱,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啊你,幸好皇叔最疼你这个女儿,要不然换了别人这么做,少不了一顿重罚!”刘彻摇头苦笑道。 “嘿嘿,所以说,被疼爱的都有恃无恐啊!爹爹他才不舍得骂我呢,要不是因为我是女儿身,他都打算把家业交给陵儿了呢!”得意一笑,刘陵偏头朝刘彻望去。 在刘陵活跃的脾性下, 时间慢慢过去……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落槐树的枝叶,撒在赵绾宽阔的额头,他下意识地捋了捋垂到胸前的长发,竟发现这一年间,头发又稀疏了不少,他的心头骤然涌起了一种落寞之感。 看见陛下与翁主聊得欢快,像极了亲友相会,自知留下来碍事,便告辞道:“陛下与翁主相谈甚和,不需臣与你们相伴,臣有家事要做,先告退了!” 在赵绾的身影从雪地愈来愈小,慢慢消失后,刘彻用手点了点刘陵的额头,怪罪道:“皇妹你太调皮了,故意为难朕的大臣很有成就感么?” “嗯嗯,很有成就感!”握住刘彻的手,刘陵靠了过来,坐在他身边,俏皮一笑,傲娇的回道。 掰开她紧抓住自己的手,刘彻哼哼道:“刚才那件事,是不是你编出来的!” “那件事?” “就是救夫子那件!”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刘陵眨眼道:“皇兄你怎么知道的?” “漏洞百出,骗骗儒生还可以,你以为骗的到我么?”刘彻不屑道。 这么轻易被揭穿,刘陵面色一苦,一个转身,背对着刘彻,生着闷气。 “皇妹,你父亲编了《鸿烈》,有些地方朕有些不懂,为什么道家就一定比其他学说更好呢?”场面有些冷,刘彻随口找了个话题道。 刘彻前几天也见过《鸿烈》,也就是《淮南子》这本书,也知道《淮南子》书中有较多的《庄子》的影响,已与晚周至汉初南方黄老道家的正宗有所区别。道家由以黄老为主转移到以老庄甚至以庄列为主,这一转变在《淮南子》书中已可见其端倪。 作为楚文化重要内容的黄老道家兼阴阳数术的思想传统,到《淮南子》的成书,已经是殿军之作了。 仔细翻阅,也深觉其可取之处甚多,只是通篇以道家为本,刘彻觉得太单调了。 “道德之论,譬犹日月也。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指;驰骛千里,不能易其处。” 歪歪头,刘彻抿嘴道:“举个例子吧!” “昔日赵襄子一天攻下两城,却面带忧色,为什么呢?因为赵氏德行不行,来得快也去得快。回顾历史,都是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只有‘道’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而只有有道的君主才能以道治国。故老子曰:‘道冲,而用之又弗盈也。’” 举起头,刘陵骄傲的像只白天鹅,将她从《淮南子》中学到的东西,卖弄学识一般,都说了出来。 “哟哟哟,年纪轻轻,懂得还不少!” “那是!” 嘁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的,击溃了她的自大,“可你只说了道家如何如何优异,没提到过其他学说,也没有进行比较,从而将道家凸显出来,这有些答非所问吧! 换而言之,朕请另外学说的博士解答,也同样是自卖自夸,可朕想要的不是这个, 一个国家,只能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声音!!!” “这,这……,哎呀,你问这些,人家那里知道,这是皇兄你自己的事,干嘛要皇妹来替你想呢?”刘陵有些不耐烦了,嘟嘟嘴很不满意道。 “好吧,早说嘛,趁着天还没全黑,咱们先去你皇嫂那吃一顿晚饭,顺便让你见见咱们大汉朝的皇后,然后,朕再派人送你去长乐宫入住!” 有些等不及的刘陵,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抓住刘彻的手道:“好啊好啊,咱们快走吧,陵儿都等不及了!” 实在拗不过她, 掰开手, 又抓了上来, 如此往复, 刘彻只好任其抓着,只希望阿娇不会吃醋就好……细细想来,陈阿娇自从近一年来未曾怀孕以来,便不知不觉对除李妍外的漂亮侍女有了敌意,幸好刘彻及时安抚好了。 外面很冷,冬日的傍晚大抵如此,刘彻不自主裹紧了衣服,上了轿辇后,又将车里的暖炉递给刘陵。 她接过了,只不过,依旧没有放开握着刘彻的手,而是将暖炉,放在了两人的手下面…… 刘彻心中痛哭:“你身为皇室子弟的矜持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百越中南越近况 到了椒房殿,刘陵才放开刘彻的手,放开时还不忘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让刘彻恨不得好好教训她一顿,没大没小的顽皮孩子,一点也不像个翁主! 对于刘陵的到来,阿娇很热情,嘘寒问暖,关备之至,刘陵偶尔蹦出来的问题,也是能答就答,不能答就扔给了刘彻。 要说最合刘陵脾气的,不是刘彻,也不是阿娇,而是李妍,同样调皮聪明的两个人,在一起嬉笑让刘彻脊背一凉。 深知李妍不能被刘陵带坏,刘彻毫不留情的将李妍与她拆开,然后派人送刘陵回长乐宫,不给她俩深交的机会。 开玩笑,影响我们家小妍? 想的美! 事实上,刘陵是一心向着她父亲的,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刘彻一点也不难怀疑她会通风报信,所以,能让她少与自己亲近的人接触,就应该少一点。 夜.幕时分,趴在床上,刘彻亲吻着阿娇的额头,在她耳畔轻声小语。 听了刘彻的话,阿娇面色羞红,想把他推开,力气又不够大,只好被他抱着,白眼加小声抱怨。 紧紧相拥,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陛下,臣妾什么时候可以怀龙子啊!” “陛下,臣妾好想做母亲啊” “陛下,臣妾没有生下龙嗣,是不是以后会被妃子们欺负啊!” “陛下,陛下,陛下……臣妾不想被打入冷宫……臣妾好怕!” 阿娇的声音突然从心底响起,反复回响。 在凌晨好不容易睡着的刘彻,被这几道幻音惊醒了,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床上,阿娇在身旁安详的睡着,才松了口气,如同放下心口的巨石。 拂去阿娇乌黑的发丝,眼睛一直望着她的脸庞,像是看一件自己珍藏的宝贝一样,满是宠溺,又带有些心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 眉眼中多了愁绪, 连睡觉时都是微微皱起, 叹了一口气,刘彻小心翼翼地将她皱起的眉头,轻轻地抚顺,把头伸过去,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就这么呆呆睁着眼睛望向漆黑一片的屋顶,没有再睡下去。 许久后,才喃喃自语:“你放心,朕永不废后……” 又是一个睛朗的冬日,漫步在宫廷内,时不时在湖畔,看平静无波,抑或者是鱼跃水光鳞磷,又偶抬起头,观云聚云散,形成各种图案。 这么平淡的一幕,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就很少有吧?韩嫣在身后笑道:“陛下,难得你今天这么好的兴致,多休息会再走吧!” “不了,朕的皇叔还在等朕呢,若是误了时辰,惹得他心有不忿,怨恨朕言而无信,愚弄朝臣就不好了!”刘彻耸耸肩,无耐道。 “他是陛下你的臣子,等你又有什么不妥的?”韩嫣回道。 哼了一声,刘彻骂道:“你是不是傻!防患于未然不懂么?夸大了说,以前周幽王也这么干过类似的事,他什么结果?” “臣知错了,”韩嫣弱声道。 “走吧,朕也没放在心上!” 南越动荡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而淮南王所在九江郡又与南越接壤,刘彻今日要与他谈的,就是怎么应对南越现况。 自公元前196年夏季,汉高祖正式承认南海、桂林、象郡三郡为赵佗所有,遣陆贾去南越国封赵佗为南越王,赵佗受汉高祖所赐南越王印绶,臣服汉朝,南越国遂成为了汉朝的藩属国。 赵佗统治南越国广大地域六十七年,深具独创性并取得成功,政治上仿效汉朝制度,郡县制和分封制并行,并实施中央官制和地方官制。军事上设立将军、左将军和校尉制度,又分为步兵、舟步和骑兵。经济上推广使用铁农具和耕牛,废“刀耕火种”和“火耕水耨”。文化上首先是推行使用汉文。自赵佗始,岭南有了人类文明的标志——城堡和文字。 凡此种种,使南越国成为岭南文明的奠基时期。南越国使岭南社会形态从原始社会分散的部落,一跃跨入汉朝主流社会的有序发展。如此伟业,使赵佗成为一代伟人,得到了南越上下极力的支持。 天高皇帝远,在南越,赵佗的一家独大,必然会有巨大的隐患,刘彻可不想亡羊补牢,即便是犹为未晚。 待侍卫将宣室殿窗户打开,并把几盆炭火放入殿内,刘彻才招呼了淮南王一声,举起他刚沏好的热茶,递给刘安。 “皇叔,先喝口茶吧。” 接过茶杯,刘安只是"yunxi"一口,润了润喉咙,继而又把目光回到了刘彻脸上,淡淡的期许被他看了出来,抽了抽鼻子,眼神开始沉稳。 “陛下你想知道的是南越如今什么情况么?若是如此,臣倒是可以与你说一说。” 你当然知道,刘彻心想。 不过还是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朕也知道,你淮南国所在九江郡与南越同据一岭,相隔并不怎么远,虽对南越势大力有不逮,却也知晓他近来的动作,所以朕想听听皇叔你的意见!” “南越王赵佗年纪太大,已入老朽,食不多也不知味,已命不久矣!”刘安将杯子放在桌上,开口道。 “谁会继任他?”虽然刘彻知道赵佗会在公元前137年去世,但还是顺着他问了出来。 “其孙赵胡最有可能!” 刘彻点了点头道:“自从秦被灭后,百越便再次分裂,或为秦将割据,或为土著自立为王,他们虽明面上称臣,实则反心早有。 百越之中,赵佗继任前人,建南越国,此为汉人为首之国,最易从内而外,攻心计而服之。 或许朕可以招降于赵胡,让其忠心归服!” “这急之不得,赵佗寿一百三四十余岁,早入民心,南越还得候而观之。”刘安摇摇头道。 “闽越王驺郢与其弟驺馀虽有不合,但闽越在驺郢带领下早有吞并东瓯国之心,一旦得逞,与南越在百越称尊并相庭抗礼的局面便会打破,到时候百越又会纷争不断,这不是假话,所以朕认为可以先拉拢南越,让其与闽越相抗,咱们好收渔翁之利!” 缓缓走动的刘彻,一边思考一边徐徐说道。 莫非陛下早有完全掌控百越之心?怎么头脑这么清楚?刘安没有想到,这些他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刘彻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安不敢再聊下去了,再说下去就要把拉拢南越的事推到自己身上了,连忙转移话题道:“臣打算把陵儿留下来,与太皇太后作伴,不知陛下认为可否?” “你舍得朕的皇妹,你那好女儿?”刘彻似笑非笑道。 “这……侍奉姑母是她的荣幸,有何不可?”刘安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论奏折的用处 “朕那皇妹可真是活泼好动,昨日硬是要抓着朕的手,好不容易才让她放手,她这么不知男女有别,朕都担心将来没有人要她,以后要变成黄花菜喽!” 一想到她,刘彻就很无语,然后就有些牙痒痒,要不因为她是个女孩,早敲她屁股了! 看来陛下对陵儿怨气很重啊,都嘲讽起陵儿了,刘安嘿嘿一笑:“陵儿是不会没人要的,她身为陛下的妹妹,又有谁会不趋之若鹜呢?” 这爷俩一个样,都有些无赖,竟是打起了自己的主意,颇不乐意的刘彻恶趣味道:“若是朕把她许给一名大臣,皇叔你以为可好?” “不不不,那怎么行,年纪差的太大,陵儿怎么会幸福?” “那你说什么样的才适合?” 刘安指了指刘彻道:“陛下您就很好,郎才女貌,年纪相差不大,还是表兄妹,合适的很!” 怒火腾的升起,刘彻气的站了起来,但自知不合礼节,又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气愤道:“皇叔说笑的吧,朕与陵儿怎么可能?朕一向待她如亲妹妹,从未有过结为连理之意!这在朕看来是昏君所为,断不可以的!” “那皇后她……一年无嗣……” “这与你何干!”刘彻拍桌喝道。 “这关乎大汉国运延绵,怎么能说与我无干?”刘安腆着脸道。 这些个侯王不知是真死心眼还是假死心眼,才一年而已,就想着有后无后的问题,刘彻差点没被气的岔气,“朕登基才一年,你就想着子嗣问题,是不是巴不得朕早点死啊!” “臣没有这个意思……” 自知确实有些过分,刘安尴尬一笑。 “朕与皇妹有些荒诞,她的婚姻大事,还是她自己决定吧,她有自己的主意,强扭的瓜不甜,不如等她瓜熟蒂落,自觅依托!”又沏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已,刘彻撇撇嘴道。 没心情再聊下去了,唤来侍卫将炭火搬开,刘彻便向刘安推辞道:“朕还有些奏牍要去查阅,就不奉陪了,皇叔若是不嫌弃,可以在一旁观看,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离去。” “臣还是不叨扰陛下了!” 一年下来,堆积的奏牍已经很多了,也都是处理完了的奏牍,刘彻望着书架上满满的奏牍,起了心思…… “韩嫣,你去椒房殿喊皇后她们俩过来吧,还有,半路上差人去一趟庖厨,让他带几斤前几天朕猎的瘦鹿肉来这里!”刘彻吩咐道。 “这,带瘦鹿肉干嘛!大冷天的又不会坏,陛下您带过来怎么吃啊!” 刘彻神秘一笑,并不回答,而是挥了挥手,让他别问那么多。 迈步走向偏殿,矮身用手掏了掏,从西墙上木柜里拿出三个巴掌大小的精致陶罐,收入怀中,再回到宣室殿,将陶罐摊在桌子上,一个个打开嗅了嗅。 心中有数后,写下了三张便签,用陶罐压着,摆整齐了,放在一旁。 眼睛转了转,又把刚任命的黄门令蔡九喊了过来,“上次朕不让你去做一副铁架么?你去朕的小仓库拿来吧!” “微臣遵旨!” 一个半时辰后,韩嫣回来了,只是没有带回来皇后,只带过来了李妍。 “你说你阿娇姐在打扮自己,要等会来?”刘彻捂脸苦笑道。 “是啊,她怕公子会不喜欢她有一点瑕疵,所以在仔仔细细的梳装!”眼睛时不时瞧向一边,李妍娇声回道。 宣室殿毕竟是皇帝办公的地方,所以她没有来过几次,就算来了,也是旁人在侧,拘谨的很,今日难得殿内空无一个旁人,李妍好奇心大起下,求着刘彻要转几圈,瞧一瞧皇帝的威严。 对此,刘彻耸耸肩,便让开了身子,表示任其观览。 “哇,好多奏牍。” “这个琥珀吊坠真好看!” “就是殿内颜色有些暗淡,加点红色便差不多了!”李妍走来走去,一边点头一边评头论足。 “小妍……你可不能加上红色,这是宣室殿,朕会见大臣的地方……” 嘻嘻笑着,李妍回道:“知道啦,公子你别怕,小妍不会乱来的!” “怕?怕才怪了……”刘彻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 支好铁架,把几个烤火用的炉子盖掀开,聚集在一起,放在铁架下面。 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启动开关,刀刃便弹了出来,用布擦了一遍刀刃后,刘彻切着瘦鹿肉,一片一片放上铁架。 动作很快,等到全部切完,才过去一会儿功夫,刘彻又擎起弹簧刀,拔动着瘦鹿肉,并在肉上切开一片片刀痕,便于烤的更完全,也为蘸酱时更入味。 抹上一层菜籽油后,刘彻退在一边,等到开始有肉香味时,又均匀撒上磨细了的盐巴。 香味渐渐散开,把在偏殿的李妍吸引了过来。 一路小跑着靠近刘彻,眼睛闪闪发光看着铁架上的烤肉,李妍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又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李妍低头看了看炉子下面,幽幽道:“公子,你就把奏牍这么垫炭炉的么?” “这些奏牍不怎么重要,重要的都被收好了,况且我又不是把它们都烧了,没什么大碍的,等会收拾一下就行了。” “啊?公子你还想过要烧掉……” 面色一窘,刘彻不好意思的回道:“那……那有……” “咦,这是什么烤肉啊?好香耶!”李妍又把注意力转到了烤肉上,舔舔嘴巴道。 “炭烤鹿肉!” “那小妍可不可以吃啊……” 瞧了瞧门外,阿娇她的车架已经来了,刘彻笑了笑,“你阿娇姐在门外,等一下她过来吧,你先看看桌子上的陶罐下面便条写的是什么?” “这个是甜酱、这个是胡麻油、这个是白醋!”李妍一张张看过去,思考了一会儿又笑道:“阿娇姐喜欢甜的,她会拿甜酱,我喜欢香喷喷的,就拿胡麻油,至于公子你……” “我喜欢吃醋么……” “难道陛下不喜欢?”陈阿娇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行行行,这罐醋我拿了,咱们开吃吧!” “开吃!”两女齐声回道。 烤肉配醋,吃一点还好,吃多了就难受了,刘彻无奈下,只好左边蹭一点甜酱,右边蹭一点胡麻油,乐呵呵的吃着。 一顿热闹的烧烤过后…… 揉一揉肚子,陈阿娇擦擦嘴巴,嫣然展开笑颜,拉着刘彻的手撒娇道:“臣妾过几天还想吃这个!” “不行,烧烤不能多吃!” “呜呜呜……” 与李妍对视苦笑,刘彻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月最多一次。” “君无戏言,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狡黠的笑了笑,陈阿娇把刘彻的手攥得更紧了。 第一百六十章初谈盐铁问题 出了南安门,再走过护城河,长安就在两人身后了。抬眼望去,满目萧瑟。除了驰道两旁的松柏依然苍翠,那在春天里婀娜摇曳的垂柳,那直穿云霄的白杨枝,那龙枝虬爪的老槐树,现在都一个个形容枯槁,懒洋洋地站在冬日的平原上。 “马护卫,你与诺贝怎么样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么?虽然说她们楼兰人不急这个,可你如今也快二十多岁了吧!” 自己都登基一年了,也不见他们俩修成正果,刘彻觉得他这个媒婆很失败,忍不住怪罪起了马志宇。 马志宇苦笑着摇头道:“陛下你不用担心,明年开春,我们就会成婚,到时候陛下您赏个面子派人来,贺一下礼就可以了!” “你放心,朕不仅会给你们一份大礼,还会亲临婚宴,给你们威风!”刘彻面露笑容道。 “只是诺贝身为楼兰公主,她的母国不能来人,这是最遗憾的!” “不是有伯母么?有她给你们坐阵,你小子也该知足!” 不作出回答,马志宇只是用希冀的眼神望着刘彻…… 刘彻被看的有些发毛,“不会吧,你小子要朕帮你派使者去楼兰下请柬?” “正有此意……” “得了吧,楼兰国王该以为是朕将她女儿掳走的,心里面肯定会有介蒂。这还是等你自己,将来扬名立万,大大方方去楼兰补请柬吧!”刘彻右脚拨动着雪块,不紧不慢道。 伏下身子,捏着一团雪,揉成球状,再起身尽全力一掷,得雪团没有踪影了,马志宇才单膝跪地请求道:“愿陛下给臣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好让臣一展抱负,凭实力迫使楼兰国王承认臣与公主的婚约!”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朕就会给你一个重要的官职,保你不过十年便尊贵无比!” “陛下对臣之恩如同再造,臣无以为报,必会以实在之作为、尽忠尽守、严律已身来感谢陛下!”自己有的东西,无论给什么,皇帝都不会稀罕,马志宇只好狂立flag。 以后打脸怎么办?刘彻白了他一眼,“得了,你还是打住吧,反正最近你也没什么事,去洛阳帮朕请一个名叫桑弘羊的富商之子来见朕吧,还有,顺便让他们家族迁到长安城! 他关系着你能不能被任用,记得不要莽撞,拿着朕的诏书去,他们也不敢不卖你面子!” “洛阳?陛下……臣是有家室的人……” “嗯?” 脸色微变,马志宇收起小情绪,立刻允诺道:“微臣此去洛阳,定不负使命!” 不知道陛下从那里认识了这么个洛阳人,竟要自己亲自去请他,马志宇虽然有些纳闷,却也还是答应了下来,没有再问及其他。 桑弘羊是汉朝的经济奇才,自十三岁入宫,担任侍中,其主要作为都会与刘彻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决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在桑弘羊总管国家财政期间,为了彻底解决财政困难问题,桑弘羊制定或修订、实施了诸如机构改革、盐铁官营等一系列新的财经政策,大幅度增加了政府的经济收入,为刘彻继续推行文治武功事业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 刘彻刚继承帝位时,觉得建陵墓太没必要,便没有把各地的豪富迁到茂陵邑(今陕西兴平东南)去,桑弘羊一家也就因此没有顺着迁过去。 而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桑弘羊都不在身边,怎么培养他成为自己处理经济问题的得力干将?刘彻没办法,只好单独把他们一家迁过来…… 他的才能绝不限盐铁专卖,所以刘彻培养他,不是为了隐患众多的垄断盐铁,而是将来把大农丞一职交给他,让其“尽管天下盐铁酒粮之事”,好好做大汉朝的财政大臣。 未与匈奴交战,所以财政紧张问题还不会出现,而粮草与财力绝对是战争的有力保障,刘彻此刻未雨绸缪很有必要性。 有了财政支持, 财富的积累, 精良骑兵, 国家才不会被拖垮, 更不会有穷兵黩武这么一说……让汉朝走上下坡路。 刘彻不允许这种转折出现,匈奴人要打,百越与西域也得臣服,完善的财政法令更应该作为依托! “卫丞相,近来国库盈亏如何?” 一脸郁闷的望向刘彻,卫绾苦笑道:“国库盈亏情况,臣并不知晓,这是大农丞他负责的事,不应该问微臣才对……” “额,你不是百官之首么?” “陛下您还是天下共主呢……您知道天下各地风土人情么……”卫绾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回道,然后退后一步,低头不语。 这是被老实人奚落了么……刘彻黑着脸道:“朕不问你了,朕看一下前几日大农丞呈上的奏牍!” “微臣在一旁候着,陛下您看吧!”卫绾回道。 翻来覆去,终于在桌子一角找到了大农丞的奏牍,刘彻打开便读了起来。 小半柱香功夫,刘彻才看完,并有了自己的见解,“卫丞相,朕看国库有些入不敷出啊!出去的比进来的要少,这样下去,国库迟早会亏空吧!” “陛下您登基并不久,可能不知道,新皇登基的初年,由于大肆变革与付予民利用以赢得民心,国库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再过几年就会平稳了。”卫绾抚须笑道。 “修甘泉宫、建明堂、造地方官学等举措,似乎是朕破坏了先帝勤俭遗风,丞相不必为朕找借口!”刘彻回想了一下,自我反省道。 卫绾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丞相认为盐铁之利,朕可不可以与富商们分一杯羹?” 心中一惊,卫绾仰头看着刘彻,“陛下是想收税于商贾?抑或者是把盐铁这等国家重器紧紧攥在手上?” “收税之事可以有,朕以为,另设官府市行监管天下商贾税费,与农桑等税错开,便很不错,也早有这个意思。 至于盐铁收归中央这不太妥当,虽然见效快,但隐患众多!因为盐和铁自古以来都是生活必备之物,一垄断,市价就猛涨,有的地方的人因为吃不起盐,身上甚至会出现浮肿。同样因为垄断,铁器的制造品质严重下降,农具不堪一用。另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便是行业垄断会出现官商勾结,贪污**严重。”刘彻把自己的看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臣也不甚了解财政大事,没什么可以提的意见给陛下,陛下不妨与大农丞论及这些,相信他会给陛下意见,制定出符合您满意的答复!”卫绾也不好对自己不擅长的方面指手画脚,直接推辞开了。 将奏牍扔在一边,刘彻吁了一口气道:“朕会好好思量,自行筹措,大农丞可未必能给出让朕眼前一亮的政令。” 第一百六十一章重农桑轻商贾不是这么用的! “家主,咱们为什么要迁到长安城去啊?” 将车轿的窗帘打开,她轻拢秀发,恬静一笑,“张老管家,这么说吧,因为有个来历很大的人说,商贾不应该偏居一隅,广布分铺在天下各处才能够发展壮大!” “来历很大,有多大?” 她咯咯一笑:“他是大汉天子,你说来历大不大?” “天……天子?”老管家支支吾吾地反问后,便不再多说了,显然是被吓到了。 驱马走到车轿前,那里有百十几辆装满货物行李的大木车,匠人们在木车两侧坐着,大概有七八十人。老管家招呼了一声,大多数人便在领头下,唱起了民谣。 歌声嘹亮而又粗旷,率真也不失韵律,将赶路的苦闷尽数驱散了,一声高过一声。 多是简单明了的歌词, 唱出了辛苦做工时,倾泻劳累的朴实内心读白,精疲力竭与挥洒汗水。 “大小姐,你听,外面在唱歌啊,粗听起来不怎么舒服,可细听却别有一番滋味呢!”小圆脸侍女笑呵呵道。 她也是笑了笑,只是眼睛没有往外看去,素手撑着下巴,慢悠悠道:“乡歌民曲不都是这样的么?幸亏这冬日已近尾声,驰道都被行车滚祛了冰雪,要不然他们又要辛苦推车了。” “唉~去长安城的商队怎么那么多,这道路上的雪都被滚得一干二净,原先准备用于防护车轮被冰冻住,而准备的盐都用不上了!”小圆脸侍女掀开窗帘,瞟向宽阔的道路两旁,轻叹了一口气道。 “叹什么气啊,你还希望车轮被冻住么?”点了点侍女额头,她好笑的说道。 小圆脸侍女笑咪咪道:“这不是想看一看么,人家都没见过呢……” 大国之都,向来是能人与富商的聚集之地,有很多机遇,也更能够衣锦还乡,虽然一败涂地,声名狼籍的也不少,但依旧吸引着大量人才。 只是摇了摇头,她抚摸着自己美丽的脸蛋,轻叹一口气,“当初就知道他会如愿以偿登基,也有各种政令想法,会去施行,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我怕去的晚了,连一口汤也喝不上。 本想着把自己献给这大汉天子,来庇佑我族,却是我高看了自己,低估了这么一个英主,被直接一口拒绝了,真是羞死个人……” “大小姐,我听说天子只有一个妃子,也就是金屋藏娇的那个阿娇皇后,他那么专一,拒绝您不冤枉。依我看啊,他短时间根本就没有再找妃子的意思。”小圆脸侍女猜测道。 “但愿真是如此吧,现在我只希望能在长安城立足,并有一席之地了。” 歌也唱完了,工匠们坐在大马车上,不免又有些无趣,便躺在货物上谈起了一路上的琐事。 老管家并不阻止,借了一个壮汉的一把力,跃上车后,也在一旁谈了起来。 “哎,你们说家主干嘛放着偌大的基业不守着,便便要去那大人物遍地的长安城开铁铺啊?”一个秃头长须的中年汉子疑问道。 “张彪,你那里想得到大小姐的心思?她心气大着呢,俺看着她长大的,从小争强好胜,这女娃娃,不容易啊!”起身坐立,老管家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听到这里,一大群人被勾起来话题,纷纷评论起来…… 新来的账房小生也抿嘴苦笑道:“要是我,就不放心把族中生意交给少爷,即便是老爷在一旁指点。” “行了吧,季安,你就是说说而已,如果不把族中生意交给少爷,还能交给谁?”扛着锤头的陈三发撇嘴望向儒弱打扮的季安。 “就是,季安你这是瞎操心!”张彪也凑热闹笑话道。 “……” 长安城里,来往的商贾车辆并不多,因为汉高祖令:商人不准穿着丝葛绫锦衣物,不得操持兵器与骑马乘车,更不许入仕做官,从政令上将其打入贱民行列,经济上重征商人“租税以困辱之”。 在其他地方,官员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长安城,是肯定没有什么商贾锦衣乘车的,既使有,他肯定也不只商贾一重身份,很可能便是王侯贵胄。 对此,刘彻很不理解,为什么要一棒子打死?难道不可以留一线生机么?可以给商人留下一条路,由皇帝亲管,有能者便可以任用,不绝了商人的后路等政令,这也不至于使商贾流于衰弱,或者是结成团伙,不利于市的发展。 这些刻薄的条例,只会催生官僚集团的贪污与兼并土地,同样是一家独大,遗害无穷。 只有相互监察,相互制衡,官市与民市相偕而行,才会催生,让百姓坐收渔翁之利的美好情景…… 所以任马护卫为自己的代表,设下官市,主管辖下几个属下,依此类推,分设诸多支点机构,另外管理天下商贾的税费,以阶梯式的收税标准,小商收小钱,大商收大钱。 而民市由众多大商贾为首,类似于商行一般,推选实力最大的一些商贾作为行会,每隔几年推选一个头领,与众多地方首领,来与官市接洽,管理那些不法商贾,清除为富不仁的哄抬物价等行为,直接罚没族产。 当然,官市要占绝对优势,镇住民市,使地方商贾不发生喧宾夺主的行为。 刘彻也知道,现在还不能直接推行这种做法,国内忧患众多,没有平息不稳定的因素,根本不能够轻举妄动,要不然突的崩盘,就很难收拾下去了。 这也是他允诺马护卫十年时间的原因。 十年时间, 刘彻有信心, 兴太学、办官家学堂, 这足够他尊儒术、百家相和, 削藩诸侯、独掌天下权柄, 平定百越, 陈雄骑数十万、步兵数十万 北驱匈奴、西侵西域等土地, 甚至是, 促进人口激增…… 之所以要促人口增长,很简单,打仗需要人,而且要保证土地上要有足够的农民,从而不至于使商贾太多造成社会结构混乱。 开玩笑, 重农一定是要重的, 农耕文明的国家, 绝不肯弃农本观念! 第一百六十二章皇叔你注意点 朝廷雷厉风行的改制,犹如城下的渭水一般,在窦婴、卫绾和赵绾等人的推动下,波浪迭起地向前推进了。 首先是地方官学的政策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但也引发了豪族和贵胄的不满。 董仲舒是这一政策的积极响应者,尽管他辅佐的江都王放荡不羁,骄奢好勇,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丰厚的学养和人格魅力,说服江都王把一部分公田退还给了封邑内的百姓作为官学之用。 接着是铸币改制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效,据从睢阳回来的朝臣说,刘武的几个儿子慑于皇上的威严,缩小了他们父王生前扩建的苑林,把土地分给周围的百姓,并响应刘彻,将废币统统运回了长安城上林三官铸。 而那些苑马,在太尉府的督促下,全部集中到京城,用来作为训练骑兵的战马。 让刘彻十分高兴的是,在诸王送来的奏牍中,以鲁王的最为积极。从这一点上说,他倒是很称道申公对鲁王的影响。在申公寿诞的那天,他还特地题了“寿比南山”的匾额让包桑送了过去。 其次是国内形成了治儒的风气,无论那些期盼子孙成就大业的名门望族,还是平时无钱读书的农夫匠人,纷纷丢弃了黄老学说,而且将自己的孩子送入地方官学听儒者授课。 “为政譬若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的琅琅书声从长安一直飘荡到每一个郡国县落。这一切也都使兴建太学成为一件迫在眉睫而又水到渠成的事情。 将女儿留在长安,淮南王在冬日快尽尾声的时候,提出了离开的请求,刘彻答应了,他待在长安太久也不好,整日探访大臣与太皇太后,刘彻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刺激自己的。 他难道, 不知道自己一直在, 看着他么? 还是他心太大了? 这些个王侯贵胄太大条了,见不得光的事喜欢不避讳亲人,在汉代,往往还没叛乱就人尽皆知了,然后首先就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民心,即便是声势浩大,也同样一击而溃,犹如乌合之众。 刘陵依旧在勾搭李妍,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低估了刘彻对李妍的影响,对于她的示好加攀谈,李妍直接一句:公子不让我和你玩。就立刻让她哑口无言…… 她很无奈,李妍这个潜力股她是相交不上了,人家背后有皇后和皇帝呢,来头太大了。软的不成,硬要设计相交的机会,也根本来不了。 高耸的城楼,刘彻与淮南王刘安刚好站立在城门之上的位置,望着东去的护城河奔腾而过,心中各有心思,胸中流淌的想法在酝酿,只等对方先开口…… “陛下如此看重微臣,竟是亲自相送,臣纵然才疏学浅,也只能勉力而为来为陛下来几句诗赋助兴了。”刘安看刘彻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忍不住提议道。 刘彻很谦恭的笑道:“既然皇叔愿意来几句诗赋,那朕便给你增加点难度,朕知道皇叔你好读书鼓琴,善为文辞,朕也颇为佩服。朕同样知道淮南乃楚国故地,皇叔可不可为朕作一篇《离骚》呢?” “这……臣愿一试!” 思虑片刻后,刘安便有条有理的,作出一篇他从自己的书中截下的《离骚》格律的诗赋。 刘彻听完后并不开心,而是佯怒道:“皇叔你莫不是戏弄朕不成!这些句子不是你那《鸿烈》上的么,例如……” 这么厉害?刘安大惊失色,并且连声告罪。 本想避过此书,可没想到,刘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与他讨论起了他自己主编的《鸿烈》。 他还十分惊异陛下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陛下只是将自己的著作大概翻阅了一下,就从中找到了“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的论述,并且很自然地与朝廷当前的变革联系起来。 心满意足的聊完了,刘彻哈哈大笑道:“朕看出来了,皇叔也是新制的响应者啊!” 这让刘安很难堪,他本是奉了太皇太后之意来劝导皇上的,不料如今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陛下见解深远,你的新制包揽万物,臣的书中有您的影子,这是臣的荣幸! 但毕竟是时间紧迫,臣也该启程赶路了,要不然等到天黑,该寻不到住处了!”刘安尴尬一笑道。 “朕送送皇叔吧!” 看着刘安马上要登上马车,刘彻心里面一动,不由自主的就喊出了声,“不仅是路上要注意点不法之徒,回到封地后,皇叔你还是要注意点防备里里外外的……乱臣贼子!”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刘安深深的望了一眼刘彻,低沉回道:“臣知道了,臣一定会管好自己该管的地方,不劳陛下担心了!” 刘彻淡淡一笑, 转身便走, 宫里面最近多了很多曲子,这些都是司马相如的功劳,自从当上协律都尉,司马相如便风光了很多,亲朋好友纷纷庆贺,长安城中想请他作赋的,足有好几个加强连的量。 当然,这些他都不予理会,不说没心情写,就是写得出也不能泛滥,太多了就容易贬值,保持点神秘色彩还是好的。 既然他不愿意,登门拜访的人也不强求了,纷纷打道回府,走的是干脆无无。 因为他们相互讨论加多方查证之下,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没必要缠着他给赋作了,他的作品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他的赋没什么价值…… 就这样,司马相如的赋,被刘彻给强行人尽皆唱,一文不值…… “陛下,你好狠的心啊!一首赋都不给我留下,全放出去了,我的心好痛,是快要窒息的感觉!” 刘彻撇撇嘴:“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那是臣的心血!” “你缺钱?” 司马相如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老实回道:“不缺。” “是啊,你既不缺妻子,又不缺钱,更不缺机遇,那朕给你名满天下的机会,这不好么?”刘彻瞪了他一眼道。 “臣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怒把新做的惊堂木拍在桌上,刘彻气道:“你那岳父因为朕给你这个机会,疯狂向你示好,还补上大量嫁妆,大量钱财,让你放下心结。 还有,你的名气已如一阵疾风,吹遍长安城及其周围,未来还会传至郡县的每一块地方,这难道让你受委屈了? 别人巴不得有这么好的际遇,你还想对朕有小脾气,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么?让别人知道了,只会觉得你矫情,你晓得么!” “臣……臣晓得了……”,司马相如被刘彻的王霸之气震住了,呐呐回道。 见状,刘彻轻呼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还好古代没有专利这个说法……” 你们的,是朕的! 朕的,还是朕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朕只有尽力而为了 “司马相如,你作赋的时候,会不会有创作瓶颈啊?就是写不出文章了,思绪枯竭那种。” 对于这些以作汉赋闻名于世的才子,是不是同样面临着和现代人相同的问题,或者是才学出众,根本不用考虑创作瓶颈这么一说,刘彻表示好奇。 似乎是有些讶异,司马相如脸上露出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偏了偏头,又从容笑道:“无论是大儒还是小民,都会有这种情况,不过只要小休几日,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回头绪上思路就行了。” 没什么不同嘛…… 看来大多数人认为人心不古,都有些说屁话的成分,他们把对现实的不满,都寄托在了对比,把古代的一切统统赞美一遍,好来展示自己的孤傲,但实际上,明显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人心还是那个人心, 只不过是, 把月在故乡明, 换了一种表达的方式而已…… 把司马相如拉到一边,刘彻笑咪咪道:“你那岳丈,卓王孙这个人,你了解么?” “陛下你问这个作甚?” 摸了摸下巴上浅短的胡须,右手轻敲椅子,刘彻才淡淡回答道:“朕想推选出一些地方上家财万贯的商贾,把一些利国利民之事交代给他们。 所以必须要找出来一些富而谦恭,有陶朱公之风,关心国事,不以利为先的仁义商人。 以你对卓王孙的了解,肯定胜过朕,向你询问他的事,也不过是为了治国理政之大事而已,你不需要太过小心,一五一十从心而论的评价就行了!” “说起臣那岳丈,除了死守家业,为人刻板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不义之举,他与县令王吉多有来往,也算是恭善有礼,对于商贾一道颇有见解,安分守已,积攒财富。 除了没有多少回馈乡里、放利于民外,其品行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司马相如知道刘彻的厉害,也不会打马虎眼,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点点头,刘彻抿嘴笑道:“司马相如你没有让朕失望,虽说朕提倡举贤不避亲,但还是要讲知其品性的。你说的和朕查到的并无很大出入,没有糊弄朕的意思,甚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行了,别给朕说这些官话,朕一点也不想听,臣子们的所作所为,朕都会心中有数,做出来给朕看就可以了,事实胜于雄辩!”刘彻耸耸肩道。 有些憋不住了, 一整天下来,韩嫣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烦加急躁,很不爽的感觉,刘彻拍了拍他肩膀,无奈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你摆脸色给朕看,不觉得很不雅观吗?” “臣没有摆脸色给陛下看……” 刘彻哼哼道:“那就说出你的故事!” “前些日子,路过宫门口,臣看见一个妇女在墙角的不远处痛哭流涕,声嘶力竭的哀声,让臣听了,心里面很不是滋味,那是何等的悲惨遭遇,才会有如此凄厉的泣血之音。 经过打听臣才知道,那女子有三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夭折了,近些年好不容易才生下一个儿子,谁知又在前几日,冬夜中永远的沉睡了下去…… 她遭受如此的打击,实在有些扛不住,在城外埋葬了她的儿子之后,回去的路上,经过宫门口,心力交瘁下,便有了臣看到的一幕。” 刘彻沉默了, 然后出了一趟宫, 想了解一下,民间为什么会有这类事情发生。 经过打听,刘彻才知道,在古代,难产率竟然是达到了可怕的百分三四十,加上各种原因,几乎每生一个孩子都是一次磨难…… 首先由于条件限制,古代孕妇很容易因难产或产后大出血,而性命不保。 但很遗憾的是,这在当时换来的不是更多的怜惜,而会被视为“血光之灾”,孕妇分娩因此为“不洁”,在家生产是大忌讳!丈夫陪产更是奢望。 所以从秦汉时期一直到清朝,人们往往在坟墓或道路旁,临时搭一个草棚做产房(“舍丘墓”“庐道畔”)。你是从路边捡来的,或者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类话并不是无迹可循,而是真真切切,因切身体会,才从古代传下来的苦笑话。 回到宫里面,刘彻很想发一道诏令,来斥责这些陋习,但他知道,这根本就于事无补,天下人不会听从这种背弃传承的诏书,只会反感,进而引起动乱。 最后,他只发了一道紧急命令,就是召见丞相卫绾,想好好先处理一番生育问题。 殿内气氛明显有些压抑,踏进殿门的卫绾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又见刘彻一脸铁青,小心翼翼道:“不知陛下招臣过来有何事相商,臣一定肝脑涂地,尽力为陛下解忧!” “哼,解忧?朕的忧虑你是解不开的,这还得朕自己尽力而为!”顿了顿,刘彻又道:“朝廷的生育令是何种内容?丞相为朕解答一番吧!” 卫绾没有迟疑,立即回道:“建朝初年因人口过少,高祖曾下令,凡是年满15岁的女性,若是没有嫁娶,那就需要交120钱的税,而此命令一下,家中贫穷的人家迅速嫁女儿,人口数量在之后几年也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高祖之后,文帝为进一步促进人口增长,直接将税提升到了600钱。” 刘彻很清楚,600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生计了,这条计策虽然彻底解决了汉朝的人口问题,然而它也将女子沦为生孩子的工具。尽管是因春秋战国、楚汉争霸等战伐而民生凋敝,万般无奈的做法,但刘彻还是很不理解。 “这条法令也该废除了!” “陛下,此事得经朝议吧……” 又是刘彻新做的惊堂咣咣一响,“这事,朕说了算!” “那陛下打算施什么法令?”卫绾苦笑道。 “战国时,越王勾践用土地招揽人口,并大奖生育的孕妇,人口的增长同样迅速,为什么朕不可以效仿他的做法,大肆称赞妇女生儿育女,奖励那些孕妇呢? 用苛政来维持人口增长,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必须要让人们实实在在体会到好处,才会心底里默认多育多生是只好不坏的吧!”刘彻不紧不慢道。 卫绾叹了一口气道:“这得耗费多少财物啊!” “这还不简单,政令是可以变的,到时候依时间改变奖励的力度不就行了?”刘彻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这是主意已定啊!自知劝不动了,卫绾回道:“既然陛下都想好了,那臣也不再多嘴了……” “行了,你先退下吧,朕要去写诏令了,明日就可以诏告天下!” 这么快?卫绾发现自从跟了这位新帝后,慢悠悠的性子都被逼着改掉了。这种速度,他们做臣子的,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偏偏他还提前说了, 这是最骚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送君一程丝绸路 公元前140年,也就是刘彻登基的第二年,张骞出使了。 早了两年不妨碍张骞的热情,早春洋溢着暖回大地,一年之始,再次如期降临。 刘彻勒住马头望去,展现在他眼前的只有驰道两旁亭亭如盖的松柏,只有当年焚为灰烬的残垣断壁,只有天边云卷云匿的层叠霜天,长安早已隐没在苍茫的雾霭中了。 丞相来了,御史大夫也来了,他们分别坐在皇上的两侧。在京两千石以上的官员一个个冠冕高耸,朝服肃整,排列在台下。齐全天率领着京师兵沿着横桥部署,岗哨一直排到横桥北面。 这场面让张骞强烈感受到出使西域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带给他从未有过的荣耀,更使他知道自己肩上的使命。 同时张骞他知道,以自己的官爵和地位,是没有资格享受如此庞大的送行仪式的,皇上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他怀中的汉节,那代表着大汉的威严,象征着陛下远播四海的恩泽,宣示着天子和谐万邦的胸襟。 约摸在辰时三刻左右,负责主持送行仪式的典属国宣达了朝廷任命张骞的诏书。他在鼓乐响起之后,登上检阅台,向陛下行辞别大礼,然后从典属国手中接过青蓝的、缀了鲜红旌毛的汉节。 早春的微风拂动着汉节上的红缨,摩娑着张骞的脸颊,一种温暖的感觉在血液中流淌、弥漫、扩散。 俊杰云集的长安城给予张骞的,就是担任光禄勋寺的侍卫郎,即使是官阶和秩禄都不高,可每日沐浴着朝廷的恩泽,感受着陛下的威仪,护卫着皇宫的安全。只要他恪尽职守,迟早也会进入那两千石的行列。 但这些都阻止不了,阻不了张骞那颗躁动的心越过城墙,飞到遥远的边塞,一拥苍阔草原,耳旁便有李广将军与陛下的传奇故事,常常让他热血沸腾。 梦里赴关山,飞雪被铁衣一直纠缠着他,于是他醒来就不能安睡。他时常披衣望月,反躬自问:汉廷威武,我能铸几分? 对这位先锋者,刘彻是怀有敬意的,天知道这一途有多么辛苦,丝绸之路开辟,又是何等的曲折? “待君归来之时,便是朕给你封侯之日!”刘彻紧握张骞的手,饱含情意的承诺道。 远处的城墙内,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扎根的故乡,张骞不舍得收回目光,热泪盈眶道:“陛下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能站着死就决不跪着生!” 苦笑一声,从怀中拿出锦囊,刘彻凝重的看了几眼,才下定决心,将它放在了张骞手上。 “如果被匈奴人抓住了,你就把锦囊举起来,和他们说这是朕交给单于的。 这里有一封信,是朕亲手写的,只要它被传到了伊稚斜单于手上,就能保你顺利西行。” 接过锦囊,张骞没有问及其他,既然陛下给了他这样东西,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一点,张骞深信不疑。 “臣一定好好保管!” 叹了口气,刘彻继续道:“希望你别用上这个锦囊,另外……” “父亲!!!” 一声稚嫩的童音突然从京师兵后面传了过来。 众人皆转头望去,一个五六岁的男童从兵将中钻了出来,正探着头朝张骞呼喊,一声连着一声,未曾断绝。 张骞心中猛得一跳,儿子怎么会来这里?陛下会不会很不高兴别人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时候,他保持住了镇定,呆呆的看向儿子,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得看陛下的裁决。 “哈哈哈!” 刘彻的大笑声,打破了众人呆愣一旁的窘境,与此同时,张骞的儿子也跑到了张骞身边,似乎也是刘彻身边…… 摸了摸小孩的额头,刘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张骞以及在场众人笑骂道:“你们呆着干嘛,朕就那么像个不近人情的暴君?实话和你们说吧,他们母子都是朕请来为张骞他送行的,喏,要不然你们以为,这小孩子能跑进来?” 点了点头,抹干净眼泪,抱过儿子,朝远处的妻子挥了挥手,张骞才苦笑道:“陛下关心臣子,臣愧不敢当!” 刘彻只是笑而不语, 便走开了, 他们一家人,应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来道别,体会这份温馨。 长安城内的无忧府,也就是刘彻曾经建造的府邸,此时门外熙熙攘攘,围着一大群人,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妇女。她们挤在门前,只为说上一句感谢的话,来表示发自内心对大汉天子的敬重。 之所以不是在宫墙外说,是因为她们觉得,要感激的只有当今天子,而不包括宫墙内的所有人,加上宫墙太高,他们怕陛下接受不到这份祝福。 刘彻废除了生育令,另设多生多奖的这份诏书,给了女人们得到更多关注的机会,她们可以开开心心生育,而不用分心点应对这世上之苛刻,因为有刘彻,有天子为她们撑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无忧府外一片欢腾, 府内就是愁眉不展了, 马禾儿她试过很多回,但都失败了,她根本出不了门,门口人太多了,虽然都是好意,但她有些承受不往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是她连门都再出不去了? 相比他妹妹,马志宇倒是很淡定,“妹妹你急什么啊,反正有人送东西给咱们吃,不就是在府里待几天不出门么?” “哼,陛下也真是的,也不过来帮咱们驱散这些人,干了大好事,就把包袱交给无忧府,这数不清的好意,承受起来真不容易……”马禾儿苦笑不已。 “现在人们都把无忧府看成了陛下在宫外的象征,看来以后这样的事,还会不少吧。” 甩了甩手,咬一口烙饼,马志宇无奈一笑。 “你啊你,整天除了练腿脚功夫,就是无所事事,陛下还不任你官职么?”诺贝瞪了马志宇一眼,兴师问罪道。 立马变成妻管严的马志宇弱弱一笑道:“陛下前一阵子找过我了,他说马上会任命我做大官,你就放心吧!” “唉,对了,前段时间你去洛阳干嘛?你这一来一往将近两个月呢!”马禾儿好奇道。 “嘿嘿,陛下让我去洛阳找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还要把人家整个家族都迁过来,我见他们已经在领命收拾,便提前回来了,要不然我还得待一两个月……” 第一百六十五章经济奇才桑弘羊 自周到西汉初年,洛阳人文荟萃,许多先贤的传奇事迹深深打动了幼年时期的桑弘羊。 苏秦刺股、佩六国相印的史实,更给桑弘羊曾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出相入将、封土拜爵的出仕立功思想一直牢牢占据桑弘羊的头脑,并对“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的看法也深有感触。 同时贾谊的“非和亲主义;积贮之重要;非放铸论(统一币制)”的政治主张也被桑弘羊所接受与继承。 家乡独特的社会环境对桑弘羊的思想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家庭的蒙学教育与父辈的熏陶下,桑弘羊自幼对数学及商业有着浓厚的兴趣,少年时期的桑弘羊就深谙算术和经商之道,并能帮助家庭进行一些理财活动。 景帝末年(约前142年),年仅十三岁的桑弘羊便以“精于心算”名闻洛阳。到公元前140年,他也有十五岁了,名气也从洛阳扩大到周边地区。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居然知道他,自己的名气又是怎么传到长安城的呢?日理万机的皇帝,怎么会对他这样一个小有名气的商贾之子感兴趣? 在这个商人地位极低的时代,除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之外,碰上大胆一点的人,例如对商贾怀恨在心,也只要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去到官府告状,县令也会特别上心的去查找罪证,因为在官府的眼里,商人都是辖下贱民,所以被扳倒是轻而易举的。 本打算将来脱离家族,去长安城谋个一官半职,但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还不如跟着皇帝的诏令,举家搬迁到长安城。 他问过县令,只知道来传诏令的人,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却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 马志宇他对这个比陛下只年轻一两岁的少年,同样很好奇,并在桑弘羊家住了几日,也曾在他面前展现了武将的拳脚威风,凶猛狠辣的招式。 与马志宇相处,对桑弘羊来说,就像是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他知道了在枯燥的算数和经商之道以外,还有很多精彩的东西,在长安城,在大汉朝最明亮的未央宫。 未央灯火下,宫内有藏书阁藏书浩如烟海,有文臣武将笔锋利刃,更有机遇任他海阔天空。 一路上很顺利,家族给予了桑弘羊极大的支持,得知陛下要培养儿子,桑弘羊他父亲,更是欣喜若狂,在短短的十天内就变卖家产,全力助儿子去京城发展。 要见皇帝,总免不了紧张,桑弘羊虽然知道陛下与他年纪相差不大,可初到恢宏雄伟的宫殿园落,再联想到帝王威严,心里面根本平静不下来。 刘彻约见桑弘羊的地方是承明殿,平时一般不作用途,只有在重大朝议之后,才会开放给大臣们用做休息之地,方便继续讨论国家大事。 很明显,刘彻把桑弘羊当成将来的大臣看待了,这让桑弘羊更是小心跟在黄门身后,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必须要皇帝来打破沉默了,他毕竟是刘彻请过来的。 看了看这个清秀健朗的少年,又察觉到他心中的慌张,刘彻轻笑道:“桑弘羊,朕知道你很奇怪,为什么朕会找你,但朕不会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信天命,有时候朕同样也信天命!这是命中注定的,将来你必定是朕的左膀右臂!” “草民一介布衣,得陛下如此青睐,甚是惶恐,草民无以为报,愿用一辈子侍奉陛下!”,连忙跪伏在地上,桑弘羊双唇微颤,逢迎着说道。 “一辈子?哈哈哈,桑弘羊你现在说这个太早啦,朕可不愿意要你的一辈子,只要将来,你为朕尽心办事就足够了!”刘彻侧身斜对着桑弘羊,哈哈笑道。 此时由刘彻招来的坐椅,也经由黄门到了桑弘羊旁边,在正主期许眼神下,他也起息犹犹豫豫的坐了上去。 右手不安的抓着扶手,坐得端端正正,桑弘羊才开口道:“不知道将来,陛下会将草民用在何处,让草民知道了,也好尽早钻研进去,将来为陛下分劳解忧!” “这些都不急,你还是先从侍中做起吧,将来也好让大臣们接纳你。朕只能告诉你,将来朕会大兴战伐,而朕不希望天下因此财力紧张,民生困顿!”刘彻走下台阶,缓缓朝桑弘羊走过去,低头望向他,沉声说道。 陛下都走到面前了,这时候不起来,什么时候起来?桑弘羊弯腰拉开椅子,然后挺直身体道:“臣自幼习读《九章算术》,从父亲学习经营之道,并且自认为有很大天赋,陛下将来若肯用臣,给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退后一步!” 嘴角弯起弧度,刘彻由衷的叹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在自已刚说完会先任命他为侍中,桑弘羊便自称为臣,把草民这个谦称直接丢掉了,刘彻觉得,桑弘羊足够机灵,反应够快,会表忠诚,也很识大体! 见桑弘羊只是傻笑着,并不搭话,刘彻作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再坐下去。 方才听到《九章算术》的名字,心里很是好奇,刘彻对桑弘羊疑问道:“《九章算术》流传广吗?” “啊?《九章算术》?额,《九章算数》也名《九章》,不知是何人写出来的,前人有北平侯张苍、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对其进行过增补修改,由于太过晦涩难懂,流传并不是很广,臣也是偶然从祖父的书房中翻到的。”短暂的反应之后,桑弘羊详细的解释道。 “今有户高多于广六尺八寸,两隅相去适一丈,问户高、广各几何?”,刘彻把以前折磨过他的九章算术,直接出了一道问向桑弘羊。 “门高九尺六寸,门宽二尺八寸!”虽然刘彻问得很突兀,但几个呼吸后,桑弘羊还是立刻回答道。 即使是现在,刘彻也只是记忆力出众而己,对于算数一类的题,依旧是解答起来很艰难。 很显然, 桑弘羊的反应速度, 真是惊到了他…… 难怪他当初,是以心算能力闻名于洛阳城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筹措行会 侍中是个肥差,很多达官贵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拿到这份职位,因为这个职差与皇帝相处的时间很多,基本上,只有某个侍中突出一点,就有很大可能性被重用,进而一路升迁,荣披故里。 没道理嫌弃,桑弘羊乐还来不及呢! 多少人渴望在帝王身边,得到更多曝光的机会,而这种被皇帝信赖的感觉,又如同全世界认可了自己一般,而且没人会反驳天子看人的眼光。 对桑弘羊来说,未央宫两个大藏书阁是他最想去的地方,那儿有数之不尽、包揽众艺的书籍,是无数先贤辛苦整理的结晶。 很令人庆幸,刘彻给了他这个出入的机会,只要不恶意毁坏,想看多久看多久。 早春带来的阳光雨露,并不仅仅吝啬于浇灌万木,人们也享受着寒冬祛尽,暖阳升温的舒适。 在一两个月前来到长安城的齐秀儿,凭借个人出色经商能力,如今已经站稳了,买下几处闲地,打算重开铁匠铺,在长安城繁盛下稳健发展。 她带过来的人都是她很信任的,这些人有的看着她长大,有的受过她的恩惠,其余的人都是老实人,朴实无比。 所有人统统有一个特点,只要给他们合理的酬劳,便不会闹事,甚至是离开,从几年到几十年不等,这些人早对齐家有了感情,不肯轻易另谋出路。 这些人中,出色铁匠并不多, 齐秀儿想要的,并不是简单的手艺出众,而是各司其职、毫无差错。在她看来,很显然,合作打造的利刃才会更受欢迎,参差不齐远远比不上成批合格。 作为家主,她必须从大局出发,了解各方面可能影响利润的原因。 利用人脉,也是一种巧力,足以撬动大量波动,从而让以冶铁为生的齐家在长安城枝繁叶茂。 趁着初春,带给人心情舒畅的时机,齐秀儿从买下的院落出发,走到了宫门口,不着急向守军阐明来意,因为她知道,即使是给了好处,他们也不一定会办事,穿着一身甲胄的士兵,对平民来说,总会有那么一些高人一等、进而不屑一顾。 她去了未央宫外的京师南军驻地,那里,她认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南军的三大将军之一,齐全天。 齐全天是刘彻培养出来的心腹之一,此人比较好说话,为人也更守礼,念旧情,这也是她在边塞时,结交齐全天的原因所在。 知已知彼,方可事必从心、百战不殆…… 六个时辰后 与皇后难得游春的刘彻,接到了从包桑那传来的消息,齐全天说有一个故人想见他。 不避讳皇后,刘彻让包桑描述那所谓故人的长相,他可不想给百姓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见皇帝的观点。 包桑描绘的很详细, 结果, 引来了一旁皇后的不满, 这明摆着是一个大美人嘛! 还是故人!!!? “陛下,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故人了!”,幽怨的目光扫向刘彻,阿娇拉着他的衣袖,不满道。 “皇后,这就是一个女商人,是朕在上郡认识的,除了有几次购置兵器,并无太多接触!”刘彻捏了捏她的小手,解释道。 可阿娇并不舍得让刘彻走,“那还是别去了,拒绝见她就行了,这么晚了,见什么人嘛,陛下,你该去椒房殿休息了!” “她肯定是早上便求见朕的,只是传讯耗时太多,晚了而已,皇后,朕先去见见她,过会儿再去你那儿,毕竟是有过交际的人,朕不能断人希望。”不见还是有点不妥,齐秀儿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刘彻觉得给她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就一会……” “嗯!” “好吧!”,阿娇委屈巴巴的走了,她并不想因自己而误了刘彻的事,只好同意。 虽然等了大半天,但齐秀儿依旧面不改色,直到包桑领她进宫见皇帝,她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 陛下对商业比先帝更感兴趣, 也舍得推翻旧制。 一袭简单的粗麻衣裤,面容少了几分媚惑,多了不少沉稳、清秀、随和的静美。 齐秀儿她变了,她知道,在长安城这种地方,她没有什么娇气的资本,只能认真起来,一步一步往上爬,当然,如果有人助她直上九天,她也没意见。 瞧着面前这个平静无波的女商贾,刘彻淡淡笑道:“怎么样,长安好待么?你这边塞呼风唤雨的大商人,怎么来到长安城,就如同沙砾一般,毫无声息了呢?” 这是奚落么?齐秀儿面色一苦,想说的话被噎了回去,只是看向刘彻,这个已成帝王的大汉天子,久久无言。 轻咳一声,“唉……曾经志气冲天,与朕谈笑风生的人哪去了?竟也学得如此畏畏缩缩吗?齐秀儿,你这个模样,叫朕怎么将你齐家拔高,与蜀郡卓王孙并肩相抗呢?” “陛下,民女依旧没变,只要您将重心放在齐家上,我齐家必定能一跃成为巨商,助陛下调理天下间不法的商贾!”听出了刘彻有心提拔齐家的意思,齐秀儿立马嫣然一笑,作出保证。 “哼,你的心可真大!莫非你来找朕,就是要朕助你齐家坐大,威胁我朝的么?”锤着桌子,刘彻翻了个白眼道。 笑容未曾吓退,伸手不打笑脸人被齐秀儿使用的淋漓尽致,一个欺身上去,与刘彻的距离大大缩减,“我齐家只认识曾经的太子,也只忠于现在的陛下,陛下你若不放心,娶了民女便是了,那民女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撇撇嘴,刘彻好笑的望着齐秀儿,轻声道:“你想的美!” 顿了顿又道:“朕能一手将你们捧起来,也能翻手将你们击溃掉,只要你们肆意妄为,朕也不会袖手旁观,朕没必要把自己和你们绑在一起!” “陛下的意思,是想把我们当做棋子,随意玩弄是么?”齐秀儿苦涩笑道。 “你不愿意?” “不不不,民女愿意,被大汉天子玩弄,总比被别人玩弄要强,天子你不会赶尽杀绝,但别人就不一样了,墙倒众人推本就是屡见不鲜……”齐秀儿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朕是想设一个官行,一个民行,民行由地方上大商贾们组成,并推选几大代表,处理乱市的不法行径,官行由官府组建,层层监督民行,处置官营商货! 这两者以官行为首,但可以相互监察,朕也会一一处理,只要查有实证,官行朕同样照查不误!”察觉到天色不早,夜色墨漆,刘彻简单的说完了心中主意。 这些,齐秀儿从未听过,沉默良久后,她才问道:“陛下如此抬举商人,不怕人们尽皆弃农从商,扰乱了平静的天下秩序么?” “哈哈,这个朕不怕,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从商的,没有货物等物品,或是销路人脉,他们凭什么经商,也就是简单的物物交换罢了。 况且朕布下的多生多奖,会催生足够的人口来源,人多了,被解放双手的人也会变多,恰好可以抵消农夫的减少!”刘彻嘿嘿一笑道。 开玩笑, 现在能用作商品的货物这么少, 怎么可能有大量商人涌现? 竞争对手傻的么? “那陛下打算怎么提拔我齐家?”对其他政令,齐秀儿自知不能多问,便又回到了齐家的前途。 “注财扩地,引市多卖!” 第一百六十七章悄悄组建,慢慢成长 “那民女就等着陛下这个大财主,给我齐家输送各种帮助咯!”顾不得举止得体,齐秀儿笑的花枝乱颤。 为了避免眼睛忍不住乱瞄,刘彻一个转身,背对着齐秀儿道:“哼,齐姑娘你真是好运气,得亏是碰上了朕,要不然,在这长安城没有靠山,你根本混不了家大业大!” “难道这没有民女善识人的功劳么?昔日吕不韦奇货可居,今日民女便是效仿的他,放弃原先的基业,来到这长安城舍命一搏,只为陛下那一丝虚无缥缈的交情……”齐秀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柔柔弱弱的回道。 放弃原先的基业,亏你说的出来,你齐家会舍弃一切才怪呢,刘彻根本不相信。 气呼呼地走向齐秀儿,刘彻眼睛直视她那双眸,邪恶一笑道:“齐姑娘你说这些,不怕朕查过去,直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吗?到时候你齐家还未壮大,齐家家主就沦为阶下囚,那真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还有你要记住,朕永远不可能是货物,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无论是蛮邦夷国,还是工商士卒,只要冒犯了朕,朕不介意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吕不韦这种乱臣贼子,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耍小聪明可以,但别自欺欺人!” 脸色立即变得苍白,唯唯诺诺地低头,并趴在地上,齐秀儿恐慌道:“民女说错了话,民女该死,求陛下大人有大量,原谅民女的愚蠢之举!” 叹了一口气,仰天望天,却是昏黄灯火暗淡,刘彻蹲了下来,右手捏着齐秀儿的雪白下巴,轻往上抬,与她四目相对。 轻声说道:“商人终归是商人,再怎么坐大,也不可以与皇室相提并论,朕只是不想你犯傻而已。 本来咱们就是相识的故人,方才言语之间,朕可能话重了些,你要见谅,对你一个弱女子,朕那里忍心罚你?” “陛下,你真好……”,齐秀儿面庞开始有了血色,痴痴地望着这个英武的少年,大汉天子的威严、气势,她竟是有点享受。 莫非自己有受虐倾向? 齐秀儿想到这, 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好人卡,你还是别发给朕了,朕也不稀罕这个,只要你跟在朕身后,朕就可以保你齐家,要是你们贪得无厌的话,那后果,你也知道!” “好人卡?这是什么东西?”齐秀儿喃喃自语道。 刘彻还是秉持了他一贯的作风,雷厉风行加手速惊人的写完了诏书,直到深夜,才回到椒房殿。 他没有想到的是, 皇后一直没有睡, 在殿前,靠在圆石桌,呆呆的望着,通向椒房殿的小道。 刘彻很惭愧,一把拥过精神萎靡的阿娇,用热烈的亲吻,来代替其他解释,因为他知道,渴望丈夫回来的妻子,欠的不是那么一个解释,而是一份份真真切切的体贴、依赖。 虽然心里面有满腹牢骚,但阿娇在被吻的那一刻,感觉那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回来了就好,回来了一切都好…… 作为一个皇帝,他承担的是天下人,有很多身不由己,也有很多违背本性,阿娇已经从为自已转变到了专心为刘彻。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次日,刘彻神清气爽的从椒房殿走了出来,心情大好。 诏书并没有公布出去, 刘彻觉得这一年多以来,颁布的新政已经够多了,再明目张胆的大改商业,不仅大臣们受不了,太皇太后受不了,甚至是太后和百姓都会受不了。 所以他决定,悄悄的任命官员,并且扶助齐家等听话的商贾,等到势力膨胀,达到再避不开所有人的时候,让这些尽皆浮现出来便可以了。 早朝上,众臣子与皇帝一片和谐,相互探讨各种处理民政、天灾、粮食货物的问题。 大臣们并不知道,刘彻瞒着他们做了一件大事,足以推掉高祖规矩的重要之事。 刘彻新建的官行,有一个直接受他指挥的商行令,商行令下有二个小行令总分管较大的商行事务,并分别向商行令汇交运作情况,相互掣肘,小行令下有各郡各设四个督卫,对小行令负责,督卫下各县落,设八个查官,对督卫负责。 民行就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了,刘彻只是给几个最富有的家族,送上了一封书信,让他们做好准备而已,民行的组建工作很简单,只要群龙有首便可以。 短时间内还看不出官行的重要性,但只要给它几年,它肯定会成为大汉朝的支柱之一,特别是等到刘彻削藩之后,官行的影响力会成倍叠增。 拿到这个虚衔,说实话,马志宇一开始并不满意,可转念一想,再被枕边风的诺贝一劝,他觉得这个官职,是陛下对他的信任,官行充满无限的可能! 作为官行,将来会负责财政大权,保护是必不可少的,而兵力是刘彻避免不了的问题。 最近刘彻又干了一件事, 那就是, 借着各种名义, 向地方去要郡兵, 一般都是一两千人,并不多。 天下本六十余郡,加上新增的河西四郡,才堪堪达到七十个郡左右,有四十余郡在各诸侯王手中,而汉天子所掌握的郡尚才二十余个。 所以刘彻主要的征兵对象,就是那各诸侯王手中的那四十多个郡,一郡一两千人,又是同时索要,各诸侯主根本来不及互通,加上人数也不多,便都允诺了下来。 将各地抽调兵力集中之后,有六万多人,加上在自己掌握的那二十余郡各抽五千人上下,合起来足有十六万兵力。 这么多的兵管理起来是个麻烦,这时候刘彻从边塞带回来的京师南军起作用了。 除两万人中抽调非常优秀的几百个人当做军侯,另外刘彻最先提拔,并且余下来的以三个队长为首的三十几人,用作几千人的将军。 那些京师南军兵,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作为老兵以一带八,使他们充分融入进去,刘彻才放心下来。 当然,最具人格魅力的大将军周亚夫,其次是灌夫还是被刘彻用作最高统率,负责培养军队协作,并为刘彻搜寻可堪一用的大将之才。 刘彻能用的将军,他觉得还是太少了…… 必须要培养一批才行! 第一百六十八章初入平阳府 云如同风干棉絮挂在青色的天空,偶尔有苍鹰掠过,然后又挥动着翅膀飞向更加遥远的天际。 草原上众人勒住马头,南望祁连山,觉得百多人的队伍,行走在这狭长的山道间,仿佛一叶孤零零的小舟。眼前除了一片片的初绿蓑草,再也看不到耕牛漫步田头的散淡。有时候走上半天,也才偶能看见散落在草原上的几顶穹庐,几条小道,几道炊烟。 陇西太守对张骞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热情,这个使者代表的是全体汉人,他觉得理应受到款待,美酒相赠,不易变质的干肉粗粮相送,直把张骞一路上杂乱情绪连根拔除。 大汉朝绵延并不止于陇西,再往西走,就是河西四郡,那儿虽情况复杂,但好在被几万骑兵加名将李广守的固若金汤。 除了匈奴人连番骚扰,有些不胜其烦,迁来四郡的子民,还算是安居乐业,不用担心土地问题,也不用担心侯王及官员压榨,这儿在天子严密控制下,依旧是一块净土! 由刘彻发起的水渠早已经打通了,源源不断的水在上郡横贯,土地开始变的肥沃,四处吸引过来的人口也渐渐变多。 上郡有河西四郡作为缓冲,根本不用担心外患问题,有地有水,人还少,壮大的人口也就是由于这几点。 人多就代表能征的兵也更多了,李广将征来的兵纷纷遣往河西,用作剿杀陷入新耕农田中的匈奴人,也作传播河西肥美的使者,将一批人再次吸引到河西,催生繁华边塞。 早不成问题的人口,是以膨胀之势增长,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因边塞人多而内陆空缺。相反,更多的生存空间,还会催进边塞人口增加的第二春,去毫无顾忌的生儿育女。因为不仅土地承载力足够,朝廷对生育也有奖励! 太阳升上头顶的时候,清晨的寒意才渐渐退去。张骞与堂邑父并马行走,话里自然绕不开河西的风土人情。 堂邑父道:“这里原本便是大月氏的领地,与我朝接壤。那时候,大月氏兵强马壮,匈奴没办法奈何。 但自冒顿单于以来,大月氏国势逐渐衰落。文帝十四年,冒顿单于率军攻入大月氏,杀了月氏王,用他的头骨做了酒器。并分河西土地给浑邪王、休屠王、折兰王、卢侯王。从此,匈奴就成了大汉的严重威胁。 近几年陛下抢夺河西,才让匈奴人扩张势头遭受巨大打击,以至于才承继父辈爵位的浑邪王他们被迫迁回北方。” “哦?”张骞沉吟了一下,就从背囊里拿出匈奴全图,果然此处标示的是匈奴四王领地。 这让他对皇上凿空西域的深意有了进一步的理解,稚嫩的浑邪王他们,根本不懂怎么守好河西,而单于也知道这一点,才急功近利想借隆虑出逃,用战争给足四王交战经验,并趁机争夺些土地。 单于没有想到的是陛下的横插一手,让他的愿望尽数落空,现在若与大月氏联手,那么张骞也不难设想,根除边患的日子指日可待! 他就这样让自己的思绪慢慢展开,却不料一场危机正在渐渐临近。 …… 自开春以来,她就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为刘彻选妃的事情上。她要为陛下选一位美丽贤淑的新皇妃,为他生下一大堆的皇儿来延绵子嗣,来破除一年多来,弟弟独宠一人,且无子的僵局。 她要让母亲和小弟知道,她平阳有着一双识人的慧眼,担得起长公主的责任。 而今,一群从各地选来的少女已经站在了平阳公主面前。她们一个个身材苗条、两肩如削、勾人心魄,那肌肤细腻如脂、润滑如水、白皙无比,那手指柔嫩如笋、长细如叶、纤若柳絮。 平阳公主缓缓地掠过一张张俏丽的脸庞,一个个看过来,她开始慢慢惊异上苍的鬼斧神工。 虽说她们一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可每个人的气质又都各有不同、独特无双。有的笑靥可人、有的亭亭玉立、有的婉转蛾眉、有的低眉弄目、有的媚惑天成。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想要从中挑选一位陛下喜欢的,并不会难。 这紫玉是太后身边地位仅次于紫薇的人精,正当平阳在长信殿挑送嫔妃之时,她把公主的心思理解得十分透彻。 对于平阳公主有想法,去知道她们对宫中礼仪的掌握程度时,紫娟的声音已经如竽笙丝竹似的,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恰到好处。“公主是要看她们的步法和礼仪么?” 平阳公主看了她一眼,并且点了点头。紫玉也不说话,只是向面前的少女们招了招手,就见她们依次地轻移莲步,缓缓向公主走来。 在一一演练了如何拜谒太后、太皇太后,如何恭迎圣驾,如何接待皇家公主和妃嫔等一系列基本礼节后,平阳公主没有任何表情,她觉得仅仅这些还不够,在皇上身边的女人怎能只如花瓶一样的徒有其表呢,这些的人比起自己府上歌女艺伎还不如! 讨得陛下欢心才是最重要的,她觉得陛下,也就是弟弟想看到的,决不局限于枯燥无味的礼节,而是有趣一点的,更合少年、乃至青年的那份活力与见识。 紫玉作为太后身边的人,也懂得察言观色,于是她又一招手,少女们便都到后堂换了统一的舞装,在悦耳的乐声中,表演了最能展现女人形体美和温软柔声的《踏歌舞》。 一时间,舞姿翩翩,云转飘忽,纡修袖而将举,似惊鸿之欲翔。 这样看起来,倒是足够了,但她一时间又难下决策,这么多女人,都快让她看花眼了…… 平阳公主轻咳一声,让紫玉把她们都给驱散回去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主意,与其这么选出一个妃嫔,还不如从自己府中,挑选一些来历清白,身子干干净净的歌女,或者是侍女来进献给陛下,这样不仅可以解决嫔妃问题,还会为她平阳府带来无上的荣誉与尊贵。 她向刘彻发出了邀请, 刘彻很配合, 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因为刘彻也想见见卫子夫, 那一代贤后的风采。 初春的脚步缓缓展开…… 这一天,她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刘彻自然被安排在了中心的位置,而曹寿和她则分别在两边作陪。 现在,朝廷事无大小,早已不再需要太皇太后决断,她清楚弟弟不是那种甘愿被人左右的皇帝,如今更是春风得意。 政事对他来说,早已经是握在手中的拳头,没什么谈论的必要,所以她尽量绕开那些,只是要曹寿殷勤地劝酒,而她则伺机去完成策划已久的心愿【为皇帝推荐歌女艺伎】。 第一百六十九章卫子夫与卫青 “陛下不必再想那些烦心的政事了,今日春和景明,我可是为陛下准备了乐舞的,陛下可有兴致观看?” 刘彻不置可否, 但这种情况, 平阳公主知道, 弟弟是有那么些兴趣的, 一挥手,平阳公主便要府令到后堂安排。不一刻,整个客厅就乐声绕梁,一群身着淡青色舞装的歌伎亭亭袅袅地进了前厅。 看着歌伎涌入前厅,刘彻心绪却偏了许多,大姐什么时候对自己,好像有了拘束啊?莫非,当了皇帝,就该因权力让人望而生畏么? 平阳公主的性格与远在长安城的两个妹妹相比,相差是变的越来越大了。不过这意外的和刘彻姑母、阿娇母亲窦太主很像。 也的的确确,这两个女人的经历很相似。她们都身居长公主的高位,都有着一桩不幸的婚姻,都有一个才气平平却经常病恹恹的丈夫,曾经的功臣之子,早不复先祖雄风,奢废萎靡。 在平阳公主的记忆之中,她的姑母总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她开朗的笑声时时在父皇耳边响起,而父皇对姑母的敬重与相信,也曾带给她做女人真好的感觉,她不用和男人一样去承担很大的压力,却能得到男人得不到的东西,依靠亲近的人,同样可以再次升天,东山不倒。 但当姑母与母后待在一起的时候,却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姑母常常哀叹自己命途不济,虽然有一个丈夫,却跟守活寡没有什么两样。这种遭遇渐渐改变了她的性格,平阳公主有了变化,开始有私心,变得势利。 乐舞开始了,可刘彻却没能有惊艳的感觉,他不禁开始怀疑,莫非卫子夫没在乐舞歌姬之列,又或者是自己见惯了李妍的舞艺,眼睛养刁了? 长舒展如云的舞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飘逸弧线,似乱花飘摇,又如鱼跃扶摇而上。 这在曹寿看来很美,目不转睛,甚至吸引来平阳公主的嗔怨,但对刘彻来说,就有些平淡无奇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不会让自己错过卫子夫吧? 刘彻心慌慌, 他只好转移注意力,对平阳公主笑道:“大姐,你最近是不是在帮朕找妃子啊?” “啊?是啊,后宫仅一个妃嫔像什么话?大姐这是为陛下你着想啊!”平阳公主短暂一愣,亦是回笑道。 “哈哈哈,那大姐你干嘛那时候又要中断呢?”嘴角盛满调笑意思,刘彻有些不依不饶。 试探性地敲了一下刘彻脑门,见他并不排斥,平阳公主哈哈大笑道:“以前小彻你戏弄大姐的时候,大姐也是这么敲你脑门的,如今小彻你已经是九五之尊,还是这般尊重我,大姐好高兴啊!” “唉,大姐你的心思,朕都知道,都是母后的儿女,何必这么生分?以后有什么难言之隐和朕说便是了,你可千万别孤注一掷,落得个遍体鳞伤!”一脸认真的看着平阳公主,刘彻轻声劝道。 “陛下还是先看歌舞吧!”平阳公主躲闪着刘彻的目光,劝说道。 此时平阳公主内心很不平静,他开始回想,回想自己是不是走偏了,或者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小弟如此相劝? 见她不肯正视自己,刘彻心中轻叹,这些只有她自己领会了…… 反正以后曹寿死了, 自己不会再让她改嫁, 直接许给卫青, 成就佳话便是了! 正当刘彻打算直接问平阳公主要卫子夫的时候,一个青蓝色衣裙,纤丽恬静,面如画中仙子的乐女走入舞台后面,一边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左右掠动如云,一边用娇若春水般的眸子看向编钟,开始分心谱着乐舞后半段的曲子,吟唱着歌词。 一心三用, 简直是, 还样样出众, 让人不得不注意! 那是怎样的歌声啊!是冰雪融化后山泉婉转叮咚,是春日枝头黄鹂清润鸣唱,是北国笛声呜咽如慕如诉,是江南丝竹交织如缯如缕。时而如低吟浅唱,时而又引吭高歌,时而似腾跃高山流水,时而却止于平湖秋月。 她宽大的云袖,携带着云彩的多情,把万里长空织成流光溢彩的云锦,她的身上洒满银色的月光,在灯火中裁出绚烂璀璨的霓虹。 长天赐剑兮斩腐恶 荡平浊浪兮世清平 …… 这歌声,如同天际间一声叹息,重重地叩着刘彻的心弦,于是,天空忽然变得一片阴暗,恍惚间,刘彻似乎觉得腾空而起,云际又再展开月影清辉,与卫子夫共舞于茫茫九天。 不由自主的,刘彻起身走向卫子夫,在她面前驻足,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如同看待宿命的妻子,温柔、亲切。 “你叫卫子夫?” 刘彻的声音终于打破了乐舞欢快音律,而后不久,除了平阳侯曹寿和平阳公主,所有人统统停下了动作,伏地跪向刘彻。 卫子夫停顿片刻,才缓过神来,倔强的抬头望着刘彻,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民女确为卫子夫,虽不如陛下为何知道我的名字,但民女是真的……” “哈哈哈,你当然是真的,怎么,见了朕,就少了那伶牙俐齿吗?朕可一直在等着你这贤惠的妙人呢!”刘彻用手拂着她的脸蛋,笑吟吟道。 卫子夫有些不知所从, 红晕醉人的点缀双颊, 她不知道, 陛下为何,为何一见面, 就对她宠溺无比, 当然,这些,刘彻自己心里很清楚,她不仅代表贤惠的妻子,还代表他那大军最核心的灵魂!卫子夫卫青霍去病,一个都不能少! 大厅内在寂静片刻之后,爆发出“陛下陛下”的欢呼声。 而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卫子夫,发现自己已经被刘彻拥在了怀里,顿时满脸慌乱,低声道:“妾身惊动了皇上,罪该万死。” 刘彻傻笑片刻,对平阳公主说道:“朕要更衣了。” 眼前才发生的一切,让平阳公主笑逐颜开,在她看来,她多日来的运筹终于因卫子夫的出现而达到了目的。 她轻轻地拉了拉卫子夫的衣袖,朝着刘彻的身影努了努嘴,说道:“还不快去伺候皇上。” …… 东方鱼白,刘彻与卫子夫才带着倦意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把钻进自己怀里的卫子夫抱了出来,刘彻轻笑道:“娘子,你该随朕起床了!” “嗯……”,少女的声音若蚊呐响起,低而细婉。 “子夫!你真美!” 卫子夫回眸给了刘彻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并没有说话,她全部的感受都融在笑意之中了。 看了看床上的落红十分显眼,眼角溢出泪花。 “为何哭了?” “不!妾身是在高兴。” “朕要带你回宫去。”刘彻捧起卫子夫的脸说道,亲了一口道。 “这要公主允准才行。” “嘿嘿,朕要带你走,还有谁能拦着?”刘彻好笑的看着卫子夫,轻声道。 见卫子夫脸上顿时泛起一朵朵云霞,有些窘迫,刘彻又道:“是不是奇怪朕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是啊!妾身的确很疑惑”,卫子夫抬起头,想从刘彻那儿得到答案。 “因为这几个月啊,朕在梦里,每天都会见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仙子,仙子她与朕情意相合,相处甚欢,而她的名字,巧了,就叫卫子夫!”刘彻没办法,只好借梦境来让卫子夫信他。 卫子夫有些犹犹豫豫,抿嘴道:“陛下没有骗臣妾么?” “你不信啊?那朕和你好好说说。” 停顿了一会儿,刘彻才又笑道:“那仙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苦饥寒,逐金丸!感叹这世间受权贵愚弄的黎民百姓,不过朕做了一件事,让仙子她放心了,那就是把韩嫣好好打了一顿,那小子用金丸愚弄百姓,欠揍!哼,将来侯王贵胄们,也得给朕乖乖盘着!” 卫子夫被刘彻的话逗乐了,轻笑道:“那仙子说的话便是妾身说过的,那这么看来,妾身还真是跟陛下有缘呢!” “朕还知道呢,你还常把一句话,放在心上,那就是不争……不……”刘彻故意拖长着声音慢悠悠的道。 “不争不显不露!嘻嘻嘻,这是娘亲以前经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也是我经常放在心上的一句话!”卫子夫笑自肺腑,如盛开的昙花,与李妍的调皮笑容一样,扣人心弦。 抚摸着她那青丝,刘彻温和道:“朕知道,有些人你挂念不下,你将他们带上了便是了!” “谢陛下!” “有哪些人方便和朕说说么?”刘彻有些八卦道。 “当然可以! 有妾身相依为命的弟弟卫青,还有经常帮我们兄妹俩的厨子王大叔、因脚伤被妾身顶替的琴师沈梦!” “顶替?”刘彻好奇道。 “是啊,不是因为顶替她,妾身还碰不上陛下呢!她待我也如姐妹一般!”卫子夫傻乎乎的解释道。 碰不到,会么?不存在的,刘彻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问道:“还有什么人吗?比如侄子外甥什么的!” “小霍去病!” 这个名字让刘彻眼前一亮,点点头道:“此行,圆满了!!” 第一百七十章不许哭 “陛下,可小霍去病才刚出生不过满月,二姐生他虽不得名分,难以抚养,但毕竟只是小儿,陛下带得了么?”卫子夫转念一想道。 心里面思虑片刻,又瞧了卫子夫一眼,刘彻轻笑道:“傻子,朕为什么不能把你大姐二姐一起带走?对了?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么?” “可以么?”卫子夫惊讶道。 刘彻哈哈大笑,搂过她的双肩,调皮道:“朕能带你入宫,难道还容不了这区区几个人么?” “既然陛下赐恩,那臣妾先谢过陛下了! 臣妾想带上的有大姐卫君孺,二姐卫少儿,其他就是一个哥哥卫长君,还有一个弟弟卫青,本来还有两个弟弟的,但他们和臣妾早已失散了……”卫子夫小声回道。 “嗯,朕会把卫青卫长君交到周亚夫将军手上,让他们施展抱负,至于你那两个姊妹和小霍去病,朕会把她们迁到无忧府,那儿虽在宫外,但比在宫里要自在得多,这你也不用担心。”刘彻安排道。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与刘彻眉目传意后,卫子夫穿上衣服,便朝房门走去,将门拉开后,侯府的丫鬟走进来了,原来是请刘彻过去用膳。 刘彻拉起卫子夫就向外走,她却轻轻地挣脱了刘彻的手说道:“妾身本一奴婢,怎敢与皇上和公主一同进膳?” 那传命的丫鬟见状,连忙说道:“公主有命,让姐姐与皇上一起前往。” 卫子夫听了之后,眼睛就湿润了,这是怎么了?这是真的么?虽说平时公主对自己不像对其他下人那样的横眉冷目,然而毕竟是主仆有别,自己又何曾有过与公主坐在一起吃饭的荣耀呢? 心绪彷徨切的卫子夫,就这样被刘彻牵着手来到正厅,像只小猫一样,幸福的接受着他的宠爱。 平阳公主和曹寿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们迎接刘彻入主座,平阳公主还特意安排卫子夫坐在刘彻身边。 她还很亲昵地拉着卫子夫的手问道:“妹妹昨夜睡得可好?” 一问这个,卫子夫慌慌张张地望向刘彻,见刘彻温柔的看着她,满面羞怯,脸颊醉红。 这个反应, 平阳公主很满意, 一片欢声笑语,嘘寒问暖,不知不觉中,几人都已吃完了早膳。 出了门,抬眼望去,早有刘彻自己带过来的黄门,及侯府的家奴们在院内守候。 其中有一精壮汉子,身高体阔,目光炯炯,威武不凡,精芒毕露而又深沉内敛,牵着一匹雪青色的战马,样子十分精神。 刘彻禁不住问道:“这是何人?” 轻笑了笑,平阳公主回道:“这是卫子夫的兄弟,名叫卫青,现为侯府骑奴。他练得了一身好武艺,我们出行,常以他为护卫,性子稳重,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好一个卫青! 隔着一段距离,刘彻静静地注视着卫青,心中倒有几分喜欢了。只是卫青不知道,眼前的刘彻,与他今后的命运会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二天,卫子夫向公主夫妇道别,并在侯府走了几圈,有些恋恋不舍,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此去对她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刘彻与她情感到底能够持续多久。 她虽然在平阳府为奴为婢,但这里毕竟留下了她青春的足迹,少女与童年的光阴。她要走了,带着她的兄弟姊妹们一起离开侯府,她不知道这一进宫,以后还能不能再在长安城外见到他们,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便只有一墙之隔! 这一切都让她百感交集,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她一副热泪欲流还住的样子,越发楚楚动人。 深深地向平阳公主和曹寿行礼,卫子夫言未了却已潸然泪下:“奴婢这就向公主和侯爷辞行了。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平阳公主轻抚着卫子夫的掌心,那眼中分明多了许多的温情:“妹妹,你此番进宫,若得皇上宠幸,可别忘了姐姐与平阳府才好!” “不敢忘不能忘!公主恩德,子夫没齿难忘!” 刘彻与卫子夫同乘一车,卫青卫长君在一旁骑马跟在身后。 对于姐姐被陛下宠幸,自已将要在周亚夫手下为兵为将,卫青始终难以平复心情,向当世名将学习为将之道,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心里充满了对姐姐的感激,与对刘彻的敬重,卫青一想到征战沙场,就心潮澎湃! 几个兄弟姐妹中,就数卫青与卫子夫关系最好,他们不仅性格相近,年龄相差也是最小的,从小便相互扶助,从未吵过架,一个恭谨一个恬静,总是一个眼神交流就了解彼此的意思。 卫青与霍去病就是寿命太短了,要不然,那轮得这江充这个奸诈小人,逼得卫子夫自杀卫太子狼狈逃亡? 而现在,刘彻不是当初那个刘彻, 有了这个刘彻, 霍去病也不会早夭, 无人敢构陷卫太子, 或者说,刘彻也是个明白人…… 车驾中,卫子夫还在抹着眼泪,刘彻拥她入怀,轻叹一口气道:“有朕在,无人敢欺负你们的,放心吧!” “可臣妾还是舍不得平阳府,呜呜呜……”,卫子夫轻声啼哭,细白双手搂过刘彻的腰,还是断断续续的呜咽着。 “不许哭,再哭,朕要生气了!”刘彻轻哼一声,假装气呼呼的模样。 卫子夫向来体贴,关心他人,见刘彻这么说,也就止住了哭声,只不过还在抽搐着,额头蹭着刘彻胸腔,温顺极了。 低头吻了一口, 刘彻笑道:“乖,以后朕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了!” “嗯嗯!臣妾必生死相随!” “朕才不那么贪心呢,死人干嘛要活人陪葬?” “陛下,不许你说这个!” “好吧,都依你!” …… 卫子夫被刘彻带进宫的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很快,当刘彻自知终是所有人皆知时,便直接一旨诏书,将卫子夫封为美人,皇帝后宫十五品中位列第六位。 这么一个平民出身,只带了一点平阳府背景的女子直接提为第六等,引起后宫的议论纷纷。 传到了阿娇耳中,她虽不至于大闹一场,但心里面还是有一点不痛快,陛下不是只宠她一个么?为什么要从宫外面带女人进来,就不能娶小妍么,怎么能肥水流入外人田呢! 她好像忘了, 李妍才十四岁, 还没到法定十五岁婚嫁年龄, 就算是到了十五岁,刘彻也不会那么过分……要娶她,怎么说也得十七八岁啊! 开玩笑, 这多不好…… 阿娇其实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比她想的,来的早了那么一些。 刘彻明着暗着也暗示过她,她有那么一点心理安慰,她知道,后宫闹多了,皇帝是会烦的。 她一直接受着小妍的安慰, 加自我安慰,心中默念:不气,不气,不气…… 她在等,等一个人来看她。 刘彻来得很快,当他的笑容出现在椒房殿门口时,她哭了,哭的很大声。 “傻瓜,不许哭!” 止住了哭声,阿娇奔跑过来,两人紧紧相拥。 第一百七十一章周将军表示不乐意 这姑奶奶不是真哭,是假哭! 一把抹掉眼泪之后,她钻进刘彻怀中,居然偷偷在笑…… 妈耶,真过分! 一巴掌过去,啪啪啪!打在她那"qiaotun"上,发出清脆响声。 “唔唔,陛下,你欺负臣妾!你这个禽……”阿娇委屈的是真想哭,可又不敢把那个字说出来,她要有皇后的威仪,不能说粗话。 “禽什么?禽兽?皇后啊,朕确实是有些不讲理,你说的很对,朕要反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刘彻对禽兽这个词并不反感,似乎禽兽不如才可怕。 阿娇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嘿嘿笑道:“禽兽不如你都承认么?陛下!” “……” “你别生气啊陛下!” “你走开!” “真小气,你新找了一个妃子,不是应该臣妾生气的么?陛下你倒是先生起气来了!”阿娇双眼含情,巴巴地望着刘彻。 刘彻倒是没什么有脾气的资本,毕竟是自己有违在先,但他还是有些胸闷气短,为什么?因为他很郁闷,不管是卫子夫还是阿娇,都喜欢钻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寻求那一份坚实的依靠,刚开始很舒服,被柔软的身体抱着,很贴心,久了就会有些手麻了…… 不管了不管了,想要温馨感觉,必定要承受小小的无奈。 “皇后,你会体谅朕的对么?母后和姐姐们催朕催的太紧了,朕也是被逼无奈啊!卫子夫她是个性子谦和、与世无争的人,有她陪着你,这偌大后宫也不会只你一个皇后对么?有个伴的话,你就不会无聊了,朕也会轻松很多啊!”刘彻苦口婆心劝道。 还是想争辩几声,宣示她的主权,阿娇挺胸道:“那小妍呢?小妍不可以嫁给陛下么?为什么要选外人呢?” “小妍还小,要过几年才行……对吧小妍?”察觉到一旁观望的李妍,刘彻笑咪咪转头道。 李妍有些局促不安了,偷偷从内殿门口探出头来,“小妍和公子一个看法,太……太早了,小妍想多过那么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难道嫁给陛下不是无忧无虑吗?姐姐又不会忘了你!”阿娇不太理解,偏头瞧向她的好妹妹。 “不一样的!” 见她没向着自己,阿娇有些不乐意了,“那不一样了?你照样可以住姐姐这里啊!” “皇后……那里有妃嫔和皇后一起住椒房殿的,你别闹,尊重小妍她自己的意思吧!”刘彻苦笑不已。 没办法,对她阿娇姐姐,李妍只有撒娇了,这个方法也最管用,一个箭步闪过去,牵过咱们皇后娘娘的手,一动三晃,嘻嘻笑着。 阿娇妥协了,给了两人一个白眼,幽幽叹一口气,轻声道:“明天让子夫妹妹来见臣妾吧,后宫毕竟是我为首,见我也合乎情理。 而且她肯定是要学宫廷礼仪的,臣妾怕不长眼的侍女以我的名义来欺负她!到时候臣妾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后,你真善解人意!”刘彻沉情道。 “哼,你个花心大萝卜,以后要是还敢带外面的女人进宫,我就……就带小妍出宫,永远都不想再见你!” 没错, 花心大萝卜这个词, 也是刘彻教她的, 夫妻间总是要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把眼神导向小妍,刘彻在问她是否愿意跟皇后抛弃自己。 让刘彻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她居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完了完了,小妍本来夹在两个人中间,现在竟然倒向了皇后的怀抱,看来以后自已要被针对了。。。 得,刘彻充分发挥了绅士精神,一口答应了下来。 享受齐人之福的刘彻,并不知道正在总管操练十几万兵马,周亚夫周将军的痛苦。 虽然治军是周亚夫的擅长所在,但现在他都一把年纪了,每日奔波,总归是有些疲劳,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刘彻把一大批大将之才,直接送到他的手上。 在他看来,操练兵马虽然累,但有章可循,培养将才就不一样了,那得根据他们自身的天赋,量身定做合适的统兵方式,一批将才,把他的心都要操碎了…… 周亚夫都有些怀疑了,这是不是陛下故意要他这样做?让他发挥点余热,多培育一些幼苗,好为将来兴兵打仗做准备? 三个月化解七国之乱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周亚夫可不敢奢望再有第二次,所以一般情况的话,打起仗来,必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数之不尽,源源不断的财物粮食,将领充作新血,士兵当做利器。 他也只有苦中作乐了,请求重用的是他自己,谁也没有强迫过,好在尽管累了点,但还是让他觉得无比充实,像是当初刚掌细柳军时,豪气云干的模样,匈奴人退却千里之外,不敢靠近长安城一步,这就是他除了七国之乱之外,最令人骄傲的一件事! 陛下信任他, 对这位三朝老将来说,便是莫大的荣耀!士为知已者死,主荣才有臣生!他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用快步来缓解抖音,用震耳的呐喊消释轻浮的步伐,主将不威,何以隔绝昏昏沉沉? “战争的硝烟”再次弥漫在沣河与渭河夹角的开阔地带。周亚夫位于阵形左侧,手持号旗。十六万大军按照号旗所指,迅速在号旗方向集结,有条不紊的劈开狂风洗礼,用热血碰撞沙尘侵犯,虎虎生风。 不甘似猛龙, 在河畔扫荡,直叫寸草不生! 这些新兵在老兵带领下, 个个健壮威猛, 以一带八的班长制,让所有人体会到了互相激励的味道,配合周亚夫优秀的指挥才能,虎狼之师己然慢慢成长…… 最近才来到军营的卫青,体会到了军队的磅礴气势,他没有想到,陛下的兵马,比他想的还要厉害!这等兵将,一旦发展起来,将雄视八方,十六万堪当三四十万兵马! 而那两万京师南军就更恐怖了,在纯兵器肉搏战的时代,他们苦练了好几年的怪异身手,招招必杀,简直是战争绞肉机! 对于卫青的到来,周亚夫苦笑的同时,多了几分喜悦。 这卫青毕竟是陛下妃子的亲弟弟,他在让其为简单兵卒的同时,为防止他弱不禁风,还要保证卫青的安全,这是苦笑的原因。 喜悦是因为,卫青他不弱,相反根骨很适合造大将之势,极尽英武。并且为人谦善好学,兵书谋略一点就通,是接任自己的最好人选。 第一百七十二章‘贰师将军’与‘大司马’ 初到宫廷,卫子夫的确对礼节很不熟悉,所以她对于皇后这后宫之主的召见,一点也不排斥,她不愿争些什么,便不怕皇后会怀疑她有夺宠之心。 与阿娇所想的有明显差异,侍女御长们对这个从平阳侯府来的女人,毫无反感,还颇有些其乐融融。 皇后能不能生育还是个未知数,但这个新来的美人,充满了无限可能,她不出意外,一定会率先产下皇子或是皇女,因为多年宫廷经验告诉她们,近亲婚配,生子艰难…… 从椒房殿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不敢懈怠,往宣室殿跑去,现在刘彻只想好好处理下几天积攒的奏牍,再谈其他,要不然没什么心情。 奏牍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多,浅浅一堆,但很快,刘彻便发现了,这群人是认准自己回来了,才接连不断的上书,本来就那一些,但越处理越多让他有些抓狂,这群大臣真会折腾人…… 这么苦干下去,一下午加一夜才处理的完。但熬夜伤身,刘彻很干脆的撸起袖子批了一下午,就直接溜了,开玩笑,朕的子夫还在等着呢! 丝丝清辉铺天盖地划向地面,凡是掠过之地界,尽是银白雅淡、幽而不寒,略带清凉,行走在宽阔小道,又坐上气派车驾,没过多久,也就打一个盹儿的时间,刘彻就到了卫子夫所在殿落。 他能来,卫子夫很开心,她试想过陛下会去椒房殿,会去批奏牍一整天等等,但就是没想到陛下会这么依恋她,连续几夜与她作伴。 刘彻向她交待卫青他们,已经安置好了,让卫子夫放心。 见她舒缓一口气,又提到皇后明天想见一见她,得提前作好准备。 卫子夫自然开始心绪窘迫,抿嘴巴巴地道:“臣妾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都没做足准备呢,皇后该不会不满意臣妾礼节不到位吧?” “子夫你担心的有些多了,皇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她不会专门想到去为难你,她这次见你,只有为了找人教你礼节而已,而且她很好相处的,你平时有什么事情,多找她就行了!”刘彻捏了捏她的鼻子,亲昵笑道。 “臣妾只是想想嘛,后宫毕竟是皇后为主,如果相处和谐的话,陛下你也会少很多烦恼!”,轻轻拂开刘彻的手,双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卫子夫饱含爱意。 卫子夫她很喜欢青蓝色的衣服,第二天她同样身着青蓝色长裙,素雅而不失端庄,在刘彻安慰下,才心平气和的乘轿辇前往椒房殿。 女主人的大度打动了她,这个自小娇生惯养、身世幸福的女人,竟是与她见过的都很不一样,卫子夫只觉得阿娇比平阳公主还要亲切,还要和善。 没过多久,这两个女人就相互熟悉了,时不时讨论刘彻的强悍体魄,更是让一旁的李妍羞臊不已,她没想到阿娇姐居然会主动提及这些,有了男人的女人,就这么可怕么? 整个后宫就她们两个妃子,可想而知,这样的场景会经常上演,所以李妍只能安慰自己习惯就好…… 当然不会忘了把李妍介绍给卫子夫,刘彻同样和卫子夫讲了小妍与他的**年感情,让她和李妍也多认识认识。 李妍是假恬静真调皮,卫子夫是真恬静假调皮,所以她们相处起来,很有意思,脾性互补,相映成趣。 这位倾城倾国李夫人的哥哥们,此时正在周亚夫操练的军中任职,他们被周亚夫接管已经很久了,作为曾经的一军统率,磨练他们似乎不在话下,让他担任小文官小军侯,也没人会有异议。 李延年更喜欢舞文弄墨,作赋谱曲,周亚夫便把军侯位置给了更加适合的李广利,把记录粮草钱财花销的小令位置给了李延年。 别人都认为从小兵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更能知道怎么了解兵将,并且合理布排、统军打仗。 但周亚夫和一般将领不一样,他不喜欢搞那些形式主义,和刘彻很像的是,他会直接把有能力的人提到高位,他觉得这样才能少走弯路,各司其职,凝结合一个集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人的品性天赋在这个年纪已经固定了,再怎么锤锻也只是习惯的过程,而军队里更不同于文官集体,将军照样可以与小兵同甘共苦,花时间锤锻不如让材尽其用,而不是虚耗那些时间。 少年英雄为什么少? 因为他们大多数有天资的人,被所谓规矩,给硬生生把时间花在了虚磨之上,才消沉了锐气,变得太过老成,再没有什么太大闪光点了! 霍去病凭什么少年得志? 就凭卫青与刘彻给足了他空间, 而周亚夫给卫青舞台, 同样是这个道理, 卫青一样可以成为少年英雄! 兵书谋略只有在实践中才会发挥它的光彩,一味闷在古籍兵法中,年纪再大再稳重,也只是迂腐、原地踏步!经验不经过实践能养成么?古代有能力的将才,他们缺的只不过是门槛而已!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是儒家理学摧毁人的鲜明特点,这是一种思想的倒退!熟不知更早的人们,便知道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而刘彻赞成以儒为首,不罢百家,使其相互争鸣便是这个道理! 同在军营,又同被周亚夫任为军侯培养,李广利与卫青便这样相互认识了。(作者菌特意把李夫人和李广利提到与卫青他们一个时间段,纯属架构,望莫认真计较) 两个人脾气很对头,李广利人虽然比较大条、粗旷,但他很欣赏卫青这样君子之风的人,一来二去,就成为了好伙伴,每日找周亚夫学习兵法,加以交流。 刘彻回宫的一个月后…… 两人因探讨孙子兵法,而做了一个沙盘。 “应该从侧翼包抄吧!” 卫青摇了摇头道:“不对,他们肯定知道保护,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被我们轻易包困住?” “那万一他们疏忽了呢?” “那有那么多万一?统兵之道,重在以最小的伤亡夺得胜利,不能冒险!” “这倒也是,不能用兄弟们的命赌那个万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被抓了 沙盘是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一样良器,虽于东汉刘秀时流行,但西汉也有其雏形,它可以让将军们考虑交战计策与表达各自谋略,而此时他们俩就是各模拟统率一支军队,在多变地形条件下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消灭对方取得胜利。 李广利他统军风格偏激进,总是想靠一些奇招来夺着胜利,但很显然,失败的次数要比胜利次数少。 对于他这样稳不住的人,放在将军位置上,必须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周亚夫也知道,李广利虽可堪一用,但若没有指引,最终便会冒进误事。 “哈哈,咱们两人算不算因为是陛下的大舅子,才得到这么一个军侯的位子啊?”,李广利从沙盘上缓过神来,调笑道。 沉吟片刻,卫青才坦荡地道:“我们只不过是借了陛下的那片名气,被周将军看在眼中而已,若不是我们真有这个本事,那里会得到周将军的青睐? “这倒也是,我自小在将军府上长大,也知道将军待人处事的大气磅礴,要不然,我还真不会接受将军给的官职,而是自寻出路,从小卒做起!”李广利轻叹一口气道。 一边收拾着沙盘,卫青一边笑道:“我怀疑这是陛下的主意,要不然,周将军那里会对咱们特别照顾,还给咱们讲治军打仗的经验?” “陛下也是个奇人,把我那妹妹哄得一颗心系在他身上,见了他比见了我还亲!”李广利醋意满满,多了很多抱怨。 “哈哈哈,这可能是陛下的魅力所在吧!子夫姐姐也是如此,自从被陛下宠幸后,笑容从不褪祛,欢快地如同受过上天祝福一般!”卫青不像李广利那般不满,而是怀有欣悦。 挠挠头,一屁股坐在土砖上,李广利问道:“哎,卫青兄弟,你见了外面那些兵将没有?” “见了,如果能带这样的兵,何愁天下不平!”卫青自信一笑。 “兄弟,你说错了,陛下他花那么大精力练这些兵,可不是为了守在家中,而是为了攻夺夷族土地、开疆扩土用的!”李广利嘿嘿笑道。 花这么大精力养兵确实有些诡异,只是用于震撼诸侯也不怎么合理,卫青想到这里,开始对陛下的真正企图,有了那么些揣测。 北方匈奴闹的不大,也与边塞汉军形成对峙,短时间内并不会轻举妄动,西边西域有敦煌郡承接,贸易往来频繁,没什么必要起战伐。东边朝鲜无多少声音,根本不足一虑。而南边百越之地倒是有占山为王,不把汉廷放在眼中的趋势,随着赵佗变得虚弱老朽,汉军也会迎来侵袭的好机会! “南越新王即将掌权,新旧势力必定会慢慢交换权力,陛下若举兵攻打,趁着赵佗还未死的这个机会,有很大希望成功统治南越,以此为跳板侵犯闽越,解决这两个大头后,进而兼并百越之地。”卫青思考时间并不长,自知只是探讨而已,立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仰起头看人很难受,但同一高度就不一样了,将卫青拉了下来,坐在他旁边,李广利撇撇嘴道:“在我看来,打南越的话很辛苦,他们那鬼地方又潮湿又闷热,士兵们晚上还会受蚊虫咬,露宿野外根本不是人活的!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那么急?” “速战速决呗,打完了再向当地人取经,他们生活得下来,咱们强壮的士兵为什么不可安然无恙?而且我看过一本医书,上面说南夷之地,想要睡得安稳,只要一样东西就可以了!” “什么东西?” “火,火堆!在开阔的地方烧掉地上所有不干净,再安营扎塞,必定能好好睡觉!” 这个主意简单而且有用,李广利自然不会钻牛角尖,“卫青兄弟,你真好学,在平阳侯府做那么卑微的骑奴,都能利用时间去读书,连医书你也知道,将士要是有你这么个将军,就像多了根主心骨似的。” “说了,不许互夸的!” “行行行!周将军的话我都听了好几年了,还不如你听了一个月的坚决,真是惭愧!”李广利苦笑道。 “不早了,咱们练会将士们学的博杀术吧,我发现这陛下流传出来的东西,真是样样奇妙无比!”卫青叹了口气道。 有天赋还勤奋,这让不让人活了?李广利心中哀怨…… 跟上卫青的脚步,李广利在后面笑骂道:“别人做一遍花半天累得半死,你倒好,学陛下当初一个样,做两遍只需花大半天,还把劳累忍了下去!有那么些精力去学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河西走廊外,大汉朝与楼兰、北匈奴三边交接之地。 张骞不敢明目张胆地在白天穿行,于是想等到傍晚,很少会有匈奴人骑兵经过的时候,再去赶路朝西域腹地前进。 …… 春月不知何时悄悄升起,沐浴着高原广袤的身躯,回首望去,远处山巅,有光如昼,整个草原笼罩在奇光异彩之下。张骞勒住马头感喟道:“真仙境也。” 他看了好半会,才回过神来,自知赶路为重,便将思乡与劳累的心绪抛之脑后,准备越过河滩,绕过近千米的高峰。 当马蹄声响过河滩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只见一队匈奴骑兵朝这奔来了,而他的部下也纷纷亮出了兵器。 张骞从马上跳了下来,迅速来到队伍面前,扫视了一眼严阵以待的部下道:“少安毋躁,我们身负陛下给的使命,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妄动手中兵器,生出枝节!” 说话间,匈奴骑兵的身影就渐次地清晰了。 “什么人吃了豹子胆?竟敢闯入休屠王领地?”奔跑在前面的匈奴将领大吼一声,看他的装扮,至少也是个当户。 这分明是三国边境!什么时候成了匈奴人的地盘?张骞心中不屑一顾,轻啐一声。 但对方人多势众,还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张骞自知强行冲过去毫无作用,“堂邑父,你告诉他们,咱们只是来往楼兰的汉人商贾!” 堂邑父见状,急忙上前说话:“小人见过将军,我们是前往西域的商贾,在此休息片刻即走,还望将军给个方便。” “商贾?” 当户狐疑的目光转向张骞,就看见了他手里紧攥的汉节。 “既是商贾,怎么会拿着汉节?” 当户说着,就朝身后的士卒挥了挥手,匈奴骑兵立即四处散开,把使团围在中间。 “你要说实话!否则,休怪刀锋无情!叫你们喂狼!” 既已穿帮,张骞也不打算隐瞒,上前有礼道:“不瞒将军,我等确非商贾,乃大汉使团,欲往西域寻求通商。” “什么通商?兔子再狡猾,也逃不过鹰的眼睛!分明是另有图谋,给我拿下!”当户大声道。 张骞挥手让使团别反抗,跟他们去匈奴人领地,因为他相信休屠王要是见到了陛下给单于的锦囊,必定不会轻下杀手,而单于一旦拿到锦囊,也肯定会如陛下所言,将他们给放掉。 第一百七十四章时也命也 这么多天与堂邑父的交流,张骞早己学到几分匈奴话,方才情急之时,才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番。 可惜长期边塞经历,匈奴人早已拥有了识别真伪商贾的眼光,这些有错漏的语言与车队排列,根本不足以让他们放下戒心。 何况在他们眼中,汉人就像是仇人一般,他们在西域诸国那儿作威作福惯了,那里会想到汉人会反抗,设下陷阱等他们到来,使他们在侵略汉朝边塞过程中,受到严重损失。 凡是汉人的队伍,只要被他们盯上了,不管是什么目的,通商也罢使节也罢,统统会带回去给匈奴人做奴隶,所以即使是他们相信了张骞的话,这一行人也逃不掉被抓的结局。 匈奴人与汉人的矛盾早不可调停,已经到了互相针对的地步,更何况休屠王还曾经是河西主人之一,对于河西来的汉人,更是痛恨不已。 也是时候不对,张骞本想等个好机会,却没想到这适逢休屠王北来察看兵情,长期闭塞,偏居一隅的他对大汉国情知之不多,这偶然的收获,虽在他预料之中,但来历却有些不凡。 这么遇上了自称大汉使团的一百多人,惊异中又多了许多新奇。缓步上前,他拿着汉节看了半天,才抬起头凝视被缚了绳索的张骞,目光中露出狡黠。“你果真是汉使?” 张骞一脸愠怒,恨恨道:“我乃堂堂大汉使节,何须隐匿行踪?倒是休屠王不通礼仪,对一个寻求通商的使节,竟然是如临大敌!” 遭到奚落,休屠王尴尬之余,多了几分忿忿不平,转而恼怒道:“落入我们手上,便如同羊入虎口,羔羊还敢在野狼面前撒野,你这个汉朝使臣就不怕死么?” 冷笑一声,张骞哼哼道:“据本使所知,你们大王伊稚斜单于曾对我皇服软,亲交几万马匹羊群,现在杀了本使不要紧,但若是因此而导致两国战事重起,单于追究下来,您恐也难辞其咎吧?” “你说什么?” 见状,堂邑父在一旁小声解释:“使君的意思就是,咱们是大汉的使节,如果您一旦杀了我们,单于怪罪下来,您能够担当得起么?” “这……”张骞如此说辞,让休屠王很意外,单于的面子,他的确不能不给,但就此收场,他又觉得威严顿失。 于是又问道,“既是汉使,就该持有通关文书,为何本王只见汉节而不见文书?” “敢问休屠王,匈奴主政者是单于,还是您休屠王?”,张骞笑了一声,低低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单于。” “你们单于难道会将通关文书给我一个汉朝的使节,休屠王莫不是开玩笑吧!”张骞继续说道。 “哼,那我就不管了,反正单于他也不会怪我先斩后奏,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了,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我。 要是其他匈奴王还会禀报单于,可老子不会,你们就放心吧,这下半辈子就做奴隶了!”休屠王残忍一笑道。 陛下给自己的锦囊还没用呢!怎么可以放弃,去甘心做匈奴人的奴隶!张骞大喝道:“休屠王,我有一封信在锦囊里面,这是我们陛下给伊稚斜单于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必须要交给单于他,锦囊现在就在我袖子里,快把它抽出来。” “哦?是么?”休屠王右手一探,便从张骞袖口拿出一个锦囊。 不过他没有打开,而是收入怀中。 自己怀揣着使命,怎么能蹉跎在这大草原为匈奴人牧羊?眼见休屠王就要走了,张骞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大喊道:“我大汉天子信物,怎能随意蔑视?若伊稚斜单于在此,也要对我张骞礼敬有加,你休屠王是在玩火**!” 休屠王偏头看了一眼张骞,面皮一抽,转身便一跃上马,绝尘而去。 双手呈拳状,含怒而握,张骞他真想提刀与匈奴人拼个你死我活,可一转头望向身后那一百多人,他沉默了,他开始盘算怎么在匈奴人眼皮底下逃出去。 不远处,一个矮小的帐篷内,一位老的不成样子,像是块朽木的老头子端坐一旁,正喝着士兵送上来的新鲜牛奶,平静和蔼。 不久之后,这里多了一位客人,不告而来,推门而入,“大祭司,我已经拿到了锦囊了,那张骞身上,果然有那大汉皇帝的信物!” 老人皱巴巴的枯手拿过锦囊,干笑几声,“休屠王,不枉当初老夫救你一命,你还是尊敬我这老头子的,哈哈哈,有了这个信物,老夫不用再担心戈儿她将来惹起的祸端了!” “大祭司,你这么做值得么?”休屠王并不理解这种爷孙之情,在他看来,为了子孙抛弃性命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值!与老夫那孙女儿相比,这天下间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什么都可以牺牲,但就是戈儿,她得好好活着!”大祭司双目赤红,激动地吼道。 就为改动天命,弄得自已都没多少时日了,休屠王长叹一口气道:“当初你那儿子,我的好兄弟也是这么死的,大祭司,你忘了么?” “这……这就是我大祭司一脉的宿命么?”大祭司眼中溢出夹杂血丝的泪水,喃喃苦笑道。 “那张骞怎么办?要扣着他么?”休屠王见大祭司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转念一想,便问了出来。 桌上一壶鲜牛奶被大祭司一饮而尽,用布抹了抹嘴巴与脸上的污渍,无奈一叹道:“那小子就是个麻烦,你找个机会,制造点疏忽,让他溜走吧,反正他也完成不了使命,暂时对咱们造不成威胁!” “他羞辱了老子,我得教训教训他再把他放走,要不然,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大祭司眉头一皱,“别太过火了!” “放心,我知道轻重!” 在长安城的刘彻,自然不知道张骞经历的这一切,他正为着拉拢南越下一任国王而忙碌招收使臣呢,等到麻痹了南越,再举兵攻伐,肯定会有奇效,这就是刘彻此刻的主意。 新招进宫的贤才中,东方朔是个能言善辩,并在刘彻心中有点存在感的人,所以他决定先见见东方朔,再布置计划。 第一百七十五章必先取南越之心 东方朔有说的本事,但没有很大可能,去发挥做的能力,所幸刘彻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让他用言语迷惑赵佗,拉拢赵胡那便足够了。 这是甘泉宫的通天台,修整过后,愈发显得气派,四方敞亮而不失体面,有一天台,取通天之伟意,造八方气势。 自天气转好后,春意正浓,刘彻便时不时会去甘泉宫小住几日,顺便往上林苑狩猎一番。 两只小狼早不见青涩样子,在上林苑中往来自由,来自根骨中的狼王血脉,正不知不觉影响着这两只名为不离不弃的狼性,张开獠牙,扑向苑中食草羊群。 狼性, 正影响着刘彻, 伸出嗜血的狼爪…… 在通天台接见臣子,似乎还没有这个先例,不过先例这回事嘛,做就可以了,固守前帝绝不是刘彻想要的! 由于通知的人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加紧赶路下,不消多时,便将陛下的召见,传到了他府上,东方朔得知消息也很快速,未换衣服便冲上轿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见陛下那急切之心。 趁着东方朔来的这段时间,刘彻也在谋划着进攻南越之具体事宜。 对于百越之地这些难啃的骨头,秦始皇当初花了五十万大军,数年时间才将它拿下来,但陈胜吴广一起义,又重新失于他手。 不过幸亏当初的迁民与迁商,让百越之地多了商人的血统,也让百越开始向变得文明开化,多了几分对汉人的认同感,否则刘彻想要迅速拿下南越这个承袭秦制汉法的南方之国,根本不太现实。 从桂阳溯耒水而上,跨越骑田岭入连江,一路可由楼船将军杨赴与周亚夫率领,溯赣江而上,跨越大庾岭入浈江。一路由戈船将军郑严及下厉将军田胄率领,从零陵出发后,沿漓江而下至苍梧。一路由驰义侯何遗与卫青等小将,发巴蜀兵及夜郎国兵,沿北盘江而下,一路由齐全天三人率领,统京师南军两万围点打援,作四处游走。 之所以选这些楼船、戈船将军依河进攻,就是因为南方土地破碎,河流众多,并且南越舟兵甚多,仅从陆路进攻,根本打不下来,只会陷于僵持。 刘彻计划最终四路大军在南越国首都番禺会师。 这时的南越国是在秦朝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国家。立国之后,赵佗沿袭了秦朝的郡县制。在郡的设置上,赵佗保留了南海郡和桂林郡,并把象郡拆分为交趾郡和九真郡,拢共四郡之地,地盘绝不算小。 甘泉宫他还是第一次来,东方朔一路上也不忘观赏风景,像个没事人一样,好似刘彻召见的不是他…… 当视见过他几次,刘彻倒没有刻意观察东方朔,但他穿得实在太随便了,让刘彻嘴角有些抽搐,“朕这有披风,你还是先披上再说吧!” 低头看了一眼,他嘿嘿笑着,“陛下能为臣割舍披风,体恤臣不拘小节,臣感激不尽、荣幸万分!” 还不拘小节,真会给自己扣高帽,刘彻瞪了他一眼,一抬手,示意包桑取走桌边披风,拿给东方朔。 “臣一路上想了很多,就是不知道陛下最近遇上了什么麻烦。陛下您到底有何事找臣过来相商呢?”,笑呵呵盯着身上的披风,东方朔得意道。 “不是朕遇上麻烦了,是朕要找别人麻烦!”刘彻诡异一笑。 “哦?不知陛下想找谁麻烦?”这东方朔也是看热闹不闲事大,顺着刘彻的话笑咪咪道。 轻咳一声,刘彻阴沉道:“百越之地隐患众多,其占地为王各行其是,自秦分裂便未收回,不把大汉朝放在眼里,那朕便想先灭南越再统一百越!以示汉家之大一统!” “这……臣能帮陛下干什么?”东方朔有些讶异,陛下居然想要攻下南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没一点预兆? “你可以作为朕的使者,率先去麻痹赵佗赵胡他们,朕相信依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南越国王族必定会放下戒心,到时候朕再发兵,夺下南越只不过几个月之间而已,绝不超过一年!”刘彻作出担保,眼中精光闪烁。 沉吟片刻后,出于稳重,东方朔忧虑道:“若是臣没能得到南越王的相信呢?” “你怕么?” “大丈夫,为国而劳,有何惧怕之处?”东方朔听到这里不乐意了,挺直腰板道。 “既然你不怕,那朕便向你直说吧,身在敌营,如果不能得到对方的信任,那肯定是很危险的,这时候你只要做到一点就够了,那就是拼尽全力的逃出去!”刘彻坦诚道。 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依照现在,总不可能来一架直升机吧?轻而易举地离开,根本做不到。 “那看来臣若想安然无恙,就必须拼命做一个舌灿莲花的说客了,哈哈哈,这么有难度的事情,交给臣好了,臣尽力把他们的信任,拖到陛下大军压境! 只希望陛下将我那父母妻儿好好安置,臣就算回不来了,也死而无憾!”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东方朔神色严肃。 任务的确很艰难,对于东方朔出使一事,刘彻是怀有愧疚的,但一想到自己身后千千万万的子民,他还是强忍下柔肠,右手拍了拍东方朔的肩膀,从他侧身缓缓向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刘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予君披风,愿君归来与朕共享主宰沉浮之快感,与万民共乐汉之强盛!” “臣愿用性命,尽力换取一份不辱使命!”东方朔双手握住披风,大声回道。 …… 上林苑就在不远处,怎么能不烤个肉吃? 离开甘泉宫的刘彻,被溪流鳜鱼、草地野鸡吸引了味蕾,引弓一射便是顺利到手。 在宽敞的丛林里烤肉,周围还有一大批侍卫守着,刘彻觉得很不错…… 就是韩嫣, 这小子眼睛绿油油的, 恨不立刻吃上, 自己烤的野鸡肉、鱼肉。 一个爆粟子过去,韩嫣便怪叫着离开了。 “想吃就记得再猎几只野鸡野免子来!”刘彻在后面吩咐道。 “咱们吃不完啊!” “朕还要带去给皇后她们尝一尝呢!” 韩嫣一捂脑门, 提起弓, 便上马扬长而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灭南越便可海上通商 丹景台被淹没在未央宫大片鳞次栉比的建筑之中,它作为后宫八区供妃嫔们居住的殿阁之一,虽然比皇后居住的椒房殿要逊色了许多,但它依然是文以朱绿,络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看起来也同样是十分富丽堂皇。 从殿外走到里面,便可见殿内的陈设,更是珍物罗生,焕若昆仑。虽说规模不算很大,但其侈靡迤逦亦是民间百姓无法想象的。 多次要求陛下换掉华丽藻饰,把丹景台这些浮华的东西,统统给取下去,贴补国库之用,但每一次都被刘彻给吻绝了,卫子夫虽不习惯于锦衣玉食,但作为皇帝的宠妃,她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换来换去太麻烦了,并且国库也不缺那么一些珠宝玉饰,除了修一下甘泉宫,刘彻并没有花钱在宫殿楼宇上,还保持了文帝景帝不铺张浪费的传统。 身正才有信服,皇帝都奢侈靡华了,拿什么去劝百姓珍惜一点一滴?同样的,王公贵族更加不会收敛。 自从郅都回来做中尉以后,上至皇室子弟,下及大富商贾,便再未表现过嚣张跋扈的气焰,以前的梦魇再次归来,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要痛苦,这意味着他们不能触及一点刑法底线,要不然,就吃不了兜着走…… 要知道,郅都可是逼死过太子的人,太皇太后想杀他都被他逃过一劫,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了,只能乖乖盘着不犯事,要不然,他盯上了自己,那不死也要掉层皮。 最近齐秀儿动作很大,四处购置生铁铸造器具,不仅作民用,还作军用,规模也在慢慢扩大,在长安城中从无名之辈渐渐挤身到了富商之列,偏偏她尽管崛起的很不合常理,更让其他商贾匪夷所思。 当然,这一切都是刘彻的扶持,要不然,凭借她自身能耐,得干半辈子才能到这个份上,无关实力,只关根基与人脉。 这么发展下去,她肯定会成为如同卓王孙那样的蜀郡巨商,从而代刘彻行民行之事,监而督之。 虽然有些事情,刘彻都不太乐意为卫子夫做,例如让丹景台变得朴素一点,把侍女遣散一大半,每日菜食少些花样,别为自己铺张之类的,但刘彻陪她的时间很多。 一天下来空闲的时间大概六个时辰,一般在傍晚至黎明,与下午的这段时间,而这些时间,刘彻一般轮着给阿娇与卫子夫,陪她们游园观花、狩猎烤肉、蜜话打闹等等。 刘彻知道,她们也会无聊,也有焦灼的时候,长此以往还会滋生忿怨,如同笼中鸟一般,挣扎不掉便要惹出麻烦。 后宫妃子少有很多好处,这样刘彻可以照顾到几女的感受,不会让她们勾心斗角,更不用关心和不和谐的问题,因为这两个女人都很体谅刘彻的感受,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惹来他的反感。 等到刘彻有一整天空暇,时不时会带三女便衣出宫,去逛逛长安城爬爬矮山,与救一救那些老弱病残,罚处一番贪官污吏。 至于安全问题,不说她们周围有侍卫侯着,就是刘彻他自己,也是一个高手,他可很自信地说,这天底下明面上能打过他的,绝不超过一手之数。 总是有不长眼的人,贪心于三女的美色,上前搭话,言语轻薄,而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刘彻打了一顿,至于还动手动脚过分一点的,更被刘彻直接一旨号令,带兵抄家,强行让他一贫如洗,从云端跌入地狱。 在刘彻布置兵力,准备南下之时,东方朔已经率先出使了。 从起兵准备到起兵,需要一大段时间,这是一定的,而这段时间,就是东方朔的作用所在,与此同时也是为了不被察觉进而减少伤亡。 这东方朔发挥了他一如既往光棍的精神,连告别都不告别,直接骑马奔向九江郡,打算从淮南王那儿借道进入南越。 荆轲还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呢, 这东方朔, 也够彪悍的, 不愧为汉人! 刘彻心里面发了个朋友圈,并给他点了个赞。 此时的南越,看似平静不起波澜,但实际上,早已经是危如累卵,外有刘彻蓄势待发,内有赵佗老迈卧床不起,其孙赵胡与土著贵族们相互争斗不休,大臣们互相倾轧,乱成一团。 先秦时期,岭南先民就在南海及南太平洋沿岸开辟了以陶瓷为纽带的交易圈,南越国时期更对外出口漆器、丝织品、陶器和青铜器,南越国已能制造25~30顿的木楼船,并与海外有了相当的交往,主要的贸易港口有南越首都番禺(今广.州)和徐闻(今徐闻),为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对于不抑商贾一路的积攒财富,在国内是远远不够的,建立民行与官行只是一个开始,等到刘彻收拢南越攻下百越,便可以从海上与东南亚国家通商,从而完成财富缺乏的弊病,真正的无后顾之忧,以商养兵,进行战伐。 万事开头难,而选取南越国作为首战对象,对刘彻来说,这是最恰当的选择,这足可以让未来十几年战争,都不会受到人们的怨声载道。 一边战伐一边富国强民,这并不是不可实现的,因为汉人拥有的技术与文明,刘彻能够将它们发挥最大作用,反过来刺激人口增长,使各类工农商士获得发展。 在儒家不独尊的情况下,汉人的脊梁不会慢慢消失,属于汉人的骄傲,当然可以在刘彻带领下,永不褪色! 休屠王没有为难张骞,而是暗示一番,让他手下大当户,多制造一些疏乎,并时不时用鞭子抽打汉人,激起他们的不满,从而急切想要逃走。 这一晚上,张骞都在犹豫不定,他觉得自己都看得出来的疏忽,匈奴人不会发现不了。 摸了摸脸上的鞭痕,他再望向漫天星辰,那无边无际的原野,他不知道是不是该顺着匈奴人的疏漏逃走。 最终,他还是选择溜走, 后面一百多个人, 还在看着他,他们同样遍体鳞伤 因为他想不到,想不到匈奴人放走他们,有什么好处。 或许这是陛下的锦囊起作用了,休屠王还是把它交给了单于,单于下达命令,才使休屠王为保面子,悄悄设下疏忽放他们走。 大祭司回到北匈奴领地后, 见了他的孙女, 不理会她先是惊异, 继而哭泣不断, 语重心长道:“爷爷时日无多了,你也别担心,几年还是抗得下来,爷爷会陪走完这几年。你不要怪爷爷,爷爷是为了你好……” 从怀中掏出锦囊,大祭司苦笑着让她小心保管,叮嘱她直到碰上难以解决的麻烦,再打开。 便抚着她的额头,不再言语。 第一百七十七章都很给面子啊 此刻正是午后的时光,卫子夫缓缓地走到楼外,凭栏而立,望着开放的芍药花,呆愣地发呆。是的,花儿今年谢了明年可以再开,而她的年华与容颜却不会回来了,也幸亏陛下一直很宠爱她,感觉不到太多乏味感觉,与刘彻相处,温馨甜蜜。 最近有很多宫女向她示好,卫子夫却只是笑着与她们谈了谈,并不承诺什么。 陛下的后宫多少妃嫔是他自己的事,她只要好好服侍刘彻就行了,宫女们的主意,无非是想借她之手,与刘彻寻求花前月下的机会,而这个,不仅是皇后不愿意做,就是她自己也是想也不会想,她只愿意安安稳稳的,有个爱她的人作为依靠,并不想加入什么后宫争斗。 她也看得出来,刘彻一点也不希望接触除三女以外的女子,仿佛她们几个,就是刘彻前世"qingren"、命中注定…… 女为悦已者容,卫子夫尽管很开心于刘彻的陪伴,但也总是劝他要多关心政事,多出去看看,百姓生活是什么样子,而这也被刘彻夸为贤内助,时常哈哈大笑。 的确,刘彻很在乎别人的感受,对卫子夫的话大多会采纳,同时该果断的地方,不会留下一点弊病,例如方士已经被他杀怕了,直接从上层王孙贵胄中销声匿迹。 “梦儿,我让你采的桃花你采了没有?”,卫子夫听见门外脚步声,慢悠悠回过神来问道。 “当然采了,朕都带回来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随着花香,分别传入卫子夫琼鼻与粉红耳朵中。 卫子夫一听到这男声,立马跑了过去,见到刘彻后,脸颊溢满笑容,垂着头娇羞地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将她轻轻拖起,右手一扬,青丝绾起处便多了一枝含有露珠的桃花,刘彻做完这些后,便仔细端详着卫子夫。 不久后,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啊!哈哈哈,朕以前只当这句话只是一个梦,没想到今日却是见到了美人粉面与桃红相映,当真是相得益彰!” 羞涩地不肯再让刘彻调戏,偏头过去,脱离了他**自已脸颊的右手,卫子夫对着门口笑意盈盈的沈梦嗔道:“梦儿,陛下来的时候,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害得人家都出丑了。” “姐姐,这你可不能怪我,这是陛下的主意,梦儿只是顺从而已……”沈梦朝两人行了大礼,伏地抿嘴回道。 “哎呀,说了陛下不在乎这些,快起来起来,地上太凉,跪久了会伤身体的!”向刘彻歉意一笑,卫子夫轻轻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沈梦扶了起来。 对刘彻还是怀有敬畏,沈梦并不肯起身,只不过眼晴时不时瞟向刘彻,而后低头不语。 右手手肘放在左手手心上,刘彻撑着下巴道:“你叫沈梦,嗯,以后在这丹景台,你不必向朕行礼了,还是起来吧,你的主子一直扶你,这有些不太雅观。” “喏喏,婢子谢陛下皇恩!” 见沈梦慢慢走出大殿,刘彻牵过卫子夫的手便走进了内室,并在梳妆台上拿起铜镜递给卫子夫,让她看一看桃花点缀在发间是什么模样。 “陛下,这桃花娇嫩之极,若要化妖,配上臣妾,略显艳丽,有失皇家威仪呢!”卫子夫虽很喜欢戴上桃花的样子,可还是在考虑一番后,小声诺诺道。 还能不了解她的脾性?刘彻捏了捏她的脸,轻哼道:“朕昨日在渭水上见识了一番舟船与戈船的威力,那声势远超一般渔船小舟,端得是威风八面,若是用于战伐水战,当是江河利器,也幸亏有臣子与朕想到一块去了,要不然单靠陆上雄兵,想攻占南越,并无太大可能!” “陛下你的意思是?”卫子夫不知道刘彻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心下好奇便说了出去。 “唉,艳丽与雕饰就像改造过的戈船,虽多了些本与之不符的器具,但却是朕用于攻伐之大利处,对于交战,远比简单小船更有用处,该饰以妖娆的地方就应当加上,这好处终归是有的,只需控制量便可以了。 子夫你佩上花饰与享受简单繁华,是一种奢费这是真的,更加讨朕喜欢这也是真的,这是身份,也是地位造成的,让人望而生敬的美,只该朕与你分享! 若是没有匹分,每个人都一味谈及俭朴,天下人就从各自那里拿不到一分利处,度日艰难且只得自产自用,这于天下又有何用?所以,适当之奢费,是有益的!”刘彻叹了一口气道。 卫子夫并不笨,相反还很聪颖,但对这些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只好巴巴望着刘彻道:“陛下,你教教臣妾好不好,臣妾有些听不懂……” “好好好,朕反正今日无事,陪你说说话也不错!” …… 赶到九江郡,用时并不太长,东方朔是在几天后到达的。 一路忙着行路,东方朔到九江郡时已经有些劳累了,他毕竟不是武将,只是个嘴皮子厉害的文臣,所以耐力不足,也是顺理成章的。 小休半日并不打扰他忧心国事,他给地方县令出示陛下给的通关文书后,便要求他们通知淮南王府,自已会去见淮南王刘安,让其做好准备,或者直接派人在半路上把自己接过去。 县令当然不傻, 这明显是大来头的人, 直接让人准备马车,并由快马通知淮南王府相迎,说明来客是代陛下而来。 东方朔早料到县令会这样安排,自己可以强势一些,让淮南王派人来接,但他不可以,他只能两头不得罪,亲自出力让人送自己去见淮南王刘安。 曾几何时, 他也是这般事事周全, 叹息一声,东方朔便登上马车出发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他才懒得强求那么多。 淮南王刘安很热情,极力要求东方朔小住几日,但东方朔身负皇命,根本不敢逗留,再说他也不清楚刘安什么目的,还不如婉拒。 离开九江郡时,东方朔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刘安派来为东方朔做向导的,毕竟是初入南越,东方朔就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南方潮湿与虫疫,给一个当地人作向导,这也是淮南王唯一能做的。 告诉淮南王实情是傻子才会去做的,只让其知道自己是去南越便够了,刘彻当初并没说过直接出兵的事,东方朔顺着刘彻的意思,一句出使南越便足矣。 说实话,东方朔还真有些水土不服,还发过一次烧,只不过他没忘记刘彻面前分秒必争、能多拖一天就多一拖一天的承诺,硬着头皮,一路舟车劳累到了南越王都番禺(今广.州)。 南越王赵佗拖着老迈的身子,差军队迎接他的场面,让他心绪平静了几分,开始拾回了口才上的自信,心中嘿嘿笑道:“都很给陛下面子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谁怀孕了? 断断续续着好几天,刘彻一边处理着军队后勤补给之事,一边带着狩猎队伍,北至池阳,南猎长杨,西至黄山,东游宜春。 不过常常是他带领一支队伍,韩嫣带领一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出发,然后在预定的地点会合。实际上,这支游猎队伍也就是一支名曰“期门军”劲旅的雏形。 走出深宫内院,他们放纵在天地苍穹、沃野莽林之间,起居也都安排得十分随意。他们往往是披着夜幕出发,天明就到了山脚之下,然后队伍分开,以狩猎的数量决胜负。 韩嫣明白,皇上展开这样的狩猎,不过是为了缓解朝堂上因兴兵之事,而引起的紧张气氛,因而,他总是暗中叮嘱部下少打些猎物。 这样几次之后,自然被刘彻看出了破绽。 这天午夜时分,大家决定到户、杜一带的山间狩猎。在队伍即将分开之际,刘彻皱了皱眉头,向韩嫣问道:“为何你的人马每一次打的猎物都比朕要少得多?” “陛下,这么多天下来,您白日狩猎,夜里便处理政事,会吃不消的,臣只是希望您别太刻意打猎,徒惹劳累。”韩嫣抿了抿嘴道。 “你是想说朕沉迷于玩乐,分心其他?”刘彻笑意盈盈道。 这怎么可以混为一谈?韩嫣惊了一跳,从马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道:“臣从未有这个意思,望陛下明鉴!” “哼,朕从未想过专心狩猎,求那个更胜一筹的名头,韩卿,你这算不算得上是弄巧成拙? 亏你想的出来,每次朕猎的那么少,你还要比朕更少,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你故意而为,偏偏你还乐此不疯,真是服了你了!”刘彻气呼呼地道。 光想着比皇帝猎物要少去了,似乎并没有考虑合乎常理之处,韩嫣干笑一声,抬头道:“臣一片拳拳之心,忘记了那些无关紧要的,陛下要宽恕臣子才对。”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你什么心思朕还不知道?整天糊弄朕,难道嫌朕打你打的不够么?”刘彻将手中鞭子击向草地,恶意满满。 “臣不怕打!” “你……真贱!” 挠挠头,韩嫣笑咪咪道:“贱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陛下是在夸臣么?” “对对对,朕在夸你,你个贱人……”刘彻无语道。 “哈哈哈,臣收下了!” “……” 次日黎明时分,长安城门刚刚开启,一队人马就披着春日的晨露,悄悄进了横门,匆匆朝里面去了。 望向长安未央灯火,城楼宫殿在晨曦中影影绰绰,分外雄伟,慑人十分。举目远眺,又有咸阳原上皇家陵冢若金戈马鸣,松柏苍苍。 早朝后,沿着小径返回的窦婴百感交集,喟叹不止,他也不知道陛下能否如愿以偿,所以说不上反对。 及至看见灌夫高大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握住了他那双粗糙的手,叹道:“仲孺来了,此去平乱,辛苦你了。” “我只是随同押运粮草而已,那里有什么辛苦的?”灌夫望着窦婴,又关心道,“多日不见,侯爷消瘦了许多。” “衰朽之人,苟活而已。” “若是太尉也为苟活之人的话,那灌夫早该死了……”灌夫摇头苦笑道。 “灌夫将军,依你所见,那卫青初入军营,会是有什么本事,竟让陛下交付统兵之权?”窦婴纳闷道。 打了一个哈欠,灌夫撇撇嘴,“一则他是陛下宠妃的弟弟,二则周亚夫将军对他颇为看重,三则陛下想以他为首培养一批将才,最后便是此人的确有统军天赋、好学守礼!” “这……灌夫将军怎么了解的这般清楚?” 灌夫嘿嘿一笑道:“这是陛下与我说的……” 数日的打猎,刘彻有些厌了,刚回来就溜去了长信殿。 太后王娡早就让詹事传来消息,要刘彻注意点孝道,别把她这个孤家寡人抛在一边,只顾江山美人不顾亲娘。 换上素淡的漆料,长信殿变得很详和,刘彻才一走进去,便感受到了心绪开始平静。 与母后聊了很多, 刘彻也被训了很多, 王娡并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一顿絮叨, 几个女儿统统嫁了出去不在身边,王娡只好把目标又转到了刘彻身上,把心里挂念的放心不下的,一起交给了刘彻,让他自己看着办。 还能怎么办?除了原则问题,怎么开心怎么办呗。 正好谈到子嗣问题的时候,刘彻捂脸虚心接受责怪的时候,包桑的到来,将一切都解决了。 “陛下,太后,后宫嫔妃有喜了!”包桑顾不得赶路的匆忙,脸上堆满笑容,伏地禀报道。 “什么,那个嫔妃?”刘彻惊喜道。 白了刘彻一眼,王娡轻哼道:“还好意思说那个嫔妃,不是阿娇就是子夫呗,你这皇帝做的像个富家翁似的,一妻一妾还不亦乐乎!” 得到儿子幽怨的眼神后,甩过头,王娡欣喜着望向包桑道:“快告诉哀家,是那个女娃娃有孕了?” “回太后的话,是卫美人有孕了!” 尽管不是皇后有孕,但王娡还是很高兴,因为她终于有皇孙了。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第一个,那第二个第三个肯定会如期而至,太后她在得到消息后,心中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 不是儿子的问题, 他还是能生的…… 在母后的催促,加上自己的愿望下,刘彻去了丹景台。 此时的丹景台已经是忙成了一片,太医令们纷纷赶来,交流着如何为卫美人调制膳食、交代女官要注意的地方与忌讳的食物、交头接耳着将殿内不利于生养的花花草草统统让人搬走。 皇帝的第一个子嗣,总是要受到所有人,那细心到极点的照顾。 但人多了,不可避免会有喧嚣,刘彻才一踏入丹景台,便要他们加快速度,处理完了所有事后直接离开,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看到卫子夫喜悦地像个傻子一样,刘彻也被感染了,温和地伸出手,将她环抱在怀中,面对面,蹭着她娇嫩的脸颊道:“子夫,你怀了朕的骨肉,想要什么赏赐么?” “陛下,妾身不想要什么赏赐,只希望陛下可以陪着妾身待上一整天,前几天见不着陛下,妄身好想你!”卫子夫那充满爱意的眼睛盯着刘彻,羞红着脸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不吝欢喜 “哈哈哈,子夫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种甜言蜜语?这不像你啊!” 宠溺地看了卫子夫一眼,拉着她坐在床上,刘彻轻声问道。 小手握拳捶向刘彻的胸口,卫子夫眉眼流转,嘴巴微扁,瞪了他一眼,“臣妾还不是和陛下你学的,你整日用花言巧语哄着妾身,害得妾身都感觉自己变傻了呢……” “朕可不是花言巧语!” “哼,陛下你是不是想说这是妇女之友?” “嘿嘿,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卫子夫不乐意了,说了这么多,还是自己有错,皇帝说的都是对的么?气呼呼转过头来,望着刘彻,在刘彻感觉到不妙的情况下,直接一个翻身扑在刘彻身上,双手掏着他的胳肢窝。 对卫子夫没什么防备之心,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压了,刘彻痒的哈哈大笑:“嘻嘻嘻,哈哈哈……” “让你妇女之友,让你妇女之友!”一边掏着,卫子夫一边哼哼道。 “妈呀,子夫你别闹,你再闹朕要教训教训你,让你好看!”刘彻有些笑得合不拢嘴。 想起了李妍教自己治刘彻的办法时,那忍俊不禁的表情,卫子夫调皮一笑,依旧不依不饶,双手乱动着,并不仅限于胳肢窝,甚至在刘彻挣扎下,往下碰到了刘彻的大宝贝。 满面通红,卫子夫收手垂头,没有再挠了。 可她收手了,并不代表刘彻不再报复,一个翻身,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喘着粗气,他轻嗅卫子夫发香,将她不安的双手握住,往下再一吻,舌尖相抵。 等到美人动情之时,刘彻邪笑一声,并不再吻了,而是起身,整理着衣服,端坐在一旁。 “陛下,臣妾都混身无力了!都怪你!” 撇撇嘴,刘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子夫你刚才不是在捉弄朕么?” “这……是陛下活该!” “那朕不管!” 轻抬莲足,气忿的卫子夫想要轻踢刘彻后背,表示不满,但这还是被刘彻察觉到了。 一探手,握住她细白小脚,揉了揉,又往足背一拂,感觉到了小腿软柔而有弹性,回头望着卫子夫脸上溢满粉红,才不舍的收回手,笑道:“子夫你想偷袭朕么?” “才不是呢,分明是陛下轻薄臣妾……”卫子夫的声音低不可闻,颇有些幽怨。 每次都是自己陷入被动,她有些哭笑不得,但又忍不住想与他打闹,这才是让她痛并快乐着的原因。 “好了,朕以后不欺负你了,毕竟是有孕在身,不能受太多委屈,否则孩子以后就是个苦瓜脸了,你就是朕的冤家,有了朕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要享受些特殊待遇。”刘彻无奈一笑道。 仿佛柔若无骨,轻似细柳一般,双膝一曲,便侧着身子躺在刘彻腿上,悠闲道:“那臣妾要睡觉了,陛下不许动哦!” 一知道了自己有孕,卫子夫就大胆了许多,以前从未提到的要求也提了,因为她从皇后那学了很多,知道有趣的女人才不会单单只是皇帝的玩物,而会是一件珍贵的宝贝,值得细心呵护。 刘彻并不排斥于卫子夫的大胆,相反饶有兴趣地妆拨弄着她那如瀑长发,安静看向她红润的脸颊,笑而不语。 被惊动的地方决不仅仅限于长信殿与丹景台,而是在第二天就己经在王亲贵胄宫女大臣那儿传遍了。 不管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口头上无一例外,都是满满的祝福。 恰巧在太皇太后那儿小住,窦太主在太皇太后的欢笑声中,得知了卫子夫怀孕的消息。 对于母后的高兴,窦太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女儿有些不太争气,这么久了,还是被别人捷足先登! 太皇太后高兴的无非是皇帝有嗣,而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不为这个开心,这皇宫上下还能有什么让一个早看淡一切的老妪想大笑一场呢? 身份肯定是皇后要更尊贵一些,即便是卫子夫率先生下儿子,那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只要女儿今后生了皇子,那肯定还是立嫡长子为太子,所以她的唯一任务还是督促女儿生孩子。 客套了几句后,窦太主便直接请辞,她想去见见女儿,并问问她有没有经常喝自己给她的补药。 “什么,你没喝!”窦太主有些气愤,不自主的大声喊了出来。 轻蹙眉头,陈阿娇叹气道:“陛下说了,不能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你不想生儿了么?” “唉,我当然想啊,但母后你要知道,这个强求不了,该来的终究会来,拼命去求那么一个结果,阿娇不愿意做!”苦笑地劝着母亲,阿娇有些疲于应付了。 “阿娇!我们窦家的将来还在你身上呢!你怎么……” 窦太主的话被外面侍卫禀报声打断了。 “陛下到!” 随着黄门的呼喊声,刘彻走进了椒房殿,见到窦太主也在,眼睛闪了一下,扶起两人,便朝窦太主笑道:“姑母你是看望皇后来的么?” “额,我……我是来嘱咐阿娇的,卫美人有了身孕,这当皇后的自然要多加照料。”窦太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那姑母说完了么?” “这,自然是说完了。” “那朕想与皇后说一说悄悄话,姑母可以回避一下么?” 看了一眼女儿,她迟疑了一会儿,“那姑母先回太皇太后那么了,娇儿你要好好侍奉陛下。” “女儿知道。” 不急着说话,望着阿娇,刘彻在她的惊呼中,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在锦被上后,轻声道:“姑母还在门外,咱们等会说话。” 阿娇偏头看向殿门口,并未见到有人,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回道:“臣妾听陛下的。” 半柱香过去了,刘彻才动了动耳朵,回过神来,朝阿娇笑道:“阿娇姐姐今天是什么很累啊?” “嗯。” “那你先睡会好不好?” “嗯。” “你都瘦了。” “嗯。” 叹了一口气,抚着她恬淡的脸颊,刘彻叹道:“朕知道,你一年多还未有身孕,可子夫一来就有孕了,心里肯定不太好受,可……” 阿娇小手捂着刘彻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笑眼盈盈道:“臣妾知道陛下的好意,但陛下你放心,子夫妹妹的儿女也是陛下你的儿女,更该叫臣妾一声姨娘,臣妾一定视如已出,不会生那份闷气的,母后说了什么,臣妾也不想听,只要是让陛下宽心的事情,臣妾便不敢怠慢。” “说完了没有?”刘彻瞄了她一眼道。 “说完啦!” “别强撑着了,朕与你相处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脾性?喏,朕借你个肩膀,哭吧!”刘彻白了她一眼道。 他这句话仿佛触动了阿娇的某根神经,阿娇哇地一声,搂过刘彻肩膀,在他的肩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大军压境 闽越在南越王赵佗时期便役属于南越,几年后吞并东瓯才与南越相庭抗礼,此时刘彻只需要在短时间内拔掉南越这根刺头,便可长驱直入,不给闽越王驺郢反应的机会,各个攻破,在百越之地局势平稳之时,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揽纳入九州! 南越王赵佗活了一百三四十岁,他的儿子赵始没熬过他,率先老病而死,其孙赵胡又有些软弱,对内治理有些乏力,所以刘彻的首要敌人便是南越国的大臣们,赵胡不足为虑。 此时已经是公元前140年春末,离赵佗驾鹤西去还有两三年,他的孙子赵胡已经在安排下开始单独处理政事,大臣吕嘉开始崭露头角。 那些大臣是主张脱离汉朝影响,不纳朝贡的,南越国相吕嘉便是其中代表,赵胡的儿子是赵婴齐,王妃以右夫人赵蓝为首,赵蓝是赵婴齐生母,也是与赵胡相隔七八代的远房表妹。 好几天前,赵佗大肆铺张迎接汉使东方朔,就引起了吕嘉的不满,心理作用下,他每看到东方朔,就觉得他用心不良,或者说汉人来访让他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既然来了南越,东方朔就不会闲着,陛下让他出使的目的,无非就是要他发挥作用,把南越朝廷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以便大军动向变得虚实不定。 所以他首先拜访的,就是王孙,太子赵婴齐。按理说太子是南越国的二把手,接见过赵佗之后,去拜访太子是顺理成章的,但这个举动来得太快,仅有半天休息时间,又去见了太子,此番行动触动的尽是大臣的注意力。 待人以礼,谦逊好学,但脾性气势太虚软弱可欺,这是东方朔对太子赵胡的直观印象,来到赵胡府上自然要说说话、攀攀交情,而聊天扯淡是东方朔的强项,几个回合下,太子赵婴齐就被他骗的一愣一愣的。 东方朔胡侃了快有半天,赵婴齐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并时不时发表意见。 扯还是可以扯下去的,但东方朔实在是受不了了,吹多了也会反胃,而他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他提出下回再叙, 赵婴齐同意了, 并出门送他, 苦笑一声, 东方朔便走了。 当大臣们都以为东方朔会再去见右夫人赵蓝的时候,他去了国相吕嘉府上…… 吕嘉府邸是仿造汉人的建筑,青瓦石阶,挂角四檐。素淡而不失庄重,大气宏伟又不显得粗俗浮华。 从这里便可以猜出来了 东方朔觉得吕嘉是怕汉人的,他口头上排斥汉人,无非是他觉得汉人文明太先进了,连他自己都爱不释手,若是对汉朝俯首称臣,他怕早晚有一天,南越人全部会被同化。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一个计策。 从次日清晨到傍晚,便一直死活赖着不走,东方朔以各种理由要求留下,费尽心机与吕嘉口若悬河,硬是在他不耐烦情绪下,待足了一整天。 从他府上出来时,东方朔便痛苦流涕,大喊大叫,说的就是与吕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两人志同道合,一见面就像是老友一般,有说不尽的话,聊不完的天,不舍得就此离去。 当然很纳闷了,吕嘉有些莫名其妙,但在东方朔吵闹下又说不上话,他只好拂袖而去,不理会这个疯子。 但不久后他就知道了东方朔的用心险恶,因为同僚大臣们在第二天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觉得他明面上对南越国尽忠,实际上只会对汉朝摇尾乞怜…… 差人打听下,吕嘉眼睛都气绿了,因为他们还提出了证据,偏偏自己毫无反驳之力,他们说自已尚汉人建筑物,这个是真的,他们说东方朔拜访他依依不舍,这个明面上也是真的,他们说自己因不舍而毅然转身不看东方朔,这个似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么快的传播速度,与短时间离间大臣内部,引起他们相互猜忌不顾其他,这当然,全部都离不开东方朔的暗箱操作。 在南越国内部开始动荡的时候,各路大军已经在掩饰下靠近到南越国周围,只等刘彻下最后命令,一路杀将过去,直捣国都番禺。 齐全天与牛三火、张伟三人此时正率领大军穿过九江郡尾,到达了南雄,南望韶关,直逼向南越腹地。 三人带领的京师南军雄纠纠气昂昂,个个威武雄健,军队整齐无比,精神面远超守护边境的南越兵马,不难想像,这群人一旦碰上南越兵,肯定是一边倒的趋势,如虎扑羊群,无匹威风下,以一敌三甚至是五并非不可能的事。 望着远处巍峨山峦,丛林青翠茂盛,张伟笑着对身旁坐着的两人道:“以前是征服荒漠草原,现在便是征服矮山丛林了对么?” “哈哈哈,依我对陛下的了解,这只是个开始,陛下的雄心很大,他的目标决不仅限于南越、百越,而会是东张西扩南征北战,只要是能夺下来的地方,陛下肯定不会放过!”齐全天哈哈大笑道。 抽了抽鼻子,牛三火大嗓门喊道:“俺可只知道听从陛下的话,陛下想攻那,我牛三火一定不会后退,陛下对俺有再造之恩,将来你们要是嫌累,想回家休养了,就把攻城略地的任务交给俺好了!” “你这傻冒,咱们三个人活到现在就是靠的运气,有什么嫌不嫌累的?相互帮一把才对!”张伟给他来了个熊抱,轻哼道。 “行了,你们俩话总是那么多,陛下看谁不顺眼,就一个字,‘干’啊。管那么多干嘛,不服就打到他服!”齐全天随手一抓,从怀中掏三个鸡蛋大小,整体通红的野果子,甩给二人后,抿嘴说道。 “你这果子能吃么?” “吃呗,又吃不死你们!” …… 李妍将皇后浓密的黑发用丝线分股拢结,然后精心地盘,细心地叠,一层层地螺旋衬托出阿娇俏丽的脸庞。敷粉修面,描黛施丹,铜镜里的阿娇就立时娇艳润泽,光彩照人了。 皇后精心打扮, 是等着刘彻前来, 带她与卫子夫同游尾春, 而此时, 刘彻正在接见太史令。 司马谈匆匆走进大殿,还没有等他行礼,刘彻就拿上宗室录浏览起来,眉宇轻微紧蹙在一起。司马谈记得很详细,建元元年以来的所有重大天象都没有遗漏。所以他在一旁候着,并不打扰刘彻。 朝堂上的风雨,有时候就是如此莫测。表面上的处罚和被处罚,隐藏在背后的往往却是智谋和权力的较量,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既便是史官, 也不会幸免, 司马谈不讲自己看法,仅记载普世观点,这就是他置身事外的方法。 第一百八十一章汉使不可杀! 南方气候潮湿,打持久战对以北方人为主的行伍有巨大不利。连绵不断的细雨便像是催命号角,拖得越久越难收场。 作为一个老将,周亚夫在出征之前,就盘算好了一切后路。 显然李广当初在他手下时没有学到这些,才会成为了一个路痴…… 他在辞别刘彻、策马盘旋殿后时,望着雄师南下,于长安城郊绝尘而去,给刘彻提了一个意见,就是估计好到达南越国边塞的大概时间,并在到达之时,藏在密林中,无突发情况,便休养三日后南下,有突发情况,直接依从周亚夫这个主帅,酌情下达进攻号令。 这些是为大局着想,刘彻没必要强揽那么些号令权,对于信任得过的将领,将在外,君命是可以不受的,耽误了时机就不好了。 与齐全天三人所领京师南军一般,周亚夫与楼船将军杨赴已经从大庾岭后方,进入浈江,并且停靠在南越国守军视察之外,驻扎江边。 用船作战的情况并不多,对于楼船这种庞然大物,周亚夫是怀有好奇的。一路上因为赶路,他还未曾好好瞧瞧楼船,休养之时,他才有了时间去了解这种用木头做的大船。 楼船,是中国秦汉时百越地区古越族人发明的一种大型战船,自几十年前流传变广。在刘彻刻意寻找水战利器时,为包桑提醒下,才知道了先帝早设下看似毫无用处的楼船将军。 陛下想重用自己,闲适已久的楼船将军杨赴自然是欣喜若狂,一口气把十几年才制成的几十艘楼船,统统投入使用。 走过去近看,楼船的甲板建筑特别巨大,船高首宽,外观似楼,所以被称作“楼船”。 古越人擅长航海,古越人“水行而山处”,为习水民族。古越族人民素以善制舟楫,巧于驭舟,首创水师,富于航海经验而著称于世。 这些让百越名气大振,也招致了灭国之祸,因为在刘彻看来,发于毫微的百越文明只有直接兼并才可以真正大一统,而且,海上丝绸之路也是刘彻梦寐以求的。 船大楼高,可远攻近战。 这是由于当时水战多以弓箭对射以及船只对撞和跳帮肉搏为主,舰船的大小直接决定单舰所能容纳的水手和战士的数量以及舰船的撞击力,所以楼船在古代很大程度上担任了水战主力舰。 一般来说,一艘楼船是可以容纳一千至二千人的,这个数目,在当时绝对不少了。 在楼船上走走停停,周亚夫不久后便碰到了正在检修的楼船将军杨赴。 小步走过去,周亚夫爽朗笑道:“老夫半生戎马,今天还是第一次好好瞧这水战的利器,当真是奇妙无比啊,杨将军,与老夫闲聊几句如何?” “好啊,周老将军当年力挽狂澜,霸气无匹,晚辈还想好好与周老将军学学行军打仗的本事呢!” 杨赴是个黑不溜秋的汉子,眉目有些清秀,无甚好看之处,但也不难看,此刻他正**着上身,从二楼跳了下来,对周亚夫行了一礼,嘻笑着笑道。 “哈哈哈,都是往事,不提也罢!哎,对了,你这楼船有什么讲究么?” 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杨赴笑道:“各重上层建筑均设有舱室、女墙、战格,作为士卒战斗的依托和防护设施。船上多竖旌旗,以壮声威。” “那楼船作为利器,其中又有些什么安排呢?”周亚夫点了点头,又是问道。 “楼船成为舟师的主力战舰,从而亦成为舟师的代称,故此时舟师通成为楼船军,简称楼船,或船军;士卒称为楼船士,领率官称为楼船将军。督造楼穿的称为楼船官” 虽然不知道周亚夫为什么问这些,但杨赴觉得既然要并肩作战,那这些有助于楼船上士兵与船军协调的事情,都不可以懈怠。 倘若堂堂一员几朝老将,不把这些问清楚的话,他反倒觉得不正常了。 其实杨赴也有些疑问,此时问出来刚刚好,他没有多少犹豫,紧接着问道:“周老将军,当初陛下让你总揽帅权,说过了什么时候四路齐攻么?手下将士虽然现在正需要休养,并不会说什么,但滞留久了,肯定会影响士气啊!” “这你不用担心,老夫与陛下约好了下命令的时刻,不出意外,也就这么几天的事!并且作为使者,东方朔现在就在南越王宫,咱们得让他多搅和一段时间。”周亚夫抿嘴轻笑道。 “咦,他东方朔我知道,性子诙谐,言词敏捷,滑稽多智,常在陛下前谈笑取乐,他也曾说过政治得失,陈农战强国之计,但当时陛下不是始终把他当成俳优看待,不以重用的么?”摸摸下巴,杨赴好奇问道。 将手中佩剑猛掷向甲板边缘,周亚夫快步走了过去,望着船上已成两半,淌着血液还在扭动的蛇道:“这南方丛林溪流的毒虫真多!” 见杨赴一副惊异的表情看着自己,周亚夫尴尬一笑道:“老夫从军打仗习惯了,什么风吹草动都骗不过老夫的耳朵,其实东方朔只是没用在正确地方,像这毒蛇虽伤人,但同样可以熬制蛇羹,他出使异国,刚好可以发挥作用不是么?” “这倒也是,哈哈哈,周老将军今晚是要加餐蛇羹么?” “这……这就算了,将士们都没有的吃,宁可丢掉也不搞优待。”周亚夫嘿嘿笑道。 …… 夜如墨水在宣纸上泛开了,肆无忌惮地蔓延向远方,而远处颜色却淡了,月亮半遮半掩地隐没在层云之中,似伊人嫣然一笑,掩面遮住了朱唇。 次日, 东方朔低估了南越国相吕嘉的疯狂程度,在他算计了吕嘉后,吕嘉越想越气不过,他何曾受到过这种污蔑?怒火冲天下,吕嘉直接利用国相职权,调来宫廷卫士,将正出发前往探望太子赵胡右夫人的东方朔与另一个随从捉了起来。 他一是想要解气,二便是挑起汉朝与南越国的矛盾,从而迫使时日无多的赵佗对汉朝撕破脸,引起交战,进而使太子赵胡将来再难与汉朝交好,两国分据两地、相庭抵抗。 不得不说,他想得很好, 但他低估了刘彻, 高估了南越国的底蕴! 汉使不可动,动之必是不死不休!!! 赵胡虽软弱,但他不笨,得知吕嘉干的蠢事后,便大喊不妙,叫来轿辇,直接向国相府赶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决不和亲 按照父亲的安排,司马迁已经将《诗经》中的有关部分读完,刚刚伸了伸酸痛的胳膊,府内的丫鬟就来告诉他,说老爷已经回府了。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匆忙快步来到书房。 司马迁是最近才来到长安城的。在他出生以后没过多久,父亲就将他送回了家乡龙门,就是在祖父身边长大,他随后也读完了《小学》、《大学》等经书。 即使儿子只有五岁,但司马谈之所以现在将他带在身边,就是想从小就培养他史官的使命和品格。因此,现在司马迁正在读的书便是《中庸》,等到有了一定的积累,他就得开始读《春秋》了。 “父亲回来了!” “嗯!书都读完了么?” “读完了!”司马迁答道。 近来他在读习《诗经》的同时,也先去看了一部分《春秋》的内容,他将自己不懂的问题提到父亲面前:“父亲,孩儿不大明白,按陛下以儒家为首者的传统,《春秋》中有许多记载就不大合情理了。” “都有哪些方面呢?说给为父听听。” “《春秋》中有不少臣弑君、子弑父的先例,这不就是暴露国君的**行为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为首者的传统又体现在哪里呢?” “哦?你先坐下,为父便和你好好解释一番!” 司马谈随手翻开手头的一卷竹简,沉吟片刻后道,“这是为父起草作就的一部分手稿,你可以先拿去看一看。这里面不仅记载了三代的盛世景象,也记载了他们的缺点甚至是洗之不净、祸国殃民的污点。 不仅如此,我朝历代皇上的一言一行,为父都实实在在得记录着。 你长大后是要继承这史官之职的,将来为父最担心的就是你不能秉笔直书,现在让你看这文稿,就是要让你记住这为史官的职责,你知道么?” “孩儿明白了。”司马迁似懂非懂地回道。 “仅仅有这点还是远远不够的。再过几年,你还要到各地去游历,依照实际去考证史实的来龙去脉,才能承担起撰写信史的重任。”司马谈说到这里,拢了拢灰白的鬓发。 顿了顿又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作为我汉家儿郎,你上不能负苍天重托,下不可负祖宗期冀,身不畏负太史的使命,更不能辜负了为父的一片苦心啊!” 司马迁撩了撩宽大的衣袖,那充满稚气的脸上顷刻间充满了庄严:“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记住父亲的教诲,将来写一部流传万世的信史!” 司马谈立刻会心地笑了,上前抚摸着司马迁浅而乌黑的头发,心头涌起那说不尽的欣慰。 可是这种欣慰很快就飘逝了,他想起了眼前这个孩子出生的那天,也正是未央宫东阙被大火烧毁的日子,更是被陛下预言的时辰。 而现在他四岁的时候,高园又毁于火灾,他心中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莫非这预示着自己的小儿,迁儿今后的命运会十分坎坷? 司马谈抚着儿子的手久久不愿意拿开,虽然他向来不相信这些,可这两次灾象也太巧了,身处天象警示的大环境下,他根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乱想。 …… “和亲?你说朕要用和亲来让匈奴人退兵?”刘彻瞪了韩嫣一眼,自制的惊堂木击在桌子上,嘭嘭地响。 唯唯缩缩地干笑一声,韩嫣回道:“先帝都是这么如此作为!” “今时不同往日,他伊稚斜单于上次就和朕提过和亲,被朕一口回绝后,今日又起了这个心思,朕同样不会同意,他以为骚扰边境无休无止,便可以让朕屈服吗? 他想的美!等朕处理完国内的事后,就回头来教训教训他们这群狼狗!许久不曾与他们匈奴人交战,朕倒是想痛打他们一番,匈奴人的血液形成的河流,朕还想看看呢!”说着,刘彻的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有些不寒而栗,忌惮地望着刘彻,韩嫣觉得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陛下英明!敢为先帝之前,只是兵戈过多也会拖累国家,陛下三思而后行。” “放心吧,朕不是亡命之徒,只会谋而后动,不会好大喜功!”刘彻看了一眼韩嫣,似乎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想到穷兵黩武的事。 莫非韩嫣他的性子变了? 变得忧国忧民?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肯定是自己, 没有好男风倾向造成的, 人不疯狂,便会正常,进而思虑众多、为国家为前途操劳,这是真的…… …… 此时的南越王宫已经乱套了,私自扣押汉朝使者,不仅引起赵胡的注意,还把赵佗给惊动了。他们没有想到,国相居然干出这种事。 赵佗开始懊悔,他当初就不该因为见到天子大肆改制,而把一个极力排汉朝的年轻臣子调到国相的位置,他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走后,南越国不会被汉朝侵蚀,但没想到的是,吕嘉竟是在东方朔的陷害下,怒气冲天下,干出这种破事。 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年迈的身子开始颤抖,大声悲呼道:“年轻气盛,年轻气盛,误国啊!” 他已经可以想象了,东方朔他们在国相府,不死也会掉层皮,而东方朔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堂堂使节,居然招来此等的凌辱,到时候向陛下禀报,汉朝与南越国的关系肯定会降至冰点! 不为别的,就为使者是一国之脸面,士可杀不可辱,辱之,便争斗不休…… 距离国相府有一段路,所以赵胡赶到吕嘉府上,耗费了半个时辰,可想而知,已经是晚了。 东方朔还活着么? 很幸运,他没死, 死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随从,也就是淮南王派给他的向导,那随从小名寿儿,听得出来,这是母亲想他长命百岁,一生无忧,可惜事与愿违,他就这样遭了无妄之灾,代东方朔死了。 东方朔亲眼见到他的随从被杖刑,打死在面前,可恨那吕嘉还在辉武扬威,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啖他的骨,心中痛呼:“南蛮之中所有未开化之民,凶残凶狠,尽皆该受鞭笞驯服!” 这份屈辱远甚于死,被吕嘉以手指责,还自鸣得意,他发誓等大军一至,定要将吕嘉生擒,让他受那炮烙之刑!汉之威严,怎可轻践? 本来东方朔已经做好了受些皮肉之苦才被人救下,但明显,这南越太子赵胡来的很快,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最终在吕嘉愤恨的目光下,被太子赵胡给带走了。赵胡毕竟声望很大,吕嘉还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用目光宣泄不满。 还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实际上, 他这是给了刘彻一个借口,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 第一百八十三章全军出击! “东方朔,国相他做的确实很过分,但我南越国决无羞辱汉廷汉朝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妄想破坏两国的关系而已啊!”神情庄重,右手微颤着捉住东方朔的手,赵胡重重的哀叹道。 这么一个解释有用么?此时东方朔的怒火已达到暴走边缘,强抑下情绪,冷声道:“此等折辱,我东方朔可以忍下来,毕竟我只是烂命一条,也就是头上的名衔值钱一点而已。 但陛下他不会忍下去,他以后怎么对南越我也管不了了,本使只负责上报,不管这是不是南越王的意思,本使毕竟是有耻于身上职责,陛下会处置在下,而南越也脱不开干系! 国相吕嘉与南越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耻俱耻,但此人做出这种混账之事,实在让在下羞于为伍,想必南越也会因此人蒙尘。亏得在下还视其为好友,以真心相付,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把他当成世之才子! 此人杀我随从,辱我颜面,杀人之罪当以命偿,辱人之心当受酷刑!他不顾两国宗属,以下犯上,当在下的面杀人,你太子赵胡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南越国脱不开罪责!” 想不到居然会闹得这般田地,赵胡有些没辙了,情急之下出奇的不再软弱,而是高声喝道:“那你可以眼睁睁看着双方国家陷于敌对,甚至是战伐而不休止对峙么? 你不怕现在我就可以把你扣押下来,不让你传回去一点消息?假编一个借口说你出意外身死,来迷惑汉天子的视听么?” “哈哈哈,笑话,这是在下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南越国先挑事,我汉朝难道就会怕事? 至于在下死不死,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在下早和陛下有言在先,一旦在下死了或者不见踪影,那心定是南越国一手导致,无其他原因。 如果你想用这个威胁我的话,那我东方朔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痴心妄想!”撇撇嘴,东方朔站直了身体,挺胸反驳道。 作为使者,从一开始任命,就注定了要秉节直言,自先秦至西汉,使者的骨气从未丧失,东方朔作为使臣同样如此。 他当然怕死, 但只要涉及国之威严, 就一定要强撑着, 死不足俱, 但气节决不可丢! 赵胡有些羞恼,但他偏偏毫无办法,“你这人,实在太固执了,你不知道这样会让我让天下人都很为难么? 自祖父据守南越以来,就是偏居一隅,从未有过天下争霸的想法,文帝景帝也没有痛下大军与南越作战,你东方朔就非要开这个头么?” “两国并不一定会交战!”为了防止南越有戒心,东方朔忍下了情绪,面不改色道。 “你汉朝天子会么?” “何以见得不会?” 沉重仰头,赵胡轻咳一声道:“众所周知,当今天子早在少年时便自请边塞御敌,少年之身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曾手软,连以凶猛著称的匈奴人都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失去河西之地。 伊稚斜单于为了平定内部问题,更是赔了羊群马匹,这足以看出当今天子是一个好战之人,受此羞辱,必不会善了!两国交战也有很大可能!” 没想到陛下的威名竟是让赵胡如此畏惧,把头偏向一边,东方朔心想南越应该是反应不过来了,便不再与赵胡多说,直接把他请了出去。 既然使命已成,与其坐在南越王宫等待,还不如现在就逃出去,与正在边境的大军汇合,于南越毫无准备之时,打他个落花流水,一举攻占。 确定赵胡还存有仁心,未曾增派人马守卫,东方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把事先买通好的王宫侍卫唤了过来,小心交待了自己想偷溜出去的意思。 那侍卫拿到定金后,脸上堆笑,直言没问题,将东方朔带到庖厨后,让他穿上破布麻衣,打扮成搬夫的样子,混进了送菜入宫的人群,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 在经过宫门时,东方朔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会被守卫发现。 但很显然他想多了,守卫才懒得去查这么些搬夫,对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这种事,根本不愿意去关心那么多。 …… 送东方朔入宫观探情况后,赵胡便往他祖父所住大殿赶去了,他必须要和祖父商量一下应付的对策,不然他放心不下,祖父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心里面的主意肯定比自己多。 南越王宫远不及未央宫那般宏伟,所以不消片刻,赵胡就在侍卫带领下,到了目的地,并进了赵佗的书房。 祖孙二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所以不让孙子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一遍,赵佗就与赵胡先把整个事情分析了过去。 从东方朔与吕嘉传来性情相和,到吕嘉府上,吕嘉声称东方朔是在装神弄鬼,污蔑自己,让自已在朝堂上难以立足。 这其中疑点很多,还有些莫名其妙,让人不得不想要查个清楚。 赵佗毕竟是年纪太大了,说完几段话就要歇一会,这么下来,祖孙俩便在书房内讨论了半天。 等到两人猜测好多次,才最终认定东方朔与吕嘉交好是装出来的,而吕嘉为了让两国不再交好,更是在有心人坏他名声时,一怒之下想将东方朔羞辱一番。 至于东方朔为什么装出与他交好,赵佗思考了很久,最后才大惊失色,匆匆匆忙忙让赵胡去把城门、宫门封了,并要他将东方朔找到,不能让他溜走。 他开始意识到, 东方朔的突然出使, 原因不太单纯, 至于是什么原因, 他还要将东方朔捉起来好好询问,反正事已至此,也没精力在乎什么别的了。 东方朔此刻已经赶往两国交境处了,赵胡现在才找他,注定是无功而返…… 次日午时, 南越国还在搜查东方朔下落时, 东方朔已经快马加鞭, 到了约定好与军队线人接头的地方。 几个时辰后, 周亚夫下达了命令, 全军出击! 战争是一曲雄壮的交响乐,不仅让将军们热血沸腾,也催动着陆上雄兵、江上舟兵的脚步。南越国境内万千红紫的花草正郁郁菲菲、吐纳芬芳,浈江也水波潋滟、碧浪涣涣,南山更是岚浮翠绕、松柏蓊郁,但这一切,阻挡不了大军的摧毁,在南越国守军的惨号下,杀戮如期而至…… 第一百八十四章一边倒 南越国士兵根本没有料到汉军会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兀一交战,便是实力悬殊,直接被汉军给瓦解了反抗的念头,纷纷退却。 边境上汉军十一二万,呈包围突进之势,直逼向南越国都番禺,打算将南越王族上下生擒,以求快速解决战争,擒贼先擒王,在什么时候都是屡用不鲜的。 由周亚夫统领的一路人马约莫三万,乘楼船之势,轧压向还未戴甲上船的南越船只与岸边船兵,以雷霆之势,率先将南越国部分水上有生消灭,更是得以乘机驶入南越腹地。 旗摇鼓舌,烽火相连,其他三路兵马尽皆收到消息,戈船数百艘尽皆驱动,戈矛长戟装备船,二十人持戈,四十人持浆,长达二三十米的戈船也如楼船一般,张牙舞爪,向南越国的船只冲将而去,打了他们一个反顾不及。 楼船将军杨赴与戈船将军郑严脸色很是喜悦,在这江河之上,他们水军很久没有出来征战千里了,如今这种时机,正是他们杨名立万的好时候! 水上就是他们汉朝水军的主战场,娴熟的水上操纵船只技能,让南越国水军也目不暇接,这难道不该是他们南越人的专属么,怎么被汉人用的如此精妙?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南越休养战船、平静发展商船之时,汉人的坚船甲士是如此的骁勇善战。 与郑严相互扶持,下厉将军田胄指挥着刘彻准备好的三万郡兵,在船兵的配合下,杀入南越人守军的一个个据点,一座座城池,往往精良的弩箭冲车还未攻击多久,守军就匆忙逃窜。 漓江、浈江、北盘江都有汉军船舟的身影,仿若一条巨龙,只要是到达的地方,统统败亡而去,南越兵根本是被几面夹击的局面,还未支撑多久,就已经是力有不逮,难逃城破人亡的下场。 驰义侯何遗人高马大,性情粗鲁,与周亚夫手下小将卫青、李广利等人虽无交情,但也会看在周亚夫的面子上,对他们小小的帮扶,给他们几个向导,夹攻城池。 对于卫青来说这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所以不等前锋开路,便在精锐掩护下,率先身先士卒,冲杀了过去。 利用兵书上所学,灵活利用,一会儿分割敌军,一会儿切断粮草,一会开闸泄水,一会儿火烧内城,让南越士兵叫苦不迭,连反手之力都没有,便在短短时间被汉军蹂躏。 这一手不仅让李广利等小将惊叹不已,也让驰义侯有些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这群小将里面还有这等人物,初战就灵活百变,用智谋碾压,驰义侯何遗现在已经把卫青当成了大将之才,对他的关注度也大大上升。 要说最顺利的一路人马,还是齐全天三人所领的京师南军,这群人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在陆地上便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切开南越**队的胸腔,二万士兵像打了鸡血一般,杀起人来像极了血腥艺术。 贴身肉博是招招残酷,不是卸人胳膊,就是断人筋脉,杀起人来无比快速,矮小南人士兵根本扛不住高大北人这种直截了当的手法,在惨号下痛苦死去。 血流成河也不为过,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草丛中,丘陵上,高城内堆满了尸首,血液散发出诡异的气味。 士兵们眼睛通红,像是觅食的野兽一般,撕咬着面前的敌人。 这群不知道从那里来的汉军,让南越军队原地爆炸,根本搞不清他们的来历,就一命呜呼。 免子急了也会跳墙,而南越守军此刻就如同那兔子,疯狂撞击着汉军组成的坚墙,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们,将汉军的势头,略微牵制了半分。 刘彻早与众将士们有言在先,平民百姓不可杀也不可欺,杀之欺之,则军法处置决不轻饶。 所以汉军一般夺下城池,屠尽反抗的士兵后便留下小股人马,直接扬长而去,逼向南越国都番禺。 至于临时投军的平民,汉军也是照杀不误,因为一旦披上军衣与已作战,那就是敌人,敌人不可留,只有以杀止乱! 南越国总人口并不多,总拢起来大概就是一百三十多万人,其中兵甲之士约在二三十万左右,当然真正的精锐还是水军十万左右,其余陆军算不上厉害,也就是分作守城与屯兵耕作之用。 而由于汉军水师溯流而上速度太过迅捷,一把将南越水军近半楼只烧毁的烧毁,击沉的击沉,所以南越人精锐水军还未发挥大作用,便损失巨大,勉强可与汉军水师相抗,不能分心其他地方,受到了极大牵制。 反观陆上血拼,两路汉军一路杀将过去,几乎是没受到过太大阻拦,强大之势不可滞挡。 南越人的步兵比起其他百越之地算不上弱,甚至还强上三分,但对上了汉军步兵,就像是儿子碰上了爸爸,只能跪地求饶,在反抗无果的情况下,‘爸爸’追着打…… 更不用说汉军的攻城器械多么精良,一顿锤击下,弱一点的城墙便是摇摇欲坠。 一些南越将军已经忍不了了,将告急信件差人驱马送入国都后,便整装了不少手下精锐,出城与汉军决一死战。 群均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轻装步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半日的血腥屠杀,两军博击 汉军胜了, 齐全天三人率军二万, 胜南越六万甲胄, 虽失八千精兵, 但南越军死伤三万, 其余三万人被杀破了胆, 四散逃窜, 齐全天他们没去追击,不仅是因为穷寇莫追,更是汉军疲惫,得作休养。与此同时的南越王宫,朝堂之下,大臣们哀伤一片,碎语不断,朝堂之上,南越王赵佗瘫软,喃喃自语,手中依旧攥着信件,上面写着:汉军突袭,连破数十城,我南越众将整军一战,战若胜危机可解,战若败国将难国! 第一百八十五章强撑起的威严 在南越称王已六十四年,赵佗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了解到危机的感觉。当初吕后执政,都未能挟制他半分,今日稚子当政,却是要步步紧逼至国破家灭之边缘么? 他不信,他不信秦二世而亡的魔咒会再次降临,在自已这个秦将身上,任嚣把南越交到他手上,如今已匆匆半个多世纪,南越在他手上也并未埋没,相反还因商而壮大。 始皇帝把卑贱商人迁入南越,本着抑制商贾,可商人却意外在南蛮之地生根发芽,让盘踞在南越的赵佗捡了个便宜,所以他绝不希望汉军夺走他半生心血,他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头脑中寻求那一线生机。 偌大朝堂,赵佗也不会置之不理,他轻咳几声,将群臣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沉声道:“汉军不日就要直逼国都,众臣都有什么办法么?若是再不能制住他们的势头,我南越国都就要被包围了!” “可将所有能调之兵,集于我手,与那汉军决一死战!” 南越国仿照秦制,也有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而这话就是太尉许由提出来的建议。 “那你可知我军见了汉军,已如惊弓之鸟了么,估计才一开战,我们的人马就会被溃败而走吧!”,国相吕嘉此时反驳道。 汉军明显是蓄意已久,所以东方朔的来因不言而喻,吕嘉自然也就脱了干系,没有被赵佗治罪,得以堂而皇之重登朝上。 “哼,你国相吕嘉打草惊蛇,放跑了那东方朔,以至于汉军无忧,让我军的哨兵没有足够时间查探,你有什么颜面指责我统军不行?”许由对这国相吕嘉本就不对付,见其横加阻拦,心里面就有些不爽了。 吕嘉听了这话,火冒三丈,偏偏他动手的话还打不过他,只好瞪了他一眼,偏头看向赵佗,想听听南越王什么意思。 可赵佗偏偏不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只是瞧了孙子赵胡一眼,问道:“太子你以为吾该听谁的,这仗打还是不打?” “据我所知,战之趋势确实是一边倒,以汉军占优,而水军又抽不开兵力助步兵抗敌,将士们也的确没有太大反击念头,所以孙儿以为,不可再正面一战!”赵胡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点了点头,赵佗转头对许由道:“已经有将领传讯说要决一死战了,不过依我看来胜算不大,一天还不到就连拔数十城,汉军的威势很难再抵住了,只能作散兵领队,与他们游斗,进而利用水土不服,骚扰反击来瓦解他们的锐气,再徐而观之!” 大王都这么说了,许由那里会有什么意见?直接允应下来,毕竟赵佗执政太久了,早已经是说一不二。 “祖父此计甚妙,等到战伐陷入僵局之时,我们便可以与汉天子坐下来冷静交谈,以期汉军可以退让一步了,要不然,咱们就只能不惜代价,把汉军生生耗光在密林之中……”赵胡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 见状,南越王赵佗也不再赘述,让群臣把具体应对措施给想出来。 于是转眼间,朝堂上大臣们众说纷纭,可无一例外,都在讨论赵佗所讲方法的可行性与骚扰汉军的方法。 次日傍晚,当汉军高歌猛进,攻陷近半城池,以离水为界,据守南越国西边国土且散围南越国东边之时,南越终于抽调回了余下的四万水军般只,在离水东岸与汉军水师对峙。 而齐全天三人与何遗卫青所率两路步兵大军,正在艰难与反应过来的南越步军进行着攻坚战。 战争已经白热化, 双方都在赌, 赌双方军队, 那个先扛不住, 而扛不住的,必肯会先退却。 又是几天消耗战,这时候汉军已经十去四五,剩下了三万水师,六万步兵,而南越国及时征兵,虽然引起民怨民愤,但还有四万水师,十一万步兵。 南越军人数占优,但士兵混杂,不及汉军之勇,而且装备器械也远不及转战千里的汉军,硬碰硬,肯定不是对手。况且南越军被齐全天那路人马打怕了,根本不敢再直接对上汉军。 截断粮草是不可能的, 对汉军来说, 北边尽是他们汉廷的领土, 所以南越人一想到让汉军绝粮或是后继无力不太现实,只能打打“游击战”,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来夹住汉军的长矛。 汉军想短时间内围住南越国都的愿望破灭了,南方不比北方,平原多是破碎,在北方相同的战线,按理说他们早就破了南越国都,但这是丘陵沟渠众多的南方,直接被缚住了手脚。 驻扎在玉林西侧山林中的卫青与刘广利,在清晨又一次遭遇到了南越军的偷袭骚扰…… 本来两人因受驰义侯何遗欣赏,领了五千人马,准备从南边侧插入南越,直逼国都,形成铁桶之围,但南越将军并不傻,一路磕磕拌拌,硬是耗掉了他们一千余将士,还止住了他们的势头。 李广利有些不耐烦了,啃着干硬的粗饼抱怨道:“这南越人真他娘的狠,情愿不迁民也要保存兵力,而且他们是真难缠,打不过就跑,和我们玩捉迷藏呢?” “陛下下过命令,不让我们杀南越普通百姓,这是仁和之举,就是麻烦不少,而越军这种骚扰的策略也是消磨咱们的精力。 咱们不能恋战,必须要率先硬打进去,让后续人马合围过来,那么断了粮草的南越,就是瓮中捉鳖,一抓一个准了!”卫青提起水囊喝了口水,皱眉道。 哀叹一声,卧倒在草地上,将干粮扔在一边,往怀里掏了块干牛肉出来,李广利掰了一半递给卫青,便嚼了起来。 偏头望向周围,并未发现有人,卫青才接过干牛肉,舔舔嘴巴,一口嚼了过去。 毕竟是少年人,还是会嘴馋,卫青并不怪李广利单独与自己吃独食。 看到卫青还要四处张望,李广利叹气道:“将士们都忙着吃饭去了,那里会特意看我们在干嘛?你就安心吃吧,都一个个人精似的,谁还不私藏一点干货呢?” “还有这门道……” 一把夺过水囊,李广利灌了一口水后,无语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好一个袖手旁观 这种游斗的办法虽然好用,但难免会有疏漏,到时候汉军想到了应对方案,那南越国又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甚至倾刻间兵围国都,无力回天。 此时请外缓是确保有后路的必要措施,南越王赵佗当然不会不懂。对于南越国来说,现在可以请的外援,只剩下东边接壤的闽越了。 闽越与南越向来不对付,彼此之间争斗也无休无止,闽越王驺郢对南越王赵佗并无好感,他本来就存了先灭了东瓯再兼并南越的想法,与南越联系因而几乎没有。 所以南越王赵佗拖着老朽身体,在思考着该如何让闽越王动心,来帮自己一把。 驺郢不可能不知道南越国状况,既然他没有选择趁火打劫,就说明了还有合力驱逐汉军的希望,对此赵佗不可抑制地想与闽越国一起对付汉朝。 唇亡齿寒的道理,便是他说辞的主体,赵佗只能做这么一次尝试了。 求援信已经差人乔装走小道送出去了,赵佗也只有等闽越王回信,以图抵挡此次危机。 但他从不会一心依靠别人,所以招来孙子后,他便想与赵胡商谈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而作出相应对策。 祖父年迈,又不肯让除亲人外的其他人扶着,行走难免很团难,赵胡在接到他的命令后,便快速赶了过去,把固执的老头扶着进了偏殿。 躺在椅子上,赵佗长吁一口气道:“寡人已将求援信发向南越,只待他们能意识到汉天子的狼子野心,与我南越结成合盟了。” “祖父,我看这闽越王驺郢居心绝不简单,他怕是不肯助我们一臂之力啊!此等昏君,羞与为伍!”赵胡轻皱眉头,显然不抱什么希冀。 汉天子虽然出手凶狠迅捷,但他毕竟是光明正大的正面压制,而那闽越王驺邹总是来阴的,不可轻信,赵胡对驺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又不是老糊涂,对于驺郢的人品,早有耳闻,但赵佗只是眸光微闪道:“这世间那有什么身正仁义的君主,只怕都是踏着鲜血坐到高位,闽越王驺郢对东瓯人的手段确实搬不上台面,但他毕竟是未曾败坏过自己国家,说是昏君还算不上。” “哎,罢了,祖父的想法也并非不可行……” 赵佗喝了一口水后,又慈爱地看了孙子一眼道:“就算渡过这次亡国之祸,也会缺失大片土地,寡人时日无多,难有精力收回,只可惜寡人没有将完整的国土交到你手上。” “祖父莫要提及这些,我南越将士仍在沙场御敌,怎可轻言这些丧气话?”赵胡有些急了,忙回道。 知道这是要自己重振旗鼓,赵佗苦笑道:“要是几年前寡人将王位传给你,不贪恋权力的话,南越也不至于因寡人而暮气沉沉,将士们疏于操练,兵力占优还被汉军痛打了……” “这是因为汉军弩箭甲胄车乘兵器等,比之我们更加精良,首责并非将士们啊,祖父莫要自责了!”赵胡眼泪盛满眼眶,强忍着哀伤。 “算了算了,反正还有机会,咱爷俩就别娘们了,怪丢人的!”赵佗笑骂道。 “哈哈哈,主将萎靡不振这是大忌,一国之主都怕了,怎么有精力去驱赶侵犯咱们领地上的强盗?”见祖父不再作茧自缚妄自菲薄,赵胡也是笑着说道。 拖了这么十多天,晚春也过去了,夏季如期而至,长安城内温度开始升高。 艳阳高照,缺三分炎热,多三分温暖。 由刘彻发起的战争,终于惊动长安城内的所有人。 大臣们当初是抱着观望态度,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成功,所以不敢妄下决断。 现如今,得知陛下一直都是一副淡定模样,他们开始选择相信,相信捷报不久后一定会传入长安城。 刘彻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只要是陛下要做的事,基本都是圆满完成,而且好像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这么胸有成竹…… 天禄阁一直对桑弘羊开放着,这个少年也没让刘彻失望,凭借着一股韧性,以及家族的殷切希望,在天禄阁一待就是大半天,每次刘彻去看书,十有**会女孩,遇过桑弘羊。 皇帝后宫在未央宫是被隔离开的,里面尽是阉人黄门与侍女,一般除了皇帝没有其他男人,这也是为了防止皇帝被绿…… 近来刘彻去丹景台去的很勤,看望怀孕的卫子夫,便是他每日最大乐趣,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子嗣,刘彻还是很重视的。 也不知道子夫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刘彻对此有些揣测,接理说她生的应该是女孩,可怀孕时间对不上号…… 其实刘彻一直想要女儿来着, 只怕说出来, 会让太后觉得大逆不道, 坐在丹景台室内,做不了羞羞的事,自然只剩下聊天了。 刘彻将耳朵贴在卫子夫肚子上,听着不知名的声音,许久才抬头对她笑嘻嘻道:“子夫,你今天是不是吃得很少啊?朕的宝贝女儿可在喊饿呢!” “这……臣妾今日胃口不太好,正准备迟些时候再吃些东西。”卫子夫那里不知道这是他在笑话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满面粉红,羞答答的回道。 把她的手放在脸上,蹭了一下,刘彻开心道:“以后可不能这样喽!” “咦,对了,陛下您刚才怎么说臣妾怀的是女儿?” 刘彻狡黠一笑,“因为朕想要个女儿!” 白了他一眼,卫子夫轻哼道:“生儿子不好么,母后她们巴不得臣妾生儿子呢!哪有你这样的皇帝,不想要儿子的……” “那是她们的想法!” “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 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讨论不下去了,当天下人都觉得生男比生女好的时候,要是再提女儿的事,刘彻认为不太能好好玩耍。 东扯西扯下, 就扯到了征战南越国的事情。 刘彻也不反感, 因为和卫子夫谈政事, 她总是能懂自己的意思。 “陛下,你觉得攻打南越会一帆风顺么?闽越会不会伸出援手?” 刘彻摇了摇头道:“不会,南越国地形复杂,短时间内肯定是先势如破竹,再到僵持下来!不过依朕对闽越王驺邹的了解,他十有**会袖手旁观!” “啊?那陛下你想到了这些,为什么还要去攻打南越国呢?不怕虚耗国力么?”卫子夫嘴巴张的大大的,一脸吃惊。 抚了抚她的脸颊,再帮她把嘴合上,刘彻抿嘴笑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啊,虽然早料到会是这种相持状态,但我早有应对的办法,等到周亚夫传来和朕猜测相符的消息,朕就略施小计,保管他南越束手无策!” “那臣妾就等着看好戏咯!”尽管特别想知道陛下会出什么计谋,但卫子夫还是聪明的没问下去,只是笑嘻嘻地期待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风声鹤唳 “陛下,听说臣妾的弟弟他也随大军去南越了,他初至军营还不足百日,您就任他为将军随行伍出发,这有些不合规制吧?” 嗔怪一句后,卫子夫白嫩的手指点向刘彻额头,见他也不躲,她笑了笑,将大腿移了移,寻个合适位置,让刘彻枕的更舒服一些。 躁热的心,在滑腻、清凉肌肤刺激下,开始变得平静下来,刘彻举起手示意卫子夫把柔荑放在掌心后笑道:“卫青他有统军之才,朕只是让他早点历练历练而已!” “唔,陛下眼光一向很好,既然你都说他适合为将为帅,那臣妾也就不纠结了!”把小手伸了过去,卫子夫轻笑道。 “朕也了解,爱妃你是挂念弟弟,怕他有什么闪失对不对?” 被看穿心思,卫子夫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低头与刘彻对视,“那陛下看看臣妾面相,再来猜测一下臣妾现在在想什么如何?” “你在想……” “想什么?” “想朕如果猜不到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羞愤,会不会欺负你,会不会打你屁股。”刘彻柔声道。 立马羞红了耳朵,扭扭捏捏地瞧一眼刘彻,卫子夫怪罪道:“陛下你又调戏臣妾!” “哈哈哈!” 得逞的笑容在刘彻脸上浮现,他不由得大笑出来。 …… 天灾**年年都有,最近长安城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凶手是一个屠户出身,卖猪肉的壮汉,他因为发现自家女人与一个小侯爷有染,便一气之下,想在家中守株待兔。 就在那天下午,他捉奸在床,怒火凌乱了心神,抄起杀猪刀就将两人分尸了,可事情到了这里还不至于让刘彻惊动,真正让刘彻心惊的是,那武姓屠户竟然迁怒到小侯爷的父亲,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那为虎作伥,嚣张跋扈的功臣后代、世袭侯王。 最终,这隔壁老王居然成功了,又是一招守株待免,在傍晚天色暗淡掩护下,躲在侯府门口大柱子旁,趁那侯王不注意,一刀枭首,边战边退,跑入了漆黑月夜,亡命而去。 侯王都死了,这在当时已经算得上大案,刘彻二话不说让京师兵把城门封锁,并且要中尉郅都将他捉拿归案。 郅都很给力,在损失十几号人的情况下,也得到了武屠户的方位,上百人利用合围之势,引弓将他射伤,不到一天就捉到了诏狱。 至于为什么要将一个平民捉进诏狱申问,这就是刘彻的意思了,借了郅都酷史的威风,让所有关注之人统统闭嘴,不敢对郅都指手画脚,也就为刘彻见那屠夫创造了条件! 以那侯王的作风,他的确该死,而武屠夫也的确犯了大罪,不过刘彻见那屠夫很有血性,不自觉有了些欣赏之意,便想借郅都之名,自己去申问屠夫,好查查他的底细,看一看此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将来沙场之上将功抵过。 …… 在长安城夜幕降临的时候,南越离水河畔,一轮明月也悬挂在了天边。 只不过刘彻睡得很香,卫青他们便不怎么轻松了,即使是初夏,南方丛林中也有不少蚊虫骚扰着将士们,它们可不怕死,对于这么多目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打死一批又有一批,让人不胜其烦。 就这样, 好一两个时辰过去了, 卫青他们还是, 没有睡下去, 这怎么了得?卫青和李广利两人忍不了了,从地上爬起来便盘算着怎么赶走这些蚊虫,要不然任由它们咬下去的话,整个晚上都不得安宁,加上白天的奔波,更是雪上加霜…… “老兄,咱们根本睡不着啊!这么下来,咱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还不如留着白天睡觉得了!”李广利打了个哈欠,叹息道。 卫青对他这个主意十分不满,加上心情不爽,气恼道:“白天随时会有南越兵将袭击,我们要是白天睡觉,非得被打得疲于应对,大败而回。到时候就不是睡不好了,直接要被军法处置!” “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被这小小的蚊子吓倒?说出来都要被人笑死,出师未捷竟然是折在了蚊虫上!”李广利也受够了,怒气冲冲地胡乱挠着因为蚊虫叮咬的骚痒,恨恨道。 “这样吧,咱们带几百人走附近村庄里搜一些驱虫的草药,那些南越人长期居住在这,肯定有这种东西!”卫青灵光一闪,开口道。 停住了不安分的双手,李广利眼中开始出现喜悦,“那还等什么,走吧!” 卫青倒也干脆,喊来全军将士,说明缘由后,点了五百人便与李广利朝东边方向摸了过去。 南越人的村落并不怎么整齐,贫富差距特别大,好一点的人家便青瓦石砖,较次的就只能盖个茅草屋了。 南越王赵佗也毫无主意, 放养商贾就这个结果, 富者良田百千亩, 贫者无立锥之地。 从村落里搜查草药,南越人根本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反正汉军也不会伤害他们,丢失一些草药也不算什么。 搜查过程中,卫青总是会听到些不怎么听得懂的歌声,问向带来的汉军,他们也都听到了。 因找到草药而欣喜的李广利,对于卫青的询问多了些心思,在征得将士们的同意后,直接劝服卫青,并将他拉向歌声所在位置,打算看看热闹。 这是一块空地,几百个南越人正身着奇装异服,在火堆着,随歌声与乐声,跳着奇怪的舞蹈。 对这种情况,只能问明白人了,索性卫青一直将南越‘百事通’带在身边,把周亚夫给每个将军配备的,精通南越文化的汉人请过来后,他们总算是知道了这群南越人在搞什么明堂。 原来这些乐器分别有磬、勾鑃、铙、铜鼓、琴、瑟等,而且在这些乐器中,铜鼓是最有特色的土著乐器之一,它除了作为乐器使用之外,还是古越人地方首领们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南越人的舞蹈众多,分为翔鹭舞、羽舞、武舞、芦竹舞等,而这群人跳的,就是武舞。 这是一个小型部落的聚会,而他们所歌唱的内容,大概是汉军入侵家园,但相安无事,而南越王族征兵入伍引起他们的不满,对他们来说,谁统治南越都一样,只要不打搅他们的生活便可以了。 得知这一切的卫青,心思自然而然就活络了起来,在其他汉军沾沾自喜,以为南越不日就会归顺汉朝时,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绕开在看表演的将士们,卫青把李广利给带到了不远处。 “干嘛呢?我还要南越武舞呀!”李广利嘟囔道。 “乐舞什么时候看都可以,但机会只有一次!” 李广利纳闷了,奇怪道:“什么机会?” “仿高祖之四面楚歌计策,让新征入南越军中的土著因还未适应军营生活,而由歌思乡,使得南越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无心交战,不攻自破!” 第一百八十八章似曾相识 奇思妙想从卫青口中说出,李广利有些无奈,咱是来看乐舞的,你这木头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军中无聊而又辛苦的生活,让李广利渴望有休息赏乐时间,不过既然好兄弟有建功立业的魄力,那么他也没道理不支持。 好不容易把脑中关于乐舞的画面统统抛开,李广利抿嘴问道:“那让谁来唱南越歌谣,吸引那些新入伍的南越兵呢?” “喏,前面那群跳得正欢的南越人,不就是最好目标么?”卫青眼里露出莫名笑意。 眼前这群人不是平民百姓么?他在想什么呢?李广利面色微变,“卫青你在说笑吧?他们可不能动,陛下可是下达死命令的,要是让人知道你压榨他们,等班师回朝时,陛下可不会轻饶你!” “你说什么呢?我是说重金利诱,开玩笑,我怎么会傻到那样做!” 长吁一口气,李广利随口道:“拿谁的钱利诱?” “你的!” “什么,我没听错吧!” “没有,很清楚!” “为什么!”李广利心中撕心裂肺…… 嘿嘿一笑,再伸个懒腰,卫青才解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抄了一个地方官的家,让将士们把他贪污受贿的钱藏了起来,好像这还是你告诉我的,让我多留了个心眼,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不会!” “……” 为了弥补他的损失,卫青很难得的让他看完了这一番南越武舞,然后口头上,毫不留情剥夺了他抢来的不义之财。 一曲舞毕,依靠着唯一一个能与南越人沟通的汉人,卫青他们艰难地通过“互译模式”与南越人交流着,所幸南越人不怎么容易同化,还没有什么忧国忧民意识,所以对他们来说,有好处就行。 而这些汉人给的好处让他们动摇了,最终小首领拍板,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要先付一半酬金,还保证不能对他们下手,卫青也一一允诺。 虽然赵佗执政南越已有六七十年,官员大部分都是汉人,官方语言也是汉人语言,但流传并不广,只在官员内部通行,所以地方上还是各地大同小异的南越话盛行于南越国内。 语言不通对汉军影响并不大,在卫青快速布置计策时,两国战线上两军交战场景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 杀气盘旋在密林上方,好似随时都会扑向地上"shenyin"痛吼的人们,布甲上处处刀痕矛眼,死状惨烈之人屡见不鲜。 尸满原野,怨气冲天,人间的魔鬼在苍白大地上相互屠杀,所有仁义全然成为死亡之宣告。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求生之念充斥在每一个待死生命头顶,和平的花再不见踪影,任由血腥自生自灭。 次日凌晨, 领着三千五百人马与一百携带乐器的南越人,卫青与四散开来围袭自己南越军对上了。 都送上门了,自然得拉出来溜溜,依仗着复杂地形,卫青领汉军护着南越百姓同样四散。 歌声突兀地响起,在喊杀一片,刀戈纷乱中,似一股清流,缓缓流进每个人的耳内,引起共震,鸣声不绝。 对汉军来说,听不懂自然可以免疫,但南越军中半数以上是纯当地南越人,其中还好几成是新兵,可想而知,干扰是无比的大。 本想携势冲溃南越军,一举侧攻向南越国都左侧,完成此战最大目的,但南越将军也是当机立断,直接遣回新征入伍动摇军心的新兵,送入后方,依旧依靠着多汉军几成的兵力,顽强地与汉军游斗着,死死缠住了卫青他们的脚步。 泼墨一般给绿叶漆上朱红,污浊血汗融进了土壤,因日光移至头顶,天空变得灰白,午时来了,两军也各自偃旗息鼓。 费了这么大功夫,还只是把两军界限拉了几里地,一百南越平民也因保护不利,受无妄之灾死了二成,卫青苦笑不已,只好赔钱了事,将“四面楚歌”之计搁浅了。 事后,卫青也反思了不少,计策不是不好,只是局势与当初兵围垓下很不同,南越国是被围了,只不过围得范围太大,而且还有漏洞处,并且对方兵力占优,将领也不像项羽那样鲁莽。 …… 军情已由周亚夫统一上报, 还在路上, 赶向长安城。 不过“收件人”刘彻此时正在“监狱”里面,当然,不是被关了,普天之下敢关他的还真没有一个…… 拿到武长生这个名字,刘彻听过去很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难道这个武姓屠夫自己还认识?掸了掸脑袋,刘彻便领狱卒走向诏狱深处。 有时候就是这样,大人物见过的人太多了,对于几年没再会面的人,难免会只残存点印象,而小人物一生之中能见大人物的次数少得可怜,很多人都没有这种机会,所以印象会特别深刻,晃如昨日。 只抬头一眼,武长生便看到了刘彻,一个激灵,直接跪倒在地,低下高傲的头颅哽咽道:“罪臣叩见陛下!” 轻咦一声,刘彻奇怪了,忙问道:“朕来这里的消息可是谁都没告诉,况且朕也未曾着正服,你怎么一见面,就知道朕是皇帝?” “罪臣有幸参军入过京师南军营中,因表现出众见过陛下一面,所以才清楚记得陛下长相!”武长生缅怀道。 “武长生……武长生,让朕好好想想……” 不消片刻,刘彻抬头惊喜道:“你是不是曾经随军队去过上郡?” “罪臣的确去过!” 抿抿嘴,刘彻叹气道:“那你怎么沦落到当了个屠夫,还犯下如此重罪呢?你不是当了个屯长的么?接理说以你的能力,现在都应该当上军侯,随大军出征南越了!” “实不相瞒,罪臣脾气向来过于直接,有什么不满也是不吐不快,忍不了的也会悍然出手。 二年前在京师南军时,罪臣因看不惯掌管我等的军侯仗权克扣军饷,把他打了一顿,将他大腿给打残了,齐将军不忍心处置我,便将我逐出军营了。 而后罪臣便继承父亲家业做了个屠夫,再后来的事陛下您也知道,罪臣就不说了。”武长生说完后讪笑一声,便沉默不语。 抄起墙边木棍,刘彻一边击打着他后背,一边怒骂道:“叫你不先禀报将军,鲁莽行事!叫你杀泼皮侯王时,不将他头颅悬挂城墙以儆效尤!叫你见了朕头也不抬,不正眼看朕……” 说着说着, 狱卒傻眼了, 武长生也傻了, 这个皇帝做的真是与众不同…… “好了,你先在诏狱里待十几天,等过了这个风头,朕就罚你再入京师南军从小兵做起,将功抵过。 朕看你扛揍能力不错,还算是认相,没有荒废武艺,今后朕会差人监督你读书,让你收敛下性子,而且你要记得别太鲁莽了,要不然朕不会再轻饶!”凝神看向武长生,刘彻肃穆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分兵结战阵 南越国身处战火,前程未卜,南越王赵佗很急,急到连续几夜睡不着觉,整个人像是颓废了一般。 他晚上无心休息,白天忙碌政事,这形成恶性循环,几天内便因体虚感了风寒,浑然不觉后,突然倒下,卧病不起,难再处理排兵御敌的大事。 太尉许由就是个拍脑袋一头热的人,他还是太年轻了,南越王赵佗无论如何也不肯把兵权全都交由他手,要不然他贪功冒进了,南越国便会因经不起重大战败,而军心顿失,不战而降。 在床头坚难的起身,喊来守卫,赵佗交待他们领太子过来,自己有事相商,便微闭双眼,休养生息,思考着南越国的出路。 守卫不敢懈怠,因为在王宫任差十数年,南越王赵佗的威严早入心魄,他们只负责办好南越王嘱咐的事就可以了,其余的和他们没多少关系。 不仅是夫妻同林鸟,大难各自飞,就是宫廷守卫与国主之间,也同样是危难临头,各奔后路。 真正的情分除亲情易得外,其余大多都很脆弱,蹉跎岁月一百多年,为了巩固权势,赵佗什么手段都用过,早已深知其中道理,他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无非孙子赵胡而已。 闲亭外,望着丈夫脸色剧变,右夫人赵蓝清雅淡然的面容开始也有了变化,她右手挽过赵胡手臂,贴身上去,柔声道:“夫君你这是又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方便和妾身说说么?” “祖父他累倒了,正卧病在床,紧急召我进宫去与他商议国事。”与太子妃倒是没有什么避晦的,赵胡直言道。 蛾眉轻拢,皓齿微张,右夫人赵蓝抱紧赵胡,柔弱若落花,哽声呜咽道:“儿子还小,你就整天不在身边,操劳国事弄得你们爷孙俩个个身心俱疲,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国难当头,这也是无奈之举,夫人你还是安心在家等着吧。 如果遇上危急情况,惨遭灭国,我就把你们从海上送走,到时候你们只管跟着我那亲信走便是了。”赵胡推开右夫人赵蓝,转头不再看她,交代完后,决然而去。 愣了一会儿,赵蓝呜呜呜地哭了出来,朝远处身影大喊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今生今世,死生不悔!” 远处身影听到这句话后,回头看了赵蓝一眼,眼角划下泪水,双拳紧攥,心中有万般不甘,也有万般不舍,最后还是快步走开了。 无论多么辛酸,在祖父面前,赵胡还是满面镇定。 “祖父,你还是躺着说吧,孙儿听着!” 咳嗽一声,苍白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润,赵佗蹙眉道:“寡人想把水师交给你,并且赋你监军之职,总察三军!你敢不敢接下来?” “哈哈哈,我是您的孙儿,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将来怎么总统一国?”赵胡这些天盘着,见够了战败失地,早就不耐了。 “那就好,嗯,对了,闽越来信了么?他们怎么说?” 缓缓摇头,赵胡脸上难得的笑容消散了,“闽越王驺郢鼠目寸光,一口回绝了咱们。” “唉,算了,不强求,只怕将来他也是我南越这个半死不活的结局,夷族果然是夷族,连兔死狐悲的道理都不懂。”强撑起精神,赵佗嘲笑道。 他好歹是汉人出身,对那些只知眼前利益的夷人,心底里是瞧不起的。 “祖父,你说汉天子为何要突然攻我南越,连一丝预兆都没有,这也太疯狂了吧!这与暴君又有何异?”赵胡对于刘彻的嫌怨不是一般的大,骂骂咧咧道。 “哼,他可不笨,相反,你若是了解了他的一切作为,还会相手称赞,此少年帝王所做之事环环相扣,漏了一环便看不懂他。 早前他虽因造纸术印刷术战胜匈奴而闻名于世,但他毕竟是少年,寡人只当他捡了别人的便宜,可今日一看,却是大错特错,刘彻他心机深沉,用憨傻外表掩饰自己,实际上,心里面对一切了如指掌,软硬兼施,用得恰到好处!”赵佗长叹一口气道。 这么高的评价,从祖父这儿,赵胡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心惊不已,直言道:“岂不是说,这一切都在汉天子的谋划之中?那这样的话,咱们莫非很难再收回丧失的国土?” “走一步算一步!”赵佗微微合眼,淡淡道。 …… 乌云密布,漆黑一片,夏日初雨降落了。 而此刻,东方朔携带着军情,顶着风雨,日夜兼程,回到了长安城。 “说吧,局面怎么样了?” 陛下都这么干脆了,东方朔也不好谈及其他,“陛下,刚开始咱们的大军势不可当,几天内,一路连拔南越国城池数十座,十几天之后,已经是攻占了南越国一半领地。 可就是那时,南越军反应过来了,不敢再正面交战,而是以游斗搔扰之战术,把我军阻挡在离水左侧,一直到臣回京复命,僵局还未破去。” “那周亚夫他们是怎么做的?”刘彻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道。 “且守且攻,缓慢地合围南越国都番禺,各路人马都在努力形成铁桶之围,以图让南越国没有后路,引颈受戮!”东方朔傲声道。 这条计策成效慢,还耗兵力耗财粮,刘彻觉得虽然万无一失,但同时也会因损耗过大而妨碍自己下一步练兵事宜,他认为是时候拿出自己的计谋了。 他首先向东方朔问道:“现今我军伤亡几何?” “臣离开时十去四分,估计此时已十去半数了!” “还是要麻烦你东方朔再走一趟了,朕要你告知周亚夫破南越军游斗之术的计谋!” 眼睛一亮,东方朔笑道:“何计?” “结兵成战阵,让周亚夫把平日里用于大战的战阵简化成几千人,甚至几百人的规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分成小股兵力追剿南越兵。 朕知道,周亚夫太喜欢谋而后动,不敢把兵力分得太散,但实际上,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南越军差我汉军的不是军队配合之术,而是将士个人搏杀之术! 对了,你记得让他用土地利诱东边未攻占之地的南越百姓,并让他们尝到甜头,大肆迁移。利用南越商与农之间的矛盾,让南越军南越王孤立无援,成为孤家寡人!”刘彻抿了口茶,笑着叮嘱道。 “臣遵命!”东方朔似懂非懂的道。 这时候,交待完了计策,刘彻才想到东方朔这个大功臣,垂头看着他微笑道:“东方朔你一路辛苦了,放心,待王师班师回朝,朕便会好好赏你!” 提到辛苦这个词,东方朔便来劲了,变回了原来那个活跃好动的样子,把自己受辱、随从被杀,里里外外说了一大通,说完便叹息不止。 “你放心,朕大汉使节只能礼待不能折辱,他国相吕嘉杀你随从,就如同杀朕使者,不仅他要杀了,就是南越,朕也要革为九郡,南越王他连傀儡也休想做,直接灭国!”刘彻霸气侧露,自信的承诺。 第一百九十章秋风扫落叶 从梦魇中惊醒,韩安国一身的冷汗,他看了看外面黑魆魆的天空,从胸中沉郁,吐出一声悲叹:“陛下!老臣愧对朝廷啊!” 那是怎样的梦境呢?敦煌从高大山峦中劈开百丈悬崖,在长城脚下汇成滚滚激流,直直地朝东北而去。 可那终年拥抱着峰峦的云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滴下了血雨,将站立在峭壁间的树林化为一片片殷红。那飘过敦煌郡的雨线,湿了将士们的铁甲、城头的汉军旗帜与一具具年轻而又温热的躯体。 休屠王的骑兵风暴一样地卷过汉军,马蹄踩过他们的身躯,将其踏成肉酱,战刀扫过松散的军阵,将士们的头颅纷纷落地,匈奴人大祭司干朽的身体在远处眺望,见了这一幕,露出欣喜的眸光,邪异无比。 当时就急红了眼,韩安国催动坐骑冲了上去,试图用不壮实的身体挡住敌军。可匈奴人的长刀却横着劈头砍来,“噗”的一声,他的一条胳膊飞出三尺之外,血溅落入荒原中。 他开始忍痛独臂挥刀,耳边响起风雷凄厉的怒吼。 漫天血雨中,汉军士卒瞪着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发出最后的杀声。 于血色的山道上,是两千多被掳掠的河西百姓,他们在皮鞭下"shenyin",痛苦地样子令人悲伤,伴随着匈奴人肆虐狂放的笑声,他们的灵魂受到了重创。 浑身发冷,似乎身上每一处都在颤抖。他睁开模糊不清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一张狰狞的面孔。 韩安国“呼”的从榻上坐了起来,顺手便操起榻边的枕头,用尽全力向那面孔抛去:“哪里走?吃我一矛!” “夫君!你怎么了?”守在身旁的夫人奇怪地看向他,并递上丝绢。 韩安国终于清醒过来了,才发现站在面前的并不是匈奴将领,而是妻子。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先帝热切的期待让韩安国想起当年的知遇之恩,他明白这将是他重要的一次为朝廷效力。 从离开长安的那一刻起,他便将尚冠街的府第转卖了,而且将所存资财也尺尽数都散给曾为他日夜操劳的府役和丫鬟们,去敦煌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与其荒废着资财,不如将它们赠送给真正需要的人。 平日里,韩安国和夫人对身边的府役和丫鬟都很好,大家久久不愿离去,有几位年长的侍女甚至要跟他们一起赶赴边关,以图照顾两人起居,这都被韩安国劝住了。 “边城遥远,且治理是无迹可寻,山高路险,而归途是遥遥无期,匈奴虎狼骑军,战场危机四伏,吾等是皇命在身,怎好让诸位蒙受戍边之苦?”韩安国苦心解释道。 收拾了心情,韩安国便乘一骑出城十里,他远远地瞧见李广站在路口张望。他迅速策马上前,向李广拱手道:“将军真的来了?” “老夫说了要来会面的,岂能食言?老夫已闻知将军遭遇了匈奴骑兵,情知被劫夺了数百人口,坏了百倾土地。而将军骑兵甚少,无法阻滞,让其堂皇溜走了。”李广抿嘴哀叹道。 “唉!”韩安国喉头有些酸涩。 顿了顿又道:“敦煌郡承接楼兰等西域诸国,因楼兰与我朝交好,变得人流往来如织。 却不成想,那守卒竟沉迷声色,误了时机,让匈奴人趁此时机劫掠了一番,现在要由李广将军亲自援军,防备匈奴骑军再袭,韩某有愧啊!” “行了,陛下善解人意,不会重罚你的,我李广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白了韩安国一眼,李广幽幽道。 这场战祸,看起来损失巨大,实际上在边塞之地,是屡见不鲜的,只不过是因为近几年不起什么战伐,相反人口还迅速攀升,引得此涨彼消,衬得越发辱耻了些。 …… 送行东方朔时,刘彻也在场,他对这位两番南下南越的使臣,也是怀有一丝敬佩的,而今他又要送上自己准备的计策去往南越,自然得表示重视,让其把自己的意思准确无误传达。 有良驹换乘,东方朔自然可以快速到达南越,几天时间,他除了吃喝拉撒睡,全在马上度过。 也幸亏他年轻力壮,要不然换了年纪大点的人,绝对会受不了。 再度回到军营,他的心情比之第一次更加悠和,远没有当初的如释重负,接见了周亚夫后,他把刘彻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而周亚夫陷入了思考,并差人把东方朔带去休息了。 短短三天时间,周亚夫就简化了平时训练的战阵,并且应对方案传达了下去。 汉军爆发了,在上千股几十人战阵面前,南越人的游击模式终于告破,一路一路的崩盘,急往国都番禺退去。 沉寂了这么久,汉军早受够了南越潮湿毒障的侵扰,能一扫颓唐自然得以盖世之姿往前推进。 可这样比较下来,南越军便陷入了极危的境地,合兵又打不过,分兵又被虐,除了败退似乎没别的出路。 战争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打算僵持下去的赵胡顿时傻了眼,步军上失利,水军又拔不出来,眼见着汉军连夜合围,南越军如丧家之犬,他绝望了…… 盖世英雄力挽狂澜,神兵天降八十万军的桥段是不可能实现的。(三国演义都不敢这么夸大……) 周亚夫统军,快时如同疾风,慢时便像青松。此刻正是风驰电掣的大好时机,他当然不肯放弃这个好机会,在南越军溃亡七日后,南越国都番禺已经被他兵临城下。 没辙了,南越王赵佗连谈谈的机会都没有,汉军的动作实在太快。 赵佗只好连夜派人将求和息战、永远藩属的信传到了汉营之中,以求免遭亡国之祸。 并没有避开其他将军,也没有把信送入长安,相反,周亚夫还召集了将领们,当着他们面读了南越王送来的信,然后一把撕毁,干净利落。 在众人惊异目光下,周亚夫大声喊道:“老夫奉陛下之命,若南越借求降苟延残喘,可不屑一顾置之不理,只要将南越国灭了,王族带回长安,迁民分兵镇守便可班师回朝。 现在南越百姓受我大汉恩惠迁出众多,南越王既无兵力,又少子民,终将成为亡国之君,他的求和,无用!” 第一百九十一章伉俪情深 汉军几万人马将许由的几路南越军分割包围。无论是周亚夫还是许由都非常清楚,在没有任何地利可以依凭的开阔地带,唯有鼓足士气,奋勇杀敌才可能获得胜利。 卫青站在将旗下,铁青着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场的变化。他不断地发出激赏,以此来鼓舞汉军士气。 用取敌首级者赐酒一碗的话语来催动南越军杀气,可惜用处不大,南越军已经是无力激昂。 采取车轮战术,汉军每冲击一次,就有新的军侯率部来替换,从容有序地缩小包围圈,而南越军被包围在中间,疲于应战。 双方的军队,犹如黑色的云团,被彼此的大旗牵动着,充塞在耳边的只有喊杀声和马蹄声。 这已经兵围南越国都的第十八天, 南越军的突围再一次失败了, 他们只好, 再次准备折返回番禺城中。 番禺城中粮食不多了,南越军有些饿的受不了的,竟是循着汉军足迹一路追来,饥饿的南越军看见汉军丢下的粮秣,纷纷下马抢食。 眼见队伍一下子乱了,纷纷学着冲过去捡粮食吃,许由大为气恼,在连杀几名士卒后,才使队伍平静下来。 平白多了这么多俘虏,汉军尽皆哈哈大笑,刺耳的声音传过来,南越军中顿时陷入骚乱,各种骂声不绝于耳。 本想直接回城的许由,听到将士们的辱骂声,也是腾得火起,不甘心的情绪冲毁了许由心理防线,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地,掉转头来,便直接率军再冲向汉军,打算决一死战。 两军很快混战在一起,半个时辰后,只见汉军阵中大旗挥舞,司马掉转马头,率军逃去。 依照周亚夫的吩咐,他令汉军沿途丢下辎重,造成败逃的迹象。 “哈哈哈!”许由脸上露出几分轻蔑,心想:如此不堪一击,竟妄想引诱自己决一死战,真不知天高地厚。 遂对身边的传令兵喊道:“快命鼓手擂鼓,决不可让败军逃走!” 但是,当他们追着汉军,转过一道弯,发现前面的道路很狭窄时,许由的眉头就骤然收紧了,他觉得自己钻进了汉军的口袋,而且陷入了他最不习惯的盆地环境。 他忽然有了种大难将至的恐怖,正要对掌旗兵发令退兵,却已来不及了。只见突然出现在两面山坡上的汉军弓弩手迅速开弓,箭如雨下。 接着是步军从山坡上冲进南越军阵,南越兵在狭窄陡峭的山道中无法施展手脚,乱成一团。 知道犯了巨大错误,可已经没有后悔药吃了,而且根本没有时间让许由想出路。 此刻被吓到就很难逃走,于是许由只能强作振定,大吼道:“不想死的就冲出来!还能活个一成两成!” 上天没有给许由一丝机会的意思,交战还未多久,乱矢便刺中他右胸,他应声闷哼倒地,痛苦地捂着胸口。 强忍疼痛起身,但再定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而汉军一名少年将军正用矛尖指着他额头。 此少年将军就是卫青,铁甲上一片血污,眼神锐利无比,虽然年纪不大,却威风凛凛! 一直边战边观察战况的他,见到南越国太尉许由已经被流矢击中,连忙掩杀过来,讯捷地制住了这位大将军。 捉到敌军大将,自然得告知敌军,让他们方寸大乱土崩瓦解。 卫青嘿嘿一笑,右手擎起受伤的许由,大吼一声,将众人目光吸引后,把许由的头盔用长矛高高举起。 这一举动引起了汉军的欢呼,更引得南越军中一片惊呼。在汉军一声声吼叫催迫下,南越军终于支撑不住了,开始有人丢掉武器,束手就擒。 许由头上冒出冷汗,不仅是因为活捉的羞恼,还因为有人投降的咬牙切齿,他挣扎着朝南越军吼道:“你们作为军人的尊严呢?难道就因为我被捉,你们就要认输么,你们忘记了自己妻儿老小了么,你认为城破就代表解脱?我告诉你们,痴心妄想!! 是个汉子就别扔掉武器,死在战场上,比被人俘获碌碌终生,强上百倍千倍!” 见南越将士神情又再次变化,卫青撇撇嘴,直接一矛刺穿许右肩,用狠辣给了南越军一个下马威。 嚎叫盖过了风声,南越军畏惧了,他们受够了,也不再反抗,残存的数万人纷纷投降,跟着汉军被押了回去。 …… 全军覆灭的消息传入番禺城,赵佗自知再无希望,让老弱残兵打开城门,亲自领着王族子弟诸位大臣全城百姓,在城门口向周亚夫提了最后一要求后,便宣布南越国亡,国土尽归汉朝,并自愿回长安向汉天子请罪。 这个要求很简单,他知道汉军对南越百姓秋毫无犯,便是要汉军一直善待南越人,别朝令夕改。 周亚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因为这是刘彻下的命令, 不太可能朝令夕改, 任命掌管水师的赵胡,早在南越败溃前,便已经出城上任了。 汉军兵围番禺的消息,赵胡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为了率水师与汉军水师相挟制,他忍痛没有回国都。 国破家亡的第二发重击,让他再难抑制,将水军同样投降后,他和他祖父一样提了个要求,只是他没有他祖父那样大气,要求不为国不为公只为私。 和祖父他们聚首,并关押在一起便是他的要求。 楼船将军戈船将军两人虽然不解,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反正不难做到,谅他也动不了什么别的手脚。 右夫人赵蓝并未跟赵胡的亲信从海上离开,她挂念不下丈夫,心甘情愿当个阶下囚,只为践行她的承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矢志不渝! 几天后,赵胡见到了黯然神伤的祖父赵佗,也见到了情深意切的太子妃赵蓝,得知赵蓝她因放心不下自己,便留了下来后,痛哭流涕,心中既是感动欣慰,又是气急埋怨。 好一个伉俪情深啊, 眼见了这一幕的卫青喃喃自语道。 少年人开始憧憬, 忽然长公主的笑靥飘在脑海, 他心中突突一惊, 久久无语…… 第一百九十二章奉旨联姻 这群迁入南越的汉人队伍,终于出发了。他们发出绵绵不断的锅碗敲击声、嬉笑怒骂的吵闹声、小孩妇人的啼哭声,让心烦的愈加心烦,平静的愈衬平静。 周亚夫站在山岗上,与众将领眼见这一幕,情绪并未波动,他见惯了生离死别,也看多了众生芸芸,对这些迁入南越的百姓,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到了南越,一切都得看他们自己了,自己操这个心也毫无作用。 与老将相比,卫青李广利这些新秀就显得颇为好动,他们在一旁看着还觉得不够,便窜进将士队伍中,与他们一起疏导着拥挤的人流。 这次迁入南越各地的,有很多都是附近郡落的平民,因为无钱消灾,被迫无奈才被迁进异乡,他们也不敢反抗,在他们眼中,朝廷是庞然大物,根本斗不过。 也有一些人是想找机会,在从未踏足的地方,搜寻发家致富显贵一乡,担任大小官职掌管一地的可能,这些人多是小有积蓄的商人、习读众艺为儒生、凌云之志的青壮等等。 也不是说周亚夫他们多不讲理,而是安邦定国非得迁民不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没有文明的交融,攻占下的地方迟早有一天,会翻脸再出新王,以前的努力便会化为乌有。 再说迁民也并非亏待,朝廷会给他们土地,与南越本地人一起瓜分王公贵族、巨富大官的地盘。对于那些人的财富,自然会由汉军押运回长安,收归国库,一切有势力的人,都是汉军打击的对象,非为族.类,不必留情。 与李广利他们不同的是,卫青并没有与将士们摧促着百姓前进,而是穿过去,与百姓一同推运着行李家产。 这是一户五口之家,一对老夫妻步履蹒跚着相互搀扶,一个妇女抱着幼儿吃力地扛着行李,一个七八岁男童背上一袋米脸色涨红。 一把提起米袋,另一只手掠过妇女肩上行李,卫青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刚开始还以为有人抢东西,那面庞清秀但脸色蜡黄的妇人大惊失色,准备喊叫,但仔细一看,瞧了一眼卫青的头盔,才忙不跌伏倒在地,连声告谢。 开玩笑,好歹是个将军,怎么可能抢他们的东西? 扶起妇人,又朝两个老人回了一礼,卫青笑嘻嘻道:“我看你们背着怪艰难的,就想替你们辛苦一下,你们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哈哈哈!” “不不不,将军体恤我等贱民,民妇感激不尽!”妇人轻笑着回道。 “你们可不是贱民,在陛下眼中,汉土之上所有人都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个个高贵,下次见了朝廷官员,自称小民就可以了。”卫青扁扁嘴道。 似乎是想起汉天子的作为,那老头子也是哑然失笑,“我皇是上天派来的贤君仁主,一直为我们谋求福祉,倒是迁移虽苦了一时,将来我等安家落户,该是应当感谢圣恩了!” “咦,你家汉子呢?怎么不见人影?”卫青似乎是在忌讳什么,不愿多提起刘彻,而是转移注意力道。 “他参军入伍了,好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哎!我那苦命的娃啊!”老妇人想到了伤心事,眼眶湿润,痛苦回道。 摸了摸下巴,卫青问道:“你家男人参的是那路军?” “京师北军。” “这,似乎北军不收各地郡民吧?”卫青奇怪道。 妇人把怀中女婴搂紧,宠溺地亲了一口,才向卫青解释道:“当初我母亲生下民女后,父亲便到京城谋职去了,他好像是做了黄门,还有不小的官职在身,前几年回乡一趟,见我男人有意参军,便将他举荐进了北军,至今杳无音讯。” “你父亲叫什么?你男人又叫什么,或许我回京后,可以帮你们找找这两人,到时候派人给你们报个平安! 你们也不用担心,北军一般不打仗,死不了人。”卫青抿嘴道。 …… 迁民之事没有一两个月是完成不了的,这意味着卫青他们,还要等待…… 东方朔又一次在路上, 他得在南越王族等人押解入京时, 率先一步传达捷报, 刘彻最近又在忙活着做媒婆,这一次是为了九卿之一的太仆公孙贺,与卫子夫的大姐卫君孺。 太仆在秦汉时主管皇帝车辆、马匹之官,后逐渐转为专管官府畜牧事务。车府主管皇帝乘坐的车辆,其余皆为主管马厩之官。 对于太仆公孙贺的婚事,刘彻还是挺上心的,毕竟是朝廷大臣,而且两夫妻命运轨迹是注定在一起。 当然太仆更为重要的职掌是兼管官府的畜牧业。西汉时,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设牧师官,六地负责养马三十万匹,还有供祭祀用的大量牛羊。马匹是骑兵的基础,刘彻觉得太仆公孙贺还是有拉拢价值的。 卫君孺现在就住在无忧府,所以刘彻时常带着太仆公孙贺出入无忧府,要是找不到理由了,就以各种名义拉上他,强行制造机会。 对于刘彻的心思,马护卫夫妇与禾儿姐,卫少儿她们是一头雾水,这是在干什么?做这么明显,这种搓合也太粗糙了吧…… 白白胖胖,时常挂着一张笑脸,这就是婴孩时霍去病的样子了,和其他普通小屁孩没什么不同,从这里看,很难想到他将来会胆气出众,封狼居胥,赢得匈奴如丧家之犬。 对此,刘彻没想那么多,该抱的还是要抱一抱,反正自己是皇帝,自己想抱个孩子还是没人会阻止的,只不过他没注意的是,卫少儿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开始有了让刘彻当“全职奶爸”的意思…… 卫君孺终于和公孙贺走在一起了,其中有多少是刘彻的功劳,两人心知肚明,皇帝都有心思让他们凑成一对,他们那敢不从? 俊男靓女,索性两人长得都不错,各自也有一些相互欣赏的意思,因为刘彻娶了卫子夫的关系,两人身份同样相差不大,奉旨联姻,还算是能够接受。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知有汉与夜郎自大 南越国灭亡的消息传入朝堂,大臣们喜不自禁,满堂欢腾,可刘彻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淡淡地向朝臣们问了一句:“南越国附近还有那些国家?” 此话一出,大臣们便嗅到一股非同一般的气息,陛下这是要大肆扩张?南越还不是陛下的终点,莫非百越之地在当世会归属汉廷? 他们不敢乱想,只好搜寻着记忆,去思考陛下抛出来的问题。 丞相卫绾平日里接触的国事比较多,知道的也更多,所以他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轻笑道:“南越故地东侧是闽越、东瓯、吴越、扬越等,由于南越为我汉廷出兵灭了,其余百越诸国除闽越麻烦点,其余都不足为虑,陛下若想收归百越之地,凭借南越中转,大业可期!” 这不是他想要的最好解释,刘彻沉吟片刻后,继续逼问道:“那南越西侧呢?” “西侧?西侧是骆越、西瓯、夜郎国。”卫绾虽不解于陛下为何兴致不怎么高,但还循规蹈矩回道。 夜郎这个国家的名字把刘彻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这不就是成语夜郎自大的来源吗? “夜郎自大”是后世一个流传甚广的成语,许多人都知道它的典故,当然此时还未发生,这还是二十几年后的事。可是,“不知有汉”的,夜郎王并不是第一人。刘彻还知道,在他之前,滇王就曾问汉使:“汉孰与我大?”。 “滇国你们知道么?”刘彻试探性地问道。 众朝臣面面相觑,分明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似乎是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这个国家。 中原不知有滇,滇人不知有汉。两个在各自势力范围内可以说第一强的国家,彼此相邻却互不所知,引出国土差距巨大却不自知的情况,刘彻无奈苦笑。 楚威王为开疆辟地增强国力,与强大的秦国抗衡,派大军南征,欲将西南夷之地纳入楚国的领地。大约公元前286年(楚顷襄王十三年)前后,楚国大将庄蹻奉命率数万大军出湘鄂,平定了巴、蜀、黔西地区,到达梁州,而后继续东征,直打到今曲靖一带,滇中、滇西、滇东、滇东北数千里之地先后纳入庄蹻麾下。 而当时,庄蹻的军队因被秦军截了后路,无力班师回朝,便与当地人相融,由他建立的滇国,是滇中地区第一个统一的王国,势力范围北起南盘江,南至红河,西抵澜沧江东岸,在历史上存在了100多年。 滇国地区土地肥沃,气候温和,适宜人类居住,而且因崇山峻岭而与中原隔绝,因此养育了独特的滇文化。滇国人很少受中原传统礼教的束缚,这在青铜文化中反映出来。 蜀郡与夜郎国一直就有交通,因为蜀地商人贪恋夜郎地区的珍宝奇石,各种特产,把夜郎国的存在好歹传播出去了,而滇国现在似乎还未被汉人知晓。 滇国是四川到西域的“蜀身毒道”,兵家重镇。刘彻提出这些问题,无非是有意问攻占滇国,可看众臣的反应,他便知道,还得等一个时机才行。 拂起袖子,察觉到众臣仍是一头雾水,把攻下南越国的喜悦都忘了。 刘彻轻咳几声,抿嘴道:“滇国就在夜郎国附近,朕也是偶从一蜀商那儿得知他们的存在,众臣不必想太多,迟早有一天,朕会收服南方所有地盘,到时候就一切明了,咱们还是回到南越的善后事宜吧。” 既然陛下不想多说,众臣子也不愿提问,纷纷把目光投向南越官员任命这块大蛋糕上,个个跃跃欲试,提出的意见让刘彻直翻白眼。 “你们放心,朕会充分听取将士们的意见,从迁入的百姓中挑选有才干之人任命官职,这个不用你们费心了!”刘彻直言道。 不理会下面一片哀嚎,刘彻轻哼一声,直接宣布退朝。 朝堂之上,刘彻之所以全程不露笑容,是因为他看到了上报的伤亡人数,根据东方朔所说,水师因为有南越水师的归降,又夺得了大批船只,损失并不怎么大,可步军方面却死伤了六七成,十二万大军只剩下四万多人。 从各地征兵的十六万大军合京师南军两万精锐共十八万,他们一起训练,一同出征,而此时加上没被调出去的六万大军,也才余下十万大军,缩水近半,这让刘彻无法开心的起来。 人比地重要,这是刘彻根深蒂固的想法,单单征伐南越就损失他那么多人马,可想而知,吃下南方诸国,将来要投入的兵力,还会更多。 他开始考虑不用兵力,是不是还有别的途径,例如招安之类不费一兵一卒等方法。 …… 两个月后, 在夏季快过去之时, 周亚夫率大军回到长安了,迎接这些功臣的,是一路上百姓的夹道欢迎,欢腾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鲜花花瓣铺满百米。乘马在前的众将率先走过时,是真正的京师长安鲜花怒马。 将士们的遗体被永远的留在了南越,可周亚夫带回来了他们的衣冠,打算上报刘彻,建一个数万人的衣冠墓。 不想破坏朝堂之上众臣与陛下,及江湖之远万民的兴致,周亚夫准备推后一段时日再去禀报。 可让他惊讶的是,陛下在未央宫前宴请众将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厚待那些战死沙场的烈士,给他们的父母妻儿每月固定一份抚恤费,并且要在皇陵旁修建衣冠冢,给将士们的英魂一份寄托。 这让众大臣与众将士个个吃惊无比,不仅是因为那份巨额的开支,更因为于皇陵旁修建衣冠冢,这在他们看来,绝对是让人震撼无比的事情,和先帝同葬一地,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 惊出一身冷汗的周亚夫,直接单膝跪地,劝谏道:“此举从未有过先例,望陛下三思啊!” “哼,先例是创造出来的,依朕看来,别人所认为不可以的,都可能成为先例,周将军不必再劝!朕意已决!”刘彻挥挥手道。 发生这么一档子事,宴会上众将吃得是诚惶诚恐,既有对陛下的感激,又有受重视的收受不起。 陛下看重军队、为将士修衣冠冢这是好事,众将只是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羽林孤儿 晚风吹来一阵阴凉,时间的车轮滚动而逝,又是一个黎明,启明星在天际闪着光芒,一轮残月悬挂在沽水河谷上空。偶尔从河边的密林处传来几声枭的哀鸣,愈发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休屠王率领着数千人马,匆匆穿越峡谷,向敦煌脚下奔去。战争,有时与其说是军事实力的较量,毋宁说是主帅心理的较量。 伊稚斜单于此次把进军河西的重任交给休屠王,就是看中他处乱勇进的大将风度。 但是在遭遇李广之后,他的方寸就乱了,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迷茫过。 他捉摸不透这么多瞬息万变的阵法,也不知道汉军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惊人的奔袭能力。 只是隐隐觉得,这支军队无论是从布阵的熟稔还是从作战的勇力上,都远远地超过了曾经闻名匈奴的李广,李广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们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而是紧紧咬住不放,这让他想起草原上的狼。 确实变了,李广自从封侯后,便性情大变,对兵书的学习从无至有,知之甚多!这是刘彻的告谏!也是练兵方式的转变!陛下把注意力放在小将培养上,带给他不止不尽的压力,他唯有激流勇进! 而且刘彻登基坐大对他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可以放开顾忌,大张大合地驱策骑军,转战千里! …… 抛开驻守的两三万兵力不算,真正班师回朝的只有一两万人马,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京师南军,毕竟他们是精锐之师,九千人马尽数回了长安城。 这就不得不将一个问题又重新丢给了刘彻,兵力该往那儿征集?是不是再次征兵会引起百姓反感? 太尉说到底还是司天下兵马的三公之一,有什么征兵调将上的事,问他还是有不少作用的。 自任职以来,窦婴便低调了许多,不再整日和灌夫厮混游玩闲聊,而是在沉寂、修身养性,把太皇太后的名头也置之不理,从不为窦家人安排官职。 不给自己找事,尽心办差,这让刘彻对太尉窦婴有不小的好感。 把奏牍清理了一遍,刘彻便想到了召见他商量征兵事宜,想到便做,于是包桑带着刘彻的旨意,请人去了。 平和的心态最生养人,这话说得是不错的,看到窦婴精神健硕,刘彻竟也起了休养一段时间,徐徐图事的意思。 不过眼下征兵之事还是有些迫切,刘彻现今只有将兵征过来,大练兵将进行后,才能与民休息,与已休养一阵子。 比起前线抗战的将领,刘彻在后方也同样有些疲劳,军队的出征、各种事宜,刘彻由于放心不下官员布置,便直接把权柄握在自己手中,为了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不至于受委屈,他耗力周转,此时精神有些萎靡。 武将有本事发挥不出来,为文臣为同僚拖累的情况,刘彻只想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窦太尉不必多礼,来人,赐座!”刘彻善意一笑,朝韩嫣吩咐道。 “陛下,这礼还是不能废的,待臣行完再赐座也不迟。”窦婴一本正经地回道。 这还是朕的不对喽?刘彻哑然失笑,看来和大臣们太客气也不行,一声喝斥,刘彻吼道:“朕叫你坐你就坐!” 虽然被惊吓地不轻,窦婴还是倔强的快速行完礼才坐了上去。 “朕只是试试你,是不是一个守礼的好臣子!”自知理亏,刘彻掩饰着轻笑道。 “臣知陛下本意!” “……” “善变”的男人刘彻,拂了拂脸颊,问道:“窦太尉对征兵有何看法?” “张驰有度,缓缓征入而非大量收纳,兵力便慢慢充实,也可以形成层叠上升阶制,陛下若想填补兵力不足,可借鉴以往方法,少量分抽郡兵形成大军。 此次论功行赏便是一个契机!借着赏赐的名头,广传参军入伍的好处,愿者上钩再加上各郡分摊少量定额,积攒下来,必定又是一大批军队跃入,充作新血。”窦婴嘴唇翕动间,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点了点头,刘彻才笑道:“短期内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陛下可是又想再起战端?”窦婴忧虑道。 再打会拖累全国上下的,刘彻可没这意思,摇头道:“朕只是想练兵而已,养兵千日才可用兵一时,若不提早练兵,朕之汉军何以震撼诸国? 近几年打仗是不可能的了,不说将士们疲惫无心战伐,就是天下百姓也不堪其扰,表面上所有人对胜仗欢悦一片,实际上还是更喜欢平静生活,得过渡一段时间,待大多数人躁动之时,便是再征匈奴之日!” “臣近来听闻河西一带,匈奴人又不安分了,不知陛下有何意见?”谈及匈奴,窦婴又有话说了。 “窦卿以为李广此人如何?” “变化数次,臣有些看不懂他了!”窦婴皱了皱眉,抿嘴回道。 身体放松下来,平躺在辉宏的坐椅上,刘彻伸了个懒腰,摸着坐椅上的把手,他眼睛一定,掠目过去,盯着窦婴笑道:“朕相信他,世人皆以李广为霉星,但朕认他是将星,他就是大将之才!” 场面陷入寂静, 持续十分之一刻钟, 窦婴对刘彻的那种用人不疑,是很惊讶的,在这十分之一刻钟,他只想了一个问题,陛下以后会不会这样相信我…… “窦太尉,朕还有一件事要差你办。” “臣听着。” “此次南下死伤甚众,这也就意味着许多孩童失去了他们的父亲,朕以为,这些孤儿自小便没了父亲,只能跟着母亲,而依风俗,他们的母亲十有**会改嫁他人,孤儿若是在继父身侧,定会受虐与被歧视,使得性情大变。 不如孤儿们就由朝廷抚养,将来另建一军,招纳他们参军入伍,继承父志。 所以朕想让你派人去各郡,就说奉朕旨意,依实情看妇人有无改嫁之意,虽有,直接收纳孤儿,接回烈士们的父母,不须管其他阻滞。”刘彻面色沉静,开口嘱托道。 窦婴作为太尉,这些他自己也都试想过,见陛下有意,他也是欣喜道:“不知此军将来为何名称?” “羽林军!” 第一百九十五章美人心计 “恕臣斗胆一问,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窦婴好奇心大涨下,原地踱步片刻后,开口问道。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这个解释是前生定的,但也是今世最恰当的解答,刘彻曾经也想过一段时间,思考着能不能用其他的名称来换掉羽林军这名字,无一例外,又被自己给否定了。 不是说其他名字不行,而是放在一起,联系孤儿、年幼等词,这羽林军是最有感觉的。 反复念叨了几句,窦婴这才开怀大笑道:“有此源源不断的新血,大汉常青必是轻松可期之目标,军中少真子,便从幼儿寻,陛下如此海纳百川,这是万民之福!” “朕倒不是特别希望他们能成为左膀右臂,他们自小少了父亲,这是朕大汉欠他们的,虽是选其征战沙场,倒是有些不尽人意。 羽林军驻扎上林苑,负责朕出行事宜,为朕亲卫便可以了,毋须再尝生死之味!” 自己的意思还是要传达清楚的,不同的军队,要求肯定不一样,随刘彻出行的军队,首先要敏捷,力量反倒是其次,仪容仪表也关乎汉天子的威严,所以羽林军须着装有观赏性,骑术也得高超等…… 孤儿也分男女,显然军队要的是男孩,那么女童该怎么办? 刘彻手指轻弹桌角,眼神飘乎,在想着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窦太尉,你觉得孤儿中的女童该怎么办?”刘彻把焦虑推向窦婴,询问道。 “女童?女童留在她们母亲身边不就行了?” “身边?那继父若是为难她们呢?” “哈哈哈,大汉朝是有王法的,陛下,您担心的太多啦,臣并不觉得她们的继父会虐待她们。 适婚男子很多,但全国上下,女子却少男子一二成,加上那些王公贵族的三妻四妾,很多男子都娶不上媳妇呢,有一个女儿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出路,想必她们并不会过得太凄惨!”窦婴笑哈哈道。 开心是会感染的,刘彻这时也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那朕怎么知道羽林孤儿们,是否会因为咱们拆散了他与母亲而满腹牢骚呢?” 摸了摸鼻子,窦婴在心里白了刘彻一眼,分明是陛下自己提出的建议,现今把问题抛给别人,他一时半会怎么想得到? 只好匆匆忙忙回道:“天下人以参军入伍为荣,攸攸之口很少会波及愿不愿意一说。” “哼,说明白点!” “咱们不妨放开管束,每年固定几日相聚亲友时辰,也未尝不可以排解相思之情!” “这倒是个好主意,就是寻访孤儿麻烦了点。” “每一个将士入伍都会有居处记载,只是按图索骥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有足够时日便可以细水长流,称不上麻烦!”窦婴又盘算了一会儿,依借经验缓缓回道。 苦笑片刻,扇了扇手,刘彻微阂双眸,闭着眼晴说道:“罢了罢了,做什么都需要时间,可是朕偏偏不缺的就是时间,朕还有大把的岁月,等着便是了!” …… 怀胎十月, 刘彻的宝贝儿女, 还有好几个月才会降生, 他只好在有空闲时, 于白天去卫子夫那儿,探望探望卫子夫,顺便与她讲一讲卫青在军中情况,和她打情骂俏一会儿,排解卫子夫因有孕有身,不能四处奔波的无趣与烦闷。 卫子夫倒是有让家人子沈梦陪刘彻睡觉的意思,但刘彻怎么会肯,直接婉拒了她的好意。 在夜晚呢,由于孕妇嗑睡重,刘彻正好去椒房殿,逗弄逗弄李妍,或是关上房门与陈阿娇大战三百回合…… 皇后之位是她的,就不会更替,刘彻可没有那么多小心思,都是自己的女人,争来争去没啥意思,还不如阿娇顶着这个名头,让她不至于感到自己被置之不理,进而黑化。 该行赏的自然少不了赏赐,在将士休整好精神后,所有在战场上表现出众的士卒,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提拔,而卫青周亚夫他们,便是封地与食邑的赐予。 至于卫青该不该论功封侯,这一点,刘彻早就想好了,不管他立下多大的功劳,都不应该过早地把他拉到风口浪尖,封侯晚一点同样可以,是他的就少不了,所以不封侯,就是最好的选择。 …… 转眼间又是夏末时分,映入眼里的或墨绿,或清绿,都完全地脱了鹅黄的底子,它是这般的葱茏和葳蕤着,不再浅薄、不再稚嫩,浓浓的把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 每日需晒足一定时间阳光,才是最适合人体的约定俗成,刘彻时常在午后充满激情地吸纳着烈烈的阳光,悠悠的呼吐出纯纯的气息,在这样绿树的庇护中,神清气爽,尽享清凉。 南越王族自从被押入大牢,沦落阶下囚以来,刘彻就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 在狱中,由于众人身份高贵,所以狱卒并未故意为难他们,可尽管有吃有住,但生活在囚笼之中,终归是难以忍受的。 眼见着丈夫赵胡一天天萎靡,幼小的儿子赵婴齐压抑地性情大变,而曾经的南越王,她的公公赵佗已然奄奄一息,仿若随时都会一命呜呼,赵蓝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狱卒喊过来之后,便提出了要见刘彻的意思。 狱卒刚开始还不肯上报,但赵蓝将头上珠玉簪当作报酬,拔下来扔给他,他动心了,这才帮了她一次。 初听到故南越国太子赵胡的右夫人赵蓝要见自己,刘彻是有些惊讶的,他设想过很多南越王族会想见自己,就是没想过会是一介女流。 他轻蔑一笑, 看来南越王赵佗要死了, 南越王族的男人们, 就一点点血性都荡然无存, 竟要一个女人出头。 刘彻同意了她的请求,并派了皇后的椒房殿中,一名叫喜儿的宫女为她梳妆打扮,直到仪表不再落魄才肯见她。面见汉天子这种事,很多女人都没有这种机会,能上殿见皇帝的女人少之又少。 她仅一层亡国之君孙媳妇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用人靠衣装来打妆一下,让她显得不卑不亢,刘彻才觉得有见一面的价值。 赵蓝的相貌并不普通,相反还有一种南方水乡女人的温婉,容颜艳丽娇美,肌肤吹弹可破,柳腰盈盈可握。 **着从水池走出来,看见侍女喜儿露.骨的眼神,赵蓝蛾眉微皱,接过轻纱盘在身上,娇.躯峰峦隐隐约约,比之初出赤身裸.体更加诱.人。 如此一来,让她低头时,更是羞红了脸,生过儿子的风韵是一种成熟的感觉,她这么一脸红,让喜儿一个女人都有些浮想联翩。 喜儿捏了捏赵蓝的小手,笑咪咪道:“咱们俩差不多的年纪,为何你却如此美.艳呢?” “哼,陛下让你为我梳妆,为何你找了个轻纱让我拭身?妾身都是有夫之妇了,怎可以魅.惑示人?” 四周瞧了瞧,喜儿抿嘴道:“这里就咱们俩……” “方才你出口便不得体!” “哦?是么?”喜儿似笑非笑道。 无名火起的赵蓝见她这个样子,也是犟了起来,“你是皇后身边的人,那你说说,妾身比之你们皇后,谁美.艳更胜一筹?” “你不如皇后!”喜儿摇头道。 “哼,只怕是卫美人身孕,而皇后一个独宠,陛下难免腻了,更愿意宠幸其他女子吧,例如妾身这样的!” 女人心海底针,赵蓝见喜儿说自己不如皇后美.艳,竟是攀比了起来,甚至起了用身体换取丈夫与儿子自由的想法,而自己却不知觉,她已是剑走偏锋。 第一百九十六章放你们走呗 “你还是省省心吧,诺大的后宫仅两位妃子,从这里你还看不出吗?陛下他不是个贪恋女色之人,你想这些勾心计策,根本无用!”喜儿见赵蓝这么说,仿若听到了笑话一般,直接讥讽道。 右手抚着腰肢,摇曳生姿的赵蓝走动着,漫不经心的回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在椒房殿任职已有年余,喜儿那里不懂得色.相示人,但蒲柳之姿怎可与倾国倾城相比,纵赵蓝有几分姿色,身体也更为成熟丰.润,比之皇后不如,比之皇后身边那李姓妹妹更是天上地下之分,那李姓女子才是仙女一般,而赵蓝顶多只是地上鲜花,需仰望仙子。 只有那种仙子一般姿容,清纯靓丽的女子才配得上陛下,对于赵蓝的自信,她是嗤之以鼻的。 “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心被陛下厌恶!”喜儿不依不饶道。 莲足一抬,又一个动作,轻纱飘然欲飞,女子身躯在隐显中,有一种夺魄的力量。 赵蓝媚笑着把衣服穿上了,也重拾了曾经的傲气,一举一动自信无此。 “跟我走吧,记得别乱走,要是触犯了宫规,说不得让进殿的机会都没有!”喜儿叮嘱道。 “去那个殿?” “清凉殿。” 也不再多问,赵蓝小手握着衣角,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利用身体,来放手一搏。 …… 根据细作传来的消息,汉军已经停止了追击,在女祁县城周围驻扎了下来,并且他们还看见李广,他在马市上买马。 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休屠王又听见前方的细作回来报告说,汉军军纪松弛,毫无临战之时,紧张压抑的气氛。 休屠王依照往昔的经验判断,这支汉军也和他的军队一样,处于疲惫的状态,他们也需要一个休整的时间,不会轻易发动进攻。在与部将们反复商量之后,休屠王做出决定,在当日后半夜撤退,一口气冲出关塞,解决被包围的窘状。 他要为兄弟们负责,决不能等汉军恢复之后再给他沉重一击。 休屠王的目的是清晰的,于傍晚时分,他故意让士卒们把烤肉的火烧得很旺,在几里外都可以看得见,他要给李广一种坚持作战的表象,而他们就在烤肉的飘香中,悄悄地踏上了归途。 此刻,他正穿行在沽水河狭长的谷道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忧虑。是的,河谷太平静了,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危险呢?作为一个将领,他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眸子一闪,转头向紧跟在身边的部将问道:“汉军会不会在这里埋伏?” “不会吧?昨日李广他们不是还在女祁县么?这里距那少说也有三百里,而且山路崎岖,李广所率汉军更不可能在几个时辰内便率数千大军赶到这里的啊!” “不行!还是小心为好。传令下去,警惕埋伏!”看着传令兵向后面飞驰而去,休屠王狠狠地抽了战马一鞭,随着战马的鸣叫声,甲胄的拍击声,他们加快了行军速度。 就在他走出不远后,心就“怦怦”直跳起来。他看见什么了?他看到前面的道路被一堆巨石挡住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不可能是山崩带下的石头,那么,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于是他催动战马奔腾到队伍前面,对正在指挥搬运石块的部将愤怒地大喊道:“上马,赶快从河里趟过去,有埋伏!”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的军队刚刚下到河里,就听见对面山坡上传来战鼓的响声,接着便是密集的箭雨从密林深处射来,不少将士中箭落马,鲜血顿时染红了河水。 休屠王挥动长枪,拨开箭雨,朝后看去,只见匈奴军队已乱作一团。汉军从山上席卷而下,喊杀声在群山间回荡。匈奴军被分成几块,与汉军在狭长的谷道间展开厮杀。 士气消了半成的匈奴军,又惊又叫的战马,促使两方将士相差不大的人数,形成了一边倒的趋势,汉军一鼓作气,胜局已经奠定。 打不了自然得撤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匈奴军在休屠王带领下,朝着侧面且战且退。 …… 清凉殿暑气不重,在夏末时,西风经过处理吹拂过来,是清清爽爽的。 不用处理政事,仅是见一个人,刘彻是比较轻松的。 甘泉宫已经差不多修好了,刘彻打算过一段时间,就把朝堂搬在甘泉宫,顺便休养一番。 初见到赵蓝,刘彻倒是有些赏心悦目,但正如喜儿所说,仅仅是养养眼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可这个女人一开口,刘彻就有些气急败坏了,她居然要自己放了那些南越王族,还那么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是非放不可。 “你自己都是个阶下囚,凭什么要求朕放了他们!”刘彻喝斥道。 “南越国是我赵家基业,治理起来,还是我们更有办法,陛下若放了我们,我们可以代陛下管束一方,永远为汉朝镇守!”赵蓝上前一步,与刘彻对视,一脸严肃道。 “哈哈哈,是你蠢还是朕蠢?你要朕放虎归山,白费了一番沙场征战么?那将士们的英魂何处安放?你把朕置于何地?”气极而笑的刘彻,对于赵蓝的要求,只剩嘲讽。 赵蓝并不退缩,相反还振振有词道:“有陛下的兵马振守在南越,我们搅不起风云!” “养虎为患终究是养虎为患。 不过朕倒是有些欣赏你这女人了,居然敢和朕谈这个,不怕朕将你直接杀了么?”刘彻啧啧有声道。 察觉到刘彻开始不再冷若冰山,赵蓝眸子快速眨动,接着抿嘴媚笑道:“陛下毕竟身强体壮,能得到您的欣赏,妾身那里会怕死呢?” 这么骚.气的么?刘彻开始认真打量了赵蓝一眼,不得不说,她的身体还是有些本钱的。 只不过对刘彻来说,什么都可以当做筹码,就是女人不行,他觉得看看就行了,不必尝试。 “咦,真香啊,你身上是涂了什么花油么?”刘彻走了过去,嘴翼在她脖颈边嗅了嗅,逢场作戏道。 本来心里面还有些纠结,可刘彻的话让她决断了,她解开松动的腰带,绸衣便从身上滑了下来。 一具诱.人的胴.体展现在刘彻面前,他却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刘彻举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调皮道:“哦,这是使美人计了吗?嗯,身体倒是挺有料的,搞得朕都有点蠢蠢欲.动了呢?” “妾身愿为陛下禁锢,不求南越王族再回南越任职,只求陛下饶他们一条狗命!”赵蓝轻咬嘴唇,退而求其次道。 “哎呀,可是朕又临时变卦了,想做一回坐怀不乱呢!”刘彻撇撇嘴道。 “陛下……” “穿上衣服!” “妾身求陛下……” “你要是再不穿,朕就立刻将他们处死!”刘彻面色一寒,大喝道。 落寞的赵蓝被逼无奈,只好拾起地上的衣服,低头穿了起来,默然无语。 穿好衣服后,赵蓝还是不死心,咬咬牙,继续道:“妾身愿为奴为婢,只求陛下放走我夫君赵胡,与我那幼儿!” “你不怕死么?”刘彻淡淡道。 赵蓝身体一颤,眼中光采不再,缓缓回道:“不…不怕!” “哈哈哈,既然朕想给你个面子,那你们一家三口,朕只好放你们走呗!”刘彻心思微转,起了离间的意思,哈哈笑道。 “当真?”赵蓝眼睛一亮,双手情不自禁的抓住刘彻胳膊,欣喜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主场 望着初秋的天空,李广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空气。在与匈奴鏖战的年月里,在边塞守卫上郡的日子里,他整日里思考的就是如何克敌制胜,保境安民。如何守好边线,报效皇恩。 他从来不曾认真地看一看头顶的高天流云,也没有机会感受秋风染黄大地的力量。这些往日从不在意的景物,如今在他眼里却格外的亲切。 前段时间的大胜,让李广狠狠打击了匈奴人嚣张的火焰,也让自己心中执念得以安然。 搅动过的灰尘,从入伍到现在,他这才算是真正满意了一回,以往胜仗佩借的无非是勇,今日视之,无论兵卒个人能力,还是谋而后动,比之以往都强上不少。 是的,休屠王又一次退兵了,他发动过的袭击,尽管来无影去无踪,可李广总能在他迫近时,拿耕地的片刻沉陷时间用以反应,进而排兵策阵,与匈奴人的骑兵正面对上。 为什么每次都是被耕地沉陷,而不是城墙?因为依城建墙环绕一圈,需要耗费的土砖石砾与人力太多了,几年下来,四郡城墙还是没有建完,而耕地很好的起到了它另一番作用。 地广人稀下,致使地一点也不值钱,没有多少人会为一块被溅踏的农田而觉得可惜,因为死人或者被抢,这才更为可怕。 这几年下来,汉军骑军在边塞开始风生水起,趁着从伊稚斜单于那儿抢来的马匹还未老去,李广依照经验,除分摊各边线的马匹外,练出了自己属地下的一万骑兵。 时至今日,仍有五千多匹马完好无损,依旧肆意奔腾,匈奴骑兵并没有料想的那样可怕,以控弦之士几万甚至几十万来形容他们,这让李广觉得可笑。 因为对于守城与防御来说,骑兵显然亳无用武之地,在防守与配合军阵剿杀这一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军队比得上汉军。 骑军无非胜在速度与神出鬼没势不可当,但练军之法已经训练了有好几年,汉军依仗身形比匈奴小,刻苦一点的士兵,在反应力与敏捷上,戏耍匈奴人的骑军,和玩似的毫无压力。 匈奴人对家国之情,远没有汉军那般强,这群草原人依然保持着野蛮的行径,好战尚勇力,但一旦挫败,便少了果断,犹犹豫豫,印证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话。 在李广严厉要求下,汉军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悍不畏死的凶狠,让匈奴人开始退缩,而汉军大将李广常常身先士卒又机警的身影,在苍阔大地上,如同沐浴金光的神祗,生不起反抗念头。 汉军一旦拧成一股绳、一旦不怕坚险、一旦为生死苦练,他们的潜力便是无穷的,这是祖先的信仰,这是敢怼天怼地怼神、我命由天不由人的盖世气魄,赐予他们力量的,比之什么图腾、宗教、财富的异族信仰,来得更真切,更坚不可摧。 只要有一个英明的君主,汉朝必定鼎盛,这是所有国家求不来的先天优势,李广自习读典籍以来,这种信念,便扎根在脑海中,理所应当一般。 …… 进宫头几年的宫人很想见亲人,这是人性使然,在孕期的卫子夫,难得借着特权傲娇了一回,向刘彻提出了想见兄弟姐妹们。 怀孕四五个月的卫子夫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情绪变得平静,食欲也慢慢回升。 正在怀孕安全期的卫子夫有这个念头,刘彻也不好绝情拒绝,宠爱地看了她几眼,笑着答应了她。 见了卫子夫欢喜的笑颜,刘彻发觉他心绪波动了,原来看着他爱的人高兴的像个孩子,他自己也会跟着心情大好,说实话,这种感觉让他迷恋,一人之天下,一人之权柄,远不及与在乎的人一同分享来得有意思。 讲求效率的刘彻,次日就召见了才约好婚约的公孙贺卫君孺,卫少儿与小霍去病,卫长君卫青等人,举起了一场,专属卫子夫的家宴。 宴会上,刘彻不再像朝堂上那副平静无波,而是笑口不断,时而对太仆公孙贺推杯换盏勾肩搭背,更是让公孙贺深为荣幸。 连卫青都好几次被刘彻夸得脸红, 小霍去病更是得了青睐, 在众人怀中, 笑得香甜。 在众人闲聊之时,刘彻伸了个懒腰,便拉着卫青走开了。 他在那里,几人便会被放不开,左右顾忌下,聊得也不会尽兴,所以他选择拉着卫青聊表君臣之情。 卫青比他还小两岁,刘彻十七,而卫青十五。可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把刘彻年龄当回事,因为皇帝的身份让他不怒自威。 “陛下近来是在筹划一支名为羽林军的军队么?”见刘彻只是笑着看着他,并没有率先说话的意思,卫青挠挠头提了个问题。 “嗯,怎么了,卫青你有什么看法么?”刘彻偏头道。 “因生活艰苦,卫青自小被送到亲生父亲郑季的家里,但郑季却让卫青放羊,郑家的儿子也没把卫青看成兄弟,当成奴仆畜生一样虐待。卫青稍大一点后,不愿再受郑家的奴役,便回到母亲身边,做了平阳公主的骑奴,改了母亲的姓氏。 从臣的经历来看,不论是继父继母,对孩子伤害都很大,所以陛下的作为,臣以为很有必要!”卫青苦笑一声,从自己的经历出发,说出了刘彻建羽林军的必要。 右手搭上卫青肩头,刘彻叹息道:“朕知道你是个外柔内硬的男子汉,能和士卒同甘共苦。先士卒累而累,后士卒乐而乐,尽管年纪不大,和朕相差不多,但军中风评极好,深受将士们爱戴。 既然到了军中,就把过去的伤心事忘了吧,骑奴又如何?出身不好但扬名立万的比比皆是,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能和朕说幼年之事,朕还是很欣慰的,这证明你卫青信任朕,朕同样会信任你!” “卫青没什么大志向,只求亲人安然无恙既可!所以功名利禄我都可以不再乎,只求陛下能善待子夫姐姐。”卫青突然单膝跪地道。 刘彻哑然,轻咳一声,慢悠悠地,意味深长的道:“有朕在一日,她必定无忧!” 第一百九十八章个中滋味 边塞之事,刘彻自然熟悉地一清两楚,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卫青,近来李广在边塞威风堂堂,而另一与之并论的长乐卫尉程不识却泯然众人,假若让你选,你更愿意去那位将军手下历练?”刘彻笑咪咪道。 李广、程不识都任过边郡太守,现在李广依旧在上郡,程不识已回来做了长乐卫尉,这两人代表了两种指挥管理的典型,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一则进取但也冒进,一则稳健但也拘谨。 让卫青作出选择的话,这两个人之间便难作必然的好坏评断。 换句话说,在汉朝,程不识军中,指挥的命令只能下达到第二级,无法下达到第三级以下。这样的部队非常坚实,但扩张性与活动性都受到相当大的限制。 具体说来,居上风的时候,李广的军队较容易成功。平常的时候,程不识的作风可以维持不败。 最好的方法是适当地调和这两种风格,但如何调和则是另一门大学问。从一般情况来看,如果不知道眼下的局势如何,卫青觉得还是选择程不识那种类型的人才或者采取程不识那样行事的作风比较稳妥一些。 “程卫尉与李广将军,臣知道的不多,只在广利兄那儿听闻过两人行军风格。 若是让臣选的话,现今会在程卫尉手下学习,练一下性子,几年之后便可以去李广将军那儿学习谋略勇力,再后来,臣便可以张驰有度,合出更行之有效的攻守策略,从而在军中有更多建树。” 卫青他自知单单那一种都不足以让刘彻满意,从陛下暂时休兵的行为来看,陛下他既不想守成也不想冒进,那么攻御有度才是长久的选择。 就亲和力与团结力来说,李广军队的五千人可以顶五万人来用,而程不识的一万人则永远是一万人,但也是不至于轻易被打垮的。 程不识指挥军队的风格在汉朝延续了很长的时期,所以汉朝时“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对于卫青的选择,刘彻只是笑着,许久后才回道:“说实话,朕其实最怕你跟风去选择李广,把看起来碌碌无为的程卫尉放在一边。 李广在变,但依朕看来,他还是适合被动守城,让他主动出击攻守略地的话,还有不足,不如周亚夫。而程不识虽常胜,可机动不足,所以可以先向他学军中各种军务,以后也不会轻易犯错了。 你的选择,是不错的,那么朕派你去程卫尉那儿办差几年,你愿意么?” “这……臣还想在周亚夫将军那儿多待几年,陛下可宽限几年么?”卫青纠结道。 他什么主意,自己还能不知道?刘彻笑着道:“放心,你可以在两边挂名,朕赐你两边通行的权力,出入无拘束,周亚夫将军永远是你的首任恩师,只是他年纪大了,你得多向他学习,将来继承他的志向才是。 对了,李广利那滑头你也带上吧,他同样拥有那些权力,他有什么陋习,你记得给他掰正来。” “臣谢陛下皇恩!”卫青这才笑嘻嘻地道。 “得,你肯定也有很多话想和姐姐说,去吧,别理朕了,朕想一个人待会儿。”刘彻朝卫青吩咐道。 “陛下……你……” 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刘彻摆摆手不耐烦的道:“去吧!别婆婆妈妈的了!” “喏。” …… 昨日被刘彻安排着,独自在清凉殿住了一夜,而刘彻自己却跑到椒房殿去了,这让赵蓝庆幸的同时,又有了疑问,为什么汉天子不直接放她走,而要留她住一夜? 但今日与丈夫儿子一同离开大狱时,对上赵胡疑问的眼神,赵蓝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 “你为何身上多了些熏香味,还换了一身汉宫的锦衣?昨夜为何一夜未归?你不是只见了汉天子一面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单单我们一家三口被放了?” 赵胡一大堆问题抛过来,让赵蓝无所适从的同时,也多了很多委屈,他这是不相信自己么? 她没办法,只好一个个解释过去,极尽细致。 赵胡正在自我怀疑与对他人怀疑中越陷越深,那里听得进去,只是一言不发,拉着儿子在一旁痛苦呢喃。 “祖父的最后一面见不着了,南越回不去了,以后生计都成问题了,连蓝儿都好像出卖身体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小声细语,没有逃过赵蓝的耳朵,她愣住了,他不相信自己! 刘彻的勾心计见效了, 愿者上勾, 很显然, 他赵胡中计了, …… 在台阶上好好坐着思考的刘彻,被一个不速之客惊扰了,这人是个女孩,比刘彻小,从长乐宫来的。 呃, 李陵似乎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见李陵这小妮子居然从长乐宫窜出来,坐在自己右侧,刘彻脸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没看到朕在举行家宴么?” “知道啊,可人家是有事找你嘛,这不,才犯了罪,陛下你可得负责哟,不用太麻烦,直接免了妹妹的罪就行!”李陵俏皮一笑,趴在刘彻肩头,乐呵呵道。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找朕?你也不守点规矩,下次记得改,朕才懒得罚你!”刘彻轻哼道。 眨巴眨巴眼睛,李陵奇怪道:“三宝殿?这丹景台什么时候有这别名了?” “别贫了,说!”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么?其实是太皇太后让我来的,她说皇帝你很久没去她那里请安了,让你过几天带上卫美人,去看望她,也好让她见见尚在腹中的成孙,嗯,就这样!”李陵一本正经地道。 摸了摸下巴,又捏了捏李陵的小脸,刘彻点头道:“好吧,都把你给惊动了,那朕去还不成吗?你等会回去向太皇太后复命,就说三天后朕会带卫美人去的。 现在,你恰好碰上家宴,还是来与朕进去吃饱喝足再走吧。” “嘁,陛下你真小气,不再给点报信的辛苦费么?”李陵伸出手,巴巴地道。 随着pa,pa两声, 李陵缩回了手,搓动着,一脸幽怨的跟在刘彻身后。 第一百九十九章发现新大陆的张骞 当卫青手里拿着短刃,再回到刘彻身边时,已浑身是血。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血,这血全部是来自于那谷底的黑皮野猪,自己的创伤反倒只是擦伤而已。 回想起刚才人兽相搏的一幕,他心底忽然生出后怕…… 幸好军营的那段生活,与讨伐南越的那些磨练,让他养成了属于自己的势,那是杀气和煞气凝成的,足以让黑皮野猪胆寒,进而畏惧,毫无章法地习惯性反抗。 结果就是黑皮野猪的慌张,害了自己,因为攻击它的人是卫青,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一击必杀,再然后就是戏斗,使黑皮野猪疲于应付,引颈受戮。 也许是山中日迟,上林苑的禽兽们便也慵懒了许多,太阳移到头顶,山林仍然沉浸在一片静谧的安详中。 刘彻看着身边的韩嫣和卫青,心中因猎物少,不免有些焦躁:“今日怎么了?为何此时仍无猎物出现?” 今日一整天下来,也就卫青自告奋勇猎到了一匹野猪,其他人却是毫无收获。 “臣倒是听说前不久,这上林苑中突然冒出了两匹狼,凶猛异常,它们结群猎杀林中兽类,那些免、羊、鹿、狍什么的,纷纷退避三舍,莫非是它们搞的鬼?来到了这方山林中?”水衡都尉在远处探着耳朵,察觉到了刘彻语气中的生气,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狼?咱们这上林苑何时有狼患了?这还了得,那可是比野猪还难对付的野兽! 水衡都尉,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派人抓捕啊!万一伤着了陛下什么办?”韩嫣马上就不淡定了,这不是祸根么? 把头侧向刘彻,水衡都尉犹豫不决道:“这……” “行了,这是朕养的狼,不离不弃那两匹狼崽子你忘记了么? 还抓捕,你韩嫣是不是还想杀狼了?那两只狼还是随它们去吧,咱换个地方打猎不就行了?何必要惊扰到它们?”刘彻撇撇嘴道。 “啊,这样啊,那当然不能抓了,臣还抱过它们呢,只是想不到,如今都这般生猛了,不愧是狼王的种!”韩嫣尴尬一笑道。 在晚上狩猎太危险了,既便是兴致再高也不行,所以换了一块地方打猎的刘彻一行人,没多久,就在夜幕下,回到了驻地。 出于对陛下的感怀,卫青主动提出要由他担任警戒,负责夜中的巡守,对于这个,韩嫣当然求之不得。陛下对卫青姐弟的青睐,抑或是自己想多休息会,使他迅速地调整着对他俩的态度,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山中天窄,刚刚还悬挂在中天的那一轮半圆月亮,很快就西移到黝黑、矮小的山头。 夜中风露悄悄地润湿了山间的林草和院中的花木,也润湿了卫青的肩头。卫青很庆幸,这露水同样冲淡了疲倦,使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静静地值守,听着室内传来刘彻轻微的呼吸声,他便知道皇上的确是累了。可能为皇上值岗,他觉得十分喜悦。也许,陛下在梦中正与姐姐情深意长,携手走在丹景台的复道上呢! 想过了陛下之后,他的思绪又回到自身,他不能忘记离开平阳府的那天,平阳公主那深情的目光和温软的话语,他感觉得到,平阳公主对他是比较欣赏的,甚至是有了异常的情愫。 那一天,平阳公主拉着他的马缰说道:“进了宫,可不要忘记还有人惦记着你呢,有空就回来看看。” 他读得懂平阳公主目光中的炽热和特别的心境,但他也明白,他不能朝深处想,命运还没有给他这个机遇,他没有资格,也不能践踏礼制。他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为皇上尽忠竭力。想到这些,卫青使劲摇了摇头,把精力集中到警戒上来。 东方刚露出晨曦,刘彻就已经醒了,举目远望,虽是秋气萧瑟,然天高气爽,白露茫茫,远山如黛。 拿着自制的牙刷,刘彻坚难地刷着牙,望着一丛丛羊毛从木板上脱落,直到一根不剩,才满意地走开了。 “咱们明日就回去吧,朕与太皇太后有约,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她老人家该着急了。”刘彻喝着清汤,吃着肉馍,朝韩嫣叮嘱道。 把手中半个窝窝头一口吞掉,韩嫣点点头道:“臣知道了!” “怎么样,窝窝头夹烤野猪肉的滋味不错吧?” “好吃!对吧卫青?” 卫青舔舔嘴角,偏头笑道:“嗯嗯,这是臣吃过最特别的窝窝头,也是最好吃的!” “哈哈哈,好吃你就多吃点!”刘彻与韩嫣默契回道。 …… 从春至夏的这半年时光,张骞已经走过了楼兰国腹地,到了楼兰国边境。 他从未见到过这种别样的风情,楼兰国的一切让他眼花缭乱,不论是衣着,还是风俗习惯,与汉朝都大不一样。 这里有不同的装饰,不同的帽子,不同的女人,不同的皮肤,不同的乐舞…… 楼兰国国王并没有为难他,相反,还碍着汉天子的面子,亲自招待过这一百多人的队伍。 张骞吃到了他从未吃到过的果子,可惜他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他想着在回程之时,带一些种子回去,现在还是不太方便,毕竟他们是有使命在身。 异域的一切让他着迷,他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接受着,可这个过程也同样是痛苦的,由于长途跋涉,他的脚底早已布满了水泡,不得不慢下脚步。 队伍锐减了三成,有的是被马贼强盗杀死的,也有的是受不了路途,留在了楼兰国,还有的是病倒在异乡,变成了骨灰。 语言不通,促使他被异族人误解过很多回,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单单凭陌生这一项,便断定他们品行不端…… 说到底,还是金银财金有用,陛下给张骞一路上用的金块银饼,早已被用得一干二净,而且大多用在了借财消灾这一项。 幸亏这群人手艺在身,一路上锤锤打打,也就这么过去了。 要说让张骞最意外的,是他们凭借陶瓷丝绸铁器等物件,还收获了一大帮拥护者…… 第二百章简直是骑军利器! 那两匹狼呢,还是被刘彻找到了,倒不是说他有多想它们,而是不能对它们太过放任,两头狼把追捕当成乐趣,却吃不掉多少猎物,这多多少少会有很多浪费。 当然,怕看着它俩忘记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不论是狼还是人,离开太久了总是会生疏,而长时间野外生活,没再见过几面,往往是淡忘进而漠然。 当初二姐有时间养狼王,可刘彻没精力去时时刻刻陪着它们啊,二姐坐在家中不办事多久都不会有人找上门,但只要刘彻松懈了几天,铺天盖地的奏牍都会络绎而来。 至于怎么养,倒是一个问题,水衡都尉说圈养,可怎么圈呢?范围太小了狼会压抑,范围太大了又劳民伤财。 没辙了,最后只能由刘彻出马,把两只狼好好驯一顿,让它们知道自己错了,乖乖地捉了吃,吃了捉,拒绝一点点浪费,或者说两只狼不能太嚣张了。 “不离、不弃”这两只狼活动地盘不小,直接找起来会很麻烦,但刘彻他自己就是一个聚焦点啊,狼的嗅觉不弱,比之狗是不差几分的,只要刘彻在一个地方举着烤羊肉久一点,那肉香味与刘彻的熟悉感,就会促使它们追寻过来。 就是苦了刘彻他自己,堂堂皇帝,竟然要为了找两匹狼委屈自己,但办法是他自已提出来的,让别人做这些,是不一定能引来它们的。 他缺的就是时间,现在没其它办法,那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举着累了,就在众人注视下坐在石块上,然后饿了馋了,就咬几口手中的烤羊肉,直到两只狼出现在面前时,众人眼中的景像,就变成了陛下手上抓着寸肉无存的羊骨头…… 狼幽怨地看着刘彻,似乎在怪罪他,不给它们留一点。 可刘彻摊摊手,表示无耐后,就抱着两匹狼亲热,顺便把手中羊骨头给它们舔几口。 和狼交流起来很麻烦,它总是舔着刘彻面颊,腥臭味就扑鼻而来,尽管这代表它们对自己很亲切,但总会有些反胃和不适。 领着两匹狼来到一处水池,刘彻洗了把脸后,就为它们搓起了澡。其他人想代劳来着,但刘彻怕不离不弃这两匹狼认生伤人,便拒绝了几人的好意,自顾自刷了起来。 狼起先还不肯,显得很抗拒,但洗澡的魅力岂是它们能抵挡的?舒服了一阵子后,就心甘情愿了,那副死鬼样,让刘彻忍不住敲它们脑壳。 丢它们老娘的脸, 丢它们老爹的脸, 丢它们一家狼的脸…… 接下来就是驯导了,两只狼多多少少能听懂刘彻的话,只是极其不连贯,刘彻需要比划一大堆,他们才可以明白。 但是忘记得也快, 强调好几遍, 它们才了解了刘彻那短短几句话的意思,之后在两只狼相互交流下还提出了要求,这让刘彻白眼的同时,无耐搬来铁架子,便烤起了野猪肉。 滋滋声从火光中传了过来,野猪肉中少量油脂慢慢冒出,不久之后,开始有了一点肉香味,进入正常烤制后,刘彻便将“工作”交给了韩嫣,一个皇帝众目睽睽烤肉,未免会让人不适应,有议论。 只不过,一个中大夫撸起袖子烤肉,也挺辣眼睛的…… 幸好韩嫣知道“害羞”,让卫青把众人带往远处警戒,这才缓过神来烤肉。 烤了二三十斤肉,可惜在两匹狼面前只坚持了半柱香时间,就没了,吓得刘彻两人赶紧把手里的一块肉给快速吃了下去。 得到两只狼拍着爪子的“保证”后,刘彻才将它们赶走了,开玩笑,这么大的食量,谁养得起? 在上林苑也休息够了,在当日下午,刘彻就踏上了归途,于傍晚到了未央宫外。 只不过他没急着回去,因为有人传来消息,说马鞍马蹬马蹄铁已经投入使用了,效果还很赞。 传来消息的,正是太仆公孙贺,马匹是归他管的,而当初差有司制作时,也同样注明了,由他去试试手,显然,这三样东西一发挥应有的作用,首先得知的,也会是公孙贺。 尚冠街这地方,刘彻来过很多回,只不过今天这次很不一般,他是为马来的。 装上那三样东西的,正是公孙贺府上的马匹,作为太仆,本就与马分不开,所以公孙贺家中还有一片马场,也没有人会没事找事,告公孙贺私藏军马之罪。 华丽或者是简朴的房屋,刘彻早就见够了,所以在拜访完刚被迎进偏房,准备成婚的卫君孺之后,他就直奔公孙贺府上的马场,想与他谈一谈马匹的装备问题。 “陛下,这马安上了合适的木制马鞍,人就不容易掉下去,这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这马有了铁铸的马蹬,将士们可以灵活地施展技巧,借巧力卸负担,此物更是厉害。 最后那马蹄铁的作用更不必说,依臣猜测,它至少可以让战马寿命增长一半,这更是臣难以想象的!”公孙贺一边望着马场上士兵骑马驰骋,一边激动地讲解道。 满意地笑了笑,刘彻抿嘴道:“朕当然知道你说的不假,只不过大规模制作与使用,这就要交给上林三官铸造大量模具了。 那群人估计得扩员,铸造钱币本就忙不过来,又加上这些骑兵利器,更加手忙脚乱。” “陛下,此三物重要的很,臣觉得扩大制作很有必要,不妨另建一司,专管马鞍马蹬马蹄铁的制造得了,咱们的战马可是有三十万匹左右!”公孙贺建议道。 “另组一司?” “对!” 点了点头,刘彻笑道:“这也未尝不可,这事归你管,你过几天便呈上奏牍吧,朕还要与大臣们周旋周旋才行。” “陛下深思熟虑,臣听命!”心情大好的公孙贺,仿佛看到了归他总管的几十万马匹击溃匈奴人大军的场面,欣然笑道。 把战马骑兵的事扔到一边,刘彻把焦点放在了卫君孺,也就是卫子夫大姐身上,“怎么,媳妇都拜见祖宗了,什么时候行周公之礼啊?” “快了快了!”公孙贺面色难得一红,应声回道。 第二百零一章湛卢剑!仁道之剑!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 这是一柄锋芒盖世的宝剑,铸剑大师欧冶子耗费大量时间造成,剑成之后,欧冶子将它进献给越王,而越王爱抚之下,命名“湛卢”。 自此以后,欧冶子就同他的湛卢剑一起名扬天下,开始在众国之中声名叠升,湛卢更是以剑名山,享尽了天下人的赞誉。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加上悠悠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使湛卢山不仅具有秀丽多姿的自然奇景,更有着灿烂丰富的人文景观。 湛卢虽是一把剑,但它更像是一只眼睛。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欧冶子铸成此剑时,不禁抚剑泪落,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这把剑是他一生中最出名的作品,也正所谓仁者无敌,帝王们对此剑的渴望从未消失。 湛卢剑是一把仁道之剑, 也是一把锋利之剑, “一剑挥落巨石分”,这虽然只是个传说,但湛卢宝剑的锋利无比,却是为很多人验证过的。据《吴越春秋》记载,欧冶子一共炼了湛卢、纯钧、巨阙、豪曹、鱼肠五名剑,而湛卢就列在五名剑之首。 这把剑出身古越,而它此时便在刘彻手中,湛卢剑是昨日周亚夫送进宫的,只不过刘彻当时在上林苑,便被包桑保管一旁,今日从太仆公孙贺府上回来,连夜回到未央宫时,包桑便将剑拿了出来。 “这剑是周将军送进来的?” 包桑点了点头,“剑的确是周将军送来的,臣也找人看过,这确实是湛卢剑!作不了假。” 低头一看,又给剑翻了个身,三个古越字在正面剑底端,三个小篆字在反面剑柄上,古越字的话,刘彻不认识,但小篆字就难不倒他了,果然是湛卢剑三个字。 “周将军说过他怎么得到的么?” “这是在南越王宫里搜出来的,那士兵不识货,没有上报,当作一般物件丢进了箱子里。 还是一个军侯从南越王宫侍卫那得知此剑位置,才又从杂物堆里翻了出来,要不然就直接运回去都没人知道,这也是时机巧妙,让陛下没有错失此仁君之剑!”包桑眸子在言语间越来越亮,像个老神.棍一样,乐呵呵地道。 湛卢剑的名气,刘彻是知晓的,他倒是不敢直接用手碰剑锋,只是手持剑柄,轻轻切向木桌。 只见木桌在剑刃下,慢慢出现切痕,而刃锋也缓缓下移,直到把桌子切成两半,刘彻依旧没有用力。 在场两人笑了,刘彻瞧着湛卢剑,由衷赞美道:“外不放半分杀气,却削铁如泥,如同平常之剑一般平淡无奇,可实际上却是一把绝世好剑!” “湛卢剑在前几任主人手中只会蒙尘,而在陛下手中就不一样了,周将军把剑献给陛下,理应受到赏赐!” 见刘彻这么高兴,包桑察言观色下,自然把论功行赏的话说了出来。 “既然这名剑到了朕手上,朕自然不能亏待了为朕送剑之人,周将军不好声色,那就送几车上好的酒到他府上去吧,另外再赐他一块金匾,就写上: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 沉吟片刻,将剑按入剑鞘,刘彻把杜甫写过的诗句,毫无压力地说了出来。 讲求作息规律,这是包桑的职责,见夜月光辉已入殿前,他劝道:“时候已然不早,陛下您该休息了,奏牍还是迟些处理吧,今夜是要去椒房殿呢还是丹景台?” “丹景台吧!” “来人,丹景台,起驾!” …… 刘彻去丹景台,无非是想着次日好护送卫子夫一同前去长乐宫永寿殿,孕妇惰性大,加上太皇太后喜欢在清晨接受子孙妃嫔请安,刘彻怕侍女不敢叫醒熟睡的卫子夫,只好自己面面俱到了。 天空分外晴朗,徐徐晨风扯着丝丝阳光,编织出惬意的罗网,片片秋叶落下道不尽瑟瑟温凉。 她作为刘彻宠爱的女人,尽管与刘彻相濡以沫,琴瑟相和,这近半年来却因为名分的缘故而没能踏进过永寿殿一步,卫子夫心中是紧张的不安的,太皇太后对她来说,那是多么高不可攀,今日她却要见自己了。 但当她与刘彻并肩走过长乐宫北门高大阙楼,远远地望着永寿殿瑰丽殿门时,她的心就平静了起来,因为刘彻握紧了她的手,那温暖的笑容便是她的倚仗。 太皇太后有命,所以殿门前早就有人守着了,他们淡黄色统一的侍女服,让气氛有些严肃,可这种严肃在习惯了的人面前,就很平常了,刘彻就是如此,走在前面,很好地起到了卫护卫子夫的作用。 “你怕太皇太后么?”走到前殿,刘彻朝卫子夫耳语道。 “怕啊,臣妾当然怕了,太皇太后是老人家,臣妾以前听娘亲说过,女人年纪一大,心情就难免会沉重,脾气会变得很古怪……”卫子夫小声回道。 刘彻笑着看向卫子夫,喜不自持,“这样啊,那子夫你可得注意了,太皇太后确实有些喜怒无常。不过朕只和你说过这些话,你可不能传出去。” “臣妾遵旨!” “哈哈哈!” “咦,是什么事让皇帝这么高兴,让你还没有进哀家内殿就哈哈大笑了。”太皇太后因眼疾并未看到两人动作,所以只是奇怪地问了一句。 看来太皇太后确实是期待自己过来看她,都特意跑到前殿来了,刘彻带着卫子夫行了一礼,不慌不忙回道:“孙儿初进殿门时,有了些回忆,与子夫她聊了聊儿时童趣,这才有了笑意,禁不住笑出了声,望祖母不要太过介意才对。” “介意?哀家干嘛要不高兴?今日皇帝带卫美人过来,是给哀家面子,再说门前欢声笑语,这不显得热闹么?”太皇太后嘴角有了笑意,慈爱地回道。 第二百零二章竟是先有了皇子 悄然秋风送走晚霞,冬露释放冰封寒鸦,而这一切,在缓缓推动着岁月,向前迸发。 这是公元前139年(建元二年)正月,刘彻与几位大臣在宣室殿谈论一般的国事,也就是管理地方的筹措。 “然南越故地乃蛮.夷之地,此地不通文赋,更不习大汉礼仪,人们惰于伦理常态,野蛮陋习实属崩坏。虽已归附,却随时反复,若不是迁民合归,其治亦未可知。 故依臣之愚见,皇上需德威兼施,一手持粮一手擎棒,方可稳定人心,收纳自如。”司马相如接过刘彻话头,有条不紊的继续建议道。 “司马相如你如此一说,倒让朕想起了一个人。不知相如此行,可曾听说文翁其人,此人何种风采?” “臣倒是听说了,蜀郡百姓说起文翁时,都称颂其大兴学宫,为陛下示以模效,进而官学广铺于世,皆以其功德无量,无不表示赞扬。” “对啊,文翁还在任蜀郡太守时,朕便已为太子之身。而卫太傅就曾多次与朕提到过他,说他为人前教万民,有莫大先见之明。 文翁在蜀郡开兴学之风,声名远播,确实对朕有莫大影响。 当时他派人到京城学习儒家经典和相关律令,学成之后再回蜀任教。他还免除了入学者的徭役,优秀者都委以郡县大小职位。蜀郡因此风俗清雅,民知礼仪。 朕即位后,他又上奏朝廷,谏言兴办官学。朕也多次请他回京,以百家之长补儒家不足来言说他,差其编著数家经典,他同意了,却执意致仕后留居蜀郡教化吏民。朕甚感之,多有褒奖。”刘彻娓娓而谈。 对于陛下言谈,东方朔也是小有看法,“若百家之言真可灵活适用,那就是陛下千秋万代之功了,不过这般多变,难免会混乱视听,陛下这儒为首,百家听之相互辉映,真可行邪?” “可行,众卿家不妨再等几年,各家人才必会不绝,朕可以作保!” 刚才东方朔与陛下的交谈,严助并没有仔细去听,因为司马相如的讲述,让严助陷入了沉思。 他愈发地感到自己与其在京城徘徊,不如回故乡去造福桑梓,为父老乡亲多做些事情,留得身后名气,此生也就不亏了。 于是,他离座来到刘彻面前,向刘彻敬道:“再等雪住天晴时,臣就要起程了,即使蓝关不通,臣也是要绕道南下南越为官,早日赴任终归是无错的。臣当以文翁为楷模,兴学教化,移风易俗,为陛下排忧解难!” 严助说得很诚恳,不关于刘彻与东方朔的一番对话,虽使他心中的失落淡了很多,可他还是心有他念。 举起手中酒盏,刘彻正色道:“严卿既然去意已决,朕就借这酒为你送行罢,此去一途漫漫,卿当常思回京与朕重逢!” 司马相如、东方朔见状也急忙起身,一时间君臣相饮,同僚作别,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 东方朔任何时候都改不了诙谐幽默的本性,见严助泪溢眼眶,心不在焉的,他就上前打趣道:“若是在下有一天到番禺去找大人射覆,输了可是要罚酒的啊!只是那时候大人说的那吴侬软语,南越腔调,在下是怎么也听不惯的了。” 说完,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刚才惜别的悲切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这时候,在几人目光下,包桑喜冲冲地跑进殿来,带给刘彻一个他期待已久的喜讯——卫美人生了。 “是男是女?”刘彻迫不及待地问道。 “丹景台来人说,生了一位小皇子。” 司马相如、东方朔和严助听到皇上得了一位龙子,几乎同时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竟然先生的是皇子……”刘彻喃喃自语道。 刘彻已听不见三位大臣的恭贺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卫子夫抱着婴儿的情景,尽管他想要的是个女儿,可现实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不及披上毛氅,就快步朝外走去。包桑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当心点,天冷路滑……” 等三位大臣追出殿外之时,刘彻的轿舆已在黄门和宫娥们的簇拥下,出了未央宫北阙,消失在茫茫雪絮之中了。 望着飞舞的雪花,严助苦笑一声道:“天留人,人亦留人,皇子这一降生,恐怕一时我也去不了南越。” 躺在床上,卫子夫还有些疲惫,脸色更残存着苍白。想想刚才的一幕,她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她每一声痛吼,每一次努力,儿子可否听见呢?那剧烈的阵痛,儿子可否感知得到呢? 那一声洪亮的啼哭,让她整个人也瘫软了。 阵痛从黎明就开始了,当那种喜忧参半的疼痛不断密集袭来时,她在心里呼唤的就只有陛下了。但是她却让沈梦不要惊动陛下,她不愿因此影响陛下打理朝政,也害怕生一个小公主而使陛下失望。 尽管如此,当她疼痛难忍的时候,她多么希望刘彻能够听到她的呼唤。卫子夫并不是一个只会邀宠不知进取的人,她已经为生下皇嗣作了很久的准备。 生下的如果是女儿,就无法继承这万里江山。尽管太医令曾暗地告诉她,她很可能怀的是一位皇子。可她仍然处在惶恐中,万一生下的是个女孩呢?那陛下又会不会不高兴? 这般想着的过程中, 刘彻的车驾来了, 卫子夫连忙让沈梦出去迎接。 急忙来到殿门口迎接陛下,刘彻挥了挥手,径直往内走。沈梦忙上前道:“请皇上随婢子到这边来。”说着,她便将刘彻引到取暖的木炭盆旁。 “你这是为何?朕要看子夫,你却让朕在这里等着。”刘彻不悦道。 “陛下,太医令(女太医令)说过,皇子刚刚降生,千万不可受到风寒。请皇上在此取暖驱寒之后,再去看望皇子。”沈梦抿嘴劝道。 “原来是朕冒失了。”尴尬一笑,刘彻便不再多说了。 等了约大半刻时间,刘彻才喜悦地来到卫子夫床前,皇子刚刚睡醒,他看见刘彻,竟然笑了,小脸皱在一起,显得有点滑稽。 刘彻用烤得暖烘烘的双臂抱起皇子,心底第一次生出了为人父的喜悦,一边笑着与卫子夫说话,一边逗弄着儿子。 在一旁静静地躺着,卫子夫她用细柔的感觉,平和的心态,默默地体味着刘彻的每一个温暖笑意,每一句亲切话语。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刘彻被国事掩盖的父性才呈现出来,才会使他真正找到家该有的温馨与安逸,她多么希望,多少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就这样天长地久地与她和儿子团聚在一起。 第二百零三章据长安而治四海 有了儿子,就代表着刘彻他有了可以领兵征战的前提,本来还因先有的是儿子不是女儿而婉惜,但抱着幼儿思考,刘彻想到的便多了许多。 皇后能不能生育还是个问题,今后怀中儿子便可能继承大统,这迫切的短暂片刻让刘彻来不及细想,心思已然九霄云外,只是拥着襁褓中的儿子,开心不已。 征伐异国的那种不同风光,让刘彻热血上涌,他渴望见识别国的风俗,也同样希望看到蛮俗在汉人洗涤下,散发文明的色彩,融合一起,进而扩大汉廷之盛! 想着想着,刘彻便把目光转到了卫子夫身上,轻轻把儿子放在母亲身侧,也就是卫子夫身旁。 他拂去卫子夫额头上的细汗,把被子外的小手塞到被子里面,温和道:“天气凉,还是注意点好,感了风寒就不好了。” “嗯,臣妾知道了!” “嘿嘿,听话!” “民间都偏爱生男,宫中不输之半分,甚至更胜一筹,如今有了儿子,太后该放宽心了!”卫子夫偏头笑道。 “哦?那朕要是心不宽呢?” “陛下胸怀天下,怎得和臣妾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呢?”卫子夫苦着小脸道。 手掠过卫子夫青丝,调侃道:“朕的子夫,你为何一心为他人着想,忘了自己呢?” “陛下……” “哈哈哈” 逗弄着儿子,片刻后又笑道:“陛下有的是时间看臣妾,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在这之前,陛下还是先给皇儿起个名字吧!” “嗯!皇儿要有个响亮的名字!不过让朕想想,取什么名字好呢?”刘彻站起了身,在床前缓缓踱着步子,在脑海中搜寻着,最能表达他此刻心境的字眼。 “曾有诗曰:亦有兄弟,不可以据。皇儿是朕的第一个儿子,将来很可能是要继承大汉江山的人。他得果断一点少些犹豫,养成独立主政之性格,更不可以唯唯诺诺,受制于人。” 刘彻转过身朝床边走来,忽然眉头一皱道:“朕有主意了,当年高祖皇帝要建都洛阳时,娄敬就曾谏言:据长安,因秦之故,则可以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朕觉得起名‘据’就很不错,将来他也得如同朕一样的据长安而摄制四海,掌天下之枢才是。” “谢皇上恩典。” “子夫这是什么话?据儿是朕的骨肉,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何必言谢?” 卫子夫欣慰地笑了,面色一红,害羞道:“臣妾入宫这么久,屡承陛下甘露,到如今更是让陛下挂怀,臣妾真是有愧圣恩。” “子夫,别说话,吻我!” “唔……” 片刻后,刘彻在儿子注视下起身,但他从卫子夫看向儿子的眼中,读出了思绪,果然卫子夫在沉默片刻后就说话了:“臣妾有个不敬之请,还请皇上允准。” “是寻找奶娘的事么?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夫人尽可放心。” 卫子夫微微摇了摇头:“臣妾一心想为皇上接续龙脉,至于其他的事,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臣妾只是想……想亲自抚养据儿。” “这个……恐怕不行!我朝皇子历来都是由乳娘抚养长大的。 朕将来是要册封子夫的,子夫你若是亲自抚养皇儿,还能给他良好的环境么?据儿若是处处依赖母亲,将来当了大哥,甚至是太子,还能担当摄制天下的重任么?”刘彻面色开始变得为难,耐心的解释道。 尽管知道这很难,但卫子夫还是想争取一下,她可不想儿子在幼年之时,那几年缺失母爱,于是她苦着脸央求道:“陛下,据儿就不可以陪着妾身安然长大么?” 这般模样,不知为何,让刘彻心弦好像被扯动一般,曾几何时,他也梦想过前世孤儿时,母亲也是这般为自己着想,但他始终没有等到。 说实话,他很为难,“子夫,你不怕被人指责么?” “臣妾可以保证,会好好管教儿子,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朕同意你便好了……” 从床上艰难起身,卫子夫紧紧攥着刘彻手臂,兴奋道:“陛下对臣妾如此信任,臣妾也不会不通世故,若是据儿成长的与陛下想的有丝毫偏差,陛下再处罚臣妾便是了。” …… 卫子夫是从平阳侯府走出来的,她率先生下皇嗣,这意味着平阳公主她也会水涨船高,将来依着卫子夫这条线,她也会显贵下去。 凭借从小在宫中的耳濡目染,她敏锐地感觉到随着刘据的诞生,一切都会变化,而朝廷的格局,将会出现一次全新的调整。 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卫氏姐弟,甚至是卫氏一脉的地位将会迅速上升,而这种迹象在卫青出征南越回京后已初现端倪。 刘据的出生,只是加快了调整的步伐而已。 朝廷的一切,全都是围绕着江山的永固而旋转的,升升降降,兴兴废废,尽然无出其外。从现今情况看,谁让上苍对卫子夫有太多的偏爱呢? 卫子夫和刘据靠谁来维护呢?除了卫青,没有别人。卫青的能力出众,即使是他年纪轻轻,而这一点,无论是太后还是陛下都再明白不过了。即使太后在内心很瞧不起卫青的出身,可为了大汉基业,她也只能选择卫青。 汉家江山,这是一张巨大的网,在这张网里的人都必须遵守世代相沿的规则,接受它的约束,连太后与皇帝也不能例外。 人就是这样,当一切呈现出莫大希望之时,进入眼睛的所有事物,都会改变了它固有的颜色,变得喜庆。 而平阳公主就是如此,她现在看什么都是喜气洋洋,生机勃勃的。 于是,当一个侍女上来劝她说外边天冷,要千万小心身体时,她就觉得这丫头很有眼力,很对自己的心思。 不过,她压根没有回去的意思。筒瓦檐头冰凌的消解,回廊边沿的大雪融化,都仿佛成了春天到来前的前奏,分外地让她舒心和惬意。 “冬天去了,春天就近在眼睛了。不信你们去看看,路边的花草正在苏醒呢!”平阳公主道。 侍女们蹲下身体,轻轻地拨开积雪和湿润的泥土,果然发现那花草的根都泛了嫩嫩的绿色。 “可人也不是一样的么?到了该发芽冒尖的时候,就得出头,任谁也挡不住!”侍女们相互看着,不知道公主发这样的议论是为了什么,只有懵懂地跟着点头。 第二百零四章普天同庆 被冬雪濯洗过的阳光耀眼而又洁净,撩开屋叠的窗帘朝外看,阳光正好把窗帘的黛色映在公主的两颊,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可就在下一刻,平阳公主的呼吸、目光和洋溢在脸上的喜气都凝固了。 她看到了什么? 卫青居然回了平阳侯府! 修整好了衣服妆容,并把平阳侯叫醒后,她才带着曹寿和侍女他们走了出去。 由于卫青是平阳侯府出去的,所以管家并未说通报之事,而是请他去院子里待一会儿,等平阳侯平阳公主醒了之后,再会面也不迟。 对于陛下让他传达消息,请平阳侯夫妇进宫参加太皇太后家宴之事,卫青是很乐意的,尽管以他的身份还参加不了这皇室家宴。 不仅是母以子贵,就是卫青他自己,也因此尊贵了不少,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这几天是幸福的,也是难熬的,有了外甥,这很值得幸福,但依他的性子,他更愿意庇护亲人,而不是被亲人庇护! 正如刘彻所说,卫青他外柔内刚,他可以被人指责,可以被人欺负,可以被人殴打,但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把爪子伸向卫子夫及兄弟姐妹们,他愿意建功立业,生死置之度外,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卫青他毕竟是有军功在身的人,平阳侯曹寿也就没有用旧眼光看新人,而是笑着把他请进内厅一起吃早膳。 “侯爷您多礼了,卫青只是借着熟悉的身份,向侯爷和长公主传达旨意罢了,不必如此客气,如今话也带到了,卫青自然不可再叨扰侯爷。”卫青恭恭谨谨道。 与长公主对视一眼,曹寿才又笑道:“既然卫青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你了,不过这侯府是你姐姐的家,也是你的家,以后想这里了,随时可以回来看看!” “对啊,我可还记得你以前驾马漫步在平阳侯府的场景呢,以后要是尊贵了,别忘了我们才好!”长公主嫣然一笑,又是叮嘱道。 “卫青没齿难忘!” 双手拱礼后,卫青翻身一跃,点着皮制马蹬便上了马。 跟在曹寿身后,平阳公主的步子慢了下来,她现在正考虑应该给卫子夫送些什么?山水轮流转,卫子夫现在可是身价百倍了,比之自己也不遑多让。 她的一句话,同样可以让人青云直上,或者是让人坠入深渊,而这就是皇权独尊,亲者擅其威。 她还要考虑,自己应该给已经成为焦点的刘据送些什么?虽说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不能理解姑母的一片心意,但只要陛下和卫子夫知道就好了。 “前些日子,工官处打磨了一面日光镜,工匠们知道是为妾身打磨的什物,都十分尽心。据说他们从来没有过制作过日光镜的经验,十几个工匠花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失败了上百回,才打造了这面精美的铜镜。 侯爷,若是妾身送这礼物给子夫,合适么?”平阳公主快步走到曹寿前面,询问道。 平阳侯曹寿呆滞了片刻,才轻咳道:“这些你拿主意就好了,不用问我的意见。” “哼,不问就不问!” 铜镜送来的那天下午,平阳公主就早早地临窗而坐,镜里映出她雍容华贵的面容,和素雅的屋内一角。 她也是只看了那么一次,就珍藏了下来。卫子夫也是个爱美的人,有了这面铜镜,想来会爱不释手,她不定怎样地感谢昔日的主人、今日的皇姐呢!平阳公主就这样想着。 又该送据儿些什么呢?他是长子,将来不但可能做太子,甚至会做皇帝。那么就送他一只鎏金虎镇如何?它可以祛除邪恶,威震四方!平阳公主暗自盘算着。 他终归是要读书的,可以置于书案,让他时时想着自己对王朝的责任,同时,也会想着时刻关心他的姑母。 平阳公主花了半天才想好应该送什么,这时才开心起来,笑颜展放。 皇长子出生的消息在几天内就传遍了长安城,人们争相称颂,因为不仅是出于对陛下的尊敬,还是那天下人免除半年杂税的决定,都让所有人兴奋不已。 刘彻不吝啬于把宫墙内的快乐传播出去,普天同庆才是他想要的,在大臣们争相祝贺之时,他便颁发了这么一条免税诏令,让众臣没有反驳之力,乐得接受陛下的贤明。 家宴是太皇太后提出来的,这个老人对自己可以见证四世同堂十分兴奋,非要把所有皇亲聚集一堂,才能表达内心的大欢喜。 在椒房殿中的皇后,虽然是笑意满满,可怎么看都像是苦笑,带有些不甘的情绪。 “阿娇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揉了揉李妍额头,阿娇笑道:“傻瓜,皇宫上下一片欢腾,张灯结彩的,我这不是高兴着么?你从那里看出来我不舒服的?” “可是我刚刚看你明明笑得不自然啊,阿娇姐,子夫姐他生下皇子,确实会威胁你的地位,小妍也知道你不怎么开心,你还是别强撑着了。”李妍叹了一口气道。 低头拨掉窗前积雪,又敲了敲她额头,阿娇抿嘴笑道:“陛下他向我承诺过什么,我都记得,那里会怕她威胁到我的地位呢? 我的确没有看过来的那么高兴,只不过是因为先生下皇子的不是我罢了,可子夫妹妹她说了,以后我也是孩子的母亲。当然,毕竟是皇帝他的骨肉,我也会视如已出。” “好吧,你别多想就行,过几天就是家宴了,阿妍姐你也要准备好礼物才对,要不要小妍帮你一起挑选?”李妍扁扁嘴,自告奋勇道。 “哼,你这小妮子也别高兴地太早,最迟明年陛下就会娶你,到时候你就是据儿的二娘了,子夫她上次就说过了,你还得补上一份礼物才行。”陈阿娇轻哼一声,把李妍她也拉了下水。 随着痛呼一声,李妍气呼呼地道:“子夫姐上次可没说,阿娇姐你又唬我了,还有,陛下娶我就娶呗,反正我也玩够了,正想被公子给抱回去呢!” “不知羞!” “略略略……” 第二百零五章卫婕妤 陈阿娇她傻么?她不傻!在窦太主威护下的她,早离心离意,不复娇横,仅仅存了娇气。 卫子夫怀孕了近十个月,陛下独宠她一人,可她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加上好事之人传扬,她早知道了刘彻与自己很难有子嗣,她说不妒忌那都是假的,可她知道,她不能扫大家的兴。 退而求其次,把卫子夫的儿子视为自己的儿子,多加爱护,教其以礼,使其知书,把皇后的贤良展现出来,这便是她的选择。 不同的位置,想到的也都不一样,李妍她早把自己当作了刘彻的人,她所求的很简单,就是与刘彻长相厮守,而非靠儿子与卫子夫或者是她阿娇姐争宠。 几个哥哥都有了自己的家室,甚至是不少的官职,比以前沦落街头,好了太多。 从小便被阿娇与刘彻呵护,李妍她心思单纯无忧无虑,所跳的乐舞,见过之人无不惊叹,连有幸见识几面的楼兰公主诺贝,都在几个月前称其有楼兰女王三分风采,惊为天人。 不过,此时刘彻可没那么多调整心态的时间,大臣们连番求见谈论皇长子事宜,各地诸侯王更是派人送上贺礼。他都有些分身乏力了。 “卫丞相,朕想给卫美人升品,不知该升那一阶好?”刘彻疑问道。 “按理来说,后宫之中皇后最大,负责管束妃子,可陛下后宫仅皇后及卫美人俩人,这……” 见他想长篇大论,刘彻瞪了他一眼道:“说重点!” “皇后之下,本是昭仪最大,但自高祖以来,此品阶便未曾用过,所以依照惯例,则变为婕妤最大。 陛下若是有心升卫美人的品轶,不妨升之为婕妤,卫美人为陛下诞下子嗣,保大汉血脉,功不可没,理应得此殊荣!”卫绾拂了拂胡须,笑意盈盈。 陛下方才让他说重点,无非是因为怕自己谈到妃嫔问题,对此,卫绾无奈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好笑。 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刘彻回道:“这样也好,虽然一下子升那么快,但后宫人少,也不会有什么好事之人谈七论八,况且升阶是祖母与母后托朕办的,她们要是不满意,却也只能那样了。 子夫担得起婕妤之位,只可惜她年纪不大,与朕相比也只是小一岁左右,朕答应她那么多,只是怕她会因此生娇。” “依臣看,卫婕妤与皇后相处融洽,一两年来都未曾发生过矛盾,而且是互敬有加,再加上卫婕妤性情谦和,为陛下排解忧闷,应是不会反不了璞归不了真!”卫绾摇头,一口咬定道。 “你与卫婕妤卫青他们同一姓氏,不会祖上有过联系吧?”刘彻好奇道。 卫绾面色一滞,连忙解释道:“臣与卫婕妤她虽为一姓,可实际上并非是同一脉,她与臣是八杆子打不着啊! 陛下不用怀疑臣有说好话的嫌疑,这些可都是众所周知的,宫女黄门们心里和明镜似的,陛下您的后宫和谐,可是被大臣们津津乐道的!” “哈哈哈!朕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没什么诈你之意。 哦,对了,侯王们送的贺礼当中,有没有特别的东西么?朕倒是有些好奇了。”刘彻干笑一声,接着问道。 “这个,宗正拟过一份名册给臣过目,并要臣交给陛下,其中有何特别之物,陛下您看着便是了……” 卫绾从怀中探了一下,把一个方形的镶边纸册拿出来后,送上了案前。 …… 走上已清扫得很干净的司马道,他环顾道旁的风景,见还是当初的模样,不自觉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番苍松碧翠,青竹扶疏,松枝和竹叶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雪,沉甸甸地弯着腰,仿佛是在迎接他的到来。 还是那依旧的墙垣,楼榭叠翠,碧水幽池,水面上都结了厚厚的晶莹的冰花。沿着司马道一路走过来,再去居高临下,整个长安城都尽在眼底了。 过去在京城时,司马相如每日都看这些风景,倒也司空见惯。如今两天不见,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亲切,还多了些新奇。 “这还是得亏皇长子之喜庆啊,未央宫的气氛都好似大变了一样!”司马相如苦笑自语。 “东方大人!”司马相如紧走几步,向东方朔打招呼。东方朔瞧见是司马相如,笑道:“怎么,今日转性子了?平日里可不见你和谁打过招呼。” “这不是没碰上东方大人么,其他人那里有东方大人那么功名淡泊?” 轻哼一声,东方朔揭穿道:“昨日你碰见赵绾时也是这么说的,那老小子还在我们面前炫耀呢!咱们司马相如大才子,什么时候也会骗人了?” “东方大人,你前段时间在南越待了一些时日,可有什么收获?能为朝廷带来何种收效?”司马相如眨了眨眼睛,当作没听见东方朔的话,转移话题道。 “南国的物产十分富庶,品种也十分繁多。稻米流香溢芳,果蔬甘甜如蜜,他们内附朝廷,以后这些物品转输京都将非常便捷…… 咦,你关心这个干嘛?” 东方朔接着又道:“相如你可能以雪作赋,来抵掉言不符实之罪?” “这……不行,你休想!不过是言不符实而已,凭何要我作赋?” 司马相如都有些怕了,这群人动不动就要自己作赋,还心安理得拿走,似乎自陛下以后,所有人都热衷于此…… “嘁,真小气!” “今日我还就真小气了,你待我如何?” 几度变幻脸色,东方朔才撇撇嘴道:“你现在这样,倒是得了我几分真传,脸皮又厚了一些!” “你……算了,说不过你这人,听陛下说南越国内商路畅通,可以交贯他国,东方大人曾去过那里,不知是否如陛下所说?”司马相如右脚踏上台阶,又回头问道。 “臣踏足过的地方不多,但据臣所看,岭南先民在南海及沿岸开辟了以陶瓷为中心的商路,这在他们言谈中可以看出,南越国时期更对他国出口过漆器、丝织品、陶器和青铜器,这从番禺交通便可见一斑,陛下所说大体无错!”东方朔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直接回道。 第二百零六章不得志的主父偃 江都国易王刘非近些天来每日拜访董仲舒,让他有些不胜其烦,这个骄奢的侯王总是在自己授课讲学时,打断深陷于儒家经义的学子,横起来简直不像话。 可他毕竟是占据前吴国之地的江都王,董仲舒根本没有拒绝之余地,既已为江都国相,就得为他效力,既便是他不守礼,但自己还是得依礼办事、做人。 刘非待他还是很不错的,抛开蛮横不说,刘非礼贤下士这一套足够让他享受士子的骄傲,他不仅喜好武力,还爱招揽门客,这一点与其他侯王并无不同,既便他是当今皇帝的哥哥,当年七国之乱立功,深知其中诸侯王坐大之弊,也不能免俗。 作为诸侯王,守江都时,刘非知道董仲舒是个大儒,并能用儒家大礼匡正他的过错,不但没有为难董仲舒,而且对董仲舒非常敬重。 他采纳江都相董仲舒提出的一系列治国方略,不仅一改过去王室成员狂妄骄奢、不轨图谋,而且尽守臣职,忠君效祖。 这一点让董仲舒在向刘彻上书时,便多了一项内容,就是谈论儒家在江都国的推行情况。 虽然他不理解刘彻回信中所说的百家争鸣,儒家仅仅为首,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儒家推崇,只是研究中多了其他学说的要素。 在这里,董仲舒收了很多弟子,这群人大多来自有名望的家族,他可以料想,等他们学成之后,儒家便会遍地开花。 各地官学开始在皇帝有意无意下,多了许多其他内容,有道经、刑法、墨学、算术等等,这让董仲舒吃惊的同时,又对自己被召回京师感到遥遥无期。 轻叹一口气,把思绪转到当前,翻开手上纸张,董仲舒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江都王居然要自己教他儿子刘建习读经史,代任江都国太子讲师! 对于江都易王刘非的儿子刘建,不仅是刘非他自己恨铁不成钢,就是董仲舒也是嫌弃不已。 刘建他年纪不大,仅仅只十二岁,但要是在江都国谈起他,人人都会闻名变,他所做的尽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虽从小在王宫长大,养尊处优,但为人放荡不羁,荒淫无耻,无恶不作。 要他教这样一个人,他是不愿意的,所以他提笔直书自己忙于国事,专心儒义与授讲公羊春秋,爱莫能助。 推开屋门,发现弟子吕步舒就在门外,奇怪道:“你有事么?为何不敲门?” “弟子怕扰了夫子,这才在门外等候,待夫子处理完所有事务再见也不迟!”吕步舒恭恭敬敬道。 微微点头,董仲舒又道:“凡事有轻重缓急,也不必太过拘束,若是因礼而坏事,也同样非善!” “弟子受教了!” “说,有何事找为师?”董仲舒笑着说道。 “主父偃他有事找夫子商量,拖弟子来与夫子言说,请求见夫子你一面。”吕步舒开门见山道。 把门轻轻合上,再走下台阶,董仲舒问道:“是那个几月前拜在我门下的新弟子么?” “是的,夫子。” “他倒是有几分学识,纵横之术也讲得头头是道,可他想见我又何须找你引荐呢?此人还是有些自视过低,不太亲近别人。 罢了,你让他在书阁等我!片刻后我就过去见他。”董仲舒抿嘴吩咐道。 主父偃虽有小有才干,思维敏捷,但此人是一个急功近利、睚疵必报的人,“吾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这句堪与“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齐名的名言,就出自主父偃之口。 尽管董仲舒欣赏他,却不代表他认可这个弟子,只是可惜了他的见解,这才把他性格中的缺陷给忽略了。 把回信移交给侍卫,让他代自己送到江都王府后,董仲舒休息片刻,又往书阁去了,他不太喜欢别人等自己,所以一向提前赴约。 但到了书阁之后,发现主父偃已经在这里等侯了,这个相貌平平略显瘦弱的年青人,坐的端端正正。 “主父偃,你来得这般早,别人还以为是我来迟了呢!”董仲舒笑着说道。 “夫子一向守时,那里会有那种猜测呢?怕是笑我主父偃痴傻。” 沉默一会儿,董仲舒摇头道:“你主父偃不傻,只是太过拘泥于名誉,你若放下身段,把执念抛开,没有人会和你过不去。” “夫子还是别说我了,辗转几地未曾被侯王理解,我自知才能不足,这才向夫子学习啊!”主父偃苦笑道。 “往事就不再说了,谈谈当下,对了,主父偃你要与我探讨何事?”董仲舒偏头疑问道。 “不知夫子对诸侯王祸礼室闱,弟与亲姐妹,子与父之姬妾等**丧德有何看法?” 主父偃一开口就搬出了个火药桶,直接向董仲舒提问。 “此祸自古便有,我朝也是有愈演愈烈之势,我早前制定过三纲五常之说,其内容针对于此,陛下对此同样深以为然。”董仲舒不愿多说,避重就轻道。 “依弟子看,这群人就该遭受天下人辱骂,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诸侯王奢靡破败,还有坐大之势,于国于民都不利,其万死不足以泄吾愤,当行分封之推恩之令,假借……” “住口!”董仲舒左顾右盼后,大声喝斥道。 以往游历各诸侯国在诸侯王那儿受到的歧视,化做口舌之剑,从主父偃口中源源不断地说了出来,可惜便这样被董仲舒给打断了。 “不,弟子要讲的就是推恩令,这可以……” “不许再说了!”董仲舒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又把主父偃的推恩令计策给噎了回去。 虽然出自好心,但早被贫困与歧视困扰变得小心眼的主父偃心中就这样,对三番两次打断他,并不理解他的董仲舒有了怨恨。 …… 在长安的刘彻可不知道推恩令被董仲舒单方面搁浅了,但影响似乎不大,因为推恩令的大小事宜,他心里面早有定数,已经不太需要主父偃了。...“”,。 第二百零七章齐室齐家 为什么先帝削不了藩还惹得一身骚?刘彻很清楚,明面上大声呼喊着夺权的晁错,是不可能成功的,而先帝把晁错枉杀虽然可惜,却也是事件发酵之后不是必然的必然! 没有人会情愿束手就缚,先帝他步子迈得太大,硬要让诸侯王乖乖交权,这不太现实,自然就扯到裆了。 而刘彻知道,假借推恩之令,迷乱那些梦想着夺权的,诸侯王非嫡长的子嗣,是一石二鸟之计,他们内部纠纷,落得刘彻这个渔翁得利。 经过分割后的诸侯王地盘变小,封地也小了一阶,自然而然纳入了郡县管束范围内,让刘彻可以借着祖制掌控这群人,也算得上是瓦解他们的势力,要不然后来的刘备又怎么会家道中落呢? 削弱地方侯王势力一直是刘彻的心中所念, 而流落江都国的主父偃也不会想到, 在这冰天雪地, 一个无名小卒,一个权倾天下。 他们的主意、思考,竟是不可避免重合了。 刘彻也没忘了主父偃,虽然推恩令自己已经知晓,但主父偃毕竟是首功之臣,而且对齐国、燕国等诸侯国有打击之用,推恩令之名号也是要挂在他身上的。 …… 怀抱着安然睡觉的儿子,卫子夫在侍女的装束下,祛去了素淡,变得光彩夺目,与衣着相得益彰。 今日便要家宴了,可家宴的主角既不是太皇太后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她卫子夫,或者说是她怀中的儿子。 起身照着铜镜,流光从汉服上转到镜面,一位青春靓丽的妇人,与襁褓中乖巧的幼儿,形成一幅恬淡的画面。 最近她照镜子的频率多了,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变丑,都说生完孩子的女人不复美丽,不再受丈夫疼爱。 可她仅有十六七岁,她可不信这个邪,结果在镜子前面,她见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没有踏着黄门的脊背上车架,卫子夫驱退几人,抱着儿子一个跨步就上了轿辇,寻了个最柔软的地方,将羊毛大衣垫在坐位上,把儿子放了上去。 一路上逗弄着初醒的儿子,卫子夫露出甜美笑容。 在长乐宫前殿,平阳公主已经在门宫前等着了,显现出比之其他人更加热情的一面,而刘彻也是摇头苦笑,没有阻拦。 不仅是平阳公主,就是窦太主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得随着环境不断地调整自己。作为阿娇的母亲,作为昔日的大汉长公主,不可能对刚刚入太皇太后眼的女人熟视无睹,尽管她自以为那卫子夫恬淡的笑容,都满含着虚伪。 但是精明的窦太主明白,覆水难收,落花已去,她无法改变卫子夫与女儿并肩相立的事实,而她的任何矜持和倨傲,都会让刘彻更加抱怨阿娇。 因此当她一只脚踏进永寿殿时,就自然地把自己置于臣下的位置了:“臣妾参见母后、太后、陛下,臣妾恭喜卫婕妤喜得皇子!” 她当然也没有忘记向平阳公主与曹寿这两位推波助澜者表示长辈的欢悦,不无风趣地表示希望能早日去他们府上拜见。 在女儿表示祝贺时,她心中掠过一丝悲凉,韶光易逝,风华不在,她不会再有那巨大的风光和幸福了。 也是她的谦恭让卫子夫的情绪轻松了许多,没有拘泥于身世,在例行了朝廷礼节之后,这殿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家族的温馨和祥和。 酒过几巡后,平阳公主的脸上就飞起了朵朵云霞,眼里也多了几分水色。 她面朝太皇太后说道:“为了恭贺卫婕妤与陛下新得麒麟儿,臣妾排练了一曲《齐室齐家》,今日权且作为席间的助兴,也是臣妾献给卫婕妤的一份薄礼。” 太皇太后十分感念平阳公主的细致,频频点头称道:“仅仅饮酒,不免显得单调,这下有歌舞助兴,自然多了不少的情趣。” 一时间,舞姿带起的风在众人的面庞上上划出一阵阵共鸣,那是冬风掠过竹林的节奏,是冬尽春至,那万花散开的耀眼。 舞起的波澜是家的味道,四散开又四散合,充满了真切的滋味,给家宴上的众人,带来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舞毕后,皇后阿娇不禁鼓掌笑道:“随着据儿的出生,一切都似乎圆满了,这乐舞也是应景的很!陛下应该赏一赏姐姐才是!” “的确应该奖赏,宴后朕便会安排。”刘彻点头道。 “卫妹妹,能让本宫抱抱据儿么,你可说过了,据儿也相当于本宫的儿子,这多抱一会儿不碍事吧?”阿娇眼中露出渴望,温柔地看着卫子夫怀中的幼儿。 “自然可以!”卫子夫笑了笑,示意李妍跑过来接过去自己的儿子。 见两个人这般合谐,太后王娡哈哈大笑道:“你们这样,哀家和太皇太后都要忍不住想抱抱孙儿了!” “哈哈,子夫不会舍不得给祖母抱一抱吧?”太皇太后虽然看不见,可还是高兴地笑了起来。 “臣妾自然巴不得母后和祖母疼爱据儿,那里会有别的原因去不愿意呢?”卫子夫与皇后对视一笑,应声回道。 刘陵眼见这一幕,面上虽笑容不断,可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皇廷与后宫在刘彻的经营下,竟是这般协调,不知道父亲在淮南国得知了这般情况,又是何种思量,会不会放下忤逆的想法? 这一场家宴的焦点本来就是皇子刘据,对于几人的争抢,刘彻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忧虑,生活在光环下的刘据,是否会与卫子夫一般性情谦和呢? 他开始想到了慈母严父这么一套,尽管卫子夫可能不会慈母败儿,可皇后那性子就不一定了,他得肩负起“糟糕透了”那一方的责任…… 珍贵的片刻,经历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不够的,在窦太主、刘陵眼中,这段家宴并不怎么愉快,可其他人却是笑得实实在在。 刘彻在宴后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休早朝十天! 而这十天,可想而知,他是花在了……调理卫子夫身体上,带着皇后李妍这两个小跟班。 十天后, 未央宫前殿, 冬日的阳光,透过淡淡的薄薄的云彩,洒在宽阔的长道上,留下无尽的余味。 在诸位大臣入列后,刘彻情绪高昂,兴奋地站了起来,他目光炯炯,脸上洋溢着踌躇满志的笑容。 他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拿出演讲的气势,高声道:“众位卿家!内正朝纲,外御匈奴,革故鼎新,推陈出新,百业待举,百事急兴!这些都是大汉正处在治国兴邦的紧要关头,该去做的事!朕决意从此刻起,再举忠良,广纳贤才,去重启真正的新制……” 刘彻还带有点青涩的声音振荡着每一个人,大臣们因此而倍感到振奋。 第二百零八章画虎不成反类犬 来自刘彻的宣告,在大臣们心中奏响,继两年多的试探与施行后,刘彻终于要大干一场,实现真正的文治了。 延续儒家为首,百家争鸣的诏令,像开花一样,在刘彻的传读中,收获了一大批惊异目光。 其实这群大臣,有的人心里面早有预感,连地方官学都改变了讲学科目,把多家经义也加了进去,谁说这不是皇帝默化天下人思维呢? 从董仲舒离京到儒士不再受到皇帝太多关注,这里面包含了刘彻太多的用意,也使众人有了些计较。 大臣们并不都是儒士,对于百家之说有出头机会,也是满含欣喜,而大臣中的儒士们对那儒家为首,同样是适用无比。这就形成了大臣们其乐融融的场景,与高台上精力充沛的刘彻,构就良性循环。 百家无首不行,那会再陷混乱,专尊一家也同样不行,这会造成思维僵化。 被搁置一边的思想大一统换了一张脸进行,仰仗着地方官学,开始有了载体,形成诏令,把岁月中只见扬儒不见百家的记忆,从实处固定了万世之基。 可以料想,在诏令与官学的刺激下,上至官员下至万民,百家肯定又会相互交鸣,各种对国对民有利的思想再次碰撞,思维之变将会变成常态,进而为适应国情量身打造,铸造成合乎情理的治国思想。 刘彻也不会忘了太学,这么一个“高端人才”交流的中央官学。在朝臣们当中选了一大批讲学博士,又把利用各方渠道找到的各家大师的名单也拟了进去,与朝臣们同样任为太学博士,当众公布了出来。 除了这些,任用贤良也是重中之重,但似乎这么一套下来,刘彻已经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诏令代表着朝廷上下的风向,依照一般情况看,肯定会有贤才随大流喷薄而出。 在早朝结束后,大臣在消化皇帝传达的询息,而刘彻带着满心欢喜,如释重负地向着丹景台走去。 反正现在无大事要办,刘彻便直接看儿子去了,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一天生活中的常态,儿子还太小,什么也不知道,刘彻怎么疼爱都不为过,因为过了几年,他施于儿子身上的压力,只会走上正途,引其向上、进取,不过丢失大半的,就是儿子他玩乐的时间了。 雪已经不下了,大地上冰雪开始初现消失的端倪。 丹景台周围的石头都被刘彻让人搬走了,有棱角的建筑也被磨圆了,就连右侧池子的水同样是不翼而飞,刘彻可不想儿子磕磕碰碰,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走进丹景台,刘彻发现皇后与小妍也在这里,他不禁苦笑着阻止了侍女的传呼,蹑手蹑脚地溜到了皇后身后。 在卫子夫与小妍的笑意下,从背后环过去,一把抱过阿娇,在她的惊呼下,亲了她一口。 “陛下,你又吓臣妾!在儿子面前,你这样做会教坏他的!”阿娇扁扁嘴,嗔怪道。 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捏了一把后,体味着入手的滑腻,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刘彻笑道:“儿子还小,可不会被轻易教坏,倒是皇后天天过来,会把儿子宠坏!” 脸上飘过红霞,醉人的媚.意从阿娇扭捏中传了出来,她气呼呼地道:“陛下你还说臣妾,我每次来可都会碰到你,说到底,还是你起的这个带头作用!” 刘彻尴尬了, 只好瞪了阿娇一眼, 阿娇不甘示弱, 又回瞪了一眼…… “你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为了见据儿,还瞪起眼了,羞不羞哦?”卫子夫笑意盈盈,调侃道。 “这你得怨陛下,谁让他一心戏弄臣妾,哼!”阿娇朝刘彻傲娇道。 抿抿嘴,刘彻捏了捏阿娇的脸,腆着下巴道:“皇后你把儿子给我。” “不给!” “……” 李妍自然乐得看到这么热闹的一幕,从阿娇怀中接过刘据,就往一旁跑。 这在刘彻看来,就一点难度就没有了,挑衅地朝皇后笑了笑,便起了身。 短短几息时间,如同炮弹一般掠出的刘彻,就拦在了李妍身前,并在她慌张下,一把抱过她,一大一小就这么被刘彻给抓住了。 李妍羞答答地呆立着…… “公子,你抱据儿啊!一直搂着我干嘛?” “哦,好吧。” …… 行走在山涧下面,周亚夫望着瀑布奔涌,朝卫青说道:“你从底下爬到上面去,只允许用一把匕首。” “这……瀑布有多高啊?” “有近百米,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儿瀑布形成时间短,不会太滑,就是迎着激流会很困难,你愿意尝试么?” 周亚夫注视着卫青,徐徐说道。 “有何不敢?” 说完,卫青便迈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瀑布脚下,双手成爪紧紧握着水中凸起的石块,弓身一压再一跃,跳到了石壁上。 在周亚夫看来,这番逆流而上对平常人虽然艰难,但对卫青来说,虽小有难度,却不至于失手。 水光激荡在石壁上孤零零的人身上,一波一波,绵无止境,卫青面目在冲击下开始扭曲,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对于攀岩来说,这类与瀑布相抗的,锤锻的就是人的臂力与上半身的肌肉,以及忍耐力。 从卫青的习惯来说,他对骑术一道十分精通同样十分擅长,所以周亚夫把卫青当成了骑兵将军来训练。 骑兵得箭术过人,所以背部肌肉过关很重要,再加上在马上的功夫主要是上半身的较量,这些也是周亚夫此举的原因所在。 骑术是匈奴人军队的主体,而对汉朝来说,把卫青培养成威震北方的骠骑大将军,就是刘彻指引下,周亚夫的目标。 “你要去程不识那儿学习治军排兵之道?” “嗯,程卫尉稳重踏实,从未有过败绩,卫青觉得可以学习一番。”卫青抹掉眼皮上的水滴,应声回道。 “李广与程不识两位将军都有可取之处,这两人我也了解,程不识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缺变通,但李广你要注意点学习,当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沉思片刻,周亚夫从石头上起身,叮嘱道。 第二百零九章改良察举制 很多时候,朝廷选官制度行与不行,也会促使国家兴盛与衰退,吏治是天下人仰仗的一棵进取之树,根系不发达,不清明,便会失去很多信任,落得官逼民反,民怨沸腾。 从天禄阁古籍中,刘彻学到了以前他从未认真学过的东西,那些在尘埃中埋藏的先秦制度,离他是那么的近,那么的真实。 这一套历程他粗理了一番, 有最早时,夏、商、西周实行世卿世禄制,开始形成家天下垄断,到春秋与战国初期时,统治阶层改革旧有之制度,更为了富国强兵,破格任用一些地位低下而才干出众的人,其中张仪、苏秦、商鞅、管仲等较为有名。 进而战国中后时期出现军功爵制度,又兴起养士之风,招揽有才干、善言辞的人才,不论出身,为国君、诸侯服务一时间成为各国霸主的标配。到秦代则以辟田和军功为选官依据,但这些总拢而言,都不是完备的选官制度。 到了汉代,为了适应国家统治的需要,建立了一整套选拔官吏的制度,名为察举制。 说到察举制,自高祖以来这就有所传统,只不过经文景之治后还未健全,没有形成真正的一套流程。 不过这也是一个好时机,刘彻可以趁着察举制还未固化,去修整一下,使之更合常理,尽量减少弊病,为后世造福,更能加固江山。 丞相卫绾最近老是被刘彻加班加点,在宣室殿与他见面,交流官制问题。 他每次被刘彻点名, 都会有种特别的感觉, 似乎当初他当太子太傅时,也是这样,经常性要求刘彻加时讲课,或是布置难题,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没有夫子这层外衣,卫绾作为臣子,似乎只能乖乖被传呼,一如当初的刘彻…… “高祖首下求贤诏,要求郡国推荐具有治国才能的贤士大夫,开察举制先河。惠帝、吕后诏举孝弟力田,这时察举开始有了科目。 察举之制,严格地说是从文帝开始,他下诏要求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并且定下了对策(考试)和等第。”卫绾抿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喉咙道。 把砚台推到一边,指着纸上贤良方正四个大字,刘彻问道:“朕近来涉猎我朝官制,见此四字最多,知之不多,又如不甚熟解,丞相可能全然盖述其为何意?” 若有所思地看向刘彻,卫绾缓缓点头,“古代比较贤明的君主,往往希望有一些公正无私、敢于直言的大臣。 这如同陛下此时所愿,想要他们能指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以便更好地治理国家。 我朝察举制度设立贤良方正科,就是这个原因。贤良方正是最主要的特科,始置于文帝二年,目的是纳天下言,即广泛听取对国政的意见,进而知晓自身不足。 帝王们当时普遍认为,发生天地灾异,是自己犯了过失,即人主(皇帝)不德,布政不均。所以,这一科常常是在灾异发生之后举行。 而贤良方正又多与直言极谏相连,这是皇帝求言的一种方式,所以也称作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 “这终究是一个宽大的范围,这样选官任废,太过于片面了吧?”刘彻疑问道。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陛下你太拘泥于严谨了,这样反而会陷于僵持,水至清则无鱼啊!”卫绾皱眉苦笑道。 刘彻从被立为太子到现在,对官员制度也小有了解,这也是作为太子的必习科目,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是有些钻牛角尖了。 点了点头,刘彻又道:“额,其实朕是想着重于那些岁科来着。” “陛下不妨说说。” “举孝廉与举贤良!这两科涉及天下人,又很好地使官员有上升空间,从大臣们混乱的选拔方式,或者说先帝时延续到今日的杂繁吏制出发,这是最好的选择!”刘彻直言道。 “咦,这两科倒是有过,可一直以来因为对于道家的推崇,此儒家经络不怎么受重视,许久未曾作为主要岁科了,臣觉得百善孝为先,廉洁为官员职守,贤良关于能力,着重是没什么问题的!” 本以为陛下只是偶有兴致,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卫绾甚至都怀疑刘彻是不是早就想好一切,只等与自己来一番形式上的交流了。 卫绾的反应不大,但眼力非凡的刘彻焉能看不出来,他只是笑了笑,几乎是在卫绾放下茶杯的同时,拿起了眼前的文书,递给了卫绾。 “这是朕为举孝廉举贤良这两个岁科所书的诏书,对象有中央和地方的高官,诸王侯、三公、将军、中二千石、州牧、郡守等,又由于朝廷征求的人才也需广泛,也包括儒生、有道术者,以及平民百姓等。 此两科被举者皆由朕亲自主持对策,按等第授官,高者更有为九卿!”刘彻见卫绾已经在看了,笑着说道。 看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大意后,卫绾轻笑道:“无私才能无畏,才敢于犯上,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因此先秦就有了文(指文臣)死谏的说法,是文臣(特别是谏官)忠君的最高境界。 陛下施行这般察举官员之制,甚至百姓皆有机会当上官员,于国于民利处巨大!臣看了之后,并无任何异议!” “不,你应该有异议!” “哦,这是为何?” “这察举之制还缺了重要的一环!” 卫绾面色开始变得认真,没有着急回答,低头沉吟片刻后,便猜测道:“可是怕官员相互交结,察觉不实?” “你答非所问哦!”刘彻调笑道。 咳嗽一声,卫绾才哑然失笑道:“陛下还是开城公布吧!” “缺了监管来与察举相制衡!中央官员朕会亲自挑选,可地方上,朕就有点鞭长莫及了,必须要有克制官员一心为私选拔家族青壮的刑律才是!”刘彻抿嘴道。 卫绾恍然大悟,“那依陛下性子,该是有计策应对吧?” “哈哈哈,朕的路子都被丞相摸清了是么?” “咳咳……” “既然是为天下人立的制,自然得由天下人自己争取,旦凡有乱选者,民众只需去更高一级,甚至是京城状告便是了,查有实则皆大欢喜,罚处涉事官员与冒选者,查不实则押诽谤者入牢五载并断其一指!”刘彻沉声道。 这就相当于给了所有人一条上诉之路,同时断绝了诬告的可能,刘彻对此法还是很满意的。 卫绾一口干掉茶水,又是抚须道:“陛下让纸张几次革新,又创印刷之术,使得纸质越来越好,书籍流通越来越方便,平民百姓也开始用起了纸印书,万民该是不怕目不识丁,以致大家族才子不断而垄了官途!配上此策,妙哉!” 第二百一十章三公碎碎念 “丞相有心了,连朕几番三次改进造纸术都知道,这些朕也没在朝堂上说过啊!”刘彻捂脸说道。 他是不想事事被臣子知道,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成了一种奢念,不该被知道的,该被知道的,很多大臣都心知肚明。 卫绾很难得地调侃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这句话不合适吧……”刘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这话是陛下教老臣的,老臣并不知其中含义,望陛下息怒!”卫绾也不争辩,直说自己不知情。 “哼,丞相好解释,朕那没什么好说你的了!”刘彻轻哼道。 偶尔调皮一下可以,但多了就很难受了,卫绾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商路之上,“太农令已经派人到达旧南越国了,准备筹划从海路通往其他国家进行贸易。” “丞相你该说南方九郡才是,南越国已经不复存在,就勿须再提及了。”刘彻纠正道。 这么一个百官之首,把皇帝颁过的重大诏令都忘了,未曾改掉旧观,无疑是不太称职的,当然,这也是刘彻来得很快的一句回击。 听着刘彻的奚落,卫绾老脸一红,“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难道陛下不想听听太农令传过来的讯息?” “说吧!” 点了点头,卫绾微微会心一笑,“毕竟是朝廷办事,太农令小试威严,他们就只能盘着了。” “哦?南方九郡之地,那临近海域的商人开始服软了?”刘彻笑道。 “回陛下的话,的确如此!” 看来太农令是耍手段了,要不然依照那群势利小人的性子,怎么会心甘情愿让出这块大饼。 商人终究是逐利的, 他们也怕横的,人在层檐下,不低头又能如何?等着被削,甚至是抄家?这是皇帝的意思,谁敢说一个不字? “这虽然是一条财路,可并没有陛下想得那巨大吧?陛下为何要去争那一份薄利?”卫绾奇怪道。 还薄利,海上交易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只不过是没有开发出来而己! 不过刘彻也不订算与卫绾解释了,只是神秘道:“丞相可延后一段时日,再观后效,朕心中自有度量。” “那臣先退下了!” “嗯,朕暂时无事,卫丞相你先回去吧。”刘彻应了一声道。 …… 大风整整吹了一夜,清晨起来,长安城周围的山峦、沟壑、平原被冬末萧条装点成一派苍茫。远远望去,城西矮山犹如一头奔驰的银象,似乎与单于庭北面的姑衍山遥遥对峙在灰色的云幕之下。 这已经是改良过的察举制公布天下的第五天了,人们还不知道此诏令含义,未曾重视,但官员内部已然是翻天覆地。 有守成派对此大加批驳,大量上谏,只不过刘彻置若罔闻,当作废纸扔在一边,也有推新派觉得这让更多人有了出路,大加赞扬,四处散布皇恩浩荡。 这些都是常态,刘彻才懒得去理会,顺其自然就好,反正该立的威信也有很多,没什么不长眼的官员会四处传播遥言,因为这是找死的做法。 既然选官的制度有了,那么一直以来负责选官的机枸是那个呢?没错,还是三公九卿中的三公…… 丞相卫绾是个老实人,不会因负担加重而罢工,太尉窦婴是个实在人,也不会因官员风评而推卸,但御史大夫赵绾就不一样了,他此刻是有很多话说的。 当然,让他直接去见刘彻的话,他有些害怕皇帝会斥责他,所以他好说歹说拉了太尉窦婴与丞相卫绾,说是有要事与几人与陛下相商,就这么把几人骗到了宣室殿。 他觉得吏治是三公的活, 一起上, 拉上盟友, 分量大概是足够了, 其实他也很忐忑,毕竟这是为私并不是为公,腰板挺的也不够直了,行君臣礼都有些不太利落。 三公齐聚的场景,除了上早朝,似乎并不多见,刘彻心里面也是一阵奇怪,不过他没时间想别的,仅仅当做了有官家的事要自己拍板。 “陛下,臣以为吏治大改有诸多可能异变,陛下当斟酌前行!”赵绾率先说道。 原来他是怀有了这种念头,丞相卫绾与太尉窦婴吃惊地看了赵绾一眼,心里面已经在为他祈祷了,陛下肯定会不爽…… 果不其然,刘彻不屑一顾道:“御史大夫,这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吧!难道你认为朕改的很荒诞?”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举孝廉与举贤良,会与很多政令形成矛盾,进而坏了朝纲。”赵绾低头解释道。 “难道你作为御史大夫,发现不了先帝以来这吏治的混乱么!还坏朝纲?这只不过是破而后立而已! 朕就有些怀疑了,你赵绾是不是太过守成,只记得守着祖宗传统,不思图变?”刘彻气道。 见陷于此种状况,赵绾连忙用眼神示意两人为自己求情。 卫绾这时候苦笑一声,开口道:“御史大夫只是怕突生变故,属于无心之失,陛下你消消火!” “对啊,赵大人也是有心为陛下分忧,是没有大错的,陛下息怒。”窦婴接着说道。 从这就可以看出皇帝是很难改变心意的了,但赵绾还是有些不死心,盘算着怎么再劝一次。 当他盘算的时候,刘彻也说话了:“你们两个也不必多说,朕也不是不讲情面不通道理的人,提谏言谁都可以,这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听不听或者看不看,全由朕决断而已。” 刘彻说着还瞧了赵绾一眼,表示自己不想采纳他的建议。 “陛下,这吏治大改,定会有大量官员任用与谴退,三公之府必定会忙不过来,臣请求延后一段时间再行大改!”虽然对皇帝的暗示心有体会,但赵绾光棍地说道。 “啧啧啧,这才是赵大人真正的目的吧,你们放心,三公之府忙不过来,朕会调人过去,自然就填补了空缺,到时候你们专门选官让朕试查一番定等弟便可! 对了,赵大人以后要小心点行事哦,上次朕可说过了,你再犯错,朕可是会替换你的。”刘彻似笑非笑道。 赵绾突然脊背一凉…… 第二百一十一章找死么? 这是一家乐坊,客人往来如织,三三两两往坊内走去,片刻后,台下众人便被分作三人一桌,正巴巴地往台上看,而刘彻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他此时抱着一个婴儿,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这是儿子出生后,第一次出未央宫。 刘彻也有偶有兴致,并未告知卫子夫,要不然依照礼制,卫子夫肯定不会同意他这草率的行为。 坐在刘彻对面的是韩嫣,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占了一桌,空了一个位置。 本该再有一个人与刘彻他们同坐的,但都被韩嫣打发走了,他觉得在场的各位,除了自己,没人有资格与皇帝同坐一席…… 乐坊是长安城闹市中新开的,刘彻见这儿热闹,便起了心思进去一观,顺便让儿子接触一下新鲜事物,各样的人群。 诏令发了也有些时日了,约莫有两个月,选拔官员的事,多多少少也落实了一些,尽管进度不怎么快,但这些事是慢工,等到时间够了,细活自然而然便出来了。 韩嫣没怎么去过这种闹市中略俗的乐坊,好一阵劝谏刘彻,可刘彻依旧是进来了,他只好跟在身后。 台下的人等了大约半刻钟的时候,开始喧嚣了起来,刘彻暗自皱眉,但并未出言喝止,仅是用襁褓包住了儿子的耳朵,不让他因吵闹而不安,这被韩嫣看在眼里。 收了钱自然得办事,几个乐坊的伙计在拿到韩嫣给的“小费”后,开始走过去对看客们一个个小声提醒,让他们耐心等待。 给面子的有,不给面子的也有,可给面子的终归是多一些,声音也就慢慢变小了,那些蛮一点的人见场面开始安静,也悻悻地减小了音量,小声细语。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在刘彻擦拭儿子嘴角口水的时候,乐舞终于开始了…… 台上四角挂着吊坠,流光在明彩幕布下转动,分外喜庆,而舞台周围也画满了山水的水墨色,舞女换上衬托身形的衣服,优雅地划动如同水面的台基,恰到好处的光线构就下,婉若仙境一般。 舞姿倒不是特别高超,也就比一般乐坊好上一点,可冲着这份巧妙装束下,烘托出的心境,刘彻觉得来得还是挺值当的。 看台下的众人,大多都小有资产,经常出入乐坊赏舞赏乐,与刘彻的体会不差多少,对这家新开的乐坊也开始有了兴趣。 环境营造的美感,对于只习惯于关心舞姿的众人,是十分新奇的,除了刘彻仅是触动外,其他众人皆是陶醉的模样。 随着乐舞进入**,姗姗来迟的主角终于入场了,这是一个漂亮娇美,弱不禁风的女子,没有一点风尘气息,与周围众女都不太一样,相反还有一些出身名门的贵气,刘彻在阿娇身上就见过。 那女子穿的是紫衣,长袖拖地,流云的青丝漫游一般,随跃动而灿若飘雪。 从乐坊中传来的婉转清亮歌声,驱散了众人的困顿和疲倦。那歌声仿佛春风,仿佛春水,让众人神清气爽。 怀里面的刘据似乎也喜欢这种感觉,一直在扒拉着把头探出来,看了台上的紫衣女子一眼后,小孩子好奇地眼睛便没再转移了。 本来跳完了便打算离开,但紫衣女子习惯性地回眸往下左右探看了一会儿,把目光定位在刘彻怀中男婴身上后,产生了一丝好奇,便存了留下来的意思,驻足在场上没有走动。 其他舞女都退场了,这紫衣女子不走,当然让众人心思变得活络了起来。 讨得美人欢喜, 自然是在场绝大多数男人的小心思,当然,除了刘彻。 对他来说,儿子的一个笑都比在场所有陌生人重要。 这时,其中一个自以为儒雅的白面青衫男子,忍不住了,朝紫衣女子询问道:“这位姑娘,不知你可是看上了我们当中的某位?你不妨说出来,凭你的才貌,依我看,很多人都愿意赎你回家的。”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也是纷纷附和。 “对啊,赎你的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我父亲是军侯!” “说说呗!” 紫衣女子皱紧眉头,但没有发作,而是温和回道:“多谢各位抬爱,只不过小女子并非此乐坊艺伎,而是应叔父的邀,来此凑个喜庆而已。 小女子不走,只是因为那位公子怀中的小公子很有趣,并无其他意思!” “就他?哼,一个大男人带着婴儿来看乐舞,指不定是什么乡野村夫,装着一副自命风流,讨宝来着罢了。”白面青衫男子轻哼道。 他刚进乐坊的时候,也见到过刘彻,对于抱着婴儿的刘彻,是不屑的,听了那紫衣衣子的话,知道她是自由身,很难得到欢心,便把气撒在了刘彻身上。 “这位公子,你说得过了吧,抱着孩子看……” “你是在找死么?” 紫衣女子撇撇嘴说到一半,直接被刘彻的冷喝吓得闭了嘴。 森冷的杀意从刘彻身上散逸而出,让所有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他很久没听到过这种话了,这个白面青衫男子无疑是激怒了他,连三公九卿对自己都得毕恭毕敬,他算什么东西? 晃了晃脑袋,那白面青衫便反应了过来,脸色变得很难看,“本公子是当朝太皇太后的表亲,你知道你骂的是谁么?” “哦?那你是谁?” “窦长君的孙子窦义!” “呵,原来是太皇太后兄长的孙子,那又如何,我连太皇太后都不怕会怕你?”刘彻不屑一顾道。 “你竟然敢这样说,你今天别走了!”白面青衫男子一拍桌子,大喝道。 “哈哈哈,真是笑话!我要走,你待如何?”刘彻说完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在场众人乐得看这么一场热闹,议论纷纷,尤其是听到两个人的话后,就更加不肯走了。 混乱的场面让刘据变得局促不安,在刘彻怀里哭了起来。 紫衣女子虽分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听到了刘据的哭声后,犹豫片刻还是跑向了刘彻。 “交给我吧,我先帮你看着孩子!”尽管那白面青衫男子带来的六个人已经堵在门口,可紫衣女子从刘彻那儿看到了自信,鬼使神差的说道。 刘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信任她,而是把儿子放到了韩嫣手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狗和主人一并收拾 刘彻很久没动过手了,上一次出手,好像是一年前与周亚夫的比斗。 尽管每日只是与木桩、空气对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身手下降了,相反,刘彻出招的速度还有不小提升。 眼前这六人身形魁梧、肌肉健硕,对普通人来说,单对单都够呛,但于刘彻而言,收拾他们仅需三十息,并且这还是因为不能下杀手,要不然二十息杀他们足够了。 那窦义应该庆幸他出生在显贵之家,言语还能控制一番,不会太过粗俗,没有让刘彻起赶尽杀绝的心,要不然换作一个地痞,把话说过分了,刘彻说不定会把整个长安城的地痞都关进大牢。 既然他是窦长君的孙子,那养不教父子过,再往上推一层,窦长君和窦义都应该会被刘彻收拾。 打狗看主人? 对不起, 狗和主人一并收拾! 出招直击要害,关节处,刘彻几个翻转间,就有三个人捂着脖子,手肘,肩膀痛苦嚎叫了。 脸上青筋暴起,手肘与肩膀呈不规则形状,浑身颤抖着,额头开始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坐在地上企图搓着被打的部位来减少痛苦。 那惨叫声让看热闹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得多大的力量多快的速度才会让这三个人疼成那个样子?众人开始有意识地离刘彻远远的。 剩下三人虽厉害一点,但也已经像浮萍一般,在刘彻这道飓风的袭击下,急剧地陷入被动,依托着水面苟延残喘。 “嘭嘭嘭!” 随着三道急促的轰鸣,另外三人也步入了那三人的后尘,被刘彻几个勾踢喘倒在地,嘴角抽动着,动弹不得。 白面青衫男子那里不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了,开始后悔起来自己的轻举妄动,以至于陷入了困境,只不过他并不觉得刚才他有错,而且他还认为刘彻对太皇太后不敬是极大的罪过。 将那六人打得鬼哭狼嚎后,刘彻没有去找窦义的麻烦,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沉思了起来。 这桩事,说到底还是外戚权重惹的祸,他们依靠母系血缘而水涨船高,权利急速攀升,以至于目无法纪,这让刘彻不得不重新想个主意去约束他们。 就在刘彻思考的时候,窦义自知暂时没什么危险,怕被刘彻盯上,便不急着离开,往乐坊内厅走去,想搬一搬救兵,他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从来没有人敢骂了他还打他的人。 “公子,公子,你们还是快走吧,那姓窦的找我叔父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紫衣女子看到窦义往内厅走去,着急道。 刘彻被她的话惊醒了,不过他只是淡笑一声,把儿子接到自己怀中后,便直言道:“你叔父只怕来头不小吧?” “咦,公子你怎么知道?” “从你这儿知道的!” “我?” 点点头,刘彻又道:“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你身上的那股气质,不该出现在一个舞女身上,结合你刚才所说的话,我便猜出来了。” 紫衣女子听了这话便起了好奇,对着小不点刘据眨眨眼,把他逗乐了后,笑道:“那你看出来是什么气质了吗?” “贵气,这种气质只会在朝廷大臣的亲属身上出现。” 正欲回话的紫衣女子看见叔父领着窦义过来了,便不再多说,她本能地觉得刘彻来头也应该不小。 在场众人见事情越闹越大,越来越精彩,便更加走不动了,巴巴地望着白热化的场面。 而窦义看见紫衣女子与刘彻有说有笑,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刘彻给暴打一顿。 很可惜, 形势已经把他自己, 默默地, 给暴打一顿了, 陶青刚才听了他的怂恿,也是气急败坏,可一见到刘彻,顿时就萎了,连忙冲上前去,就想对刘彻行礼。 但刘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把他拉起来后,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几句后,招呼韩嫣一声,便抱着儿子走了。 窦义是那个急啊,怎么自己请来的救兵,还对别人毕恭毕敬起来了? 他见刘彻走出乐坊,便对陶青抱怨道:“陶爷爷,那人不仅对太皇太后出言不逊,还打了我的人,你怎么能就这样放他走呢?” “这个人你惹不起,也没人惹得起,你还是回去找你爷爷,让他去向陛下求情吧,记得要快,要不然误了时辰,你就危险了!”陶青叹气道。 “什么,他是陛下的什么人?来头那么大吗?”窦义见陶青这么说,顿时心里面就凉了一截,匆忙问道。 陶青摇了摇头,见陶笛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抿嘴道:“笛儿,你告诉他吧!” “依小女子看,那人连太皇太后都不怕,十七八岁的年纪,浑身散发着一种威严,而且带着一个俊俏的随从,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当今大汉天子,怀里面抱的是新诞下的皇子,身后的就是韩嫣了!”陶笛道。 她本来没有想过,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就是汉天子,但看到叔父的反应后,她心中的惊讶就越来越浓了,这才大胆猜测了一番…… “什么?姑娘你是谁?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窦义额头冒出冷汗。 陶青轻哼道:“笛儿是我兄长老年得子来的女儿,自小便跟在我身侧,她的话就是老夫的话,老夫曾为丞相几载,还会骗你不成!” “完了,完了,我居然冲撞了皇帝!” “陛下仁善,你和你爷爷若是早一点负荆请罪,应该躲得过杀身之祸。 老夫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回去赶紧补救吗?”陶青无语道。 “好好好,这就去!” 看着窦义惊慌失措的样子,陶青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耐道:“都说虎父无犬子,窦长君一向谦和守礼,没想到竟有这样不成器的孙子,给正在走下坡路的窦家,带来这么一件麻烦事!” “依笛儿看,陛下太神出鬼没了,在闹市中一家小小的乐坊,都能碰上当今天子,这窦义也是霉运透顶才会碰上这样的事……”陶笛苦笑道。 “哈哈哈,那这么说,老夫倒是走大运了,随便开一家乐坊,陛下都来棒场!”陶青哈哈大笑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末路枭雄 搞了半天,原来自己去的乐坊是陶青开的,刘彻心里面的疑惑全都解开了,不论是舞台的构就,还是那紫衣女子的特别,和陶青联系一下,就明朗多了。 刘彻见了他就离开,无非是卖了他个面子,这件事若是传到窦彭祖耳中,他首先感谢的,必然是陶青那老小子。 要不陶青怎么敢打包票说只要负荆请罪,刘彻就会不予重责? 当初骗了陶青的那一次,刘彻还没忘记,一来二去,等到再重新见面,自然有些感慨,这个曾在先帝手下继任申屠嘉,当了五年丞相的人,也就这样被刘彻小施了恩惠。 要说这陶青的政.治嗅觉也是不一般,刘彻暗中扶持商贾,任命马护卫筹划行会的事,所有人都蒙在鼓中,就算是有所察觉,也不敢往重商那一方面想。 而陶青却是将之联想在了一起,直接变卖田地,开了一些印刷场、乐坊、酒坊…… 回了宫,儿子就被他母后抱走了,虽然她不知道刘彻带着刘据去了何处,但他们毕竟是两父子,也就没什么可关心的。 卫子夫仅是心里面空落落了半天而已,等到刘彻回来,就多云转晴了。 朝堂上的事不多,就是又发生了一场地震让刘彻有些蛋疼,这不会是碰上了地震高发时间段吧,从高祖建立汉朝到现在,被记录下史书的地震有十几场,没被记录的更是有几十次了吧…… 在这个生产力严重不足,人们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土房木屋的时代,发生地震就如同末日一般,最后还是得刘彻下达诏书让当地开仓赈灾,安抚百姓,拔下钱粮。 …… 窦彭祖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向太皇太后,也就是他的姑母求情,而是在向太皇太后请示的同时,陪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背上了荆条,前往未央宫请罪。 这种事情就相当于家丑了,窦彭祖可不想外扬,所以他请求面见刘彻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有时候做的太绝了,也不太好,窦彭祖并没有等多久,便被包桑请到了金华殿。 毕竟有愧在先,窦义一直低着个头,只有走动时,被荆条上的刺扎着了皮肉,才会仰头低吟。 见刘彻站在殿中心,窦彭祖拉着儿子走了一段路,便往前一扑,极尽悲声道:“顽劣小儿冲撞了陛下,此乃重罪,但还请陛下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老臣本本分分的份上,饶它一条狗命吧!” 仔细观察了窦义的表情,凝重中夹杂痛苦,似是后悔又似是渴望解脱,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荆条,刘彻才知道他是真有悔过的意思,轻叹道:“南皮侯你起来吧,朕没想过重罚他,他又没有触及刑法,仅是对朕一人无礼而已。” “陛下即天下,这劣子对您指手画脚,就是对天下的不敬,该受重责!”窦彭祖忍痛说道。 “你父子二人都有错,一个是嚣张跋扈,一个是家教不严,这样吧,你们一起承担二十鞭好了,就用窦义身上的荆条抽!” 这也只是象征性的惩罚而已,过刚则易折,若是硬罚,刘彻想达到的效果也就不会有预期那么好。 就在包桑让黄门卸下窦义背上荆条的时候,让刘彻眼前一亮的话,从窦义口中说了出来。 “老父对我的教导从未松懈,如今犯下此等罪过,皆是我咎由自取而已,陛下还是把父亲的鞭数加到我身上吧!近些年来他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承受不了这种折磨!” 毅然决然地表情,是难以作假的,在窦义脸上浮现的倔强,让刘彻笑了起来,“人性本善,再嚣张的人都有仁善之心,只不过是回得了头和回不了头的区别而已。 朕不久前便颁了举孝廉与举贤良的选官标准,若是今日驳了你的请求,倒是有些前后矛盾,包桑,照他说的做!” “喏!” 包桑自然不会真打窦义二十鞭,因为刘彻垂下来的手,分明比的是十,所以他得让人只抽窦义一个,并且是十鞭。 窦彭祖倒是没有阻止儿子的要求,因为孝悌早进了汉人的灵魂,他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有些心疼而已。 “啊……嗞……” 伴随痛叫声, 蔡九用力抽了窦义十鞭。 放水?蔡九可不敢,刘彻的脾气或者说个性,他清楚的很。 窦义并未埋怨刘彻,反而是有些感激的,因为他只受了十鞭。 人心就是这么多变,碰上自己惹不起的人,就会乖乖认错,对于凭空减少的惩罚,也会心有感怀,而不是对刚才受过的罪耿耿于怀…… …… 赵佗快死了, 这是大牢里传来的消息, 刘彻左思右想,还是选择了去看望一下这个末路枭雄,能在汉朝眼皮底下,据守南越那么久,甚至当初吕后都被他气的够呛,安然活了一百多岁,他还是有些能耐的。 关押南越王族的大牢,其他犯人都迁走了,刘彻这也是怕他们起异心,蛊惑别的犯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刘彻是乔装过来的,以皇帝之身前来太过招摇,而且他要见的还是一个亡国之君,总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他身下的是茅草,十天一换。 赵佗正趴在上面,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一般。 周围牢室的人,都多多少少与赵佗有血缘关系,毕竟南越国只存在了几十年,而且还是赵佗建立的。 他们倒是不敢喧哗,一是被关得没精力,二是赵佗现状经不起吵闹,三是狱卒在看着…… 刘彻走到赵佗身前的声响惊动了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刘彻一眼,然后涨红了脸,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三个字。 “汉……天……子?” 默然点头,刘彻叹气道:“你还是先别说话了,依朕看,说太多话会让你劳累过度进而心力交瘁,到时候走得更快。 你也是堂堂一代枭雄,朕来看你,是想让你安心撒手人寰,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对了,朕记忆力好,你可以用手指在地上写字,就不用费劲说话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和飞将军不对付 赵佗他的确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而刘彻所提醒他的,也确实是为了他好,这个不难想象。 渐渐平复心情的赵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许久后才颤颤巍巍地,想在地上划字。 为了方便他写字,刘彻把地上的茅草扒拉到一边,在他手接近地面之时,留出了一块空地。 只见赵佗食指移动着,在地上勾勒了几个笔划,分明就是一个“儿”字。 没想到他快死了,还是放心不下儿子,当初放他儿子一家三口离开之时,他还小小的离间了一番,刘彻对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变得犹豫,带有一丝愧疚,但很快就消散了。 赵佗何许人也,刘彻的表情终归是没有躲开他的眼睛,他从那一丝愧疚上读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挣扎着抓紧刘彻手臂,眼睛瞪地大大的,一片焦急之色,十分艰难地说道:“他……怎……么了?” “你放心,朕没有对他怎样,既然敢放他走,就没道理再为难他,能活成什么样,也都是看他自己,朕懒得干预。”轻轻地把他的手放下来,刘彻轻叹道。 不相信也罢相信也罢,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赵佗选择了相信刘彻,当然,他也是凭直觉,即便刘彻的解释有些瑕疵。 吊着的一口气,他始终不敢放下来,赵佗他怕一松口,失去的就会让他死不瞑目。 对于南越王族,都多多少少和赵佗有些关系,赵佗第二个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能不能活不来。 歇了一会儿后,赵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刘彻身后,然后等着刘彻的回答。 他做的动作,刘彻不全懂,但猜得到,“你说他们?这朕就不能允诺你了,除非是他们保证此生不回南越,不过就算你相信,朕也懒得放,斩草除根你不会不懂吧? 赵胡的性格,注定他成不了大器,但被你压着的旁系就不一定了,他们当中有点能力的还是有几个的,朕不能放虎归山。 想不到啊,你这南越王还关心他们的命,他们本就依附你而荣华,现在你都要死了,他们也该用一生来还债了,不是么?” 再不服又能怎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赵佗这个瘦死的骆驼,就算是比马大,也大不过巨象。 所幸他不抱什么希望,听到刘彻的调侃,也不怎么生气,而是选择了接受现况,至少他们不用死,这才是值得他高兴的地方。 事不过三,赵佗他再没什么问题要问了,问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只是对刘彻产生了点兴趣,仔细观察着刘彻的脸,想从这看出点他亡国的原因。 相术在历史上是存在的,赵佗平日里尚道修道,对相术一道也小有了解,此时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心血来潮,想为刘彻相这最后一次面。 尽管不知道这老不死的盯着自己干嘛,但刘彻没有阻止他,脸不就是给人看的么?看看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赵佗的反应有点大,他动作不再缓慢了,而是直接站了起来,朝刘彻退后三步,惊讶之色如同见鬼一般,许久后,才流利地说道:“天降异类,功比始皇!” 刘彻一脸错乱,有点懵圈,“你在说什么?” 可不等细问,赵佗扑通一声就倒地了,直接一命鸣呼。 这时候刘彻还能不懂么?他分明是回光返照,为自己算了一次命,好吧,刘彻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但他刚才说的话,还是有点意思的。 等到刘彻喊话,所有人才知道赵佗已经咽气了,然后,该哭的人哭的特别卖力,该准备棺材也都去准备了,不为什么,就因为刘彻还没走…… …… 周大将军似乎特别放心卫青去拜师程不识,早早地在凌晨,就让卫青起来练习武艺,然后再去准备一份礼物,到长乐宫找程不识程卫尉学习稳健之道。 说到底,程不识和李广还是牵扯挺多的,当所有人都以为李广为名将也,也总喜欢把程不识带上。 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程不识与李广同样去过边郡,以太守与将军之职屯守边塞。 等到攻打胡人的时候,那时李广行军的行伍陈列无序,喜欢靠着水草之地驻扎,这就代表着,他们纪律松散,打起仗也仅仅靠着勇力而非稳扎稳打。 但就是这样,李广还是有了莫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侯,未尝遇害这么一说。 而程不识所率军队,行伍之间是弯曲着排列的,突发战况时,士吏排列整齐,秩序井然,军中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 程不识曾经这样说过:“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 所以说当时汉朝边郡李广、程不识虽然皆为名将,不过匈奴人更加畏惧李广之胆略,士卒也多乐从李广,而认为跟着程不识很苦。 这就有了上面程不识那样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傲气,所以很明显,严将军程不识与飞将军李广不对付。 程不识在先帝时,因数直谏为太中大夫,为人廉,谨于文法,比起李广的箭射石虎,勇慑匈奴,大胜而归就逊色了不少,也难怪世人多对李广印象更深刻。 不过卫青对表面上的东西,不怎么看重,该沉淀的时候,就得沉淀。 程不识是个大胡子,不过胡须很齐整,一脸严肃,双目有神,初见他时,卫青就感觉到了,他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慎重。 在卫青表明来意之后,程不识便接纳了他,不论是周亚夫还是刘彻,都是他敬重的人,他没道理把这么一个立过功的小将拒之门外。 不过,还没等卫青熟悉程不识布兵的规律,他就被程不识给叫走了。 当然,程不识不是给他接风洗尘,而是让他接受普通士卒的待遇,与他们一同练兵,其余的延后再说。 卫青当然同意了, 区别对待, 若是程不识这样做了,卫青反而会看不起他,不过,他还是觉得训练的量有些少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推恩令,考虑一下? 李广与自已在敦煌郡相会,且并肩作战的那些征伐兵戈,无论是凶险,还是酒暖话热的挥别,一幕幕掠过,犹在眼前一般。 不过很多事情都只是一时的,仅仅几个月时间,边境的状态就又发生了巨大变化,现在韩安国一想起来就十分揪心。 他从匈奴人那儿夺来的马匹羊群被抢回去了,匈奴人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可恶。 郡中一处军帐内, 韩安国的不甘心,促使他认真查阅了地方上,为数不多的典籍,还细心研究了一番当年李牧屯兵的每一个细节。因为那一代名将,他也有担任北地都尉的经历。 被调过来边塞担任太守,先帝大概是念他当年劝梁王有功,又加上对自己辅佐梁王的顾忌,才会重用他边塞为官吧。每每想来,韩安国不知道他是应该欢喜还是忧伤。 不过既然当今天子无意调他回京师,充分信任他,韩安国也就安心屯守这冲突之地了。 看完了那些典籍,并且尝试着思考之后,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在城外加固了城墙,完善这一壁垒。又招募了壮丁,大加训练。 当然,韩安国训练时十分严格,几年时间,所募士卒已经对战阵十分熟稔。 这是一个微风的夏日,匈奴小股军队入侵,他们不死心地又来了,韩安国打探到风声后,直接率部阻击,与他们硬刚,全歼敌军于塞上。 当地百姓不久便获悉了这位郡守的功绩,在各方县令的领头下,抬来了羔羊酒酿犒劳军队,盛赞韩安国治军有方。 那日夜晚,月光清辉之下,韩安国便将屯兵概略写成奏报,又与自己的几场小战功结合陈述,送往了长安城。 没过多久,六百里加急就送来了刘彻的诏令,那信中对他褒奖有加,称其与李广一般,堪为边郡表率,并免下了敦煌郡的一年赋税。 也就是那一夜,他一人坐在帐中,不肯入睡,喜悦洋溢在胸中,久久不愿释怀,轻轻地抚摩着虎头帽。 虎头帽是近十年前刘彻送给他的,他一直保存着,每感于皇恩浩荡,便会拿出来观看,寄托敬意。 可谁也没有想到,几天后一则来自细作探知,得来的情报,竟让几年间身经数十战的韩安国,间接地改变了对此时战局的看法,换了一种思路。 这则情报上说,匈奴人不知为何,已经远去,还伴着悲凉,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边陲也许久都没有看到匈奴军队的踪影了。 距城墙大约有二百里的小镇上,每天都是汉人与西域诸国百姓易货的繁荣景象,偶尔也会有匈奴牧民来此交换货物,韩安国也只是笑着随他们去了,他没必要再起战端…… 转眼间秋日便如期而至了,早在春季就拓过垦的那一垄垄荒田,在此时发挥了汗水的作用,如今都飘着对农人来说,那诱人十足的禾香。 硕累而长的谷穗被压弯了腰,垂着黄澄澄的头颅,随着秋风吹过,便开始金浪滚滚,惹来心急的农夫,呼朋结伙,进行着收割麦子的劳作,好不热闹。 韩安国虽然没有司马相如的无双诗情,但是当他率领军队操练,途中穿行那农忙的山村、边镇时,那种难以遏制的喜悦,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急剧地飞上眉头。 他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嘉禾,有了想象,憧憬着假若有一天陛下巡狩敦煌之时,又将会是怎样地龙颜大悦呢? 而山坡上时不时地,间间续续地,还传过来农夫们辛勤收割庄稼时,那嘹亮的歌声,在波澜中,隐隐约约的、十分欢畅的奏响。 …… 过去的这好几天,每次于早朝结束后,刘彻都会在宣室殿查阅典籍,翻阅往日的卷宗。不管是贾谊的《治安策》,还是晁错的《削藩策》,他都读过许多遍了。 对于诸侯国的警惕,这两人不可谓不睿智。对于削藩的见解,也不可谓不深刻。但问题却也摆在了刘彻面前,因为他们的这些对策,非但没有真正地奏效,反而使各人因此遭遇厄运。 贾谊被流放到长沙,客死异乡,而晁错他更惨,直接在七国之乱的关键时刻,腰斩于长安东市。 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自然没有善始善终。刘彻将手中的笔举起来,在纸上写了一个一字,再将笔放下,把纸撕成了两半,再撕一次,变成了四半,连续好几回,他终于没再撕了,只是一字早已分成了几十块。 他手握的仿佛不是一把碎纸,而是被分割了的一块块封地,寒光闪闪,却早就没有了锋芒,毫无杀伤力。 不过自从建元元年登基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地犹豫过,推恩令虽然有了主意,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这时候,包桑近前禀奏:“皇上,主父偃求见!” “快宣!他来得正是时候!”刘彻笑道。 没错,从夏至秋的这几个月,刘彻已经把主父偃招到长安城来了,只不过当时自已没有时间见他而己。今天好不容易闲了下来,自然得与他相互印证一番,再考虑推恩令颁不颁的事。 不久后,主父偃小心翼翼地,便进殿来了。 这位来自临淄的士子,身材保留着祖辈的高大,浑身带有齐地之人的强悍与自傲。 他早年是想要做一个游学之士,就如同崇尚的张仪、苏秦一般。 满腹经纶的仕子,从来抵不住一官半职的诱.惑。他曾诅咒上苍无眼,让他流落九皋,而机遇恰在此时也找上了他,把他带到了长安城。 “朕听闻你不主张现在与匈奴人开战,不知此事是否属实?”刘彻看了他一眼,笑道。 他习惯性地把刘彻的笑声当作别有用心,但很快他就抛开了这种念头,因为对皇帝来说,他太无足轻重了,根本不值得刘彻别有他念。 “草民确实有此主张,但草民有理有据,还望陛下明鉴!” 刘彻根本就不是兴师问罪来的,所以他只是撇撇嘴道:“朕也知道你有理有据,你不必有太多担心,朕找你,不过是见你有些真才实学罢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考虑好了 “陛下所闻令草民惶恐,多有感激之言蕴藏于胸,积而待发,草民以为,陛下若信草民,草民确是有才有计,若不信,则犹如鸡肋。” 主父偃又一抱拳而立,展现了久不遭人信任,但锐意不减之节气。 经历过的不顺,竟然被当作了说辞,刘彻不知道主父偃是真傻还是假傻。 吮了一口茶水,刘彻疑问道:“那你到底是想让朕信你还是不信你呢?” “这……” 主父偃被刘彻给噎了一口,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颇有些骑虎难下。 轻哼一声,刘彻扁扁嘴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这群人好,要朕信你们,又保持着所谓的高风亮节。 其实在朕眼中,你只要能干,那便足够了,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成效,才能让朕满意。你说这些空洞的话乍一见十分厉害,但听多了,不是鸡助也要变成鸡助!” 这些话由别人说,不怎么有说服力,但不管是主父偃还是其他人,对皇帝的话却不得不深思,因为主动权在刘彻手上…… 沉默了不短时间,主父偃才抬头望向刘彻,“陛下所说,草民奉之为律,今后断然不会故弄玄虚,定以实务为重。” “行了,朕今日召你过来,不是为了训话,而是另有大事商议,看看你的高见。”刘彻直言不讳道。 “哦?陛下有什么地方需要草民出谋划策么?” 主父偃也纳闷来着,自己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陛下会派人找自己,还直言有大事相谈。 “不知主父偃你对削藩一事,有何看法?”刘彻笑咪咪道。 主父偃浑身一颤,心里面开始乱了,他不知道陛下怎么得知自己对削藩有很多见解,这似乎很突兀啊。 但不久后,他释怀了,推恩令一事,他只对董仲舒提过只言片语,陛下便可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这么想下来,曾经与董仲舒闹下的不愉快,也通通散开了。 “草民近观史籍,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势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急则阻其强而合纵以逆京师,以法制削之,则逆筋萌起,现若不推行新令,必有祸患!”主父偃掷地有声道。 点了点头,刘彻心道他还是有过研究的,又抿嘴问道:“该何去何从?” “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之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 愿陛下令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 主父偃稍加思考,便把自己深以为然的道理讲了出来。 大笑几声,刘彻拍着他的肩膀道:“用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制封号,辙别属汉郡。汉有厚恩,而诸侯地稍自分析弱小云。如此一来,便是两全之计,妙哉!” “陛下这是觉得主父偃之计可行?”主父偃见刘彻这个反应,欣喜道。 “可行,当然可行了,名则推恩,实则削弱,这就像是一把筷子拧不断,一根筷子便轻易两半。”刘彻笑道。 多年的抱负终于实现了,主父偃开心不已,兴奋道:“就是这么个道理,陛下可假借上天之意,降下恩泽,福及诸侯王子嗣,淡而化之,多分列侯,事必可成!” 建中朝,再到后来的设刺史,刘彻能用推恩令解决王国问题的原因,也离不开景帝削藩奠定了基础,更由于当时国家实力强大,雷霆灭南越,刘彻威望变大,其措施行之有效。 所以这个时候,刘彻已经可以举推恩令了,阻力仅来自于诸侯嫡长子,但比其余各子的赞同,算不上问题。 “主父偃,朕见你识得大势,甚合朕意,愿擢升你为侍中,今后听命于朕,你可愿意?”刘彻笑道。 他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那里会不肯?主父偃伏地拜谢道:“草民所念,无非忠君报国,陛下愿意用我,乃主父偃之大幸,自然十分情愿!” “善!推恩令之策,兹事体大,朕会徐徐图之,少不了主父偃你的辅衬,你既为朕的侍中,将来必会加官进爵!”刘彻承诺道。 …… 该是自己背的锅,就少不掉,推恩令还是早一点做早好,托久了就尾大不掉,那时更难受,刘彻可不想以后在打仗的时候出现内乱,那时就很难收场了,一个不注意,就成了崇祯…… 说实话,这样的感觉很爽,把别人卖了,别人还帮自己数钱。 刘彻觉得只要小以安抚,诸侯王便不会闹事了,很多时候他们喜欢的并不是嫡长子,又碍于礼法,不能过分赏赐。 如此一来,诸侯王内部就会产生分歧,也就没机会聚力抗击中央,形成不了七国之乱那样庞大阵容。 脸上浮起的笑容太明显了,卫子夫有些奇怪,躺在刘彻怀里仰头问道:“陛下,今日是碰上什么高兴的事了么,和臣妾说说怎么样?” “和你说也没什么,其实朕只是又招揽了一位能臣罢了。” “哦?那臣妾可得恭贺陛下了,有明君才会有贤臣一个个赴会过来,这说明百姓都认为陛下是明君啊!”卫子夫转了个身,白净小手拂着刘彻面庞,笑嘻嘻地说道。 将卫子夫轻盈的身子平放在怀中,抚摸着她灵巧的耳朵,刘彻亲昵地道:“那朕是不是子夫你的明君呢?” “陛下……子夫自进宫以来,待了近一年多了,你待子夫的好,子夫都记在心中,子夫日思夜想的是你,最关心的也是你!子夫永远不会因任性使你不欢喜,你当然是子夫的明君!” 卫子夫深情地注视着刘彻,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彻很激动,这一番真情流露让他对卫子夫的宠爱又多了一分。 他揽起美人,朝床前走去,脚步急切,情不能自持。 “陛下……这是白天呢!” “无碍,朕今日无事。” “儿子还在呢……” “他已经睡着了吧。” “……” ps: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百一十七章十月朝觐 按照自己的习惯,刘彻在秋季拉开帷幕之时,是应当去甘泉宫居住的,但今年他没有,他去了那渭河南岸的细柳营。 在观看了骑兵交战的演练之后,刘彻很是欣喜,他收获了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与去年秋天阅览骑兵时相比,汉军面貌焕然一新,多方面有巨大提升,尤其是在长途奔袭和射箭的技艺,更是与往日差异很多,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匈奴骁将。 刘彻觉得这样下去,进击匈奴的那一天,将会是指日可待。 站在群山之脚,刘彻仰望前途,那一片道路近在眼前,十分相近。不过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张骞的队伍至今没有传来消息,音讯难觅。 随着时间推移,每当日暮时分,他的心绪便会驾着万里漫漫云马,飞到遥远而神秘的西方,望着慢慢西沉的太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张骞的名字…… 不过,自卫子夫诞下刘据后,每五天他都要再次依制与母后一起,到永寿殿去向老迈的太皇太后请安,话一些别的东西,而且他总免不了一些习惯性动作,就是去拣些无关大碍的事情,向太皇太后请示。 对此,太皇太后对孙儿的请安是愿意听的,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欢心和愉悦,她总是会选择一些鼓励的话语,来活跃这五六天才会有一次的气氛,因为除此之外,仅有刘陵那小妮子才会来侍奉她,她太孤单了。 一般的情况下,刘彻总会与皇后一起去,所以老人会拉着他们的手,去祝福他们夫妻恩爱。 与太皇太后的约定成功之后,刘彻渐渐开始觉得,老人家并不似他所想象的那样偏执、食古不化,相反她看到道家的影响依旧不小,百家争鸣之热闹,还是会高兴的。 只不过太后王娡隐约地感到这种异常平静的气氛,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难道太皇太后真的是真心想要颐养天年了么?真的是对朝政没了兴趣么? 不过她似乎忘了,太皇太后早就没有了主动权。 这种事情是不可乱加猜测的。事关国体,所以她便只有不断地提醒去刘彻,让他处事一定要谨慎,千万不可以疏忽大意,留下差池。 但刘彻呢?显然不这样看,他甚至会觉得母后这番劝谏,是有些多虑的,他依然一如既往地,专心致志地推进自己的推恩令大业。 转眼之间,就到了建元二年十月,这是各个诸侯王朝见的时节,这也是自大汉建朝以来最宏大的盛典。 除了各个郡国要依例向朝廷进献贡礼外,今年还多了一项最主要的内容,那就是请太常寺的博士公孙弘,来讲述儒家经典。 明堂的门窗是向着四面开放的,大门向外张开,周围坐满了从各个郡国,从京城的各个官署来朝见的诸侯王和官员们。而主讲人公孙弘就坐了在中央,他的旁征博引,洋洋洒洒,让大家听得如醉如痴,并且对内容深以为然。 讲完之后,众人还犹有余韵。 看到这一盛况,刘彻自然是表现了主人的大气,与众人一同谈笑风生,笑语不断。 刘安自然也来了,不过他没有急着与刘彻在宴后私下会面,而是去找了田蚡。 在太后的强压下,刘彻终究是给了田蚡九卿中太常之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刘彻是个大孝子,还天天叫喊着举孝廉呢? 是什么内容会让他们如此投机呢?窦婴想不明白,于是皱起眉头,眼睛也盯紧着前面的身影不动了。 近来,不断有风闻充溢到自己的耳内,传言田蚡在各个不同的场合,都对自的为人和政风有极大非议。 说他能够做到太尉,无非就是凭借太皇太后的威势。说他将臣僚视作政敌,必欲置之绝地而后快。说他恃才傲物,心胸狭隘,结党营私,把陛下给蒙蔽了,让田蚡许久后才如愿被陛下看重,得一太常之职。 窦婴自认为自己一向磊落,心底敞亮,从未有过那些罪状,并不惧怕这些谗言谤语。但最让他不安的是田蚡明明知道刘安觊觎朝廷,拥地自重,对陛下的诏令阳奉阴违,他为什么还要攀附追随、献媚弄谄呢? 说到底,田蚡不仅是皇上的舅父,更是熟读经典的大儒之人,他完全应该一心一意地辅佐皇上推行新策新令,也应该与自己携手共济才对不是么? 可看他的做派,逐利追名,贪欲无度,有哪一点能够与太常的尊严相称呢?他和前太常袁盎比起来,气度与忠直,简直是云泥之别。 前几天,他本来要就想以言行来与田蚡作深谈的,但每一言及他的缺点时,田蚡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事,似乎根本就没有和他敞胸畅谈的意思,而田蚡他又是太后的亲信,窦婴对此是毫无办法。 …… 谈经诵道的时间不怎么长,除刘德受刘彻邀请小留半月外,其他诸侯王在几天后就通通离开了。 甘泉宫前殿, 刘彻与窦婴坐在大殿台阶上, 谈论着平日里政令的布行情况, 这很特别, 但窦婴早已习惯了, 他好夕也统过军,上过战场,将军一般的豪爽,也是他内心的一部分烙印。 “燕王刘定国、赵王、齐王、还有淮南王刘安联名上书拒受推恩令,这倒是有些麻烦。 不过陛下与他们的非嫡长子嗣沟通一下,将此事化为他们内部亲系矛盾,倒是可让他们不合自破,成不了气候!”窦婴朝刘彻建议道。 看来窦婴听懂自己说的话了,刘彻嘿嘿一笑,“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算他们看出点苗头,也没什么用,该怎样怎样还是得怎样。” “陛下近来可关注了太常的举动?” 瞄了窦婴一眼,刘彻笑道:“怎么,太尉受朕那舅舅的刺激了?” 尴尬一笑,窦婴倒是不好意思了,“臣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陛下得关心他与淮南王的暗中联系,臣怀疑他们之间有些串通之嫌!” “窦卿之言,朕记在心中!”刘彻笑道。 既然皇帝心里面已经有定数,窦婴也就不再赘述了,把交谈又迁移到了军中各项事务。 第二百一十八章你是多余的 窦婴是个实诚人,和自己说了老半天,什么都给交代了,本来他大可以对田蚡与淮南王一事加以隐瞒,以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目前看来,他似乎并不想明哲保身。 没有忠臣,很难出现明君,在方今这个时候,有张骞有周亚夫有窦婴等等忠良臣子,也就确保了刘彻能用人,也能强国。 从半上午到达甘泉宫,两人已经交谈了小半天了,直到包桑喊话,这才从各自思绪交际中脱了身。 那有什么事会比吃饭重要呢? 劳累国家大事一上午,能寄托得到的,也就吃食这一中心了,只不过这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真正算起来,刘彻内心深处,对吃早不报有渴望了。 所幸庖厨别出心裁的菜式也不少,这一番新花样,足够让刘彻拍手称好,贪吃了那么几口。 窦婴入席之前是推拖不肯,但刘彻只要步步紧逼,他就弱了三分,心甘情愿地与自己同食膳食了。 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君臣之间有事相商,也会分席而坐,异食而吃,但刘彻从来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不一起吃? 可以。 等着挨板子…… 不过咱们刘彻毕竟是善意的,窦婴不给面子也说不过去,只好赔着笑脸,与刘彻一边小说几句,一边品尝着太官令为皇帝准备的膳食。 一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约莫小半个时辰。 古人午休的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一看刘彻就知道了,龙精虎猛地,根本无心休息,拉着窦婴便又开始谈话,绵绵不断一般。 这样一来,窦婴就有些有苦难言了,自己一大把年纪,那有那么足的精力说一整天的话?只怕是比上战场指挥军队排阵布兵还要累吧! 他又不肯扫了皇帝的兴致,只好又拖了片刻。 许久后才压抑不住地愁眉道:“陛下,老臣可能休养片刻,再来为陛下分忧解难,讨论兵家之事?老臣身体欠恙,怕是无大精力思路清楚地与陛下言及其他了。” “窦卿方才便可直说的,现今搅得自己难下高山,怕是折磨到了吧!”刘彻自知过急,苦笑着道。 “哈哈哈,老臣只是不想扫了陛下雅兴,陛下难得与臣等有如此多的话要说,臣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借他事而推卸呢?”窦婴双眼闪动,表现出劳而不难之面相。 说到底,这还是迁就,刘彻赞扬几句后,便允了他一处殿落休息,让包桑带他下去之后,才想到自已还得小憩一会儿,再去练会儿杀招。 躺床上,也就是身体放松了,刘彻的精神没怎么松懈,一直盯着殿堂上方的屋顶看,无思无想。 片刻后才缓过神来, 但一醒来,就有一阵后怕,他发觉自己走地太快了,这几年,脚步就没怎么停歇,诏令一发接一发,官员内部颇有些怨言,三公都不同程度上疲劳过度,精神气不怎么好。 按现在的话说,这似乎是过劳死的节奏,刘彻想想就觉得有些差池,他蕴酿的时间不怎么长,那百姓是不是把诏令当作皇帝一头发热呢? 这明显是极其不利的,连自己的子民都囫囵吞枣,谁能保证几十几百年后,这些正确的诏令,还可以被子孙后代认可? 虽然不至于说朝令夕改,但也称得上是烟火之政,就是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那种政令。 对了,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走一走民间了,光顾着逛长安城,把正事都给忘了。 失策失策。 擎一把剑,剑招不似精妙,不复华丽。 刘彻的剑变了,不仅是换了把湛卢剑,变得杀人不见血,剑之主旨也换了,心中只有冷血,没有其他想法,能怎么最快杀敌,就怎么出剑。 剑出, 必倒一人! 漫天飞叶,只有被虫啃过的叶子,才是刘彻的目标。 嘶嘶嘶! 是风声, 剑穿过叶子,反而因剑的犀利,无一丝声响。 这是有目标的剑,目标很冷血,只为了杀人,这又是一把仁义之剑,因为所过之处开疆破土,传播融合的回音,汉之文明,蛮人跪受! 所有的野蛮, 都应该受到更野蛮的待遇! 因为不打服他们,他们就永远醒不来,自以为势大,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徒惹笑耳! 刘彻知道,这天底下不缺像日.本人一样的奴.性之人,日.本人跪舔麦克阿瑟的羞辱还沾沾自喜,那些匈奴人、百越人、羌人、西域人又何尝不是如此,非要把他们打成s.m重度患者不可,要不然他们又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剑毕, 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刘彻又继续与窦婴聊了起来,从推迟进度,到扶持地方诸侯王庶子势力,又到寻访民意,目前阶段可以思考的,刘彻都想了一遍。 窦婴的想法也不少,两个人几乎各自都拆了一番对方的台,才心生气和地以友人之姿,相互印证着,比较着。 一天下来,过去地很快。窦婴有事,刘彻也不闲,所以窦太尉灰溜溜地提出打道回府,刘彻咪了会眼睛,点了点头,便让他走了。 …… 刘德是刘彻同意让他留下来的,不去见一面,实在过不去。 第二天凌晨, 由韩嫣抱着刘据, 刘彻就乘车驾往刘德那儿去了,刘据好说歹说,也是刘德的侄子,刘彻觉得,让儿子混点见面礼来也挺好的。 可让刘彻想不到的是, 他那便宜妹妹刘陵居然也在, 尤其是她见了刘据的目光,伤佛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母性大发地要抱他,让刘彻好一阵白眼。 “朕来这儿,怎么还能碰上你啊,真是倒霉催的,你能不能放开朕的儿子子!” 刘陵听了这话,不乐意了,恨恨道:“怎么?陛下不喜欢见到刘陵在么?刘德兄长可是很高兴看到我的!那像陛下,连一句好话都不情愿说。” 把目光看向刘德,见刘德端正脸上浮现苦笑,刘彻轻哼一声:“你就是个多余的人,谁愿意多见你一面?臭美!”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刘陵像个发怒的母狮子,想揍刘彻,偏偏不敢动手,只好生着闷气。 第二百一十九章自叹弗如 要刘德说,刘陵这个妹妹不太正经就算了,你一个皇帝瞎掺合什么? 这些皇亲贵戚们, 那个不知道刘陵的名气? 既是才女又是蛮女…… 刘陵自然不会把肉乎乎、可爱的刘据还给刘彻,而是直接把小不点拥在怀中,溜到了一边玩耍去了。 “韩嫣,跟着她,别让她把据儿给摔着碰着了,还有,待会兄长还要好好瞧瞧据儿呢,让她疯够了赶紧回来,别太浪了!”刘彻有些不满,转身朝韩嫣吩咐道。 听了差事,韩嫣没怎么迟疑,往偏殿方向走去,徇着刘陵的身影,在不远处守着,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过刘德可就没怎么乐意了,本来他是打算修习一整天好好儒家经义的,现在倒好,这两人跑了出来,把自己原先的计划都给毁了。 幽怨地瞧向刘彻,刘德摊手道:“陛下你可得赔偿臣了,我本来是打算闭门谢客的,今日看来却是不怎么可能的了。” “哈哈哈,有朕陪着皇兄,你还闭什么门谢什么客?皇兄你整日闷在书堆中,可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多去游山玩水,做个逍遥客,像老庄那般活如神仙才好! 孰不知,书中所写尽是人世百态,读这许多书,却是不如行那么几里路,只有自私的隐士才会借书来逃避尘世,事实上,当学书达到充盈之时,去扫天下,平天下,把文采通过实见,卖与帝王家才好! 这些,难道皇兄还不懂么?”刘彻毫不顾忌地陈说道。 别人可能不知道刘彻说的这一番话什么意思,刘德还不知道么? 他幽幽地道:“陛下这是逼我为你做事么?这么多话就为最后一句铺垫吧? 我若入朝为官,不说天下人会把本就隐退的我当成居心不良,就是那官之一道,我也不甚感兴趣啊,要我说,此举不可!” “那你可以去太学当一当博士啊,仅是挂名而已,随便讲讲经义就行,想离开也随时可以离开,朕也不会介意。 那公孙弘主讲的诗经你也听过,余蕴无穷,若是你这个胸中书籍成山的儒士去讲的话,想必那教书有成的喜悦,能让你高兴一阵子!不是么?”刘彻继续劝说道。 “太常寺公孙弘此人倒是有些文才,前几日我也去见过他,有意思的很。 这样吧,陛下你容我思考几日再给你答复可好?”刘德思前想后,心里面多了一些别的想法,抿嘴回道。 揽过刘德双肩,刘彻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右臂道:“朕平日里休息之时,总会被纠缠不清的政事所困扰,皇兄若在京师,想来朕也多了一个交心之人,心情也会舒畅。” “陛下厚爱了!” “你看刘陵她在干嘛?怎么拉着据儿互相傻乐?” 刘德瞄了一眼,撇撇嘴道:“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古怪,傻起来,谁都挡不住。 孟姜女哭倒长城,卓文君当街卖酒,这一桩桩事既让人佩服,又让人觉得不值,而刘陵那傻丫头表面上没心没肺,心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心事呢,傻笑反而能让她轻松。” “皇兄也看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刘德才缓缓点头:“她虽然没表现出来,但眉眼转合之间的变化,我多看几眼便知晓了。” “皇兄看来也是一个妙人!” “滚犊子,妙人是那门子的形容?”刘德笑骂道。 刘彻并不生气,眨了眨眼笑道:“皇兄你可真不够意思,朕都站这么久了,不请朕坐会儿么?” 恍然大悟的刘德哑然失笑,连忙赔罪,把刘彻请到了一边坐下。 见刘彻把随身佩戴的一把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刘德心下好奇,指着那石桌上的剑道:“哦,那剑有什么来头么?怎么陛下这般看重?” “湛卢剑!”刘彻淡淡道。 倒不是他不想庄重介绍,而是有时候简短一点,反而会彰显这把剑的牛批哄哄…… 果不其然,刘德惊叹道:“欧冶子最得意的作品现世了么?现在落到陛下手上,这是天佑我大汉吧!” “喏,皇兄想看便看吧!” 刘德闻言,也放下了矜持,拿起剑便是一阵观摩,看到兴起之时,直接抄起宝剑劈向石凳,在石凳劈出裂缝后,又连砍几剑,直砍到石凳分成几半,才收起剑赞叹不己。 这一幕让刘彻连翻几个白眼,看来皇兄有时候还是那么出人意料,平时儒雅的君子之风,仅仅只是他表面而已,有时候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 “陛下,这把剑何处觅得?” “天上掉的。” “……” “好吧,是从南越王宫搜到的,可惜赵佗老死了都没用过。” 刘德深深地看了刘彻一眼道:“南越可完全归附了?” “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啧啧啧,我倒有些佩服陛下了,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想必天下人比之陛下,都会自叹弗如吧?”刘德赞叹道。 刘彻没理睬他这句话,而是直接朝他伸手,努了努嘴道:“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 手指向刘据,刘彻嘿嘿一笑,“当然是皇兄给据儿的见面礼啊,据儿可想要呢!” “鬼才信你,给就给……” …… 此时在长乐宫不远处的军营处,负责警卫长乐宫的尉兵们,还在程不识手下坚苦的训练着。 但在队伍前面,明显还有两个少年比他们更苦,只见两人头上顶着块土砖,与所有人一同打着军体拳。 两人又要保持砖不掉下来,又要打拳,痛苦不已。 半个时辰后, 随着程不识的号令, 尉兵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两人如释重负, 走近一看,两个人还能是谁?一个是卫青,一个是李广利,两个难兄难弟正互相捏着脖子,缓解痛苦。 “哎呦,累死了,这程卫尉可真会折腾人!”李广利痛叫道。 卫青瞥了他一眼,无语道:“还不是你要多嘴,非得说程卫尉练兵对咱们来说太简单……”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陛下那练兵方式,确实比程卫尉的要辛苦的多,只是习惯了才觉得这个简单啊!”李广利不忿道。 “幸好那是陛下的练兵方法,程卫尉不怎么生气,要不然以后我们连他安营扎寨的本事都学不到。”卫青轻吁一口气道。 第二百二十章武安君,被诅咒的封号! “陛下,能宽限几日么?” “不行,今日不给,明日朕就封你为武安君!”刘彻轻哼道。 刘德捂脸苦笑道:“陛下……” 要说起武安君这个封号,妥妥地谁碰谁死,刘彻也是想吓唬吓唬刘德。 白起天下无敌,最终自刎而死。 李牧横扫匈奴,后因秦国贿赂大夫郭开所使用的离间计被赵王所杀。 项燕屡败秦军,后被王翦所败,死在乱军之中。 苏秦为燕国去齐国做内应,五国伐秦,齐国同时讨伐宋国,燕国大将乐毅带领五国联军回伐齐国,齐国察觉苏秦是燕国的奸细,所以苏秦被刺杀,苏秦死前献策诛杀了刺客。 这四个牛批得不行的人被封过武安君,最终都躲不掉死亡暴击,刘德那里敢再推拖了?他可不认为自已命比那四个人还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点,古人绝对比现代人做得好,刘彻说完那句话后就老神在在地坐着了,他相信刘德现在一定在想着送什么见面礼…… 虽然刘彻做的不太厚道,但刘德一点也不气,相反,他还很庆幸,刘彻愿意和他开玩笑,这一点包含的意味很重。 刘据好歹是皇帝的第一个子嗣,以后还可能是太子,见面礼一定不能轻了,刘德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有了决断,他还珍藏着一个殷商时的三羊尊,或许可以送给小不点。 “公羊尊,陛下你觉得可以么?”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刘彻疑问道:“什么时候的?” “殷商时的。” 对了,这不是历史课本上说过的玩意儿么?好像还是博物馆里的镇馆之宝。 不过刘彻可不认为博物馆里那货比得上刘德送的,不为啥,就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眼光不一样,博物馆那货在现代当成国宝,在汉朝皇室内部就成地摊货了。 “皇兄现在可带在身侧?那宝贝又长什么样呢?可能一见?”刘彻疑问道。 刘德淡淡笑道:“我来京城本为十月朝觐,那里会特意带上呢?不过刘德平日会描摹宝物的样子,陛下若想看,我倒是画过那三羊尊的样子。 知礼,去书房把字画拿来吧!” “喏喏。” 见那青蓝色衣服的侍女走远,慢慢不见了影子,刘彻抿嘴笑道:“皇兄来长安城还带一大帮侍女,当真是好福气啊!” “女子本就心细手巧,我也只是把她们当书童用罢了,陛下可别乱想!” “哈哈哈……” 侍女知礼面带笑颜,虽不漂亮,但温文尔雅,将一卷纸递给刘德后,便退到一边,低头不语。 刘彻饶有兴致地看着,而刘德便在一旁讲解着。 “大喇叭口,方唇,束颈,折肩,腹微弧下收,高圈足,圜底。 底饰大方格纹,颈部饰蕉叶纹,下饰夔纹一周,雷纹衬底。 肩饰对称的三组饕餮纹,各组饰一凸起的羊首,界以扉棱,雷纹衬底。 腹饰鸟纹一周,其下饰三组饕餮纹,均以扉棱为鼻界,雷纹衬底。足部饰对称的饕餮三组,均以扉棱为鼻。 传说其材质掺入天外陨金,坚硬无比,比之一般公羊尊更多几分精美,要不然我也不会把它献给小侄子当作礼物。” 手指微弹石桌,把画纸收起来后,刘彻漫不经心道:“就是可惜了今日拿不到手,据儿会伤心一阵子。” “是陛下会伤心吧?”刘德努嘴道。 “哼,明日等着被封武安君吧!” “陛下,臣刚才什么都没说!” 刘彻怪笑一声,嘿然道:“那朕刚才也什么都没说。” “那臣记住了,陛下可不许反悔,那三羊尊臣会差人快马加鞭送来,陛下等一段时日便是了。”刘德回道。 刘德抱着刘据的样子有些调皮,只见刘据探着小胖手抓紧了刘德的胡须,就是不放手,时不时发出清脆笑声,更是招来刘彻两人的忍俊不禁。 “刚才他还拽我头发来着呢,小不点真不安分,像陛下一样,老是搅起风云,不甘寂寞……”刘陵抱怨道。 “那是你活该!” 刘陵指了指刘德,调笑道:“那这个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啊,据儿没收到你们给的礼物,所以要惩罚你们呗!” “这个解释……” “怎么了?” “不想理你,肤浅!” 夜色之中, 刘彻抱着玩够了已然睡着的儿子,侧坐于车驾座席一边,正在回丹景台的路上。 这一天下来自己没累着,反而是儿子累到了,率先进入了梦乡,小脸恬静,仿佛是梦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淡淡的笑容浮于面庞,天真可爱。 丹景台内, 局促地走动着,面上略带焦急,卫子夫身披外套,正等着刘彻两父子回来。 即使是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但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望着刘彻他们到来的身影,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 次日早朝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求见,让刘彻又惊又气。 江都王刘非在朝觐后,居然没回去,还堂而皇之地要见自己,不得不说,他的这波肆意妄为,不遵礼法,对刘彻来说,很是反感。 刘彻还是见了他, 在宣室殿内,刘彻对面前看起来比他还强壮的刘非轻哼道:“皇兄在朝会后不回江都,还留在长安作甚?” “愚兄只是有话要说,想单独与陛下聊聊家常而已!”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刘非尴尬一笑,“陛下你喜欢开城公布,愚兄那也就直说了,实不相瞒,愚兄觉得陛下那个劳什子推恩令,不怎么好,这坏了祖宗典制,使得兄弟反目夺地,还酿成不仁不义的风气。” 一口一个愚兄,听起来就不怎么乐意,刘彻撇嘴道:“固守祖制只会寸步难进,战国之时,守祖制之国,无一例外,被率先灭掉,朕可不想学那中庸之道,弄得不进则退。 况且兄弟反目也是养不教父子过,朕一片好心,这与朕何干?” “陛下,这根源毕竟是推恩令啊!”刘非扯着嗓门喊道。 看来他还是没意识到推恩令的真正用处,或许是所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便不一样吧,刘彻心中暗自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第二百二十一章刘陵被她爹利用 “陛下,愚兄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一切都得谨慎啊,治国当小心行事,切不可一头发热,忘了咱们刘氏族业!”刘非侧身走到刘彻面前,高声说道。 咪了会儿眼睛,把焦点重新聚在刘非身上,刘彻嘴角微扬,朗声道:“该怎么治国是朕的事,与皇兄你何干?皇兄管得有些宽了吧? 皇帝是为了天下人而立,不是为了刘氏皇族而立,朕只会以万民为重,不会因众诸侯王而改变诏令,这个,也毋须皇兄关心!” “罢了罢了,愚兄就是个多管闲事的,陛下不听也理所应当,愚兄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到头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刘非也知道刘彻不会改变心思,便借故推拖,想就此离去。 刘非那急切而又毫无办法的样子,刘彻看在眼中,抿抿嘴道:“皇兄不多留一会儿?或者朕为你布置一场宴席? 长安城乌云密布,似乎是有大雨将至,皇兄归途定不会顺利,何不再留几日,像刘德皇兄一样。” “不了,愚兄见识过的风雨太多,早对这些天象之雨毫无感觉,淋到了反而是一种舒爽,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德那小子有才有艺,对陛下用处甚大,但愚兄只是个莽夫,不会舞文弄墨,待着反而不痛快。 太皇太后那儿,就劳陛下带几句祝语了,愚兄事出于急,没什么多余功夫再耗在长安城。”刘非长叹一口气道。 轻咳一声,刘彻皱眉道:“什么事让皇兄如此急切?” 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刘非回道:“还不是愚兄那不成器的儿子,整天兴风作浪,不思进取,每次在我出远门时,必会闹出一桩破事,至于犯过何事,就家丑不扬,恕愚兄不交代了。” “刘建那小子?” 刘非点了点头, “哦?董仲舒不是在皇兄那儿么?怎么,他也无能为力?”刘彻奇怪道。 刘非无奈笑道:“董夫子连教都不肯去教,约莫是怕了他了,那劣子没人压得住。” “怕是皇兄太过溺爱,无人敢动手吧?要是朕的儿子,他那般行为,早被朕训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乖乖盘着了。”刘彻轻哼道。 能教黎民,却教不了一个劣子,董仲舒看来也是口过于行的人,刘彻本想让他多点实在策谋,现在是不太可能的了,这几年江都国国相经历,于他而言,还是白搭了。 儿子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刘非闻言也是干笑一声:“不劳陛下费心了。” …… 远在异乡的张骞,深情地注视着身边,他所熟悉的一切,这月色下的草原,与那刚刚灭了火的树枝,才被自己赶出圈的牛羊,对在异乡娶的妻子轻声道:“走吧!” 于这夜色中,他仿佛再一次看见了,当年跟随着他的队伍,重新集结到了一起,高大威风的马队,一字儿排列在他的面前,而他那红鬃马就站在队伍的前头。 看到面前这些兄弟,他颇有些百感交集的意思。在这近两年间,又有多少兄弟先后离去,现在同他一起重登征途的,已经是不足五十人了。 而就是他们也都锐气不再,散了许多精神气,也有人同他一样与异.族女人成了亲,但是他们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汉庭的怀抱,也没有被众多的羊群和另建的家庭所羁绊。 在今天,他们又一次义无反顾地集结在汉节之下,张骞从心底感谢他们,觉得有许多话要说,要倾诉,可真正有机会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叹了一口气,他迅速地走到红鬃马旁,那马就昂首抬头,希律律地鸣叫几声,再用鼻翼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他轻轻地梳理战马的英武红鬃,仿佛又再次看见陛下当年骑着它,看见那威武飞驰在上林苑的矫健身影。 他也知道,这手中的汉节,与这身边的战马,是他这一路上全部的精神支柱,是他将来回家的唯一倚仗! “旅途漫漫,又要辛苦你了。”张骞深情地对战马道。 也就是这时候,堂邑父来到身旁,小声地问道:“张使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是就此出发?” 朝堂邑父挥了挥手,让他上马,张骞对着马队发出了低沉却是坚决的命令:“出发!” …… 接见完刘非的次日,刘彻让包桑去请了一个人来广明殿与他见面,而此人便是刘陵。 不为别的,只是刘彻察觉到了刘陵的不对劲,打算问问她有什么心事。 平日里,两人之间虽然不怎么友好,但刘彻对她还是有些关心的,她有什么事瞒着,刘彻也有些小好奇。 刘陵来得很快, 似乎是她对刘彻的召见,也有些疑问,要知道,来长安城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刘彻点名要见她。 她伪装的很好,在刘德那儿神色不自然的样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笑靥如花。 可刘彻不会因此认为,在她身上没有发生过其他事情,所以他在刘陵坐下后,便轻笑道:“皇妹近来可是被父亲逼着要做一些事?” 刘陵轻松的笑面抽动了一下,拉着刘彻的袖口道:“没有啊,皇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不会是皇兄独特的奚落方式吧?” 轻哼一声,刘彻推开她的手道:“朕才懒得和你开玩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错过了今日,以后朕就不奉陪了,你怎么自生自灭,都与朕无关了。” 当场呆立, 刘陵沉默了, 取笑面而代之的是一脸庄重, 她没想到,刘彻眼光竟是这般犀利,而行动又是如此迅捷。 不甘心开始在她心中萦绕,她不想成为父亲的棋子,更不想去用身体讨好太常田蚡,她还年轻,应该拥有自己的主见! 仰起头,刘陵对刘彻道:“父亲逼我不惜代价交好田蚡,求陛下帮帮皇妹!” 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身上,这刘安就如此丧心病狂么?女子又是该这么卑贱? 一拍桌子,惊堂木击打出轰鸣,刘彻气急败坏道:“朕会与田蚡好好谈谈,让他死了那个心,你父亲若是怨你的话,那就朕收留你!自会保你一生无忧!” 第二百二十二章提防闽越 刘彻的想法还受前生影响,难免会因此气愤,但他很快便调整了心态。 自知失了分寸,朝一脸惊讶的刘陵轻笑道:“朕只是看不下去而已,二姐曾经远嫁匈奴,她所遭的罪,皆因父母之命,朕以为这有失人道。” 本就不打算从父母之命这个角度说动刘彻,刘陵是更倾向于政.治筹码这一块的,可刘彻似乎并不担心父亲有意与朝臣串通,而是关心起了她的终身大事,这让她有些慌了…… 而刘彻的解释,更是让她失笑,乍一看,陛下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 原本因牵扯到父亲的愧疚感,片刻间就烟消弥散了,刘陵捂嘴娇笑道:“陛下所为,倒是让皇妹另眼相看了,想不到堂堂大汉天子,也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关心不已!” 刘彻真的是只对她的婚配之事关心么?当然不是,他只是安抚一下刘陵而已。 调转心态的他,真正愤然的,无非是刘安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与田蚡做着肮脏交易而已。 “朕只是不想让你变得堕落而已,要是以后你成了朕讨厌的样子,以后朕找谁斗嘴去?”刘彻扁扁嘴道。 斗嘴?刘陵露出古怪笑容,也就和刘彻她才愿意斗嘴了,别人面前,她可都是高傲与有才的模样。 “陛下,皇妹就只能和你斗斗嘴么?我也是有才华的吧,论文采,我还没碰上那女子比我强呢!”刘陵不甘示弱道。 把她推到一边,刘彻好笑道:“朕要去丹景台了,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就相安无事了,朕做这个担保。” “皇兄的担保,皇妹就收下了啰,嘻嘻嘻。” “你也陪朕去吧,据儿他又想扯你头发了。” 刘陵哼哼道:“陛下你的头发也不短,小不点可以扯你的!” …… 秋意快要末了, 当初与董仲舒同一时期,被刘彻选出来重用而风光的严助,站在船头,望着烟波浩淼,一望无际的江水,一种游子归来的情绪迅速便充满胸怀。 他本名庄助,会稽郡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严忌之子,也有人说他是严忌的族子。 严助与司马相如一样,以辞赋出名。他虽不如东方朔口才好,但比东方朔更有见地,也更有根本原则,朝堂上辩论起来,他一般占上风。曾被刘彻任过中大夫,现被调任会稽太守,也算是衣锦还乡。 绵绵江风不断吹来,卷起了他一侧衣角,船底又传出来哗啦啦的响声,颇有些浪花之势。手中的花枝,也绕着官服翻飞着,轻盈地飘舞。 自从建元元年赴京应新帝气象,去策对觅官,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家乡了。现在站在船头,遥望着江边,他眼前于是再现赴京之时,那父母江边送别依依不舍的情景。 不知父母现在如何了呢?身体又是怎样?不知道此次回乡任职,又是否有闲置时间,去与家人寻那么一次相聚的机会呢?同在会稽,也有很多无奈吧?他在心中如此想着。 陛下现在又把监督闽越的重任交给他,他觉得肩上责任重于泰山。陛下对于边郡形势的深谋远虑,让严助感慨了许久,也自愧不如。 他也知道一旦持上文书,他就是会稽郡太守,一举一动也都代表着陛下和大汉朝廷。 一直沿着长江南下,这一路上他谢绝了很多地方官员迎送,昼夜不息,白夜兼程,就是直奔向会稽郡而来。 这日午时,他们的船队开始渐渐地缓慢下来,也就是到了目的地了,严助远远瞧见那江边之上,码头是人头攒动,行人络绎不绝。 眼见这一派热闹景像,站在身边的灌夫轻声道:“早已派人告知前任会稽太守了,想必他们已经来到码头上迎接咱们,等着交接太守之职。” “我不是早就说过,不让他们来迎送我们的么?仿若每个人都学他们一般,这官场之上,又会是何其混乱?陛下最讨厌这种官官相护了!”严助埋怨道。 与严助一同过来,这是刘彻的意思,灌夫为副严助为主也是陛下交代,灌夫对此并没什么不满意,他知道自己不是当太守的料。 灌夫接过话口笑道:“这会稽乃大人之故里,又是陛下屯兵之处。前任郡守迎接的不仅是大人,也是陛下的旨意啊!大人不必太过关注别的,仅思着他们是怀着对陛下的敬意便好了。” 静下心来,再一想起这会稽太守,严助心头也是有着感慨万千,不能自已。当初皇上诏举贤良之时,若没有郡守鼎力举荐与关注,他那里有出路,更惶论会有今天了。 所乘之船刚一靠上岸边,严助就迫不及待地,率先便下了船板。而郡守自然急忙上前,拜见道:“前会稽太守在此恭迎大人!请大人不要嫌弃,先入城歇息片刻,下官自会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一番。” 严助本不想关心那些形式,但迫于他的热情,又有话与前太守坐下相谈,于是他勉强同意了。 由严助领头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会稽郡,沿途百姓听说这所新任太守也是会稽人,更是纷纷地拥向街头,想来一睹严助的风采。 世事早已苍茫,却是今非昔比,严助的万千感慨,已经都化为游子归乡的喜悦了。 前郡守还特意准备了家乡的江河鱼米招待严助,没有一丝被替换的悲意。 这一顿饭,吃得严助乡情悠悠,思绪漫漫,也让灌夫有了淡淡的醉意。 一阵欢庆,一片喜意之后, 酒罢席散,郡府便只留下了严助和前任太守了,其余众人走的走散的散,而灌夫,更是被带去休息了。 他一进客厅,严助就忍不住拱手道:“前番有您相助才有严助今天,恩公在上,请受严助一拜。” 郡守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严助道:“这是折杀下官了!大人快快请起!大人此次衣锦归乡,让会稽生辉,吴地欢乐,即使是换了我,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哦,对了,大人双亲就在吴县之地,何不先回去看看呢?” 严助推辞道:“在下即有天子之诏命傍身,怎能去因私弃公呢?” 郡守叹了口气,又劝说道:“大人若是不方便的话,下官是可以遣人去将两位老人接过来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有点上头了 “不用麻烦恩人了,陛既授命于我,那便得专心办差,若是未做出一番政绩,又有何颜面私心充盈呢?”严助摆摆手拒绝道。 前太守苦笑一声,不再说道父母之事了,“那大人随我观一观太守府,也好方便以后办公,处理地方事务。” “善!”严助回道。 一路走过去,严助发现太守府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里面的摆设也不怎么值钱,让他对前太守又改观了不少。 会稽郡临近旧越国之地,江河沟通往来,鱼虾众多,所以太守府内因地置宜,有几处池塘,种了几丛山花,一堆矮山,与一片湿润耕地。 这样绝称不上华贵,仅仅是淡朴而已,严助见此欣赏不已,那一丛丛山花,几外闲池矮山,又是何等的与民休息不夺民利呢? 石子小路上,严助与前太守相谈甚欢,所说话题离不开当地治理,又夹杂着些许乡土风情,山水地理,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同时他又无比庆幸,陛下用人总会有种莫名的信任,仿佛大臣们的秉性前生注定一般,而他不到两年,便从一穷二白变为中大夫再到会稽郡太守,不得不说,这是他以前从未料想过的。 那繁华长安虽然无比吸引人,但他最难割舍的,还是故乡鱼米的鲜香味,那一幕幕落花与流水,一艘艘渔船及船上渔夫,每每梦回,这些必定会充溢脑海。 现在他回来了,还带着汉天子的嘱托,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与前太守在亭中坐下,严助倚靠着木柱,打了个哈欠道:“陛下的风采我也看不到了,但在这里,观察着亭台楼谢,我倒是能发现恩人质朴仁善的治理,不慕荣利的品性了。 “哈哈哈,这是大人的缪赞罢了,大人并未寻访地方,那里知道我也是中庸之道,只求相安无事罢了!”前太守哈哈大笑道。 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猛地发力,掷入远处池塘,严助看着水花笑道:“每个人的个头不一样,所作为激发的风云便有大有小,正如大石子惊起大浪,小石子惊起小浪,恩人只是个头比较小,波动不大罢了,勤勤恳恳,这也是莫大的作为!” “那大人一来,必定是如同大石子,将会稽郡治理地欣欣向荣!” 严助摇头叹道:“陛下说我对治理地方无甚经验,必定是碌碌无为,这一点我也有自知之明,陛下所说是无差错的。” “这……” “恩人是不是想问,陛下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会任我为会稽郡太守?” 前太守干笑一声,也不再矜持了,轻声问道:“大人可能为在下解释一番?” “恩人若是想听,我自然可以透露一些,但事关紧急,恩人记住,千万不能传出去,要不然,这会坏了陛下计划,陛下可不想再费大兵力了!”严助叮嘱道。 他这样一说,前太守疑问更深了,但他自知不能知道太多,仅是问道:“陛下的重心在那儿?” “闽越王内部不和,其中有大作为可插手!” 前太守追问道:“陛下要对闽越下手?” “哈哈哈,心照不宣!” 严助并没有直说,而是适当地中止了,尽管他有些醉意,也相信前太守,但他不肯多说,这是原则问题,更是对刘彻的忠诚。 自知问的有些多了,前太守抿嘴道:“好了,这一切全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大人若有什么事,这几天尽管找我,我要滞留几日处理一些家事,会在不远处的驿站住下。” 这是要告辞了,严助起身拱手道:“我送恩人过去!” …… 原来有多余时间还可以带儿子出去走走,但最近皇后与卫子夫联合起来,不让他把儿子带走了,必须在她们面前与儿子玩耍。原因是,刘据每次回来,都会呼呼大睡刘彻逗的太狠了,把刘据给累着了。 其实刘彻觉得这不能怨他,因为在他看来,好动的小孩,以后长大了才更愿意学习,就更有作为…… 在后宫溜达了一会儿后,刘彻就回了宣室殿,他想见见田蚡,提醒提醒他,让他别把自己当傻子。 他虽然是自己的舅舅,但若是想因此而肆意勾搭诸候王,触了刘彻霉头,就是太后也求不了情,外戚的面子,刘彻从来没想给过。 被包桑召来的田蚡,并不知道刘彻为何找他,所以他见了刘彻,还是笑咪咪的样子。 “舅舅近来过得可好?”刘彻礼貌性地问道。 “陛下近来愿意重用臣,臣自然是一日比一日欢喜!” 白了田蚡一眼,刘彻挥手让包桑给他上了座椅,待他坐下后,走到了田蚡面前,笑道:“舅舅觉得淮南王此人怎样?” “淮南王此人恭顺守礼,治下一片清平,百姓称赞有加,还是有些才能的!”田蚡摸摸胡须,一本正经地回道。 心中嗤笑一声,低头看向田蚡,刘彻又问道:“那他女儿刘陵呢,长得那么娇俏,很合你胃口?” “他女儿长得的确不错,很合……”田蚡说着面大变,朝刘彻道:“陛下这是何意?” “哼,别装糊涂了,你与淮南王交好之事,早传入朕耳中,你这般为他说好话,更是让朕不得不多想! 朕可是还知道,你怕收下他的贿赂,被人发现,会告到朕这里,就舍弃了钱财,提出要纳刘陵为妾,这些也得到了刘安首肯。 你分明是贪恋美,不思报国,与诸候王勾结,当朕看不见么?”刘彻轻哼一声,气愤道。 田蚡不再镇定了,连忙从坐位上起身,跪地解释道:“这定是有人要污陷臣,陛下不妨把那人带过来与臣对峙,臣倒要问问,他为何要与臣过不去,甚至蒙蔽了陛下的眼睛!” “呵呵,你别解释了,朕只相信所看到的,做了就是做了,任你巧舌如簧又能怎样?该信的与不该信的,朕早有决断。”刘彻毫不留情道。 “陛下,臣冤枉啊!” 甩了甩衣袖,刘彻摇头道:“你别打刘陵主意了,其余的朕不想多说。”...“”,。 第二百二十四章孝治 仅凭个人臆想断定,并不是说刘彻如何如何霸道,而是他更愿意相信刘陵。 朝臣们的动向, 他知道地一清二楚, 这群大臣, 很多都有点不干净的底子, 当然,这包括田蚡。 这么多年,刘彻早就练就了一双会看人的眼睛,通过细小的动作,他足可以发现,田蚡的回话,明显有破绽。 再天衣无缝,都终是百密有一疏,刘陵的名字一出现,田蚡的心跳就明显加速了,呼吸变得急促,而等到揭穿之时,他的右眼就一直在眨,要说他是清白的,刘彻肯定会嗤之以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田蚡倒是还想再挣扎一下,可现在已经是没有机会了。 不过他听出来了,皇帝没有治他罪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心平气和的和他谈那么多。 “陛下,既然你不想听臣的辩解,那臣先告退了!” 田蚡没心情再说别的了,前段时间,因为升迁的喜悦,就这么烟消云散。 但他还想挽回,所以他打算辞别刘彻后,再去一趟长信殿,和太后发一发牢骚,借助她的力量,让自己能稳住手脚,不至于因为皇帝的冷落而寸步难行。 刘彻没再看他,淡淡道:“舅舅一路好走,朕就不送了。” 苦笑一声,退至殿门口,一个转身,田蚡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包桑在旁边都亲眼目睹,他说不出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刘彻做的事情都很有章法,依照在景帝身边侍奉多年的经验,他看出来了,刘彻权谋上的悟性,已经初现端倪了。 不过这些事情他想想就好,要他说出来,他是不敢的,随意评论皇帝,这不是找死吗? 可刘彻没打算放过他 朝包桑笑了一下,刘彻开口问道:“是不是觉得朕很武断?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田蚡给训了一顿。” “陛下所做的事情都有其道理,臣不敢妄加猜测,陛下说太常他结党为私,臣虽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觉得陛下不会无故放矢。” 包桑也是把拍马屁的功夫做到了清新脱俗,弄得刘彻对他无话可说,这分明是说了等于没说…… 用手撑着脑袋,刘彻挠挠头道:“那你是见过先帝是怎么处理政事的,他碰上这类事,又会怎么做呢?” “视若无睹。” 这句话挑起了刘彻的好奇心,他倒是想听听先帝为什么会视若无睹。 “可能为朕解释一番?” “诸侯王与大臣之间的串通,先帝是想管但管不了,因为这终是屡禁不止的,见得多了也不会把这当一回事。 但像陛下这样,依托一件小事作文章,起到了震慑大臣的作用,臣还从来没有见先帝这样做过,不仅是不会把一个翁主放在心上,而且也是不想作为,怕惹来麻烦。”包桑笑了笑,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刘彻抿嘴道:“先帝只是想得太多,又不把情分挂在心中,这才显得无所作为,包桑你说得也是不错的。” “陛下不必把包桑的话挂怀,臣只是随口瞎说而已,作不得数!”包桑笑道。 作不了数?刘彻扁扁嘴又道:“朕给太后准备的乐舞,你们吩咐好了没有?” “回陛下的话,一切都已妥当,她们个个是好手,对祝寿一类的乐舞是熟练的很,跳起来是赏心悦目的,想必能当太后欢喜。”包桑回道。 “那就好,明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了,朕的准备也都差不多,那朕明日就放心多了。”刘彻点头道。 既便并非周岁,更不算老,太后的寿辰也应当是要过的。 而这个时候,更是妃子们讨太后喜欢的点,但很遗憾的是,王娡这个太后感不到什么献宠,因为算上皇后也只有两个妃子,偏偏两个人还其乐融融,所以她也只能平平淡淡的过了。 不过幸好皇帝给面子,几次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她也就没有多少失落感。 …… 月夜稍纵即逝, 崭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一大清早,包桑就编排着曲目的顺序,并且忙前忙后,生怕出那么一点差池,很是任劳任怨。 刘彻呢,一切照常,在朝堂上与众大臣斗斗嘴,讨论讨论怎么解决“人们的温饱问题。”,然后就在最合适的点,喊了一句退朝,便往椒房殿找皇后去了。 对闽越动手也不远了,刘彻本着不费一兵一卒的想法,紧锣密鼓地一步步实施计策,至于成不成功,就要看灌夫他们给不给力了。 太后的宴席并不铺张,王娡跟着景帝那么多年,多少也习惯了简朴一点的宫廷生活。而且她不把这寿宴当作很重要的事,仅是家宴而已。 平阳公主她们也来了,不过刘彻目光都在三姐身上,因为自从她出嫁之后,刘彻就很久没再见到过了她了,今日她有空过来,也是幸事。 与她对视一眼,看出了她眼中久别重逢的喜悦,便把三姐南宫公主拉到一边,话了一大堆日常小事,才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席位。 对于舞曲,太后王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仅仅只是赏析一番,并没有投入进去,她一直在打量着儿子的反应,可惜她从刘彻那里看到的是风轻云淡,反应一点也不大。 无奈收回目光,王娡眼睛微闭后,又把重心放在了孙子身上,从卫子夫手中接过刘据,逗弄着他。 可当她收回目光之时,她却没发现,刘彻嘴角轻微抽搐着。 太后在宴后,还是把刘彻留了下来,有些话是不吐不快的,硬憋着还容易憋出内伤,王娡也不笨,田蚡的事,还是得当面问清楚才行。 皇后她们虽然好奇, 但也没有多问, 她们只是单纯地认为, 这是太后有什么生活上的琐事,想与刘彻商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尽管刘彻留下来了,他也没有正面解释对于田蚡的责怪,因为在太后眼中,不是自己一边的人,是没有必要维护的,她只会说自己糊涂。 所以刘彻只好避重就轻,简单说了一些田蚡办事的不仔细,便不了了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你在侮辱朕的智商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从孙子兵法中出现,继而流传下来后,便已经应证过很多回了。 这种上上之策,远比战争要华丽得多,令人不得不追捧。 烛之武退秦师,苏秦合纵六国,蔺相如取玉壁等等事例,无不展示着不费一兵一卒,仅靠口才谋略与勇毅,便可驱狼吞虎,坐收渔翁之利的攻伐妙招。 于刘彻而言,他所能做的有很多,而取闽越之地,便是其中一个目的,他之所以选择先办这个,原因很是简单。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成就感太大了,让人不得不优先考虑。 其他的事情不是时机未到,就是需要消耗大量的国力,刘彻根本就办不起来,暴政这种事情,仅仅在梦里想想就好了,若是再突兀的掀起腥风血雨,那他不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然后喜悲参半? 上次攻打南越的伤亡,刘彻很不满意,这分明就是练兵时间不够,不太能够经得起消耗战,心浮气躁所导致的。 而心浮气躁的往往就是新兵,所以说,没有个一年两载,大规模的兵伐,刘彻不会允准,战争也是兴不起来。 闽越国内的形势总体而言,是以闽越王驺郢主导的好战派为首,他弟弟驺馀善主导的主息派次之,两者一个想吞并东瓯,一个想偏居一隅,慢慢发展,矛盾虽然不明显,但各自都互相防备着。 闽越王驺郢的力量终归是要大一些,因为他掌管了军队,而他弟弟驺馀善只能依靠着朝臣、权贵支持,能够有不少的话语权。 在刘彻看来,闽越比南越还难对付,因为他们是一直在壮大着的,而南越是正在走下坡路,自然雷霆一点便会得到迅速占据主动。 南越国内势力不仅帮不了赵胡赵佗,还会拖累他们。 不一样的情况发生在另一边,闽越国雄赳赳气昂昂,好战的风气席卷全国上下,连东瓯国都有些怕了他这个邻居,一心想着迁国,一点儿斗志都没有。 东瓯国举国欲.走的意向,此时就像是从初审到了最终审判,只等待着明年夏秋之季,便打算灰溜溜的溜走。 所以说, 留给严助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否则一旦等到闽越吞掉东瓯,再去收拾他们,这个战线就很长很长了,难保不会牺牲更多的兵力。 “杀杀杀,先吃你一炮!”灌夫扯着喉咙嚷嚷道。 可以支配的棋子已经不剩什么了,严助不爽道:“好啊你个灌夫,都快把我逼上绝路了,你吃我一车!” 这步棋子恰好中了灌夫的计了,他想要的,就是不藏着掖着,引他冒进,进而使严助拔不出来主要防守棋子,更轻易地与用更完整阵容,扭开僵局。 象棋上的交锋, 不断白热化, 灌夫此时笑脸浮起,他感觉自己快赢了,他不认为严助脱得掉包抄,这场棋已经是毫无悬念。 结果也正如他所想,势弱的便得被势强的干掉,比之现实还现实,在象棋世界里,多变地只是棋招,而棋逢对手是时常的,一个失利就会由平转衰。 灌夫很快便赢得了棋盘上的胜利,笑地开怀,引来严助的白眼。 但现实之中会么?当然不会,因为现实的可能性有很多,不太可能是单对单的较量,势力强大的不仅会害怕被势力弱小的给反扑,还要时时挂怀着周围的狼群,方方面面的各种条件,绝不仅限于简单的胜利与失败。 淡淡的不甘心之后,严助收拢了心思,朝灌夫问道:“与驺馀善的人接触了没有,怎么样,他肯见咱们么?” “他倒是很乐意与咱们会面,他也想听听陛下会给他带来些什么利处,这进门言利的功夫,他这人倒是懂得很。”灌夫眨眨眼,回复道。 “这样也好,以利益为先的人,总是不会去随便翻脸不认人,他们很有理性,我相信,驺馀善会是这么个有趣的人。” 严助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平白生出些奸诈的感觉,让灌夫感到有些陌生。 不过这种感觉很微妙,灌夫只是别扭了一下,又是挤出笑容,“不试着把驺馀善拉拢过来,咱们那里完成的了陛下给咱们的艰巨任务,这么个开头,还是挺漂亮的。” “呵,驺馀善是因为你五湖四海的朋友,才得以不惊动闽越王联系上的,是你的功劳,这个我会禀告陛下!”严助笑着骂骂咧咧道。 “嘁,原来大名鼎鼎严大人也会夸人啊,啧啧啧,难得!” 严助笑了,这个笑更奸诈…… 然后灌夫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低了低头,发现裤裆处有一大片茶水水渍,关键是,严助的叫喊声,更是无耻。 “快来看啊,灌夫大将军尿裤子了,真的是稀奇事!大家伙……” “严助,你个乌龟王八蛋!有本事别跑!” “你追不上我……” “混蛋!” 严助他都抢跑了,灌夫就算是身体素质再好,一时半会也弥补不了距离,只得在后面喋喋不休的骂着。 府里下人是不少的,眼见灌夫迎风招展模样,再一结合骂声,纷纷笑出了声。 他们也没有想到,堂堂的郡守,还会耍这个小孩子把戏,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单对单,严助拿骁勇善战的灌夫根本没办法呢? …… 当众做“奶爸”是刘彻不能忍的,那傻里傻气的样子,会让刘彻气急大喊:这简直是在侮辱朕的智商! 可转头一看,他早把这句话抛在脑后了,把儿子往肩膀上一扛,便在丹景台四处闲逛,悠哉游哉地样子,简直把皇帝的“偶像包袱”扔得一干二净。 卫子夫在后面看着,几次露出笑容。 于她而言, 在刘彻背后做个“小女人”,就已经是她这个平民出身的妃子,最欢乐的事了。 笑声组成了小不点刘据的一天,幸福组成了大贤惠卫子夫的一天,而刘彻的一天,是痛加上快乐的。 怎么说呢, 他每日处理政事的细致,把自己逼成了劳模, 而与妻儿嘻笑,则是没有烦恼的快乐。 劳模不是人干的,这自找的头衔,刘彻顶多做个两三年,他可不想未老未衰,精神上的煎熬比之身体上的劳累,更加令人痛苦。 毕竟,“劳模”皇帝普遍是短命鬼…… 第二百二十六章羊毛出在羊身上 龟兹国在丝绸之路新疆段中,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道的重镇,也是后世人西出楼兰的第二站。 不论是宗教、还是文化、抑或者经济等都极为发达。 龟兹拥有比莫高窟历史更加久远的石窟艺术,它堪称做为“第二个敦煌莫高窟“,艺术感十分强烈。 一般来说,龟兹人比授擅长音乐,龟兹乐舞便是发源于此,优雅感很丰富。 此外尚有冶铁业,名闻遐迩,西域许多国家的铁器多仰给于龟兹。 龟兹国都延城(今新疆库车附近),其国东通焉耆,西通姑墨,北通乌孙,交通往来在西域诸国,较为便利。它们有人口8万余,佣兵2万余。在普遍人口不多的西域城郭诸国中,最为强大。 当张骞一行来到这儿的时候,便为此外迷人的乐舞吸引了,好动活泼的龟兹人更是拉着这群素不相识的人,一起莺歌燕舞,让他们好一阵惊讶。 自已的装束,虽然早更换成了西域诸国普遍适用的粗布与动物皮衣,但明显的体态特征,是躲不开所有人的眼睛的。 哪里料想得到,这群人依然热情不改,一口口异国他乡的语言,虽然听不懂,但表情就说明了一切,他们很欢迎汉人。 在西域诸国中称得上是大国,但人口与汉朝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依照人们的习惯,人是群居动物,即便是人少,也会聚集在一起。 所以只要小小的传扬一番,便足以惊动龟兹王室。 又粗又卷的胡子,双眉稀薄,耳朵略小,鼻子高挺,皮肤看起来比较白,比较不足的就是,头发不怎么多。 张骞观察着面前这个高高的,但不怎么壮的龟兹士兵。 “哎,你们这群人,听说了你是从汉朝来的,我们国王想见见你,能跟我们去一趟吗?”那个士兵喊道。 这些话张骞是听不懂的,他只好求助一旁的堂邑父。 堂邑父懂么?他懂,西域人的语言偏差都不大,仔细听,还是能听懂的,只不过这些微小的差别,对汉人来说,听起来就很艰难了。 “他说龟兹国王想见我们,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去?” 张骞撇了撇嘴,“去呀!咱们要是不去的话,你看他们那架势,一直跟着咱们都是轻的,估计得把咱们当犯人看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骞拿他们是毫无办法,谁叫咱们走的是别人的地呢? 不过一般这么有礼貌的话,龟兹国王的态度应该不会太差,或许他对与汉朝交好,会很感兴趣。 那龟兹士兵笑了笑,似乎是对这群汉人的识趣很是欣赏,顺了顺他的粗卷胡子,又瞟了张骞一眼。 他看出来张骞是领头的了, 他这次的话是对张骞说的, “能够走到这里来,看来本事也不小,我们龟兹国王最喜欢英雄了,你们要是去了的话,肯定会受到无比的欢迎。 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勇敢的外族人,要是你们还能活着回去的话,请把我们龟兹人的热情,传播到汉朝去吧!” 听着堂邑父的翻译,张骞笑了笑,又对着那个龟兹士兵点了点头,轻声回道:“要是张骞还有命在的话,一定把话带到!” 龟兹国很大,但人们普遍居住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块,张骞他们很幸运,他们所在的那个聚集地,正是王城所在。 不过想来也很简单,如果不近的话,那些王室,怎么会知道地那么快? 依照张骞的看法,那就是西域诸国,都喜欢把王都建在边塞的不远处,方便调兵遣将,不至于敌人打上门了,还得花好几天才知道。 …… “羊毛出在羊身上,陛下要兴兵,若不从黎明百姓那儿获取军需,将士们将寸步难行,后无粮草,前进无力。” 桑弘羊出身商贾之家,唯利是图多多少少会影响着他,这个回答是他随口说说,却也代表着他最真实的想法。 富国强兵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在这个年代,就只能靠独裁呢? “从百姓那儿获取军需虽然不假,可细而想之,必不是长久之计,强盛的国家,又怎么会去搜刮民脂民膏,来维持这个骨架呢?”刘彻叹了气道。 “商贾可取八方山海河泽之利,此乃快财,农夫则艰收三寸麦谷之薄,此乃慢财,快财离不开慢财,慢财依附于快财,这与国家又有何差别? 陛下不必仅仅想着朝廷是为难百姓,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有庞大的财富支撑着运转,朝廷倾刻即弱。 因为感情不能当饭吃,该离开时,通通都是树倒猢狲散,商人之义理,大而放之,比拟国家也是毫无差别的。” 桑弘羊一如既往的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小小的解释了一些平常商人心照不宣,但却不会说的东西。 说得道理是不假,可桑弘羊是仅说不练么,不,他把盐铁酒官营给想了出来。 这有些打击商人的势力,似乎是与自己父辈的家业过不去,不过单单想到这里,桑弘羊就不会被称奇才了。 他把普通人之私利看作了笑话,唯有修身齐家治国,才更符合他的审美,一个人的钱作用并不大,一群人的钱作用也不大,只有一个国家的钱作用才会大。 桑弘羊倒是很想把自己的想法提给皇帝,但是不成熟的东西,总是会有方方面面的隐患,所以他只好选择不说,想着有足够多的岁月,去完善它们,这才算不辜负刘彻的期望。 这些是他心里的想法,刘彻自然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也不会大惊小怪,这些政令,刘彻他会不清楚吗? 强干弱枝这是帝王所追求的,不过强干弱枝也分很多种,刘彻倒不至于会偏执得太过分。 “桑弘羊,你没有太多迂腐的想法,这是朕最高兴的地方,你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空谈终归是空谈,要论真真正正的经略用在百姓身上,朕是期待有那么一天,你会报效朝廷,造福于民,当然,朕也会等着,更希望有那么一天。”刘彻微笑着说道。 “少不能效,臣愿翘首以盼,以求早忧。” 第二百二十七章富商归附 桑弘羊的话多多少少是发自内心的,知遇之恩,他记得很清楚。 很多时候,他会去自我怀疑,认为陛下找他是错的,他还不该承受这些,不过思前想后,考虑的多了,他就会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条路虽然压力大,却也是无比锦绣。 刘彻唤得桑弘羊坐下说话后,沉吟片刻道:“若是将来朕给你大农令之职,你将会如何自处?” “陛下当真会这般么?那臣是惭愧的,无寸功效国,无本事献与百姓,空受此重职,非臣所愿!”桑弘羊苦笑道。 还真是傻里傻气的,受命之前,自然是无所贡献,但受命之后呢? 刘彻可不觉得人人都当得起他们的职责,桑弘羊这般话语,只会让刘彻觉得他不够自信。 “那这个任命可以先压着,假以时日,朕待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应诏之时,便全权交托!”刘彻给他立了一个目标,还有些不容置疑的意思。 都把自己绑在一条战船了,桑弘羊再有别的念头,也只得坦然接受。 其实,桑弘羊很喜欢这种被看重的感觉,他也知道,陛下一直默认如此,改也改不掉。这种强势,很棒。 摩挲着双手,刘彻开始担心了,他也怕有一天,臣子会因他的厚望,而沾沾自喜继之颓靡。 “陛下所托,臣并不会忘!”桑弘羊恭顺道。 思量着,刘彻开口了,“你得让朕看到你的努力,而不只是说说而已,朕也会派人监查的,当然,当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品行端正之时,你也会发现,周围的眼睛,开始不再那么刻薄。” 假如上一秒,刘彻给桑弘羊的感觉是邻家大叔,那么现在这一秒,就变成杀伐果断,智珠在握的君王了。 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总会很轻易了解互相的意思,桑弘羊也是如此。 笑着微微点头,桑弘羊躬身下去,“臣愿意在重压下磨练,这是很让人着迷的,拼命到精疲力尽,等到学有所成之时,自豪感也会成倍叠加。” “哈哈哈,桑弘羊你放心,朕会让你努力与收获成为对等,只要你肯卖力,朕就会给你权力。”刘彻大笑着回道。 “陛下,咱们君臣之间怎么变成交易了?臣有罪!为陛下卖命本是职守,非为买卖……”桑弘羊摇头笑道。 少年的桑弘羊能做到这一点,虽有几分老气,但能够见好就收,这便是让刘彻惊奇的缘由了。 刘彻扶起桑弘羊,揉了揉他的头道:“仅仅凭着一个职守的头衔,就想让你们为朕卖命,朕都觉得不合理呢,有失才有得,朕能够给你们的,可以换取你们的报效,这很合算的嘛。” 他还是第一次听这种概念,桑弘羊显得很局促,小脸上的坚毅在慌张之下变得很淡了。 也不继续说下去了,刘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又回到了案牍旁边,进行着他不得不做的处理政务。 桑弘羊他很快恢复了冷静,呆呆的看着刘彻,也是一言不发。 …… 平静之下,亦是波涛暗涌。 建元二年秋末, 由各地富商组成,十几个巨富牵头的民行,最终是初步形成了。 而民行形成的标志,就是那一封封信件,在信中,巨富们纷纷回应了刘彻,也默认了将来可以有这么一个由自己组成的庞然大物。 在民行里面,商人们可以得到他们从未得到过的尊重,这是他们所难以料想的,从来都是被歧视的对象,今天却拥有了这样好的机会去翻身,不得不说,这个精神上的满足,让他们很心动。 商人里面也有败类,民行官行的存在,就恰巧能够有效的惩治他们,层级的制度让商路变得畅通,这也是富商们认同的一点。 尽管上面还有个官行压着,可反而是这样,那些商人们才会放心的下,事出反常必有妖,似乎已经成为每个人必须考虑的东西,若是加上一个官行,他们就觉得合理的多,进而选择相信。 其实民行的存在,也可以确保国家纳.税,偷.税漏.税的情况,不仅在现代有,古代也不少,既然每一个算得上号的商人都已经被记录在册了,那么他们想要逃脱庞大的商.税,似乎已经变成了不可能。 互相沟通,赚取更多的交易,从而加强各地交流,把文化的交融,先进的成果,在第一时间让更多人得知,把公家的矿产、盐产等利处通过商人赚取大头财富,以备军需,便是官行、民行的存在价值。 或许将来官行民行还会管理与各国的贸易,不过这都得依靠时间,一时半会儿也办不起来。 民行官行的可能,把马志宇马护卫推向了权力的高峰,他每日想想就充满了干劲。 跟着皇帝的好处,已经充分显现。 齐秀儿在长安城的商人堆里面终于是出头了,朝廷给的资源,经过她的转换,成为了她立业的根基,快速的财富积累,美貌的外表,铁血的手腕,强大的背景,让她在长安城的商贾中显得很是特别。 虽然在长安城中,没有成为领头羊一般的存在,但齐秀儿的开心依旧私毫未减。 不过人怕出名猪怕壮,慕名而来的侯王富人,对于齐秀儿很是觊觎,他们都把征服这么一个“女强人”,看作了很有挑战的事情。 齐秀儿每每想到这里就心烦气燥,可她又没办法拒绝他们的拜访,因为商人不交朋友,就代表着不能交易,更遑论有什么利处了。 来的是商人还好,她凭借着兜兜转转的本事,还能够应付,毕竟以前在上郡的时候,她都是这么干的。 可来的是皇亲贵胄就不一样了,这些人分明就是仗势欺人,轻则言语调戏,重则动手动脚。 齐秀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虽然是商人, 但她更是一介女流。 应付一阵子还可以,但久了就不行了,万般无奈的齐秀儿,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刘彻身上,她觉得既然自己是为皇帝办事,就应该让皇帝为她出头。 想到这里,她便开心的笑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期门军羽林骑 没有强大军队的国家是不完整的,没有出路的,对汉朝这种内有诸侯国,外有夷戎的情况,更是如此。 然而汉朝时期的军队,也跳脱不开自古以来的守制,主要由中央统辖的军队、郡县王国的地方军队和边防部队组成。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三军分配制,是不可避免的,也是维系国家稳定的必要配置。 其中中央统辖的军队包括京师诸军和战略要地的屯兵,而真正由中央统辖的军队为京师诸军。 京师诸军在西汉中期以前,也就刘彻之前,根据任务不同而分为三部分:一是郎中令统领的皇帝侍卫部队,二是卫尉指挥的皇宫卫队,称南军。三是中尉统御的京师卫戍部队,称北军。 像程不识掌握的,就是长乐宫的卫队,而李广在去上郡前,做的是未央卫尉,就是掌管未央宫的卫队,又如郅都从边塞雁门回来前后,做的就是北军的中尉,另外负责长安城的“刑事案件”。 南北军训练有素,强化了京师治安,又因隶属系统各异,避免了其合兵反叛,南北军制度是秦汉军制的一大特点。 刘彻近些天来,为了确保京师地区的政局稳定,也为了安置将士们的遗孤,在南北军制度的基础上,重新整编了京师诸军。 首先,他要做的,就是去缩小南军编制,然后扩大近身侍卫部队。 不久之后,刘彻在冬天脚步刚刚来临之时,也就是大雪未曾到来那刻,直接设立期门军和建章营骑(后称羽林骑)。 期门军从那里来呢?还就是在关东、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两河等六郡良家子弟之中征人,选拔能干的期门卫士。这六个郡都距离长安不远,而且历来以出优秀骑兵著称,即所谓“六郡骑士”。 把羽林孤儿,也就是阵亡军吏的后代吸收到羽林骑中,严格训练,传授技艺。 刘彻认为,期门、羽林两支部队的人员都应该是经过严格选择、技艺高超的职业军人。 虽然达到要求的人还很少,但也都是因为没有经过训练,或者年龄较小而已,所以刘彻并不着急。 也正是因此,刘彻才明显感觉的到,皇帝近身侍卫力量得到了增强,其次,也调整京师警备力量,削弱中尉过重的权力。 解除中尉兼管三辅地区地方军事的权力,向北军派遣了监北军使者,控制北军调发权。 最后,刘彻设置了七校尉军,加强京师驻军力量。 改革后的中央军队由于兵员来源不同,使两支军队相互掣肘,避免威胁皇帝统治。 它们共同组成威慑地方的中央军队,进一步让刘彻能够得以进行集权的统治。 做这些的话,刘彻也与太尉窦婴提过,那老头也是十分赞许。 不过齐全天三人统率的那京师南军就有些尴尬了,他们似乎是三不管,因为借着刘彻的威望,未央卫尉根本不怎么管,到了再立新军之时,矛盾就十分尖锐。 刘彻没办法,只好不再扩充齐全天三人所率的南军,仅保留战耗剩下的,加上新增的,拢共一万二千人,三人各率四千人,分称南甲、南盔、南靴三支军队,合称南三军,当做心腹军队培养。 不过他们的任务也很重,征来的新兵,通通要让他们来负责分管练兵。 …… 这时候, 经过十几天深思熟虑的齐秀儿, 也大着胆子,再一次借助齐全天的力量,通过上奏,表示了要见刘彻。 刘彻怕她是因为出了什么幺蛾子,才想到见自己,所以便同意了。 一个旨意下去,直接派了包桑把她带到金华殿,借此问问她商路顺不顺利。 齐秀儿的确很有胆色,换作其他女人,根本不敢去提出面见皇帝,而她却做了不止一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金华殿不大,也不及宣室殿的恢宏,但见人还是拿得出手的,不过刘彻难得地把见面地点,换到了殿外的一处亭子。 对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刘彻与她交际也比较多,不至于太过公事公办,简单把她当男人看。 落叶满地也是一种美,小亭小池也是一种美,坐在石桌前,望着清池红叶,齐秀儿自经商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安心的感觉。 不开口怎么谈? 刘彻敲了敲桌子,把齐秀儿目光吸引过来后,笑嘻嘻道:“你不是想见朕么?现在见到了,为何又不说话呢?” 他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 不太生硬了, 笑得很让人安心。 齐秀儿心中掠过这些念头,才回过神,柔媚地笑道:“民女刚才分心,让陛下看笑话了,不过陛下的招待,民女总感觉变了不少。” “变?哈哈哈,朕无时不刻都在变,齐姑娘你可又知晓呢?” “陛下说笑了,那有人天天变的?”齐秀儿捂嘴轻笑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齐姑娘不信,那朕就不扯这个了,说吧,碰上什么麻烦了?”刘彻摊摊手道。 看来自己一来,就说明了麻烦啊,齐秀儿嗔怪道:“陛下看民女,怎么像一个惹事精一样?” 她笑起很有魅力,撒起娇来更有,如水眸子秋波迭起,刘彻多看了几眼后,心中有了猜测,“是有人看上你了,想借势逼迫,把你娶回去?” “不是啊。” “那是什么事?” “是一群人看上民女了!” 刘彻翻了个白眼,气道:“那你可真是受欢迎啊!” “和陛下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这倒是个不小的麻烦,要是你都被人家娶走了,那朕的投入不打水漂了?朕还等着你齐家成为巨富,替朕分忧呢!”刘彻头疼道。 这就是无妄之灾,偏偏还是普遍的现象,齐秀儿又不是没见过侯王子弟霸占民女,只不过是大多都选择息事宁人罢了。 她可不甘心成为那些人的玩物,齐秀儿恨恨道:“民女对他们满是厌恶,宁死不嫁!” “哦,宁死不嫁?这倒是新鲜事,这样吧,朕给你一块令牌,以后你就直说自己是替朕办事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死缠烂打了。 如果他们不给面子,你直接给齐全天传个讯,杀了他们便是!” 第二百二十九章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直接杀了他们? 抬头看着眼前风轻云淡的刘彻,那不动声色,却又霸气凛然的样子,齐秀儿一阵心惊。 帝王说杀一个人就那么轻松么? 她从未想过杀人,也从未杀过人,即使是嫌怨他人,也只是小施计谋,不会说把人命不当一回事。 虽然她们齐家造的铁器,很多时候都是用来杀人的,可她觉得,那与她与无关,是可恶征战惹的祸,自然谈不上愧疚。 但现在,就会有人因为自己而死么,她开始心软了。 双眸汪汪如水,仿佛会说话一般,催发着刘彻隐藏在心底里面的怜爱,齐秀儿楚楚的表情,不似狡黠,有如水仙,散发着莫名的魔力。 “陛下,不一定非得杀人吧,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有罪,但罪不至死,若是仅仅因为欺负了民女,便要遭受身死的下场,民女心有不安,卧榻也不能安睡啊!”齐秀儿巴巴地望着刘彻道。 甩了甩脑袋, 刘彻的目光变得清明, 心中暗啐一口,责怪着自己,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呢?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对齐秀儿越发厉害的,那拔动人情绪的能力,表示一阵后怕,幸好自己定力好,要不然被她牵着鼻子走,就贻笑大方了。 知道她不是有心的,刘彻也就没有说什么恼怒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你要办的事,很多时候就是皇要办的事,他们对你有不好的企图,与对朕不敬那里有什么不同呢?” “啊?原来民女也这么重要!居然能代表陛下!”齐秀儿嘴巴张得老大,讶异不已。 代表这两个字也说的通,总不至于说打狗看主人吧,刘彻对她说的这句话并不感冒。 刘彻轻扬起手,让送点心的侍女放下点心盘后,拿起一块霜糖,递给齐秀儿,微微笑道:“朕当初也没说过,不把你当自己人看啊!” “陛下没有当面说过的事,就算是看起来像,民女也不敢当真啊!” “额,你的顾虑有道理。” “陛下,刚才那件事,你还没有回答民女呢。” 刘彻笑道:“你先把那糖吃了。” 轻含霜糖,再抿入嘴中,齐秀儿光洁的两腮缓缓鼓动,优雅地咀嚼着。 欣赏了一会儿,刘彻才又说道:“就算是不杀,也得断其一指,让他们不敢再伸爪子,不敢不听朕的话!” “那民女就放心了!”舔了舔嘴唇,齐秀儿嫣然笑道。 …… 出了未央宫前殿,司马谈才发觉因为刚才在朝堂上的不断记录,已是忙到自己大汗淋漓了,如今冷风一吹,浑身透凉。 自刘彻上朝以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关键是皇帝太能折腾了,经常与大臣争的面红耳赤,司马谈对于庞大的信息量,明显是手速跟不上他们的语速。 他正要回府,却远远地望见了田蚡,看样子是刚从朝堂上出来。 最近不断有传言,直说田蚡倚仗与太后的姐弟关系,不断活动着自己的势力,甚至由他推荐的人,也都在太后的推波助澜下,得到了安排。 刘彻是看见了,但出于朝堂上的平衡,想试一试哪些是忠臣哪些是佞臣,所以并不怎么想管。 于是,很多人都纷纷投到田氏门下。 司马谈一想起这些作为,就从心底里鄙夷这样的追名逐利之徒,不想与他们打交道,选择了避而远之,急忙转向走上去官署的道路。 这世间的人太多了,从来就是形形色色的,没有什么非黑即白。很多时候,两个看似极不相容的东西或是个性,它就偏偏奇怪地融合在一起。 司马谈觉得,田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论起治学的话,他不可谓不精。 粗看之下,虽不能与严助、公孙弘、董仲舒这些“内不自以诬,外不自以欺,以是尊贤畏法而不敢怠傲”的大雅之儒、大学之士相比,说起儒家的经典,却也是滔滔不绝,无比熟练的。 但他自己明白,作为忠臣,一旦要想内修为“虽隐于穷阎漏屋,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言有类,其行有礼,其举事无悔,其持险应变曲当”的大儒,这就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再回头一头,田蚡做不到,甚至还很瞧不起。 故而,他知道田蚡更看重的是眼前利益。 时间一长,他的短浅就愈发明显。 可不管窦婴当面贬斥他,说他为人俗气也好,还是有人背地里骂他“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也罢。 他都没什么影响,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也就是说,他依然按照自己的处世原则去看待身边发生的一切。 现在,田蚡便走在台阶上,朝他招着手。 司马谈艰难地与他相视点头,便匆匆的离开了,没有与田蚡交谈的意思。 …… “韩嫣,卫青怎么还不来?” 窘迫一笑,韩嫣回道:“刚才我过去之时,程将军似乎是在教卫将军扎营方法,卫将军领了旨,便让臣先回来复命,他说他随后就到。” “这个卫青,还真是不辜负朕对他的希望!”刘彻无奈道。 他好学,这是一件好事,等他一段时间,也算不上为难,刘彻只能表示“朕不生气”了。 也只是卫青才能让刘彻没脾气的等,换了其他人,肯定会在谈正事之前,先训一顿再说。 卫青不是傲娇, 只是暂时性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 约有小半个时辰,他风尘仆仆的身影,终是出现在了刘彻面前。 脸变黑了一点,也更成熟了一些,就是眉眼中有些疲惫,让刘彻多少有了点担忧。 “卫青,你最近是不是操练过度了?” 卫青笑了笑道:“这些都不碍事的,此乃臣应当尽力之处,陛下不必挂怀!” “这样下去,会承受不了的。”刘彻叹了口气道。 “臣会找大夫开几服药,调理一下。” 这又不是病,开什么药啊?刘彻摇头苦笑道:“朕命令你注意休息,还开药,真不像话!朕可不希望你短命!” “额,臣领旨!” “其实朕让你过来,是想把期门军交给你来率领,你可愿意?” “这……臣无德无能。” 刘彻佯怒,大拍桌子道:“朕让你统军你就统军,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第二百三十章尽在掌控 卫青他注定要伴随着刘彻征战一生,来为汉家儿郎树立标杆,重要性可想而知,不管冷淡谁,刘彻也不能冷淡了卫青。 即便给他期门军只是练练手,刘彻也很舍得,卫青不久后的将来就会上战场,倘若提前练到了指挥三军的本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初去平阳府找卫子夫,很大程度上,刘彻是为了卫青而去的,只不过现在,卫子夫的柔情如水、温顺贤惠,迷住了刘彻,刘彻开始依恋她,比之皇后与李妍也差不了多少。 这对姐弟,对刘彻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而将来卫家也会本本分分,刘彻完全放心将不小的兵权交给卫青,把宠爱分给卫子夫。 卫青不自信,刘彻给他打气。 这是一种荣幸,是最高掌权者倾斜关注的做法,卫青那里会不感恩戴德? 刘彻话语落下,没过多久,卫青面色从犹豫变成了坚定,“卫青之所以愿意从军,无非是希望有一天报效陛下。 陛下如此看重卫青,卫青能拿什么报答呢?对,只有听从陛下的调遣,不让陛下为难! 期门军是一支劲旅,它的组成虽然复杂,但这里面的士兵个个勇力非凡,底子非常好,他们是出自豪门大家的子弟,眼界也很高。 即便是现在只有几百人,不过将来肯定会壮大,臣虽年纪与他们相差不大,甚至还可能小上几岁,不过陛下所托,即使臣等之目标,臣愿意一试!” 刘彻会心一笑,从殿上走到了殿下,拉住卫青的手,轻拍几下,开心道:“卫青你与你姐姐一样,都很让朕放心。 你让朕放心,朕当然会帮你料理好一切,今后你也不用去程将军那里了,相互传讯便好,反正你学的也不是成将军的治军本事,而是他谨慎的性格。 而且朕会给你找几个副手,什么时候你想去周将军那里,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去。” 卫青领略到了皇恩浩荡, 他虽然很开心,但扑面而来的压力,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过想归想,当前还是要表示一下的,卫青退后三步,直接单膝跪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俯首应道:“一领期门,必率强兵而归!” “卫青啊卫青,朕可不想你拼命,你别又领悟错了意思,你,对朕来说,对万民来说,比期门军重要多了!”刘彻撇了撇嘴道。 “期门军乃陛下护卫,事关陛下安危,臣无德无能,不敢言重过于其。” 刘彻目中含笑,用手抚过下巴,擦擦胡子,突兀地问道:“你说单打独斗,卫青你打得过朕吗?” 嘴角一抽,卫青支支吾吾的:“臣打不过!” 他的确打不过,但他很好奇,显然是不知道刘彻为什么会这样问,这好像前言不搭后语。 “那不就得了,你以为期门军单单是朕的护卫?朕保命的本事多的是,而且羽林骑与北军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朕干嘛还要建立这么个期门军呢?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期门军的士兵,通通都是朕的人质! 他们护卫的本领根本不重要,朕只要用他们来挟制长安城周围的几个郡而已,那些豪门大族在长安城周围肯定会有不少的隐患,如今他们的族中子弟都在朕的手里,他们也就更能让朕放心,不是吗?”刘彻毫不顾忌地说道。 这个事实很震撼,卫青从中领略到了,属于皇帝,也就是刘彻的手腕,呆滞了不短的时间,才最终反应了过来。 可这些东西他不想管,也不敢管,更加管不上,只好当做没听过一般,朝刘彻回道:“陛下有陛下的主意,臣有臣的本分!” “别拼命!”刘彻又是笑道。 “这……” “嗯?不听朕的话了吗?” “臣……遵旨!” “哈哈哈,这是任命诏书,你拿回去吧,朕可以宽限你半个月,在这半个月内,你可以处理好各项事宜,再去统领期门军便是了。”刘彻吩咐道。 “喏喏!” 卫青的步子很坚实,挺拔的身姿在阳光下,有一种内敛的锋芒,看着他出门,刘彻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有种近乎完美的秉性,让人生不出一丝不友善。 偏头望去,韩嫣的目光也在门外,刘彻轻咳一声道:“今日你听到的东西,别随口乱说出去,要是朕听到有人嚼舌根,可就要怪你了。” “卫青,还听到了呢!”韩嫣无辜道。 “嗯?” “好吧,好吧!卫青他的性格,也干不出这种事!” 察觉到刘彻笑嘻嘻的目光,韩嫣连忙干笑道:“当然,臣也不会干这种事!” …… 午后晴朗的天空下,几个亲卫和灌夫陪同着新上任的严助,登上了高大的会浦城头,上城时,几人满面淡然。 严助他心里在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驺馀善此刻应该谋划着和他见面,毕竟汉朝方面的主动招揽,他还是看的上的。 突然,他被眼下的景像惊动了。 在那陆地延伸到大海的地方,忽然隆起的一片广阔的平地,与会浦城就像猛虎,雄踞在被惊涛骇浪扑打的高岸上。 站在城头举目远眺,大海与遥远宽阔的天际融合在一起。 微风掠过海面,会掀起数尺高的浪头,更是汇成气势磅礴的浪花,直向城下滚滚而来,继而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这使得严助想起了大漠深处那铺天盖地的沙尘暴,那奔涌的沙雾似乎也如同这种场景一般。 视线范围内,有着数百只海鸥,它们正展开暗黑色的翅膀,狂风一般,急急地掠过去,横扫过大海的胸膛,向浪花深处冲击。 抛开海鸥的踪迹,严助看到的是水卒们在海上操练。 一艘船上几十名舵手正奋力地划着船桨,而战船便在波峰与浪谷之间穿梭往来,射手们所做的,就是在这颠簸不已的船上,把一支支利箭,射向那些飘浮在海上的靶子。 “灌夫,驺馀善的企图不简单啊!他的野心比之他哥哥,也不遑多让,咱们不能给他太多便宜!”揉了揉额头,严助说道。 一屁股坐在墙角,灌夫翁声翁气地道:“他们两兄弟和越王勾践一样,都是心狠手辣的货,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生二胎 做皇帝很累, 这是事实。 刘彻每日想着那些处理不完的政事,心里面就堵得慌。 这就好比世界杯赌球,意外总是来得太突然,心脏负荷过大的感觉,是差不多的。 你让一个不安分的人困在坐椅上大半天,他会痛苦吧? 持久伤害才是最煎熬的,刘彻本着处理完一堆就可以休息的想法,但最后他发现,这一件件事处理起来都不简单…… 一个人对付几种事还可以接受,但千奇百怪呢?穷其精力无其果,那就刘彻的状态了。 今日这个侯王偷情,明日那个大臣伤人,如果不叫一群“侦探”,刘彻不是只能干瞪眼? 宗正?那群人说说风凉话还可以,真要办起来,还就是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先是严肃斥责一番,再说一些祖宗礼法,最后讲一讲亲情,结果就是,要“陛下开恩”。 刘彻能忍么?不能忍,刑不上大夫这句话,在刘彻眼里就是个笑话,该处置的,一个都逃不掉。 不是说郅都不给力,办不了案,而是他分身乏力,往往一个案子,就要辗转好几天,甚至一个月都解决不了,自然就谈不上统统解决了,也就是他的威风,能震慑人而已。 限制刘彻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三公九卿的报告都够他吃一壶的了。 丞相的权力很大,即使是卫绾这人老实,没有结党营私,但刘彻也不得不为以后考虑。 想到这里,刘彻能转回来的,还是中外朝制度。 受皇帝宠信的近臣,这就叫中朝或内朝,而与以丞相为首的中央政府,便是外朝相对应。 几天后,刘彻便宣布对内设立中朝了,只负责办事,不作为官属机构。 等?刘彻不喜欢等…… 而中朝呢,让刘彻来选择的话,还就是主要由三方面的人员构成:一是少府官员,少府在秦及西汉初年本是负责掌管皇室的私财及吃、穿、住、用等杂物的机构。 少府属员尚书令由从前单纯为刘彻管理奏章文书发展到有权处理政务,出纳章奏。 二是侍从、散骑、常侍、给事中等加官。官吏于原官职之外加领代表某种特权的官衔,称为加官。 这些人一般原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被授予加官后,便有权出入禁中,随从皇帝,以备顾问,有些时候,还可以相互辩论来裁决事务,这也是刘彻给他们的特权。 三是刘彻的一些心腹大臣,如大司马、前后左右大将军、太中大夫、光禄大夫等,因得到信任,也就被加上了侍中或给事中的头衔,间接地参与到中枢决策。 到这里,圆满了么?不,还没有圆满,刘彻还给他们加了个设定:仅供参考…… 也就是说,你们尽管讨论,我刘彻只听结果,要是不满意,就等着回炉重造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刘彻不放心也不能放心呢?把拍板的权利都给了他们,那作为皇帝,刘彻存在的必要就无限降低了不是么? …… “启禀陛下,皇后求见!” 听见包桑的传话,刘彻是很纳闷的,又不是什么重要大典的日子,皇后不好好呆着后宫,怎么能到宣室殿来呢? “让她进来!”刘彻不悦道。 “陛下,皇后……皇后没过来,她……她让你去丹景台见她。”包桑小心翼翼地道。 原来没有过来,刘彻释然。 不过他很快眉头就皱在了一起,刚才包桑似乎是说,皇后要朕去见她? 天啊,到底朕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还命令起朕来了! 刘彻恨的牙痒痒,于是他发誓,今晚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她派来的人走远了没有?” “启禀陛下,方才交代完后,她就溜走了,一回头的功夫,人影儿都不见了。”包桑支支吾吾道。 所以说,刚才肯定就是李妍来了,刘彻苦笑一声,“那咱们还等什么?起驾丹景台吧。” “诺诺!” 回完话后,包桑就出去招呼车驾了,刘彻坐了片刻,也往门口走去。 可快走到门口之时,他发现到了不对劲,鼻子抽动着嗅了嗅,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朗声道:“还躲在门口做甚?出来吧!你想要吓朕,可是不太可能的哦!” 门口没有动静, 刘彻也不气,蹑手蹑脚的走到门旁,一个翻身,抱住了外面猫着身子的少女,额头往下蹭了蹭,笑嘻嘻道:“小妍想吓唬朕,怎么样?现在还敢不敢了。” 少女扭动着身躯,见挣脱不开,便双手环过刘彻腰身,气呼呼地道:“哼,公子耍赖,你再进去,我一定不会再被轻易发现了!” “真的么?” 李妍使劲点头, 揉了揉她细腻的青丝,又把手放在她的左肩上,刘彻宠溺道:“还是别再试了,朕怕你会受打击。” “才不是呢!”李妍一脸倔强。 “哈哈哈,等朕有功夫了,再去试一试吧,现在皇后不是有事吗?给朕说说,她找朕干嘛?还有,为什么是去丹景台见她,不是应该在椒房殿的吗?”刘彻哈哈大笑后问道。 在刘彻怀中嫣然一笑,李妍咪着眼睛道:“因为皇后找陛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子夫姐姐她又怀孕了!” 什么?又怀孕了,这才多久?就有了二胎,可以刘彻觉得他还未满二十呢。 不过该高高兴兴的时候,还是得高兴,刘彻对于再次怀孕的卫子夫,忘满了敬佩。 也只有她才会让自己不操心了, 这次怀孕虽没有上次情绪高涨,可刘彻依旧十足想见到卫子夫,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与呵护。 “好了,小妍,随朕一起去丹景台吧,这里你不适合多待,会被人说闲话的。”刘彻松开怀抱,牵着她的小手道。 “为什么会被人说闲话?” “因为他们都在盯着朕!” 李妍听话地点点头,便随着刘彻的步子,与他一同上了车驾。 “据儿应该会说话了吧?”刘彻朝李妍问道。 大眼睛转了转,李妍笑道:“是啊,他依依呀呀的说了一大堆,可我们就是一个字都听不清,刚才都急死我们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出来比划比划 这个依依呀呀用的好, 一听到这话,刘彻顿时傻了,可李妍说得确实是事实…… 瞎说什么大实话,就不能委婉一点么? 往后一靠,耳边传来木质车轮吱吱的声响,刘彻幽幽道:“据儿现在可以自己坐起来了吧,嗯,得让他学会喊父皇母后才是。” “公子,子夫姐姐正在教呢,怀孕了还和没事人一样,刚才还让我别惊动你处理政事,不说我不肯,阿娇姐姐也不肯啊……”侧着身子望向刘彻,李妍巴巴地道。 她感情丰富的话,古怪的表情,让刘彻有点儿想笑,不过刘彻还是假装生气道:“那怎么行,子夫怀孕的事,怎么说,朕也得是前五知道的。” “1、2、3、4、5,额,除了子夫姐姐和她的侍女,我和阿娇姐姐,公子你刚好是第五个!”李妍惊奇道。 “那怀孕是谁测出来的呢?” 李妍故作神秘道:“你猜。” “你?” 一脸沮丧,李妍抿嘴道:“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猜出来了……” “和朕说说,你为什么要学这个?或者说医术。” “为了给阿娇姐姐调养身体,顺便……顺便随时查看她怀孕了没有。 不过啊,学得多了,我便喜欢上了医术,公子啊,我能随时去向女太医令学习吗?”李妍请求道。 学医术?刘彻那里知道她为什么感兴趣,可拒绝又显得太过无情,只好点头表示答应。 “朕会知会太医院一声,不过,你也别太辛苦,要是累着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是么?”刘彻回道。 能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那里会不答应刘彻的约法三章呢,李妍小脑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立刻承诺了下来。 李妍本来还愁怎么和刘彻提呢,今日一瞧,正好借着时机说了出来,这个误打误撞,完美! “给朕揉揉肩膀吧,朕有些乏了。”刘彻笑道。 很温顺地挪了挪身体,李妍把两只手放在刘彻肩膀上,酝酿了一会,便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日常。 刘彻一点儿也不觉得烦,相反,他还很享受。 片刻后, 在李妍目光下,他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倒在李妍的怀里,睡的香甜。 没再揉了,李妍一脸心疼地看着刘彻,艰难地把他放倒在双腿上,静静地俯下身子,红唇点在刘彻额头。 公子又憔悴了许多, 起身后,李妍喃喃自语道。 短暂的梦中,刘彻梦到了金戈铁马、千军万骑,在他的指挥下,所向披靡地肆虐在草原上,那一刻,他的热血被点燃了,他知道,在朝堂上他只会蹉跎一生。 因为, 他是为武而生的。 临近冬季,丹景台的花变少了,被李妍叫醒的刘彻,走下车舆,望了望不多的花朵,便往丹景台内走去。 身后,是蹦蹦跳跳的李妍。 娇媚的皇后,端庄的卫子夫,她们就在小刘据面前,嬉笑着,你说一句我回一句的交谈。 而刘彻看着这些,又在黄门的传令中,走了进去。 “臣妾参见陛下!”两女异口同声道。 “起来起来,朕早就说过了,没有外人的话,不用行礼。”刘彻挥了挥手道。 卫子夫两人笑了笑,便又坐了下来。 “据儿,叫父皇,来,喊父……皇……”刘彻凑到刘据面前,蹲下身体喊道。 “陛下,据儿他还不会念父字呢!”卫子夫捂嘴笑道。 仿佛在和着卫子夫的话,小刘据把小胖手探在刘彻脸上,咯咯咯笑个不停,可就是呀呀地说不出父字,反而时常会蹦出个母字,让刘彻面色一苦,心里面出现了阴影…… 看来和他母亲待久了,先学的,还是母字啊,刘彻不再纠结了,母亲比起父亲更让孩子亲密,这是事实,毕竟是从娘胎里掉出来的肉。 “陛下,子夫妹妹可是又为咱大汉血统增了一个骨血呢!你也不先问问她的身子虚不虚么?”阿娇撇撇嘴道。 刘彻还记着仇呢,对她宣召般地喊自己去丹景台表示墙裂不满,回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回去再和你算账! “朕那里会忘记子夫呢?一两年的功夫,让朕多了两个子嗣,朕宠子夫还来不及呢!”刘彻为了故意气皇后,把最后一句话拉的长长的。 咱们的阿娇皇后呢,气地前.胸波动,轻哼一声,就把头偏了过去,不愿意再看刘彻一眼。 卫子夫眼见这一幕,没有半分欣喜,而是苦笑道:“陛下和皇后这是干嘛呢?有什么好置气的,互相让一让嘛!” 与小刘据对视,做着鬼脸的李妍,见状抿嘴笑道:“他们两个是放不开面子呢,就是嘴硬,子夫姐姐不用担心,床头打架床尾和,我猜啊,顶多三天,公子和阿娇姐姐,准又是亲密无间!” “多嘴!”阿娇笑骂道。 刘彻苦笑一声,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 上林苑中,冬日阳光撒在每一个角落,几百个全副武装的青壮汉子,正排成军阵,站在绵绵不断的溪流旁边。 他们身势挺拔,个个英气十足,青春活力的气息充溢在周围,迎着晚霞,赤背染上了晕红色光泽。 期门军,由六郡大户良家子弟的组成,愈显豪华,与前面简衣布甲的卫青相比,明显要胜上几筹。 山水相接,空灵的上林苑谷地中,淡淡氤氲绕在将士们头顶,不远处传来狼嚎,这一切,使几百人气势满满,若有不当之勇。 但卫青很清楚,这群人看起来形象不错,一旦上了战争,肯定是最先死的那一堆炮灰。 因为沙场上,拼得是实实在在的命,即使再好看,对有经验的将军来看,银枪蜡像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们的不服,卫青十分清楚,无非就是因为身世背景。 在他们看来,一群名门子弟,被一个“骑奴”管束,是很没面子的,即便是这个“骑奴”还立过大功。 卫青对这种眼光,早就免疫了,所以谈不上生气。 但这样下去肯定也不行,卫青左看右瞧,把他认为这群人中最强的一个喊了出来。 “你,出来比划比划!” 第二百三十四章奉陪到底 那是一个高而且壮的男人,身材矫健,初看之下,比之卫青更威武一般,但仔细一瞧,却是空有其势,因为他脚步不怎么扎实,下盘不稳。 卫青才一观察,便知道了他的弱点,他肯定是总在方寸之地练武,腿上没怎么用过劲,自然不稳当。 对付他,只要专攻下半身即可! 被喊出来的人名叫陈陵,是地方县令老来得的子,从小深受宠爱,经常混迹在官场之上,见得官员多了,自觉有些地位,便变得有些傲气。 他是不服卫青,可他本着习惯,是打算观望一会儿的,但既然卫青喊了他,他不出来也说不过去。 三步并作两步,陈陵昂首阔步便走到了卫青面前,凛然站立,笑道:“即然将军有这个雅兴,那属下就只有奉陪了,不过,赢了输了总得有点彩头,兄弟们也看得尽兴不是么?” “奉陪?哼,希望你能奉陪到底吧! 输赢本来是兵家常事,可你现在要赌斗了,卫青自然不能驳了兄弟们的兴致,这样吧,卫青若赢了,只要你们听话就行,若输了,便随便搪塞个理由,向陛下引咎辞去职务!”卫青扬起嘴巴道。 “你随便搪塞个理由,陛下能答应么?” “你就确定我会输?好吧,当朝卫婕妤,也就生下皇长子的是我姐姐,如果我执意不领期门军,陛下不至于杀了我。”卫青淡淡笑道。 生下皇长子的姐姐这个名头,让众人一阵犯怵,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陵也是骑虎难下,小声回道:“我信你便是,不过听你话是我们全体人的事,我得问问他们才是!” “可!” 陈陵很干脆,一个箭步就冲回了队伍,几百个人开始围拢,显然,这关乎他们所有人的将来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都比较上心。 什么地方都会有几个代表,期门军也不例外,尽管他们仅有四五百人。 关东郡王家子弟王庆之,陇西郡董家董胜,天水郡秦家秦安便是期门军中按身份背景排行最靠前的三个。 三个人牵头与陈陵商量,而其余的人就在外面层层包住,即为了可以随时提意见,也为挡住卫青探查的眼睛。 “陈陵,哥也知道,你在咱们军中本事是数一数二的,可对付那卫青你有把握么?”董胜开门见山道。 把握这东西,陈陵也说不准,他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卫青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还立过不小的功,谁知道他是不是强得可怕? “董兄,把握嘛还是有的,可就是怕有意外。”陈陵似是而非地道。 “意外?陈陵,你是怕卫青耍什么阴谋诡计?”王庆之大咧咧地道。 他的嗓门太大了,即使是团团围住,也阻止不了他的声音扩散,而很狗血的是,卫青偏偏还听见了…… 卫青皱了皱眉,不过没当一回事,仅是回喊道:“我卫青行得端坐得正,决不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兄弟们放心便可。” 见众人都瞪着自己,王庆之撇撇嘴,嗡声嗡气地小声道:“谁知道他这不是缓兵之计、迷惑视听呢?” 轻咳一声,秦安拍了拍陈陵肩膀,沉声道:“尽力即可,他卫青上次跟着周大将军才立下大功,我看他也只是捡了个便宜,没什么本事。” 期门军中不仅仅只有瞧不起卫青的,对他有好感的虽然少,可也有一些。 本着不偏坦那一方的马兴,听了秦安的言论,很是不满道:“卫青可不是捡便宜,他统军本事是与生俱来的,很有天赋!” 对于突然冒出的一句话,秦安虽然不爽,可还是和气回道:“他多多少少也在周将军手下学过本事,应该是半个徒弟,周将军不照顾他,谁信呢?” 马兴还欲回话,但被陈陵挥挥手阻止了,他淡定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行了,诸位兄弟不必再说,待我去会会他便是。 我现在问一句,兄弟们,你们愿不愿意信我?” “信!” 随着一声呼喊,几百人的回复震彻山谷。 哟,还随团结的,卫青嘴角露出笑容,对他们有了好感,他对有斗志的军队,向来是比较欣赏的。 也不急,看着一身铁甲的陈陵从队伍走到近前,卫青才放下交叠的双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先出招还是我先出招?” “你先吧!” 卫青笑了笑,自负道:“若是我先出招,你可扛不住三招哟!” 此话一出,众人嘁声一片,陈陵更是白了卫青一眼,气道:“出手吧,现在就说这个大话,会让人看不起的!” “看不起?我只是怕你输得太快,丢人罢了。”卫青轻笑道。 为什么说实在话没人愿意听呢?卫青很是郁闷。 看着陈陵脸色由红变青,卫青便不再多说了,即然他们不相信,那还是直接开打吧。 在陈陵摆好阵势后,卫青猛地出拳,仿佛撕裂空气一般,携带气浪。 距他只有几寸距离时,又化拳为掌,手刀砍向他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陈陵急忙回防,显得很是狼狈。 手肘与手掌发出沉闷响声,两人被反震地退了几步,很明显,陈陵退地更多。 但几息间,卫青又发起了攻势,佯装再攻上半身,而右腿已经在畜力了。 陈陵刚缓一口气,却又不得不挥手阻挡。 可他没有料到下盘,那重击,已经侧踢向了他的右膝。 卫青踢的之所以是右膝,是因为他不想伤他,只想让他重心不稳而已。 接下来的一击才能更快奠定胜局! 果不其然,陈陵一个踉跄,几近跌倒。 而这时,卫青又出手了,一个重推,让陈陵一屁股栽倒在地。 几百个人看呆了,陈陵也傻了,这还真是三招,三招就败…… 陈陵羞愧地想找个洞钻进去,学了那么久的武,今日竞被一个同龄人三招击败,若是在沙场之上,他现在已经死了吧? 卫青的形象在几百人面前,急剧拔高,不久后,一片片叫好声不绝于耳…… 而我们的卫青,终究是个少年,他,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脸红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咱们刷牙吧! 那里都敬佩强者,军营之中更是如此,卫青有本事硬碰硬,去碾压他们,三招定下胜负,战胜他们之中最强的人,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的。 勇力胜过一大截,而智谋就更加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灭南越时,他都带过军队了,对他们来说,能领兵就可以,谁让他是皇帝派来的人呢? 立过下马威的就是不一样, 比试过后, 卫青下过的命令,几乎所有人都乖乖听着,不敢缺斤少两。 不过卫青可不会因为他们听从管教而减轻训练量,当初南三军怎么练他们的,卫青一并施压给了期门军。 那叫一个坚苦, 几百人自小练的与卫青要求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兀一接受,就颇为痛苦,要不是卫青也跟着他们练,他们早就甩手不干了。 他们练完一个时辰,已经累成了狗,汗如泉涌,在漆黑夜下,一个个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 就是这样,卫青也没有一丝心疼,因为这更加证明一点,他们缺练,得多练才行,要是指望他们保护刘彻,那结果,绝对是怡笑大方…… 谷地上,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群人,现在已经是呜呼哀哉了,相互靠坐着,喊累与抱怨的声音,不绝于耳。 “弟兄们,入夜了,今日不再训练。”卫青朝众人大喊道。 可没等他们高兴,卫青又喊道:“明日有一番更持久的磨练,希望大家作好准备,我不希望,咱们期门军中,会有一个孬种!” 本想着今日已经够累,回去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如今看来,却是噩梦的开始,卫青这个名字,在他们心中,已经从敬重变成了敬畏了。 “将军,你这练兵方法,与我在地方上看见的不一样啊!”董胜从人群中喊了一声。 “这是天子脚下的练兵方法,自然不一样!”卫青回道。 “对啊董胜,你孤陋寡闻了!这大概是陛下给的方法,地方上的乌合之众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人群中传来一句笑言。 董胜面一窘,想找到那人当面对峙,可放眼过去,又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大家都散了!”卫青接着说道。 众人也不停留,一听到这话,纷纷起身,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很快, 场上只剩下卫青一人了, 他望着远处走掉的人群,叹了一口气,便坐在石头上枯坐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他站起身,又开始了他自己的训练…… 汗水再一次湿了他的衣甲,这一次湿得更快,冷风一吹,卫青顿时感觉到了一股股阴凉寒意在身上肆虐,他咬了咬牙,拿起一旁随身包裹,换了一套干衣服后,继续练了起来。 时间一晃就又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这时,月亮盘恒在中央,明亮而又皎洁。 卫青也停住手脚,终于选择了离开,他想起了刘彻的话,不能太劳累。所以,他把夜里的训练缩短了半个小时辰。 当然,他背后所做的一切努力。 所有人都没有看见, …… 初冬已入,岁首西汉时标准的气息伴随着凛冽寒风,慢悠悠地飘进了长安城。 刘彻的车驾从安门大街上经过之时,那道路两边的槐树叶子,早早的都落光了,偶尔才有一两片不死心贪婪于大树的怀抱,倔强地孤零零地挂在树梢,在寒风中坚强地支持着,已经是瑟瑟发抖。 一切都显得萧瑟,唯听得见的便是,车轮压在冻土之上,有着沉闷的响声。 刘彻现在算起来,实岁十八了。 而他的心理年龄,不用说,肯定不止十八岁…… 脚踏在石子路上,刘彻想得不是江山社稷,不是伤时感冬,不是妻儿老小,而是他应该怎么做一把好牙刷。 对,没错,就是一把质地良好的牙刷,刘彻做过好几把了,可都不怎么行,主要是材质问题。 不是太硬就是太软,或者是容易断。 没办法,刘彻觉得狼豪毛笔好用,便把主意打在了“不离不弃”这两匹狼身上,委屈了它们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刘彻剪了一大把毛走。 它们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在刘彻要离开上林苑的时候,一路跟随着,送了刘彻一程。 量是够了,接下来便是制作了,不过要让刘彻做一把牙刷,他实在懒得去做太精细。 仅仅十几根七寸扁木板,一根粗一点的铁针,一些麻制的线,一大把狼毛,便是牙刷的制作原料了。 在牙刷做成之后,刘彻亲自试了一番,本应该是握住手柄的,可刘彻那里固定得了狼毛?所以刷牙的时候,只能攥着木板顶端,握住狼毛去刷了。 一小把不怎么纯净的盐制造工艺问题抹在牙齿上,刘彻用牙刷醮了水便刷了起来,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抿了几口水,再刷了好几遍。 用铜镜照了照,发现果然干净很多,刘彻满意地笑了笑。 不过一个人试太单调了,或者说一个人用不怎么有成就感,所以刘彻利用剩下的狼毛,又做了六个牙刷。 古人除了平民百姓没什么条件想办法每天清理牙齿,有点权或者钱的人,牙齿多少会日常洗一下。 所以当刘彻让韩嫣试的时候,他观察了他的牙齿,仅仅有些黄而已。 用完之后,虽然牙齿没有变白,但韩嫣他感觉口里爽快了很多。 举着牙刷,韩嫣对刘彻笑嘻嘻道:“陛下给的这东西用起来真方便!刷得还很干净!” “不是那东西,这叫牙刷知道么?” “牙刷?” “对!” “这名字倒是挺合适的,喏,陛下,这牙刷还给你了!”韩嫣点了点头,把牙刷递向刘彻。 “拿走拿走,朕让你收着它,你就别还给朕了,你用过了,给谁会用呢?真的是。”刘彻连忙躲开,嫌弃道。 韩嫣尴尬道:“那倒也是,是臣欠考虑了。” “包桑,朕也送一支牙刷给你,还有,把这几支牙刷和两张纸送到丹景台、椒房殿去,纸上写了使用方法,你记得让她们看了再用。”刘彻朝一旁看着的包桑吩咐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借兵不是问题 有人帮你减轻负担了,你还去拼命,那就对自己很过分了。 看着台下众大臣们讨论地热火朝天,刘彻感觉很舒服。 很多政事都不是办不成,而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琢磨,但端着诸位大臣送来的定断就不一样了,刘彻足可以一眼望去,短时间内确定可不可行。 花费在处理政事上的时间少了,也就代表刘彻闲下来的时间更多了,而他除了去“自我提升”,似乎没什么别的选择,你让一个宋朝人去玩,可以玩出很多花样,但在汉朝,玩不出什么名堂。 索性刘彻也不怎么贪玩,小时候当皇子被压制地太狠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别人去天禄阁取书观看还要登记,可刘彻就不用了,这管天禄阁的人,都是为他打工的,他看个书还要那么麻烦? 刘彻看的一般是古人写的工程类书,而这些书最吸引他的,往往就是古代人巧夺天工的建筑天赋。 这里面有很多孤本,是后代人想象不到的丰富,各种鲁班术层出不穷,让刘彻有些目不暇接。 虽然很难凭借一本书学到真正的鲁班术(木匠之术),但刘彻有一个大招,就是他记忆力好,他足可以把他以为有用的东西记下来,往后再去钻研。 这次他倒是没碰见桑弘羊,可能是他不再待天禄阁看书,而是借书带回去看了吧,刘彻一问,却发现他猜错了,桑弘羊好多天没来过了…… 沉淀于书中,时间悄悄过去。 …… 刘彻近几天一直有个执念,就是让儿子刘据学会喊他父皇,所以看完书后,他又去了丹景台一趟。 等到刘彻到丹景台, 己然是午膳时间了, 在路上包桑本想差人快马去通知丹景台多准备一份碗筷,可刘彻肚子不饿,便没有允准。 刘据吃了些细碎的米粥,正坐在卫子夫旁边,满是好奇地看着他母后吃饭。 卫子夫却有忍俊不禁了,笑着把他抱到了一边。 小短腿刘据不甘示弱,又起身爬向卫子夫…… 看了看桌子上除了自己在用的那副碗筷,就剩一副小碗了,卫子夫朝刘彻嗔怪道:“陛下你也不早知会臣妾一声,如今你用什么吃饭?儿子的碗筷太小了你也用不上,臣妾还是让人去多拿一副碗筷回来吧!” “不用了,等拿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刘彻回道。 “陛下不饿么?” 刘彻窘迫道:“朕本来还不饿,如今见到子夫,突然有了胃口,又饿了。” “啊,原来子夫还有治厌食的功效?”卫子夫捂嘴笑道。 “当然。” “那陛下该怎么吃饭呢?” 刘彻眼中露出狡黠,嘿嘿一笑,“这还不简单,朕与子夫共用一副碗筷便可以了!” 霞飞桃腮,卫子夫扭扭捏捏道:“既然再无办法,那也只好这样了。” “子夫,朕要尝这个!” “嗯。” “咦,子夫吃的怎么都是一些清淡的菜食?” 指了指肚子,卫子夫抿嘴道:“因为它呀,这是臣妾特意吩咐的,陛下可是吃不习惯?” 刘彻摇了摇头。 …… 这儿本是一处荒原,只不过因为来了两个人而显得不再沉寂。 来的两人是严助与灌夫,他们探知没有危险,这才来赴约了。 边境线上不可能处处是巡守的士兵与驻扎百姓的人烟,所以这儿除了一间破木屋,没什么别的人来过的痕迹。 “严大人,怎么驺馀善那家伙还没来?他是不是耍咱们啊?这鬼地方,啥也没有,早知道就晚点再来的。”灌夫坐在木凳上,不满道。 “再等会儿吧,反正咱不急。”严助叹了一口气道。 灌夫闻言,也不再多说了。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日薄西山,天边红霞。 驺馀善终于在严助两人目光下,带着一个长须黑脸的男子走进了破木屋。 脸色是一种病态的黄,沉郁不己,驺馀善长得很让人不舒服,灌夫看了他的脸再加上等待的不爽,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喝斥道:“你也是堂堂闽越王的王弟,怎么还让我们干等了这么久?不是约好了二个时辰前见面的么?如此不守信用,谈何让别人信你!” “哼,大汉使臣便是这个德行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街叫卖的屠夫呢?聒噪!”驺馀善面色一寒,回击道。 拉住了愤怒的灌夫,严助哼了一声道:“这是驺馀善你的不对吧?灌夫反应大了点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嗯,这倒也是,那驺某就先向你们赔个不是了。”驺馀善瞧了严助一眼,淡淡道。 “坐下谈吧!” 严助知道驺馀善脾气古怪,再纠着他的错不放,肯定会谈崩。 “你们汉朝真的可以助我替代了驺郢那家伙?还是你们想让我闽越发生内乱,你们趁机坐收那渔翁之利?”驺馀善手上把玩着木珠,疑问道。 灌夫还在生着气,并不搭话,严助轻咳一声,笑道:“只要你肯信我们,那取代闽越王自然是水到渠成,而且闽越发不发生内乱,可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们自己。 我大汉天子亲授大权于我,这里有手书一封,你可以先看看再说!” 驺馀善没有自己去拿,只是将手一挥,后面那汉子便把信取了过来。 浏览了一遍后, 他把信收入了怀中,摸了摸下巴道:“你们汉天子倒是有几分诚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就要看你们是不是真想给我施以援手了。” “哦?那这么说,我们要你闽越三年之内不侵占东瓯你也肯喽?”严助回笑道。 将来自己掌权,肯定三年之内不会兴兵,驺馀善对这一点倒是一点也不为难,点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汉朝为什么单单关心这个,可我还是可以答应你的。” “你捡了个大便宜,当然愿意!”灌夫在一旁插嘴道。 不理会灌夫,驺馀善向严助问道:“实话说吧,我想向你汉朝借几万兵,你们汉天子肯么?” “我们陛下说了,借兵不是问题!”严助笑道。 还要借兵?灌夫奇怪地望向严助,可他没有直接盘问,来之前刘彻就和他说过了,要以严助为首…… 第二百三十七章除关传 他爽快的答应, 让驺馀善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严助你能为汉朝做这个决定么?而且你只是一个会稽太守,没太多兵权的吧?” “严大人没调兵权,可灌某有这个权力,自然可以调兵,况且我们陛下既然把你当作盟友,就不会轻易变卦,你大可放心!” 虽然不知道严助打的什么主意,可灌夫自知不是问的时候,他只能顺着严助的意思说,让汉朝显得不那么蛇鼠两端。 没有再把情绪带入谈话,严助知道让灌夫说这些有些为难,也不说话,直接把目光转向驺馀善,示意他给个回话。 “既然你们这样说了,那我权且相信你们,记住,我等不了太久,看不到兵力援助的话,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顺着我那兄长的想法,直接助他夺了东瓯的地盘。”驺馀善轻哼道。 借别人的兵还那么强势,像是他真的有多么重要似的,严助心里面有些不痛快,咪了咪眼睛道:“你若不反复无常,我汉朝便很快会调兵过去,你也等不了多久不是么?” “严助,灌夫,今日之事,你们可要保密好,毕竟一旦泄露,那咱们可就算白谈了。” “我还怕你泄露呢!”严助回道。 “呵,告辞了!” 驺馀善来得慢去得快,与他的随从一前一后,一会儿便消失在淡淡暮色中。 借兵一事,灌夫事先是不知的,严助的爽快答应让他疑惑,还未解除。 并行在灌木林中,灌夫忍不住问道:“咱们陛下是不是交待过你借兵的事?” “说过。” “那书信中也有写到?” 严助拔开两边灌木,嘴巴里衔着狗尾巴草,吱了一声,“嗯……” “难道咱们真的要借兵给他么,万一他打输了呢?岂不是让那些兄弟白白牺牲了?” 从嘴中取下狗尾巴草,轻笑了几声后,严助解释道:“他驺馀善想错了,你可不能想错,咱们借的兵不是我们的兵,而是南越那些不听话的人组成的军队,并且只有一万多人,就算借了,他也要花大心思去驯服那一万人才用得上。” “他要是反应过来了,不想要,退还了怎么办?” “只怕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为何?” 严助嘿嘿笑道:“陛下给我的书信有两份,我会差人散布谣言,并把另一封信送到驺郢手中。 驺郢一向自大,他不会与他弟弟当面对置,而会去试探、查探驺馀善的底细,到时候两人直接翻脸了,还怕他不用咱们给的兵? 驺馀善虽然支撑不了多久,但他后面的人不会束手就擒,肯定会被迫与他一不做二不休,对抗闽越王。 此时闽越国乱了,就是我拉拢东瓯出兵的时候,他们为了报仇,便会乘机与闽越再斗起来,等到三败俱伤,收服闽越就指日可待,说不定东瓯也可以一并取了!” 庞大的信息量让灌夫有些转不过来,片刻后,他才又问道:“会不会有意外?”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备,咱们静待结果便是了!”严助摇头道。 …… 在秦至西汉这段时间,除北修长城外,于四方要塞处皆设立关卡,屯兵把守,防患于未然,这就是一直以来的常态。 虽然文景之时有过通关传,往来自由,但那是为了恢复国力,到刘彻这时候,早就又设了关卡,不能随便出入各郡。 由于这些关卡的设立,极不利于各地间的自由往来,出入必须得到官府批准,领取过关符节,即所谓的“传”,过关时验证放行,持传而过。 虽然对稳定朝野与天下局势和军事安全具有不小的作用,被视为必不可少的举措,但是,关卡林立,严重限制了地区间的经济通商和文化互传。 甚至发生了临国之间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直接阻碍了经济文化的发展,利与弊都很明显。 而此时刘彻在谋划的,就是通一段时间关传,让交流变多一些,使得各地消息变得不那闭塞。 虽然通关传这件事以前也做过,但那都是老黄历了,刘彻不得不拉丞相出来,商量商量具体怎么操作。 “陛下,除去关传,往来便利,这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今日陛下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假若通行无阻,贤良不愁没有!”卫绾直接同意道。 “卫丞相,有利便有弊,你不必光说好的。”刘彻皱眉道。 不说好的,要听弊处,卫绾开口笑道:“陛下这除关传,可是打算作长远之计?” 刘彻摇了摇头。 “既然陛下不以此作长远考虑,那臣还说什么弊处?陛下想来全都知道的吧。”卫绾回道。 “丞相,过几日记得提醒朕写诏书,朕怕忘了。” “臣一定会提醒陛下的。” “对了,朕还想借周礼中所述,再来修整一番朕大汉的礼制,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刘彻从座上起来,笑吟吟地对卫绾道。 什么时候都要礼节,没了礼节,那人们就没了标准,与野兽也相差不大。 周礼很权威,卫绾找不到一句反驳的理由。 “国无法不立,民无礼不正,陛下所想乃关于我大汉之基,很有远见,臣也觉得立下汉礼,这很有必要!”卫绾满脸激动,拱手回道。 怅惘地望了一眼卫绾,刘彻叹道:“朕倒是希望两千年后的人们,依旧穿着咱们大汉华美的衣服,遵守着汉礼,可惜这终究抵不住叠起的浪潮,那无情冲击。” “二千年后?这太难以料想了,陛下为何有这种考虑?”卫绾疑惑道。 为何有这种考虑?刘彻撇撇嘴道:“汉服也改改吧,穿在身上的东西总是影响着人们,要是咱们的百姓都穿不起的话,谈何礼治天下?” “汉服?是指有点权势的人才穿得起的衣服么?” 商人不能穿丝绸,所以富人也没机会穿,卫绾自然就这样朝刘彻问道。 “嗯,差不多吧,稍微改造一下,换上廉价的布料。” “这倒也不难,臣会试着推行一番。”卫绾回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岁科!殿试! 北风呼啸,吹不去的是众臣子与吏民心中高昂情绪,寒冷与当官升官相比,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建元二年十二月, 由刘彻牵头的岁科殿试,在大儒们与几个学说代表的宣讲下,正式宣布开始。 殿试的岁科很多,其中廉史与孝廉是两大主科,廉吏为长官报请上级迁补属吏优异者之科目,而孝廉则是郡国向中央贡士之科目。 廉吏限于斗食至六百石之吏员,而孝廉则开放予所有吏与民。 对任用来说,廉吏一般根据本秩(职位)直接迁补。而孝廉一般要入三署为郎中。 廉吏之举主范围广泛,包括郡守等吏员而孝廉之举主仅限于郡守、国相。 举主早在三公评选中就结束了,虽然由于刘彻的提前公布引起不小骚乱,但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而举广的话,便是刘彻要出题应试一些地方上推选的小官与平民了,这群人当中也有不少贤良,刘彻很重视,出的题目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岁科当然不止两大科,还有着很多特科,道家、法家、阴阳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等等,都设了科目。 刘彻还破天荒地把这些特科放在了一起,并把特科定性为与两大科相提并论,是同等重要性的存在,选出来的人才,与儒生一样,享受着同等的待遇。 经过层层选拔,参加殿试的,特科余下五十二人,两大科余下五十六人,暗合天罡地煞总数,而这群人,正是建元二年,大汉朝的精英,他们,正站在未央宫前殿。 特科的专业性题目,刘彻就无能为力了,只好交给那些懂各学科的朝中大臣们共同出题,不过没有涉及学说的主体题目,还是与两主科无半分不同,都是刘彻出的。 在天子脚下,大殿之上,群臣眼中,刘彻相信没有人会不怕死地抄袭,所以他没准备另一份题目。 随着刘彻的一声令下,殿试的“前戏”紧跟“开幕式”到来了,霎时间,太乐高奏,鼓乐喧天,笙管和鸣。 王公大臣们在这庄严的旋律中肃然地站着,感受着雅乐所带给心灵的冲击。 他们本来就端正的站姿似乎有人在提醒似的,都本能地做了微微的调整。这毕竟是刘彻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殿试,所有人都重视无比。 鼓乐很快便落幕了,接下来刘彻也不想再搞其他仪式,在肃静的百多名“考生”面前,他亲自拿着试卷,一个个根据岁科科目分发了下去。 众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试卷,开始对着题目,奋笔直抒。 不一会儿,大殿之上,便没有一点声响,唯有刘彻环着百多人巡走了起来。 所有人对皇帝的走来走去监督“考生”,表示十分疑惑,可到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陛下重视…… 刘彻对这些目光,统统不予回应,有时候还会与他们对视,而他们对上刘彻目光,往往会缩回去,专心于试题。 殿试肯定是有时间限制的, 而刘彻定下的是一个时辰, 很快, 一个时辰过去后, 刘彻就差包桑收回了试卷,而应考的百多人便被将士们带到了暂住之地。在刘彻没批阅完之前,他们只能先等着结果了。 出的考题里面,刘彻最重视一道题,那就是未来十年,大汉朝应以什么样的政策对匈奴。 所以,在批阅试卷时,他着重看的,就是那一道题。 大部分人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不仅是书写的工整,还是答题的全面、利落、一针见面,都让刘彻眼前一亮。 此次殿试共取三十人,在分出三六九等后,刘彻就把名单给了大臣们,让他们根据名次自行安排职务。 不过让很多人意外的是,刘彻在给出结果后,还亲自召见了一个排名第三的考生,那人名字就叫作汲黯。 汲黯对匈奴的看法是和亲,刘彻虽看着不舒服,但对他的有理有据,心思缜密,还是表示了欣赏,而且这个人他也有印象,似乎也应该被重用。 他现在的官职是太子洗马, 在汉朝,“太子洗马”是太子太傅或少傅的部属,一共十六人,职在“前驱”。 而太子冼马一般就是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员,洗字虽然是通假字,但延用至今罢了。 这个官职之所以不大,是因为刘彻当初当太子的时候,折腾来折腾去,并没有见过几个太子洗马,也没怎么听过他们的课,加上人数足有十六个,所以也不怎么受重视,沦为了默默无闻。 估计是汲黯不想自己的才华被磨灭,这才通过推选,进入了殿试吧,刘彻这般猜想。 站在殿上的汲黯,心里因为刘彻的召见而久久不能平息心绪,以至于见到刘彻,满面感怀。 “陛下,微臣愿用余生以期报国,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必肝脑涂地!”汲黯哀声喊道。 “朕想让你做东海太守,你可愿意?” 汲黯忙劝谏道:“臣寸功未立过,不可,不可!” 果然是忠直善谏啊,刘彻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做谒者吧,等到有一年半载的绩效后,朕再凭才干论析你能不能当东海太守。” “这,一年半载太短了吧?” “哈哈哈,别人都巴不得一步登天,为何你汲黯却要这么与众不同,不肯升官呢?那你为何要参加殿试?”刘彻乐呵呵道。 “因为汲黯想脚踏实地,一步步稳扎稳打,不想留下诟病。 而且臣参加殿试,只是想得到个机会,以图有出之日罢了,陛下设下殿试,不就是有一部分目的,让有能之臣发挥作用么?”汲黯没有停顿片刻,抑扬顿挫地道。 “你对于匈奴的看法,朕看了,但朕并不满意,因为朕不想和亲,即使是你写得再好,朕也只是觉得你说的不是空穴来风,而不会去采纳。 所以,你只得了第三名,本来以你写的其他试题,你可以拿第二,甚至是第一的。” 刘彻瞧了汲黯一眼,见他表情庄重,慢悠悠地道。 “臣无悔!” 第二百三十九章兄弟反目 “你当然可以无悔,那是你思量许久的回答,此为不负建言,朕以前不知你,通过你写的东西,才初步了解你的学问,你的气节。 没有精神气的文章,朕不看,没有自己看法的评述,朕不举(选拔出来)!而你,这些都拥有了,还很不错。 朕欣赏你,朕也无悔!” 看法是不可能统一的,明面上统一,就没有生气,会有隐疾,等到爆发出来,便是炸裂了,所以刘彻出的题没有答案。 那个看得爽(流利、明确、有道理),那个就更胜一筹。 汲黯在刘彻当太子的时候,错过了出彩的时机,而今日,刘彻给了他迟来的认可,他终是放下了压抑、忐忑。 既受君恩,汲黯向前一步,便是伏拜道:“臣多年心愿,有了倚仗,这是陛下给臣的,陛下的欣赏,更是如沐春风!臣叩谢!” “汲黯,你先回去等诏书吧,朕说过的一切,都作数。”刘彻回道。 …… 期门军与羽林骑都驻扎在上林苑,两军人数相差也不多,而且两支军队的职责也有类同处,只是来源极不相同罢了。 对羽林骑来说,期门军就像大哥,不仅是因为年龄差距,还因为战力极其悬殊。 率领羽林骑的,是林日常,当年他同刘彻出兵上郡,掌管的就是骑军,血战过后,他幸而存活了。 这是他自荐后,刘彻出于关怀,给他的官职,他愿意放弃统领更多人,选择了羽林骑,刘彻也没办法。 除去皇帝卫兵这个荣誉一点的头衔,似乎林日常选了羽林骑,是自降官秩的做法,但结合一点,他的选择就无可厚非了。 他的左袖袖管,是空的。 两支军队平时不在一起训练,碰面的次数并不多,即使是同在上林苑。 军队之间是很忌讳互通的,没有皇帝的允许,期门军不怎么可能与羽林骑有太多接触。 这也不难解释,因为军队主帅相勾结的可能性太大了,军规中都有明令禁止。 卫青才干绝人,对士大夫们有礼,对将士们有恩,战场上也能与之同甘共苦。 即使后来有人评价卫青过于‘和柔’,但作为一名少年将军,需过人的能力和魄力,和柔也只是他的个人魅力罢了。 对外辱强敌有力回击,而对待同仁,则谦和仁让,气度宽广,所以与期门军相处之时,卫青慢慢被绝大多数将士认可。 每次训练时,都是他先带头,而每当吃饭时,却是他最后一个吃的,将士们也都看在眼里。 体恤将士,身先士卒,才能让他们真心为你卖命,这是一定的,白起这么干过,李牧也这样干过,今日卫青这么干,同样是受将士们爱戴。 …… 闽越国社会以宗族为纽带,宗族权是王权的支柱。王位是继承的,并获得汉王朝的认可。 王以下有将军、侯、户将和队将等封建职官。 在无诸时代,注意休养生息,发展经济,于是国势日渐强盛,成为东南地区最强的一支。 到郢和馀善两兄弟时代,则经常“举兵侵陵百越,并兼邻国”,在今福州、邵武、建阳、武夷山、浦城建筑城邑,与汉廷相抗衡。 东瓯王曾经收受汉廷贿赂,把七国之乱时潜逃入东瓯的吴王给诱杀了,而吴太子驹逃入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 刘彻也知道闽越王会在建元三年公开叛汉,所以在前一年设下圈套,也就严助出面的计谋,以期灭了闽越。 根据东瓯王的性格,严助足可以大胆猜测他会受自己盅惑而反击,所以他现在做的,便是在一万多南越人当做援兵派往驺馀善麾下后,直接散布谣言说驺馀善欲反,并把另一封相同的信送到闽越王驺郢手上。 为什么驺馀善会选择与汉廷合作?因为他预谋己久!所以计谋中的这个缺陷,早不是缺陷了。 几天过去了, 一场小雪之后, 谣言开始在闽越国都漫延, 又是几天后, 那封信到了闽越王手上, 他看了信,又结合他弟弟的异动,开始怀疑驺馀善,朝堂上,对驺馀善的言语不自觉变得激烈,老是与驺馀善作对。 而驺馀善知道了谣言,再加上手上被骗收的一万多南越军,用又用不了,说又说不清,气愤之下,更是与驺郢对着干,两人关系陷入冰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谣言并没有止于智者,反而传播地越来越广,人们暗中也有了议论,因为浮起出的边角,让人不得不相信驺馀善早有反心。 躲是躲不掉的了,权贵们纷纷跳出来站队伍,国内气氛在冬日之中,显得有些冰火两重天。 驺馀善开始后悔了,他不该昏了头相信汉廷,本来他还可以藏几年多积攒些实力的,现在只能与他哥哥对峙了。 不过他内心中还是知道的,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和汉廷合作,因为他对权势的渴望,隐藏在心中,比他哥哥还要强烈,只不过他隐忍的本事要强一些罢了。 正在这个紧张的时候, 在闽越的那一万多南越兵暴动了, 他们本就不甘心屈服于汉朝脚下,如今更是被曾经比他们南越弱的闽越给役使了,心里自然不痛快,一受有心人挑拔,直接反戈了。 驺郢的反应很大,他以为那是驺馀善进攻的标志,直接与驺馀善断绝关系,亲自领兵震压南越人的同时,向驺馀善王府方向发起攻势。 驺馀善自然有准备,他早在南越人暴动之时,便往闽越几大支持他的权贵那儿拿兵权去了。 闽越王对付南越人折损了一些兵力,也浪费了一些时间,得知他们是汉朝调给驺馀善的援军后,更是怒火滔天。 借着这段时间,驺馀善急速纠集了几千人马,边战边退,最终在几天后,召来了援助的人马大约五万,与驺郢六七万人马陷入了混战。 越人风俗便是好争斗、凶虐,而闽越王两兄弟旁若无人的内斗,出于基因,也出于久积的矛盾。 隐患已然显现。 第二百四十章你也要插一脚? 既然发动了战争,就不可能是一件理智的事情,而是一件各自位置不同想法的不同选择罢了。 有外患偏要内战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你能说它不合理,事实上它的发生,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在驺馀善眼中,他的首敌就是他的哥哥,闽越王驺郢。汉廷的坐山观虎斗,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所以到时候他求和就行了,闽越毕竟还是汉廷的藩属。 驺郢虽然想要驱逐东瓯人,攻占他们的土地,可他打算的,是过了冬季再与汉廷撕破脸,把东越之地收入囊中。 这个时间段,驺馀善能做的,只是把他哥哥解决了,再隐忍几年,最后再入侵南越,与汉朝相割据。 不过刘彻的企图,不仅限于虚耗闽越的国力,而是想像灭南越一样,直截了当地再灭了闽越。 给驺馀善时间? 开玩笑, 刘彻的风格早变了。 驺馀善想和知道历史,可以预知未来的刘彻去赌斗,刘彻表示,早已看穿一切…… 闽越国在两兄弟翻来覆去的折腾下,形成了两派,缠斗不休,他们时不时互相挑衅,而小规模的战争,每日都在蓝天下血红着。 流血樯橹,那是水军在戈船上声撕力竭的争斗,尸陈山河,那是步兵在大地上生死殊途的屠杀。 一场内战,激起了闽越积攒百多年的恩恩怨怨,无数渴望获得财富的凶徒,正在自己的家园、故土上,释放着压抑的暴虐,这是人性的显现,也是罪恶之始伊。 东瓯王出动了,严助的劝说、汉天子的文书、闽越的现状,让他不想再退让了,闽越曾经给过他的羞辱,他统统想全数还回去! 差点举国搬迁,这是让东瓯王愧对先祖的劣迹,国内上下,一片支持出兵,让东瓯王重拾了他曾经失去的勇气。 带来的兵站在闽越国土上,东瓯国大将军从来都没有意料过,望着闽越防线空虚,守兵无精打采,他直接一声令下,以屠杀宣示了参战。 闽越国越来越乱,逐渐变成了一团酱糊。 而驺郢知道了东瓯国的举动,更是心中暗恨道:弱小的东瓯,你们居然也要来插一脚! 闽越国驺馀善与驺郢对峙的事, 现在才传入了长安城, 刘彻始终密切关注着闽越动向,得知消息后,更是兴奋了许久,开门红已经做到,如今只剩下事情的发酵了,当然,打得越乱越好,越弱越好…… 冬雪降临在长安未央宫内,薄薄的冰霜,地上厚厚的冰土形成对比。 薄因为及时清理, 厚只因无能为力, 有时候,认真只需要做到一个度就可以了,过刚则易断,太过尽心尽责,反而也是一种破坏。 披着一件皂色的大氅,边上缝着一轮白色的裘毛,内着玄色长袍,腰扎褐色革带,刘彻坐在沧池边的亭台中,淡然地着着冬日池面的寂静。 这片景色没什么好看的,但不知为何,这种环境,总是让刘彻着迷,或许这就是平静的魅力吧! “韩嫣,少府准备加发的冬衣,你送到椒房殿丹景台那儿了没有?”刘彻支着脑袋,平平淡淡地道。 “早发了,陛下放心,臣知道分寸,不会晚发,只会早发。 少府那群人还是很卖力的,臣提早去拿,他们也都做好了。”韩嫣点了点头道。 刘彻小咪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朕让太官令上的参汤呢?” 韩嫣一挥手,十几米外的黄门便小跑了过来,手上端着的是个食盒,打开一看,一碗澄黄的参汤便在里面放着了。 “陛下,您请慢用!” 刘彻接过温热的参汤,抿了几口,胃里面就舒服多了。 由于闽越国内发生的事早传遍了长安内外,所以韩嫣对刘彻的看法,也有那么一点八卦的意思。 “陛下,连日来但凡有点权势的人,都在议论闽越内乱的事情,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出兵干预?” 刘彻瞧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与你韩嫣有多大关系呢?” “臣只是关心国事。” “关心国事?好吧,朕也不想笑话你,就不说你了。 至于闽越的事,朕早有安排,只能说大臣们讨论可以,暂时的话,朕还是要按兵不动的。”刘彻回答道。 “臣可听说了,大臣们都说闽越王与他弟弟驺馀善就是自取灭亡,兄弟相残误国误民,他们闽越的后果都来自于上天的谴责!”韩嫣见刘彻理他了,便滔滔不绝地道。 “滚!” 还天谴?这分明是朕的布局好不好! 老天爷还会管这破事?你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啊?地心说?嘁! 被刘彻喝斥了一句,韩嫣只是干咳一声,又是笑道:“臣不说那些怪力乱神了,省的陛下嫌弃臣胡说八道。” “知道就好,走吧,朕也看够了,回宣室殿!”刘彻轻哼道。 …… 坐守在会稽郡,遥望着三虎相争,严助十分安心,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总算是可以静得其变了。 他很怕出现批漏, 今时今刻, 他的圈套里面有了三只老虎, 无疑说明了一点, 初战告捷, 一棵老树下,积雪环绕了一周,寒风冲击着屋檐,院子里,灌夫与严助额头,因为烈酒的刺激,已是出现细密的汗珠。 “灌夫老哥,这局面怎么样,可以高枕无忧了吧?哈哈哈!”严助呼出一口热气,哈哈笑道。 灌夫嘿咻一笑,满是幸灾乐祸的道:“都入冬了,他们还打得起来,依我看啊,他们要被冷风给浇死!” “东瓯王很识趣,直接出兵了,他可是把两国推向了不死不休。 内战是兄弟间的事,再加上他这个仇人,这下子要打不短的时间。 就是怕他们打得太慢了,整日对峙,这就很烧脑,速战速决的话,咱们才可以尽早出兵收拾残局,然后灭了两国。”严助拿起酒壶,吮了一口酒道。 黄雀在后也得抓时机啊,等等就好了,灌夫回道:“闽越王两兄弟不会坐视东瓯反过来侵吞他们的土地,我可以猜测,真正的大仗,很快就会到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张汤诈忠汲黯愚直 前线正在热火朝天地打仗, 虽然不是和自己打, 但汉朝毕竟是两国的宗主国,刘彻还是要慰问一下的,至于干预,那刘彻表示无能为力了,自己故意弄出来的事,干预是不可能干预的。 相比较不知结果的战事, 刘彻更在乎眼前的那一打治狱文书,文书是张汤写的,这个继承父职的长安吏,十分有才能。 张汤是杜陵人。 在他幼年时,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 说起张汤,刘彻以前也看到过他的故事,说得就是他审老鼠的事,当年他父亲外出时,张汤作为儿子守护家舍。 而父亲回来后,发现家中的肉被老鼠偷吃了,于是大怒,用鞭子去笞打张汤。 但张汤不太甘心就这么被冤枉,既然不甘心,那怎么办? 他也是个人才,竟然直接掘开老鼠洞,抓住了那只偷肉的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肉。 然后就正式多了,马上就立案拷掠审讯这只老鼠,传布文书再审一次,彻底追查,并且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取了过来,罪名确定后,将老鼠在堂下处以磔刑。 他的父亲看见后,把他审问老鼠的文辞取来过目,如同办案多年的老狱吏一般有条理,非常惊奇,于是以后经常让他书写治狱的文书。 父亲死后,张汤继承父职。 刘彻也是偶有兴趣翻了翻治狱文书,要不然他还真发现不了张汤。 但张汤有些弊病,他为人多狡诈,喜欢玩弄智谋驾御他人。 开始时担任小吏,虚情假意地与长安的宫商大贾田甲、鱼翁叔等人关系密切。 收纳和交结全国各地的知名士大夫,自己心中虽然并不赞许对方,然而表面上仍表现出敬慕之情。 对上司表示赞同的事,不管缘由,便大力支持,不怎么认可的事,就直接一巴掌拍掉。 放在现代,这绝对是个“好员工”,指那打那的好下属。 但这种诈忠引来了很多人的不满,比如汲黯、朱买臣、王朝等人就忿恨他,那些自诩正直的大臣们,也大多不怎么待见他。 不过张汤这个人不贪也不排挤平民,相反他还会为难王侯皇亲,治狱时严正不阿,底子还是很干净的。 所以说让刘彻用的话,还是可以用一下他的,所谓的诈忠,很容易破解,那就是皇帝自己不犯错。 主子不犯错,下属自然就算诈忠,也不会坏事。 这个对刘彻要求很高,但既然要用他,以身作则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廉洁简朴的官,再坏能坏到那去呢?张汤此人,虽为酷史也是良臣。 当张汤站在刘彻面前时,刘彻估摸着他有二十岁左右,瘦削的脸上堆笑,却有笔直的腰竿,让刘彻心中暗道一声:影斜心正! 站在下面的张汤,虽然脸上笑容不断,但他心里面还是很忐忑的,对于一个小小的长安吏来说,见到皇帝,是何等的荣幸? 可以这么说, 如果刘彻现在不召见他,他自己要爬进刘彻的视线,这大约要十七八年的时间,很长,当然,很长是必然的,有机会的人还是少数,得天独厚,想想就可以了。 张汤除了他爸给他的一个狱中文书的官,什么也没有,估计他自己都做好了十几年抗.战的准备。 是金子总会发光,可刘彻自备了搅水棍,张汤被拔萝卜一般拔出来,也是提前发光了。 很多时候世袭小官还不如平民百姓,被限制了的小官只能兢兢业业,而平民百姓至少可以在抽风式招贤若渴的帝王手上自荐。 看也看够了,认了个脸熟, 接下来就得进入正文了。 刘彻下殿走去,手上拿着张汤写的文书,对他笑了笑道:“你就是长安丞张汤?” “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汤是也!” 皱了皱眉,刘彻强忍着吐槽的心又问道:“朕看了你的治狱之书,对其中援经陈例、心思镇静很是欣赏,不知你可不可以为朕讲讲这如何查案?一般如何确保过程干净利落?” “自是可以,查案无非两件要务,人证与物证,从一般来说……” 张汤说过老本行,绵绵不绝的理论与例子一个个冒了出来,让刘彻乍舌,这分明是真正的声文并茂嘛! 这么有味道的谈吞,也难怪他能够把小小的治狱文书,写得妙语连珠了。 刘彻从心底里,才算是真正接纳了他,与任用汲黯的感觉明显不一样,而是张汤的确可以大用! “张汤,你还是有些太中庸了,朕可是查过你的处事与作为,引证廷尉正、监、掾史的正确言论,经常当面说别人的优点,缺点是不怎么提的,这放于朕之境地,对朕的判断有影响吧?” 刘彻还是送择鸡蛋当中挑骨头,把丑事率先提了出来。 张汤回道:“他们本来曾为臣提出来建议,如果圣上责备臣,认为臣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臣下愚昧,只及于此。”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单纯这样为人喽?” “臣下并不懂得会这样向陛下进奏,而是某个廷尉正、监或掾史写的奏章这么说罢了,说话是说话,行事便不一样了,不可混为一谈。” 刘彻没听过这么分明的话、这么分明的人,不禁笑出了声:“朕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过这也可以说是对的,毕竟朕看的是结果,是不是真正有用。 对于言论,没有必要尽信,要不然朕早用董仲舒这个人了,而不会只用他的言。” “臣与陛下的看法类似,能让事情更顺利,麻烦更少,臣冒天下之大不闱,遭到那些自命忠直的人的责骂,又有何妨?”张汤一个揖礼,朗然道。 刘彻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朕见过汲黯,把你的文书给他看过,他对你的评价可不怎么高哦!” 对于刘彻借别人之口的质疑,张汤只是淡定回道:“他是个愚蠢的儒生,没有知识。” 卧槽, 这句话让刘彻眼前一亮,如此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在与臣子的对话中听到。 “怎么说?” “他太愚直了,倔强不代表能办事!”张汤一针见血地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很没道理 很没道理啊, 看得这么清楚的臣子,为什么就那么少呢? 愚直确实很可怕,说他们蠢也说的过去,只知道装作仁义的死谏,其实谏言的内容就是一些毫无实用的废话,让他们说说风凉话还可以,真要治理一方,通通都是软脚虾。 为什么要把特科提到与孝廉相同地位呢?因为刘彻最怕出现那种只知经书,空谈国事的腐儒,有能力和会读书是两回事。 每发生一次重大天灾,董仲舒就会来一封谏书,说什么天人感应,上苍降下灾像,警示人间帝王,要刘彻祭天,勤勤恳恳治国理政,别再触怒上天。 刘彻什么感觉? 这个董仲舒有毒! 所以不用董仲舒,只能说,这是他自找的…… 至少张汤办事牢靠,虽然偶尔会说假话,但刘彻用他也用地放心。 “他不能办事,那张汤你呢?” “张汤自然可以成事,臣有这个自信,不过臣与他有一处相似,那就是皆无机会显露才能,现如今陛下可以给他一分重视,未尝不可重用张汤。” 张汤不像汲黯,汲黯会推辞,他就不一样了,如果有机会率先出线,他肯定会先争取一番,至于行不行就是能力问题了,他愿意来个倒逼进取。 刘彻对这种正当竞争,表示了足够的宽敞空间,愿意比较,才会更快地认请自己与别人的差距。 这样的臣子,刘彻很认可,点头笑道:“张汤,朕素闻能臣自荐,必定是有人担保,不知谁可以证明你有才能?” “陛下,臣斗胆请您为臣担保!” 请自己担保?刘彻很吃惊,疑惑不解道:“朕为何能为你作担保?” “陛下因臣写的治狱文书才召见臣下,此便足够证明陛下认可臣子,臣身在朝堂,左右无援,只好把陛下当作臣的靠山了!”张汤想了想,直白回道。 这个解释倒也说地通,刘彻偏过头,抿嘴道:“朕可以为你担保,举荐给我大汉朝,不过你那句“臣在朝堂左右无援”,又是何种意思?” “知已应是彼此交心,但臣虽与很多大臣认识,却是从未真正相互认可,此为左右无援,臣从陛下这儿看到一丝交心的可能,所以才说出了这一番肺腑之言。”张汤仰头直视刘彻,慢慢说道。 “朕会让你做廷尉,此为试用!若是你不能让朕满意,朕便罚你此生不可为官,你可愿做?”刘彻高声喊道。 直接一跃而上,当了廷尉,张汤高兴还来不及,那里会不做呢? 张汤脸上一喜,向前一步跪谢道:“陛下,臣甘为马前卒为您效力。” “你就不推辞一下么?” “干嘛推辞,当仁不让!” 这哥们是真自信啊!刘彻撇撇嘴道:“但愿你一直这样,没点果断,你还真完成不了朕的要求!” …… 闽越之地的战火,驱使着数以十万计的闽越人惶惶不可终日。 可闽越王不管这些,驺馀善也不管这些,地比人重要,这早就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想法。 东瓯国的加入,没有吓到闽越王驺郢,反而是激发了他内心中好战分子的膨胀。 此时驺郢的军营中, “驺智,寡人打算用围魏救赵之计,沿水道侵入东瓯国内,打他一个措不及防,迫使他东瓯王退兵如何?”驺郢问道。 驺智作为将军虽是王族,是驺郢信任的族系子弟,但平时性子也很暴躁,不怎么守着礼制,所以听到驺郢的话,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急道:“就该这样的!那东瓯国不怕死,咱们就再送他一程!” “当初吾王早早定下先吞东瓯再并南越的计谋,第一步本就快实现了的,要不是那驺馀善贪心突起,坏了咱们的大事,那里论得到东瓯王来我闽越撒野?”一名黑袍黑脸矮个子的将军恨恨道。 “他东瓯王肯定把国内的大军给尽数派遣完了,五六万大军往我闽越打,他可真敢下血本! 边城的军队是寡人的底牌,别人都以为寡人抽调不出来,但他们打错算盘了,寡人本想用这支两万多人的军队夹击驺馀善那家伙,现在看来可以缓缓了,直接让他们打垮东瓯王城!”驺郢拍桌怒道。 驺智也是应声喊道:“收拾一帮人是收拾,收拾两帮人同样是收拾,要打就打个痛快,打个干干脆脆! 主上忧愁,这是臣子的耻辱!臣作为我闽越大将,甘愿领兵!” 那黑袍黑脸矮个子将军也不甘示弱,重哼一声道:“臣也不怕死,驺智将军平时杀的敌人还没臣多,臣若是领命去了,肯定做的比驺智将军还好!” “你杀得多那是因为你杀百姓充数,要不然那有那么多敌军给你杀?真是笑话!”驺智回怼道。 杀百姓充军功的,自先秦就有,只不过在军功爵禄制下的秦军影响下才开始泛滥。大多数君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不过既然驺智提出来了,驺郢也不能当作没看见,转头朝那黑袍黑面矮个子将军问道:“你可杀过我们自己的子民充数?” 这个就算杀过也不能承认啊!杀自己国家的人充军功,一旦被驺郢知道了,那不得剥自己的皮? 黑袍黑面矮个子将军急忙回道:“臣从未干过杀自已人充数的事,王上可不能听信馋言,他们都是诬蔑臣啊!” 这话说的, 明显是针对驺智的, 驺智脸都气绿了,一个大迈步就跳了出来,指着黑袍黑面矮个子将军道:“你居然敢说你没做过!你能对天立誓么?还说我诬陷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必要陷害你?”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黑袍黑面矮个子将军不屑道。 “你……” 驺郢在旁边听他们争吵,都快插不上话了。 临阵前,大将就互相不满,这对打仗很不利,驺郢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指了指驺智,直接下命令道:“寡人知道你们的心意,你们也不用争了,驺智他去过东瓯,还是他来领兵偷袭东瓯吧,墨沉你随寡人攻打驺馀善!” 第二百四十三章梅开贰度,圆满完成!(想歪了的面壁去) 建元二年年底,刘彻的选贤与能终于告一段落。 这是刘彻即位之后,第一次自发的、独立的、有始有终的、优秀的、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真正意义上以皇帝的身份,完成了一次擢拔人才的过程,他的心情也正因此而分外欣慰。 几天前,他传旨让太常寺与太仆寺联合举行一次盛大的朝会,想通过向朝野展示朝廷人才济济齐聚一堂的盛况,来昭示大汉朝生机勃勃的,常青不败的上升势头。 虽然此次具体事务是由两寺的主官经办,可朝会这一天,也是卫绾最忙的日子。 这不仅因为他是刘彻选出来,作为儒术为首百家争鸣的主要推动者,更因为那些刚刚立脚长安的贤良臣子们,都对他的引荐感恩戴德。 而且根据典籍与立下的礼法,在京为官的两千石都要行拜谒大礼,他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刘彻拉出来做领头羊。 他虽然平时低调兢兢业业,但作为百官之首,内心深处,还是十分看重这种场面,乐于享受这样荣耀的过程。 卫绾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他的骄傲,他有什么想法呢?他认为这次朝会之后,会有更多的宾客门客,拜在他的门下…… 因此,在这么一天,他早早地就来到了未央宫外,站在高高的塾门前面,静静地等候贤良和同僚们的到来。 紧跟在卫绾后面的是赵绾,作为朝廷最高级别的谏官,他监督了朝廷大臣们选贤的过程。 虽然因南下视察而回长安很晚,存在感有点低,对卫绾在此过程中的所有作为还不清楚。 但他始终如一,坚持相信! 他相信什么?他相信陛下这次发起的选贤,显然已是完全不同于建元元年,那匆匆忙忙的开门红,它的选才范围和标准,无疑都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在赵绾触觉中,一种庄严的责任感,一份荣幸的自豪感,使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远远地瞧见了田蚡,那有些志得意满的身影,心中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快,与浓浓的敌意,这人是怎么被陛下提拔的呢,依仗身份? 但他很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自陛下任命他以来,或者说登基以来,朝廷的职官一直空着太常一职。 除了田蚡,似乎在太后的外戚之中,就很难再找到与他相提并论的存在。 于公抑或是于私,他都没有什么理由去把对田蚡的厌恶,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 赵绾就是这样,在很多时候,都能心胸略微开阔地看待一切。 一进塾门,他就很谦恭地向卫绾行了谒见之礼。 高声说道:“居然是丞相先到了,赵绾真是惭愧,身在其责,却是晚来了一步,不过,赵绾还是厚着脸皮,请丞相见谅。” “哈哈哈,无碍无碍!同位三公,名字也相同,咱们这么有缘,自然得互相谅解!”卫绾难得地笑着调侃道。 赵绾今日心情也不错,笑道:“彼此,彼此!能和丞相同名,此为天意。” 说完,他很亲切地握紧了卫绾的手臂,又是说道:“今日之朝会,可是我朝盛事啊!” “是也!是也!”卫绾捻着微白的胡须,频频点头。 “此次郡国与吏民举荐贤良,丞相之功,莫有大焉!” “这……卫绾出力确实不少!”卫绾笑容可掬地回答,忽然一细想,又觉得自己过于外露,有些自大,忙改口道,“此乃陛下之圣明,陛下之圣明!” 这两人方才坐下还没有一盏茶的工夫,京城两千石以上官员和贤良们,就像是排练好了一般,在短短时间,嗅到了三公的气息,纷纷到了。 大臣们纷纷拜见了丞相卫绾和御史大夫赵绾与太尉窦婴,感怀他们提携与关心,把平日里朝堂上的争论和龃龉,都心照不宣地、暂时地、过滤一般地搁置了。 大约在一天的巳时,所有人由几个谒者引导,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站在丹墀内,等候着正主刘彻的到来。 这个时候,一位步履矫健的身影,稳步进入了卫绾的视线。 那是谁呢?原来是谒者汲黯,也就是此次殿试拿了第三名的士子。 他也听说了,这位好学黄老言、喜好清静的汲黯,以往任太子洗马时,从不苛求于细枝末节,也是一位尽职尽守的忠良。 没有让大臣们等久,在气势很是恢宏的鼓乐声中,刘彻从东边过来,缓缓地进入大殿之中。 也就是这一刻,大臣们齐刷刷地跪倒叩首,表达着充分的尊敬,巨大的声浪,和着那十分雄浑壮阔的鼓乐,在未央宫前殿之上,激起了经久不息、绵绵不断的回声。 刘彻体会到了无上的威严,那一份一览众山小的滋味,也只有皇帝才能感受到了。 登上御座,俯瞰众大臣,刘彻以少有的喜悦,一向的沉稳,伸开双臂,面对朝拜的众位大臣大声喊道:“众卿家先平身,朕有话要说。” “谢陛下!” 刘彻明亮眸子传递出充分的热情,“众位爱卿!列侯、郡国举荐贤良之事与吏民推选,今日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朕之所以举行这次朝会,无非就是要众卿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国之兴在乎人才,在乎新血! 他们可能是少年壮志,或许是老骥伏枥,也会是满腹经纶,更加是孝誉乡里,却在长久以来的日子,明珠蒙尘,翘首以待。 从此以后,每隔一两年,朕都要列侯郡国,地方百姓举荐贤良,甚至是自荐忠孝才干,以使我大汉朝廷一直英才济济,荣耀永不绝续!” “愿上苍永庇大汉!” 大臣们像是操练过一般,齐齐回道。 刘彻那里不知道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统一回答,无论自己怎么说,他们第一句都会这么回…… 这群大臣,精得很! “朕受命于天,天之旨意,由朕代述之! 国之根本在于万民,万民福祉关乎衣食,仓廪实则需扬气节,气节存而犹归一统! 朕所想所念,终是要卿家们与朕一同偕手,你们可不能让朕孤立无援!” 刘彻身体倾向殿下众臣,一本正经地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殿前狂言 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正式,连刘彻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头了,受命于天?你以为你是位面之子刘秀? 不!你是刘彻!不靠天不靠地只管打的武帝! 在刘彻自我暗示之后,群臣也开始有了反应,不过这次不是异口同声,而是丞相发声。 卫绾正了正身道:“陛下所愿即是上天厚土之意,苍生之幸,臣等自是鼎力相助,百官由陛下任命,受陛下所托,当尽忠职称。 十里之官掌十里之事,千里之官执千里之法,天子为首位,臣子安社稷,百事顺兴,万民向荣,内施仁政,广招天下英才,外逐蛮番,凛然四海扬威! 青黄相接之际,最是需要良才理国,选贤与能已然作为,一岁之基告而落幕。 臣以百官名义,贺喜陛下!” 很舒服,有文化的人说起话来就是好听,刘彻微微一笑,点头道:“丞相所言不差,朕受下这些话,你们也应当时时警醒朕才是!” 众臣子脸上带笑,显然,他们对刘彻的看重十分受用。 冬,有着脱俗的美。那茫茫的天、地,一切景物都是白的。偶尔点缀着几朵红梅,更觉得别具一格。无论如何都流露出它那清淡、纯洁的主调。 在欢脱的冬日中,身着各种动物皮毛制成的长袍,绝大多数的大臣心中都是安然的,尽管闽越已经乱成一锅粥,但那事陛下不管,他们也只能装作没事人,不予理会。 闽越王心机不良早就是昭然若揭,隐患也是不小,现在他们内部先乱起来了,隔岸观火未常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场的诸位贤良中,年纪差距也是十分之大,有人已年过七旬,两鬓斑白,有人已逾不惑,春风得意,有人却是尚涉世未深,恭恭敬敬。 不过由于刘彻与丞相的话,此时此刻,很显然他们的心境已经超越了年龄的界限,而汇成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忠于汉室,鞠躬尽瘁。 而此之后,接下来,朝会便进入到了庆贺的序列。 从卫绾与赵绾开始,自两千石至六百石秩禄的官员依次出列,奉献了贺辞。 这些人性格不同,说的话也不一样,言语质朴一般是少府等官员说的,直白的用意。也有文采斐然,洋洋洒洒的,这些人一般是文人墨客出身的,有如司马相如。 而且这样的场合,也往往就是文士们纵横的时候。 像刚升迁的司马相如就捧着一卷竹简,迈着潇洒的步子,来到了刘彻面前,他轻轻展开竹简说道:“启奏陛下,臣听闻陛下为贤良们举行了这么一场朝会大典,深思熟虑下连夜写了一首《英才赋》,谨致贺忱,请陛下允臣当廷吟诵一番。” 既然他想表现一下,刘彻也不至于不卖个面子,毕竟自己把他的诗赋给公有化了,总得有点报酬不是,所以刘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司马相如转身而去,面向朝臣,吟吟诵道:“夫……” 怎么说呢?这一整篇赋铺排张扬,起承转合,把朝臣们听得如醉如痴。 开始纷纷惊异于司马相如平日里朝堂辨论说话口吃,一句话要断成几截来讲,总是憋得面红耳赤,为何今日读起自己写的文章来,却又是如此的行云流水。 一口气吊着,不紧不慢地读完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司马相如轻轻舒一口气,刚刚想要向刘彻施礼,却听见耳际传来一道声音:“微臣不才,没什么本事,但也能做得一赋,权且为朝会助兴!” 大臣们转头望去,却是平日里幽默闲散的东方朔不甘示弱地走了出来。他手中捧着作品,摇头晃脑,吟吟哦哦,亦庄亦谐。 众人不单为他过人的才气所折服,也为他多变而有趣的神采所感染。于是他刚刚落音,人群之中已经是掌声如潮了。 刘彻更是喜笑颜开,乐于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忙令黄门赐酒,让殿下群臣都小酹一杯。 不久,大臣们的朝贺纷至沓来几近结尾,可刘彻发现殿试选拔上来的前五名被请过来的人中,唯独不见汲黯。 他有些疑惑,目光穿过大臣们的肩头,搜寻着他的身影,同时大声喊话道:“汲黯何在?汲黯人呢?来了么?” “启奏陛下,臣在!” 这时候,刘彻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朝汲黯问道:“今日之朝会何其热闹,爱卿为什么要沉默呢?” 见状,汲黯几个大步,穿过郎中之间隙,来到了刘彻面前,推手行礼道:“启奏陛下,郡国举荐贤良,江湖察试吏民,以有俊才云集于京师长安,实乃是我大汉朝幸事。 因此有诸位大人齐齐献词朝贺,礼赞陛下之圣德。 然老子有言:美言不信,信言不美,臣不论其他,敢问陛下,您是想闻信言,还是听美言?” “这话是何意?汲黯你难道没有听见朕刚才已经说过的话么?朕选的是良臣贤臣,自然是更愿闻及信言了。” 刘彻皱了皱眉头,很是不爽,提高了音量道。 汲黯撩过衣袖,脸霎时间就严峻起来,“陛下一方面去广揽人才,一方面去放纵自己,听这么些美言浮言。如此内多奢念而外施仁义,难道还能去效唐、虞、尧舜之治么?这不太可能!” “闭嘴!” 刘彻没有想到汲黯这么不识好歹,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分,这样的场面,以这样的话语去指责自己,一时气不打一出来,脸大变,直接喝斥道。 “好生无礼……” 诸位大臣们也不禁顿失笑脸,好一个汲黯,怎么能当着大臣的面去数落一国之君呢?难道他就不怕陛下一时气极,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么? 田蚡缓缓地侧目过去,看向身边的汲黯,只见他眼中露出些许讥讽,冷笑不已,继而是胡须随抽动的面皮微微颤动,紧接着,双手握住再一放开,摩挲着双手。 最后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出列大声骂咧道:“汲黯你真放肆,陛下本就待你不薄,奈何你却不思图报,竟敢以下犯上,触怒龙颜! 似你这种人,便是不识抬举,留之也无用处,来人,与我一同拿下这乱臣!” “慢着,朕要你说话了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城下的杀机 汲黯怎么说也是自己新任命的臣子,虽然官职不高,却也在刘彻的视线范围内,你田蚡说拿下就拿下? 刘彻生气么?很生气! 小小的朝会,卖弄下文采,你就要闹那么严重,这不是故意找茬么? 盯着汲黯,有点儿胸闷的刘彻淡淡道:“朕不让田太常下令捉你,是因为朕知道你不会无故放矢,说吧,你为何要口出狂言?难道就因为一场小小的朝会便要说责怪朕?” 汲黯面色毫无波澜,再度来到刘彻面前,肃然说道:“陛下乐于纳谏,实乃大汉之幸,万民之幸。 只不过臣之所奏,也绝非妄言!臣在京师任太子洗马时,就曾听到百姓街谈巷议,直言说皇上图一时之乐,置万民于不顾,竟然要将宜春、蓝田、周至大片农田划归上林苑,当作期门军羽林骑练兵之地,夺民地产,罔顾百姓,此非多欲乎? 臣又听闻,陛下仗着体魄健壮,屡欲去搏击熊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置太后与江山社稷为不顾,竟相好勇,此非多欲乎? 臣还闻听太常侵占民田,与民争水,以致死伤人命,现在竟要贼喊捉贼,因臣之一言便要害臣,此又非多欲乎?” 汲黯一一列举,说到最后,朝太常田蚡冷笑一声,然后又道:“臣身为汉之臣子,一切光明磊落。 况且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 且臣已在其位,纵爱吾身,奈辱朝廷何? 臣的话已经说完,陛下若是不能容臣,臣虽是死,也当无憾。”说完,汲黯跪地伏身不起。 刘彻还有什么话可说?还是鼓掌吧! 这些错其实都是小错,甚至有些错还是自己替臣子背锅,他要锱铢必较,刘彻能有什么话说,不如买个好形象。 随着刘彻的鼓掌,本不想关注一个小吏的众位大臣,这才正视汲黯。 “汲黯你敢说出别人所不敢说的,这很好,朕听的好话太多了,难得听这么些忤逆的话。 众臣不怎么提的错你帮朕提了,朕才能尽力做一个好皇帝,你汲黯,该赏!”刘彻笑道。 “臣不求赏赐,只是尽尽本分而已!” 听到这话,大臣们的眼色就很玩味了,这么说,意思就是我们连本分都不尽了喽? 卫绾苦笑一声,走了出来道:“汲黯他的话说的不假,是臣等未曾关注得当,没有尽到臣子的职责。” 丞相好说话不代表其他人好说话,御史大夫赵绾看汲黯就不怎么舒服,这不是把风头给他一个人抢了么? “臣附议,赵绾以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的过错有因可徇,并非故意而为,况且人无完人,汲黯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学那妇人之态?” 不少人因为这话而大笑,对他们来说,汲黯刚才那番话就是羞辱他们,而赵绾的反击,便正合他们的意思。 汲黯听到笑声,面色就有些不太好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病不医,大病将至,若是赵大人你这样不作为,怎么能尽到臣子的责任?”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你煞有其事的把小错放大,还在贺典上大放阙词,谈何礼节?”赵绾回怼道。 眼看着场面还要发酵,在场众臣蠢蠢欲动,刘彻那能让他们继续争下去? 直接介入道:“众卿家毋须再多说了,好好的一场朝会,怎么就成了辩论会了呢?改日朕便会让你们好好辩一场,今日还是算了吧! 你们所说的朕都知道,朕以后也会注意,省得你们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不愉快。 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同僚之间不是应该相敬如宾的么?争这些干什么?有意义么,相互攻伐两败俱伤有意思么?” 汲黯不说话了,低头不语。 赵绾也不说话了,低头不语。 刘彻满意了,扫视众臣,还是不语…… …… 初雪在长安城停留了半个月,才在东瓯国都徐堰王城出现了踪影,薄薄的一层雪覆盖了大地,尽管不怎么严实。 东瓯王欧贞鸣同样是战国时越国越王无疆的子孙,与闽越王血脉相近,只不过闽越王驺郢年轻力壮,他却已经是老朽垂垂,在儿子欧望的劝说之下,才下达进攻闽越的命令,只不过在此之后,他便卧床不起。 东瓯一带汉化不及南越闽越,他们是在五十多年东瓯王欧摇受封汉朝时,才在欧摇的推动下,改变了瓯人“断发文身”、以蛇蛙鱼蛤等野味海鲜为食的原始生活。 而瓯地民众为了纪念瓯王欧摇的贡献,把他当作神来供奉,希望他祛灾祈福,保佑人们生活安康。 所以瓯王庙与瓯王府在百姓民间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越地东瓯国(又叫东越国亦称瓯越国),分前东瓯与后东瓯。前东瓯是东瓯部落,属百越众支系的其中一支,后东瓯是民俗称东瓯国。 西汉官方册封的名称是东海国,古代王邦国家,统称为东瓯国,即今温州(包括浙江台州与丽水地区)。 其实欧姓才是正统的姓氏,只不过前闽越王为了反对秦朝,才受辱改姓的驺,这么说起来,东瓯国比之闽越国更加正统,至少从姓氏上是。 出完兵之后,东瓯国都的防守兵力确实不怎么足,整个东瓯国兵力才约莫十万,除去边兵仅剩六万,再一出兵,就只有一万兵力镇守王都了。 东瓯国都徐堰王城内, 太子欧望正坐在父亲瓯贞鸣床前,看着有气无力的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咱们的兵已经打到闽越国内了,正与闽越王对峙着,不过闽越王他弟弟驺馀善也不是吃素的,等到他们俩拼命起来,儿臣便会让军队先退避,两败俱伤之后,再来发动攻势!” 而欧贞鸣时不时睁开眼,也算是回应了儿子。 此时在城墙外面,却又是另一种,不同于王城宫内和谐的光景。 这是一群不速之客,他们伪装成东瓯人的样子,打探着进出王城的卫士数量,最终诡异一笑,向远处溜走。 第二百四十六章王城危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去年的这个时间刘据刚好快生下来,所以他也快一周岁了。 一岁的刘据刚断奶,无论在体格和神经发育上还是在心理和智能发育上,都出现了新的发展。 他正处于迅速成长的阶段,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牙齿逐渐出齐了,但胃肠消化能力还相对较弱,所以只能吃一些细碎的米粥,以及一些肉靡菜末。 除了会说父皇母后,刘据还会讲一些词语,能独立着走路,时不时还会在地上用毛笔画一些涂鸦,当然,是在刘彻的目光下画图,单独让他一个人捣鼓的话,刘彻真怕他把墨水喝了…… 看着儿子玩闹,偶尔发出一些笑声,刘彻心情立马就好了,说到底,刘彻也才十**岁,对儿子的疼爱正处在爆棚期。 所幸小家伙不怎么调皮,在卫子夫的约束下引导下,或者说是卫子夫的基因下,刘据虽然小,但性子却是挺安静的。 平时他从来不离开丹景台范围,偶尔出现在丹景台外围,也是因为皇后和刘彻来了,卫子夫带着儿子去迎接。 说起皇后阿娇,她倒是看淡了生儿育女,同样与刘彻恩恩爱爱,更是经常关怀刘据,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 得到东瓯王欧贞鸣出兵,与闽越王兄弟俩混战的消息,刘彻这才松了一口气,吊着的悬念也算是解开了,只不过他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所以去了丹景台,想与卫子夫小聚一会儿。 丹景台周围的布防又加重了不少,黄门们借着刘据的光,轮值的人变多了,每个人值守的时间变少了,自然更轻松了一些。 轿辇早就被刘彻改造了一番,更加符合人体休息的习惯,而刘彻坐在上面,便是舒服了不少。 从未央宫前殿到丹景台,距离也不短,刘彻经历了一阵子不耐烦后,也是到了。 看着刘彻欢快的样子,卫子夫也是开开心心地把他迎了进去。 “陛下,据儿早晨就一直喊父皇呢,臣妾本来还奇怪,现在看来,他是知道他父皇要来找他,心有预感!” 一听这么玄乎,刘彻就知道是卫子夫故意扯上关系的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便说道:“你说儿子有预感,可朕怎么觉得这是子夫你有预感啊?说!子夫你是不是想朕了?” “陛下,你笑话臣妾呢!”卫子夫面色一红,轻跺着脚道。 “哈哈哈!” 随着哈哈大笑,刘彻把卫子夫搂在怀中,拂开她的青丝,亲昵地拱了拱她的脸。 卫子夫心里面慌张的很,尽管在众人面前很多次这么被刘彻搂着,她还是有些不习惯,有那么些羞涩,缩在刘彻怀中不怎么敢乱动。 刘彻宠溺的表现,她也体会得到,连怀两胎,她都快有些没缓过来,刘彻疼爱她,无非是出于关心。 “据儿快醒了呢!陛下不是要看儿子的么?还是随臣妾进去看看吧!”卫子夫这时候能想到的援兵,也只有儿子了。 “这样也好,子夫怀有身孕,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待在外面不怎么有殿内合适,咱们进去吧!” 想起怀中的人儿还怀着孩子,刘彻也不贪恋片刻的温存了。 丹景台里面很温馨,处处是暖色的装饰,刘彻牵着卫子夫的手走进去,时不时称赞有加,让卫子夫好一阵乐不开支。 “陛下近来国事不怎么忙么?为何此之以往,陛下来丹景台来得更早呢。”卫子夫偏了偏头,疑问道。 把在一旁乱跑的儿子抱入怀中,蹭着他的额头,等到他笑嘻嘻的时候,刘彻才回道:“朕不是国事不忙,而是把国事交给了大臣们,让他们代朕处理。” 竟然把国事推给大臣! 卫子夫一听就不高兴了,气呼呼地道:“皇帝为国事操劳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陛下为何要为了一已私利,便要把责任推给大臣们呢?不怕受人指责么?” 这傻子,怎的这么生气?刘彻又牵过她的手,感受着手上的柔.软,笑道:“朕可不是把责任推给大臣,朕只是为了不那么劳累而已,把国事交给他们处理,最后拍板的还是朕,朕要一件件过目,才会批下来。” “啊,陛下可是真的会认真处理、批阅?” “会的,傻瓜,朕的事,朕自然会尽心,倒是子夫你啊,就有些关心过度了哟!” 说完后,刘彻便把她拉进怀中,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 刘据清脆的笑声传了出来,小手摸着两人的面颊,一句父皇一句母后地叫着。 “唔,臣妾只是不想让陛下背负骂名而已。”卫子夫面若桃花,红唇微张,羞答答地道。 轻咳一声,刘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朕怎么会做把国事处置权交给大臣的蠢事呢?朕只是让他们为朕想想办法而已。” 卫子夫点了点头,挣开刘彻的怀抱,走到桌前,端起细碎的米粥,又回来对刘彻娇柔道:“据儿他方才刚醒,肯定是饿了,陛下你来喂儿子,臣妾就把儿子交给你了哦。” 面色一滞,刘彻苦笑不已。 …… 东瓯国并不大,比之闽越又小了许多,驺智接到探子打探来的消息,知道徐堰王城防守兵力仅一万,便带兵两万多,带着攻城器械,一路驱策向东瓯国都徐堰王城,打算强行攻城。 为什么两倍之兵,驺智就有自信,能攻下徐堰王城呢?因为东瓯国的城池建造,不说比不上汉朝的坚固,就连闽越的城池都比不上。 这也是百越之地,城池问题的通病,要不然当初攻打南越的时候,汉军怎么会视城防为无物? 再加上攻城器械的精良、军队素质的高低,闽越都可以甩东瓯一条街。 闽越军攻破防线,到达徐堰王城脚下,只用了不到一天,先头部队在城边驻扎,等待着攻城器械的到来。 眼见着城边耀武扬威的闽越**队肆意横行,欧望眼中冒出怒火,他没想到闽越会专门抽出兵力对他们东瓯,他很想出城与闽越决一死战,但他知道徐堰王城已经危在旦夕了,兵力经不起挥霍…… 第二百四十七章坐山观虎斗 欧望看着城下熙熙攘攘的闽越兵正在驱退来往的东瓯人,时不时还杀人夺财,是一脸怒火,他发现地太晚了,前脚传讯边线被破,没过多久,闽越军就来了,他根本没时间反应,更谈不上张贴告示了。 握紧手上的长刀,欧望朝城下大喝一声道:“闽越军主帅来者何人?” 不过这声音在城上听得真切,城下就未必了,城下的闽越军除了最前边的几个抬了抬头,就没什么动静了。 眼见太子面色越来越黑,东瓯将领欧惠苦笑一声,便指挥了一群人把欧望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不断的大喝让站在城边盾兵护卫下的驺智有些诧异,东瓯人喊他干嘛?还不布防,若是等着自己清理完战场,他们不怕来不及抵挡么? “吾乃闽越将军驺智,城上主帅又是何人?算了,我也懒得知道了,你们还是放弃抵抗吧!我大军只要几天就可以攻破徐堰王城,你们抵抗也是白抵抗!”驺智大声回喊道。 听到这话,欧望气地直吹胡子,把长刀猛掷向地面,长刀直接没入土砖七寸。 再一伸手,后面的士兵递给他一张弓,他引弓一拉,大弓弯成弧度,凝神往驺郢方向聚焦,再一松手,弓箭急速射了下去。 驺郢大概能看到城上一个黑袍男子正引弓往他这儿射,所以他朝旁边的盾兵使了个脸色,直接接过盾牌,刚好挡住了弓箭。 虽然是有惊无险,但驺郢也是一阵胸闷气短,虎目一瞪,把城上那黑袍男子记在了心中,憎恨不已。 大手一挥,直接招来手下兵将,传令让他们把捉来的东瓯人在城下杀了,用以报那一箭之仇。 很快,几百个东瓯人被押了过去,而大刀就悬在了他们的头上,欧望在他们眼中读出了绝望,读出了不甘,读出了恐惧。 欧望大吼一声,眼中开始湿润,这是他害的他们,这全都是自己的错,他们都是代自己而死的! 太子欧望的痛苦,欧惠也看在了眼中,他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下那么一个命令了。 “东瓯儿郎被敌人捉了,只能死得轰轰烈烈,不可引颈受戮被闽越人所杀,他们的仇我们来报,屈辱不能使我们颓废,只可以让我充满力量,传吾号令,放箭!” 传令在城上漫延, 很快,如蜂的箭雨散布了下来,闽越人举着盾牌,慢慢退远了。 只不过,地上永远地留下了几百具闽越人的尸体,几百具东瓯人的尸体。 那被捉的几百个东瓯人死了,是被自己人箭雨了结的生命,他们当中几个人,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可是他们却是一脸释然…… 太子欧望已经看不下去了,在欧惠的劝说下,目光毫无神采,慢悠悠地在士兵搀扶下往城内走去。 没想到东瓯将领这么有骨气,驺智也是吃了一惊,暗自赞叹了他的当机立断。 虽然刚才他没听清城上的将领说的什么,可他知道,那些话对军心的振作,有极大的作用。 在东瓯士兵面前杀死他们守护的人,足够摧残他们的信念,可惜驺智失败了。 这就是驺智与其他闽越将军的不同之外,若是换作其他将军,连捉懒得捉东瓯人,直接屠戮过去,只不过那样不会起到一点动摇东瓯人军心的作用,只会激起他们的仇恨。 闽越王虽然是个大老粗,可他派兵遣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道理。 现在攻城,很明显不是时候,驺智此刻只等着运送攻城器械的几千后续人马到来,有了克城保证,然后再发动总攻了。 …… 当严助得知王恢来了会稽郡时,这天晚上就在城内最豪华的“飞鸟”酒楼为他设下宴席接风洗尘,打算共商兵家之事。 严助首先为灌夫和王恢各斟满一杯酒,说道:“两位将军尽是大汉朝奔波,严助这里贺下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作为太守,严助就相当于宾主,宾主邀杯,自是开怀畅饮,昔日即是同僚,今日更是战友,自当互叙别情。 灌夫最牵挂的还是前线将士们的处境,开口向王恢问道:“将士们饲机一侧,情况还好吧?” 王恢饮下一杯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不说这个吧?下官对闽越东瓯两国的情况也不甚了解,怕是说不明白,反而会让将军更加担心,还是静观其变吧!喝酒,喝酒!” 见王恢打算先按兵不动,灌夫便不好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就像上次一别之后,他对窦婴的尽忠职守,就有了新的体会。 三人正在说话间,酒楼老板聂清也凑了个热闹,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为三个人各敬了一杯酒。 有一个外人加入,话题很快就转移到推杯换盏上了。 聂清举起酒爵,那钦敬的话语就随着浓浓的酒香,一起溢出来了。“小人久闻王大行之名,今日得见,也是三生有幸。 听说大人此次兵发豫章,驻而不伐,闽越王闻之,慌张内乱,还与东瓯国打了起来。小人愈加敬佩,请大人满饮了此爵。” “那都是传言,我小心行军,闽越王可不知道我来了。”王恢笑了笑,端起酒爵,一饮而尽。 “南国之变,全赖陛下之圣德,泽被南越,威震暴王,闽越国起了内讧,我军至今还未挫一刀一锋。” “呀!陛下果然少年英俊,威加四海,四夷徕服啊!”聂清浑圆的头颅被肥硕的脖子支撑着,直伸到案几中央,向王恢夸赞着刘彻。 “行了,你也别多这个事,能打听到这些,你也不是普通人,小心点,别引火上身了,要是泄露出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王恢摆摆手道。 聂清干笑几声,朝严助对视一眼,便连声诺诺的走了。 在酒阑席散的时候,王恢已对回乡的行程作出了新的调整,待兵克东瓯闽越两国之后,他就要尽快回到长安城,去向皇上请缨出塞,要用战场的刀光血影,去印证自己的一生,打败匈奴人,还边境一个太平。 第二百四十八章东瓯军回援 次日天刚刚放晴,王恢就已在太守府待不住了,匆匆用过早膳,他就忙着去和灌夫告别。 而这时,灌夫刚刚练完一通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见王恢前来道别,忙取了十坛会稽老酒,把这十坛老酒尽数交给了王恢的随从。 两人依依揖别后,王恢刚要登车,却见太守严助赶来送行了。 王恢十分感动,上前拱了一礼谢道:“在下此次会面,纯系互通有无,却受到太守如此盛情相待,在下心中真是不胜感激。” “哈哈,王大人太客气了,东瓯闽越两国战情变化,全仰仗你用兵之道,把残局收拾好,严助只是惜英雄罢了!”严助哈哈笑道。 看不得互相感谢的画面,灌夫总觉得太虚了,即便是真心实意,也有几分亢长无味。 他不耐地拉着二人坐下,大刺刺地道:“你们俩先坐下,陪我喝上几杯再说,喝完了,王大人你也好壮壮行,严大人更可以放宽心,何乐而不为呢?” 面面相觑,严助与王恢都笑了起来,对于灌夫的直性子,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不多时,灌夫就抱着一坛子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容满面。 一揭开坛子上的封布,浓郁的酒香味就扑鼻而出,陶醉的吸了好几口,灌夫才满意地嘿嘿直笑。 朝几个杯子里斟满酒,举起酒杯却是皱眉道:“这劳什子酒杯太小了,真不够尽兴!” “哎呀,灌夫你也别想着去拿碗了,就这样喝,不碍事的,王大人可不能喝多,喝多了赶路很煎熬的。”严助苦笑道。 “对啊,我还要赶路呢,就这样喝,来,干杯!”王恢举起杯子道。 “罢了罢了,干杯!” 几杯酒过后,王恢脸上变得红润了许多,他挥挥手,便推辞不再喝了。 …… 好几天过去了, 东瓯国都徐堰王城在闽越大军的冲击下,已然是千疮百孔,城上的守军也是锐减至五千多人,正坚难地抵抗着城下攻城巨兽的吞噬。 巨石滚木早已用尽,只剩下一堆堆沙子,权且被当做了杀敌的利器。 两边损失的人马,那些生命,变得暗淡无光,瘫倒在地上,显得无足轻重,纵使血液再红,兵魂再不甘心,他们终归是躲不掉被草草掩埋的结局。 活着还能有一点点尊严,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徐堰王城已经撑不了多欠了,这么下去,等到弹尽粮绝之际,那就是东瓯国都的末日,毫无反击的可能。 驺智太狡诈了,对于什么时候该怎么攻城,是想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天气寒冷,城墙因为浇水结冰,变得更坚固了些,士兵动作又显得有些笨拙,现在的情形会更危急。 其实很多时候,守城的人还可以扩充,但为什么东瓯将军欧惠不用百姓呢? 原因很简单,百姓没有经过训练,莽撞上阵,只会自乱阵脚,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因为慌乱怕死,把局面搅得更僵,所以他宁肯力有不及,也不愿用百姓守城。 或者说边军回调也不行,因为镇守边塞的兵力除非过多,要不然回调过来了,国内国外都会暴动,这时候,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堰王城近来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它只能受下闽越人的冲击,只等事情发生转折。 另一方面,东瓯大将欧惠也不会束手待缚,他已经派人发放了求援信,一则往长安送去寻求疵护,一则是要求身在闽越的东瓯大军回援,先解了国都的危急,再思及其他的回击问题。 国都对国家的重要性, 是无比之大,他只好让兵力先撤回来了。 当求援信传到与闽越王驺郢对峙的东瓯军营中之时,已经又是几天之后了,统兵的马达无奈之下,只好下达命令,回援国都。 他当初急着冲进闽越国内,无非是怕闽越国内平定了乱象,会重振旗鼓,更加不好对付罢了。 因为闽越王驺郢与他弟弟驺馀善是阵营问题,是分歧问题,根本就调和不了,不能斩首擒王,一旦撕破脸,非得在身后势力推动下决一死战不可。 所以这时候军队在闽越国内,就可以随时捡便宜,不求灭了闽越,只求把他们打垮,给东瓯一段时间成长,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个奢念了,他只能寄希望于以后会有变故…… …… 王恢回去待兵而动的路上、东瓯王城告危的这段日子里,刘彻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地驾临雍城了。 倒不是说刘彻不关心闽越那边的事,而是关心也没用,听听消息就好了,一旦轻举妄动,反而会是适得其反之结果。 这几日来,刘彻接照计划,举行了一系列盛大的祭祀典礼,充分表达了对五帝的尊崇。 只不过随行的东方朔比谁都清楚,在这些盛大典礼的背后,是刘彻追寻那所谓“圣周”之粹的决心,摆给天下人看的仁君之信念。 果不其然,刘彻只在一个上午后,就开始了他的实质性行程。 此次巡临的“卤薄”属于祭祀宗庙,所以车驾的次第是按照“小驾”规模安排的,虽然规模尚不能与“大驾”的八十一辆车和“法驾”的三十六辆车相比,可也是警跸林林,旌旗耀目。 出于方便起见,车驾就停在了那雍城东南方的饮凤池边,而警跸们按照卫青的安排,环着池塘布置了严密而稳妥的岗哨。 黄门与宫娥们,也都依次地排列在车驾的周围。 我们的刘彻率先下车,而他浑身充满了活力,回眸紧盯着在后面的车驾,只见卫子夫被沈梦扶着缓缓地下了车,皇后阿娇与小妍就在一旁伴着。 饮凤池畔的花草树木懒洋洋地躺在阳光下,在入冬的日子里,西北风还没有带走的黄叶,发出齐唰唰的响声,环池合抱粗的梧桐,在蓝天下,挺拔地站立着。 其实刘彻心中还有一个很久便有的夙愿,就是要感受孔子所说的“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的那种气息,而西岐正是周礼的发祥地,他自然要好好观瞻一番。 此时此刻,站在当年凤凰饮水的池边,他的思绪立即像是跨越数百年时空,正追逐着周人的黼黻文章、礼乐钟鼓去了。...“”,。 第二百五十章善良的人一直善良 起哄者打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旗号,肆无忌惮地把别人的生死当做儿戏,他们可以不理会,可以心中对女孩的以死相逼表示不屑,但他们若是言语麻木不仁的话,那就变了一种性质了,应该称之间接行凶者! 霸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旁人的冷漠,甚至是嘲讽讥笑,每一个抑郁者背后,都站着一群自诩高尚的人,他们把别人的丑事当做谈资,罔顾抑郁者痛苦不堪的心。 抑郁症煎熬么?据刘彻猜想,的确很煎熬,他们活在心灵壁垒之中,承受着这个世界肮脏、不堪、变态的一面。 前世孤儿院中,他见过几个抑郁症小孩,而那些小孩,无一例外,对生活不抱有希望,他们消退的纯真上空,是一片灰暗。 不管是跳楼,楼下的起哄者,还是割腕,电话那端的讥笑,都让生存变得苍白,一切变成绝望。 如果刘彻不解救那个女孩的话,很有可能,她的一生,都会在阴影中苟延残喘。 吩咐卫青与雍城县令照料好几女后,刘彻就挤进了人群,不多时,从外面钻入了人群内围。 刺耳的起哄还是没有停歇,刘彻耐住性子,来不及观察场上的情况,只是把所有言语恶毒之人的样子记在了心中。 大约有十多人是这样的,刘彻片刻就记完了,再把目光投入前方,只见那衣服满是补丁的女孩手持一把菜刀,刀锋离脖颈只有一寸,整个人蜷缩在一角。 她哭得很大声,眼中满是求饶,她以死相逼,无非是希望父亲能放过她,让她安然度过几年,再陪着母亲几年岁月。 因为一旦嫁出去,就犹如泼出去的水一般,一年到头都回去不了几次,而父亲现如今那个德行,她怎么忍心把母亲交给他? 这是在药铺门口发生的事,地上散落着不知名的药材,从这里刘彻可以看出,女孩是给母亲买药时,被父亲给勒令出嫁的,而菜刀很容易解释,药店旁边就是个铁匠铺,菜刀应该是女孩慌张中从里面拿出来的。 女孩样貌俏丽,不美,但也不普通,五官还是挺好看的,只有肤色黑黑的,让她的五官凸显的不明显,她没有普通农家女孩的那种乡土纯朴,但有着大家闺秀一般的灵性。 泪水划过她的脸庞,与一旁气急败坏不依不饶的父亲形成群明的对比。 贸然过去的话,不但救不了人,还会坏事,刘彻只好先听着两人的话语,再饲机行事。 听着听着,刘彻的疑惑越来越少了,但女孩眼中的死志也变得越来越浓了,她手上的菜刀已经蹭破脖子,一丝血线露了出来,父亲看到渗出来的血,神色慌了半会儿,不再言语,而是慢慢走向女孩。 刘彻暗道一声不好,想冲过去把刀夺下来,但人群外面的县兵脚步声,让他没停住了脚步。 这毕竟是雍城县尉的管辖范围,还是由他出面更好。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很明显,在官兵面前,他们知道说多了也不好,看热闹就行了。 雍城县尉是接到手下的传讯来的,皇帝能来雍城本就是大幸,他那里敢让其他的事让皇帝烦心?所以他几乎是火速赶了过来。 见状,刘彻心中一动,又趁着女孩惊讶之际,右腿倏忽用力,几米的距离几厘秒间就越过了,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的菜刀就被刘彻夺了过去。 女孩面色气愤,眼泪一下子就又溢得更凶了,她起身去夺回菜刀,可惜刘彻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女孩的父亲这时候倒是有些释然了,没理会女儿,却是往雍城县尉方向走去。 几次夺不回来,女孩也较起了劲,小脸一苦,直接用手捶打着刘彻的胸膛,一边捶一边哽咽道:“都怪你都怪你,你让我去死啊,死了父亲就不会逼我嫁人了,母亲也不用亲眼见到我离开了!” 刘彻无奈,把目光投向了小跑过来的三女和卫青,一脸求助。 只是诧异地看了女孩的父亲一眼,便没再理会他了,雍城县尉张贤直接往刘彻身前跑去,跪伏道:“微臣叩见陛下!” 陛下??? 众人惊倒。 “好像听说了陛下会来雍城,没想我居然亲眼见到了……”人群中传来惊乎。 百姓心中苦笑:还等什么,下跪啊! 于是,除了卫青单膝跪地与三女站着以外,在场所有人都跪着了。 女孩心里郁闷不已,她刚才打谁了?她好像打了皇帝…… 尽管打得不重,但也算得上是触怒了天子之威,不过转念一想,女孩又笑了,她这样死了,就是罪有应得的了(古人皇权至上观点),母亲大概也不会为她的死而难过吧。 刘彻不太愿意看到所有人下跪的场面,于是大声喊道:“都给朕起来,再不起来,朕生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敢起身,最终县令的带头起作用了,这才全都起来了。 但接下来刘彻说的话,又使某些人心里凉了半截。 “朕刚才把一切看在很清楚,相比较于那逼女出嫁的父亲,朕更痛恨的是,居然有人起哄,让别人去死,其中叫的最欢的十几个,朕都记得很明白,你们,冷眼观人,漠视同胞,该罚!”刘彻轻哼道。 “陛下,怎么罚?”雍城腆着脸走过来问道。 “怎么罚?男人杖责十棍,老弱妇孺就罚币五十枚!” 刘彻可不想看那些百姓受罚的画面,指出十几人,又让县尉把那女孩的父亲押回县令府,就带着女孩率先走了。 女孩跟在卫子夫三女后面,在三女的关切下,才把眼泪抹干净了。 县令府离这儿并不远,几分钟路程,所以刘彻与卫青他们,是走回县令府的。 当街询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还会让两人在围观下慌张乱说,刘彻这才选择把他们带回去,一个一个问。 刘彻先见的,是那女孩。 县令很配合地给了一个房间, 待几个县兵进屋作证后,刘彻便开始了他的问题。 “你姓什名谁?” “赵婉君。” 刘彻笑了笑,又调转马头道:“你恨你父亲么?” “不恨!”女孩倔强地抬头道。 到现在,她还在维护她父亲啊,方才执刀之时,她想的就是自杀,而不是伤她父亲,刘彻苦笑不已。 第二百五十一章泄露风声? 不知被刘彻安排在另一间房的女孩父亲,若是明白了女儿心意,会怎么想?刘彻慨叹于不对等的父女关系。 “你父亲叫什么?” “赵高。” “唔……与奸臣赵高同名同性?” 刘彻兀自一惊,表示奇怪。 “姓赵名高可是犯了什么忌讳?”赵婉君一时情急,反问向刘彻道。 “这倒是没有,朕只是好奇而已。毕竟赵高臭名昭著,一般人不会取这个名字。” 对女孩的态度,刘彻也硬气不起来,让他摆出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也是要分人的。 赵婉君这才大着胆子直视刘彻,只是持续了不到几秒钟,又垂头低声道:“祖父只是一介小民而已,那里会特意避开那么多?赵高之奸,可不是人尽皆知的。” “人尽皆知倒不至于,秦人可不会答应,深山老林不缺忠秦的人,他们当中有本事的也不少,怎么会让秦朝的丑事泛滥呢?”刘彻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她是听得懂的,秦朝不再,汉却承了秦制,秦的子民又怎么会全是无用之人? “你还要自杀么?” “要!” “若是你父亲不再为难你呢?”刘彻撇撇嘴道。 眼睛睁得大大的,赵婉君神色有些摇摆,弱声道:“既然父亲不逼我,小女子怎么能白白死了?” “哈哈哈,这确实是不能白白死了,蝼蚁尚且偷生,能活着就是好事,人死了,一切就乌有了。” 这是给了赵婉君一个台阶下, 而她心中对皇帝的印象,也是大大改观了,他,似乎很和善,就像邻家大哥哥…… “小女子方才捶打了您,冲撞了天威,陛下,你还是罚我吧!” 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刘彻扫视了周围几个将士和卫青,对赵婉君笑道:“是么?朕怎么不知道?还以为是有人给朕挠痒痒呢。” 有意隐下这件事,陛下这是打算揭过去了?赵婉君心里多了几丝暗喜,微笑道:“挠痒痒这不对,应该说拳拳心意才对!” “哈哈哈,好!” “陛下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皇帝出面办的闲事,决不可能不了了之,赵婉君极相信她父亲会因此而转变性子,毕竟他曾经可不是这样一个人。 “忘了吧,朕可不想天天被人记挂着,挺别扭的。”刘彻拒绝道。 “额……” “不接受辩解!” “小女子尊旨。。。” 瞄一眼卫青,刘彻轻笑道:“卫青,取一百金过来,好人就做到底,她还有个病重的母亲和神智不正常的父亲呢,这钱当朕赏给她的了。” “陛下,民女不能要!” 斜了她一眼,刘彻轻哼道:“你这么小,可能自己挣钱?你母亲可又有钱治病?” “没……没有。” 已经谈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没过多久,刘彻就走出屋子了,而赵婉君,脸上也真正出现了笑容。 县令序曲本就在门口守着,随时待命,等到刘彻出来的时候,他也瞧见了,正想上前献殷勤来着,刘彻却是直接朝他喊道:“朕有话问你,去堂前回话。” 脸色一滞,序曲连声喏喏。 这时的县令府上公堂,没刘彻想得那么好,一桌一木一排棍棒,就差不多是全部了。 由于是问话,所以刘彻懒得坐上椅子,与序曲一前一后侧立,旁边守着县兵与黄门,就问起了话。 刘彻疑问的,无非是赵高父女的来历,或者说他们背后,又会不会有些故事,赵高又是否几度转性,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说吧,那赵高你是不是认识?” “陛下,您从何而知?” “从你见到赵高时的表情,和他不惧官府的反应得知!”刘彻轻哼一声回道。 序曲这才轻笑道:“陛下好眼光,臣与那赵高曾经确实是同僚。” “哦?怎么说?” “他曾是县尉。” 刘彻顿时好奇心大涨,忙问道:“那他又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杀过人。” “为什么杀人?” 序曲苦笑道:“陛下你可知道赵高的妻子为什么重病?就是被一个富家婆下的药啊!以前赵高性子就很烈,他带人把那富家婆在富商家中杀了。 这一下子就惹怒了富商,富商在朝中也有些人脉,杀人偿命虽不至于,但赵高还是被关了两三年,可怜婉君靠着亲朋才变卖家产,勉强养活了病母,父亲却又性情大变了,惰怠十足。” 原来还有这等事情,刘彻这才释然了,抿嘴道:“那赵高倒是还有转性子的机会,心结不解,他也就无心撑起父亲的责任。” “陛下您可还要去见他?” “见,朕不能食言!” 序曲面色一紧,“那孔庙祭典可要推辞一段时间?” 他虽然对赵高还有同僚之情,此时都已经是很淡了,所以他最关心的还是孔庙祈福一事。 “推辞?不必了,朕只是和赵高聊聊而已,不会误了祭典。” …… 闽越国内, 一场黄昏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 雪花形态万千晶莹透亮,好象出征的战士,披着银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战帆在远航…… 不怎么宽阔的小道上,此时多了一群忙碌的身影,他们踏着雪地,正往南边跑去,他们带着的,便是来自汉朝的消息。 既然王恢屯着兵随时查看闽越国两方势力的角逐,那么闽越国方面又有没有盯着汉朝举动的暗哨呢?答案是有的。 正在与闽越王东打一仗西打一仗的驺馀善,早在与严助会面之时,就已经在两国边界布置了几十个探子,偶尔也会装作百姓混入汉朝势力范围内。 而正是这个多了一个心眼的举动,让闽越探子探到了王恢大军的动向,现如今才忙着赶回来告诉驺馀善。 泄露风声是难免的了,大军驻扎,总会有不同寻常之处,而闽越探子这么晚才探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就当前情况而言,罢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百五十二章一言不合就开干! 相较而言,比之羽林骑,刘彻对自己缔造的期门军更加怀着十分特殊情感,因为它镌刻着新制推发的印迹,与此同时,也寄托着他对未来汉军战力的希望。 因此,每一走进池阳军营,那些将士英姿雄发的日子里,平时靠游猎打发时光的往事便急急地涌上心头。 期门军初创之时不过几百人,现如今,刘彻把千人仪仗补充到了军中,而将来,他还会把为国效力才战死的将士子弟招进来补作来源,这些人也都将交由卫青负责训练。 来雍城的前几天,他就从雍城马场选调了千余匹良马,刘彻所打算的,无非是想装备这支年轻的军队罢了。 现在,或者说从刘彻踏上雍城土地的那一刻起,期门军已经该登上军队新星之位了,因为在刘彻的关照之下,它已经成为了一支潜力非凡、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 现在,刘彻就在一旁暗中观看着将士们的演练,就觉得依照卫青这个练法,它必将是未来与匈奴发起战争的中坚之一。 刘彻之所以要期门军一同前来,也是想让期门军率先领走那批良马,使卫青所领的期门军更早适应自己的位置,一来好为将来擢拔和重用卫青铺平道路,二来为再次扩员作准备。 固然,对卫青的情感之中,刘彻所为不仅包含了他对卫子夫的偏爱,还包含了刘彻对卫青的殷切希望,而且对刘彻来说,仅仅因为这些卫青是无法进入他的视线的,他的能力早就得到了初步印证。 那南越一战,让刘彻看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的韬略和胸怀,不仅是出自周亚夫教习的作用,还是他自己的善谋后动的秉性,无一例外,都证明他是一个可造之材。 凝神望天,那片片云彩很悠闲地漫步在遥远的天际,而太阳,正孤零零地悬挂在雍城马场的上空,苍白地映照着大地,显得暖洋洋的,但不足以驱散寒冷。 一身戎装,刘彻从校场的阅兵台上去眺望远方。 田野在这个季节脱去了金色盛装,变成了白雪皑皑,正**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又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季节,渭北高原的每寸土地都化作成了白茫茫,失却了土地本来的颜色。 可这些似乎并不能影响期门军,他们依旧在照常训练。 场上的杀喝声咆哮声此起彼伏,从队列步法转换再到阵法变化之玄机,从马上骑射又到兵器格斗。 一连几个时辰的演练使这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筋疲力竭,疲惫不堪。 不过只要卫青没有下达命令,大家就没有人会有些许懈怠,很明显,他们都十分清楚卫青治军的严格。 不过事情总是会有例外,目光流转于马场之上,刘彻看到有人因受不了连番疲软而晕倒了,兀地落下了马,万幸地是没有被马踩到。 正在奔驰的骑士们,眼见这一幕,脸上露出不忍,纷纷勒住了马头,而那个带头勒住马头的年轻什长率先跳下马来,试图去抱起那个昏厥的骑士。 “啪!啪!” 什长的手被从一旁伸过来的皮鞭,给有力地拨开了,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了队史那张万年不变、阴郁的脸。 什长像吃了老鼠屎一样恶心,这个僵脸大汉总是这么无礼,作为队史,整天就好像别人欠他五百万似的。 不过,这些心里想想就好,让他反靶的话,不得被活活整死? 军队里面狠茬也不少…… “起来!” “让我死吧!我受不了了!”年轻的骑兵因为摔在地上,给摔醒了,刚刚起身,就抱着头求饶道。 “这点苦你都吃不了,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起来!” “起来!难道你还要吃皮鞭么?” “起来啊!懦夫!” 那队史连着几句话厉声喊道,皮鞭随之重重地抽打在骑士身上。 刘彻看到这些,心里面是有些心疼的,但他知道,放纵就是堕落的开始,一旦他开了这个先河,那么注定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军队的战斗力,为了让将士们的性命在战争之中,更多的保全,他只有当做没有看见。 “你要是想死,就去死在战场上,趴在这里算什么玩意儿?” 又一声责骂过来,剧烈的疼痛与满心的劳累,催开了骑兵那双疲倦不已的眼睛。 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没有说,只用舌尖舔了舔裂了的嘴唇,挣扎着站了起来。 千余人的马队,又一次在日光下重整队列,那队史手握着战刀,坚毅地站在最前面。 事实上,在众位将士们的眼中,他并不比他们年长多少。 可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在平定七国之乱中血洒疆场。 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因为伤心而撒手人寰。 如果不是他的亲族早就因不再联系而统统离异。 他也许至今还在双亲与众亲族的庇护下,与常人无异,快乐成长到现在。 生活使他很早就经历了人世沧桑,他也跟着父辈的足迹,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军旅生涯。 每当他嘶哑的声音重复着卫青的训词之时,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背后的深情,也都化为此刻的严厉和无情。 “未来,我军还可能会与匈奴大战,我们汉家男儿,岂可贪图享受? 卫大人不只一次说过,平时多流汗,只是为战时少流血!你们明白吗?你们当真觉得我愿意虐待你们吗?” “清楚!” “大声一点!” “清楚!” 声音在莽原荡起一阵阵的回音。 “再来!” 喊完话后,队史的战刀横地一挥,直指前方,这马队风驰电掣般地,再一次朝目标奔去。 而这,只不过是十几支队伍之中的缩影罢了,卫青,正在最前面,带领的第一支队伍。 …… 东瓯军的回援,很及时,当驺智快要攻破城门的时候,他们便浩浩荡荡的赶回来了。 驺智再不甘心,也只能先走一步了,他本想攻破城后,去抢劫徐堰王城一番再走,现在也没这个机会。 不走,就是两面夹击。 走,还可以安然离去。 不过很不凑巧的就是,驺智在回闽越的路上,刚好撞见了东瓯大军…… 东瓯军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闽越人可是想攻打他们的国都来着! 一言不合就是干! 第二百五十三章遭遇!死战! “客人来了是好酒,敌人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驺智,你已被包围了,受死吧!” 回援的四万东瓯军将领马达,双手抱臂,腰板挺得直直的,眼色快意,张狂地笑道。 虽然不想承认, 但情况确实如此, 来的时候是两万大军,攻完城后,加上战损,只剩下了一万三千余人,加上连日攻城,士兵们早已疲惫,碰上这四万东瓯军,既便是战力更高,却也是回天无力。 认输?这是不可能的! 这片土地上,他们闽越人,本该就是主人是老大,让老大给小弟磕头,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 驺智见马达奚落自己,仿佛自己已经是笼中鸟了,心中恼火,大声嚷道:“你们东瓯军那次碰上我不是惨败?上一次,好像你是单枪匹马溜走的吧?哈哈哈,这一次也不例外,你马达可要小心了!” 已经快要是绝境了,驺智为什么还要激怒马达呢? 因为他想让马达不顾一切地与自己单挑,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生擒了马达,使敌军失了军心,而已方军心大振,此消彼长下,还有活下一部分人的希望。 这些话达到效果了么?达到了,只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罢了,马达很气,但他没有气昏头,甚至还露出轻蔑的笑容。 “反正你也快死了,我从来不和死人计较那么多,想单打独斗哇?做梦吧!说不定下辈子,你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 这一番话,让闽越军不由自主的,就从心底里冒出了一股寒意,相比较于东瓯军的摇旗呐喊,他们的表现,是一脸颓靡不振。 人数上可以输,但气势上绝不能输,驺智一吹胡子,又是骂道:“以前不知道缩头乌龟长什么样,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在我眼前的,不就是这副德行吗? 马达啊马达,你不仅没本事,还不怎么有胆量,估计你们的先祖欧摇知道了,得从坟堆里爬出来捶死你吧!” 卧槽,这就不能忍了! 马达沉哼一声道:“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你就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一副要死的样子? 驺智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既然多说无用,那便战吧! 帅旗一挥,鼓击三次,震耳欲聋的声响,宣告了战争的开始。 六个时辰后,数里之地便布满了尸体,驺智持刀喘气,再向左右望去。 只见左边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骨箭,却还在用不再熟悉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狰。而右边的兄弟却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着,嘴角甚至流溢出了血来。 驺智用衣袖抹抹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看照耀着红白色土地之上,那腥红色的太阳,直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可怜河边骨,犹是梦里人。 不知妻儿的那一边所看到的太阳,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血红呢? 将军在远方挥舞着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颗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国人的希望,好像旗帜。 他苦笑。 这便是战争,他要维护的始终是闽越的国威,却又有多少人,会去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不会想的吧。 唰唰唰!!! 寒光一闪,却又是一矛刺过来,那一瞬间,旁边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闭上。 时间的车轮滚滚而过,这一场战斗,终究是以东瓯军的胜利,而结束了。 霎那间,山谷里起了狂风,太阳挂在灰蒙蒙的山头,闽越军和东瓯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河谷,血水淌进河里或溅洒在水草间,弥漫着浓烈的腥味。 马达踩着血浆和泥泞,走过一具具尸体,不时地蹲下拂去东瓯军将士脸上的血泥,合上了他们的双眼。 伤三千人余人,死一万五千余人,这是一场惨胜! 不过令马达最可惜的是,虽然闽越军死的一个不剩,他还是没有找到驺智的尸体。 他逃了? 马达觉得可能吧。 …… 雍城县令府 去雍城马场溜达了一圈之后,刘彻便回来了,他毕竟还有一件事要去做,当然,不是专门陪几女,而是去一波赵高。 嗯,赵高的赵,赵高的高。 由县兵把赵高带到近前,刘彻咪了咪眼睛道:“你当过县尉,所以说,你是一个武夫!” “可以这么说。” 赵高跪伏在地上,眉目间神色并未发生变化,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回复道。 “你逼你女儿去死,你可知道,你这是疯魔的表现!” 赵高浑身一颤,“草民并未想过让她去死。” “没有想过?真的是好一个没有想过,你知不知道,杀人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不单单只有用兵器解决才是杀人? 若是你女儿死了,你的这一句没有想过又有何用?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哪里有什么后悔药吃? 可笑她还一直在维护你,而你却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于心何忍?你还配做她父亲吗?” 刘彻言语激昂,步步紧逼,气急败坏地道。 “君儿她……她嫁了就好的。” “哼,她嫁人了,就凭你这德行,你能照顾好你的妻子?恐怕是痴人说梦吧!”刘彻不屑一顾道。 “这……” 刘彻摆了摆手,撇撇嘴道:“别这了,朕就问你一句,你可还愿意重新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县尉吗?” 赵高双目之中终于有了神采,他所渴望的不就是回到巅峰状态么?那个时候他还有进取心,而现在呢,这种颓废说实话,他早就受够了! “草民愿意!” “愿意也没用,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把人家职务给卸了吧?” 心都是拔凉拔凉的,赵高忽然有一种想打人的想法…… “不过,朕倒是可以先让你做他的副手,依朕看,最多两年的时间他就会升迁,到时候你补上他的位置就可以了。” 这个转折很舒服,赵高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虽然表示很不理解,但也欣然接受了。 也许这就是男人吧…… 刘彻自然是男人,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你路子干净,品性端正,不是故意想犯罪而是被逼无奈的话,还是可以任用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卫氏朝鲜来人 大雪飘飘洒洒,落进了一处闲静的院落,院子很简单,单单用竹篱给围了起来,白白的地面衬映着灰黄土屋,素朴之气息扑面而来。 究竟是谁住在这里? 不,这里已经不是平民百姓的流转地了,尽管这四处的房子分明昭示了它们属于闽越百姓。 驺馀善此时就在院子里面坐着,当然,不是坐在雪幕下,而是坐在内屋。 这里的百姓早被驱散了,被野蛮的将士撵到了另一半村庄上,而这一半,已经被将军们征用了。 院子外面布有着驺馀善的亲卫,而院子里面,则有着死士把守四角。 职责告诉他们,他们得迎着雪,防备着一切突发情况,所以既便雪把他们给包裹了,他们抖上一抖,还是会坚定地侍立一边。 在死士与亲卫的眼中,从小到大所接受的信息,一直都是为了一个人服务,而这个院子,他们为的人,只有一个,驺馀善。 能用他们的生命护卫主人,是作为死士变态的愿望,驺馀善可以无条件相信他们。 因为一旦连这群从小训练到大的好奴才都背叛他了,他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从别人那儿得知的。 大军在村子外面安营扎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村子本来就不大,怎么可能塞得下几万大军? 坐太久了也是一种痛苦,借着休战机会休息的驺馀善,不耐烦地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一步步走进了雪景中,在死士眼中开始有些许波动,他,这是要练剑了? 驺馀善不仅会领兵打仗,还会一身精妙的剑术,经历过少年时十年辛苦练剑,他虽然不经常去亲自上战场,与敌人贴身肉.博,但每每闲不住时,便会来这么几招剑术。 雪絮在空中摇摆不定,展示着纤薄的身段,翻飞的样子,像是一丛丛水汽,很快便没有了。 刀不血刃,这是他的目标,所以,他的日历上,全都应该是尽量不轻言放弃,练剑也是如此。 正练着因内战,而久未再试的剑术,一个消息的到来,让驺馀善面色变得阴沉,他已经不无聊了,现在改心火交加了。 听着跪地的几个探子,所说的话,驺馀善脸上黑地可怕,让本就不白的肤色,衬托地更加狰狞。 沉重的一个哼声,从他鼻腔发出,驺馀善朝几个探子吼道:“你们现在才告诉我这些,难道不觉得太晚了吗?你们如此误事,我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几般叮嘱你们注意汉朝动向,可你们呢,当耍我好玩是吧,要是当初还未与驺郢那厮翻脸的时候说这些,还有点用,现在呢,还有意义么? 如今我闽越已经乱了,要是汉朝在两败俱伤的时候冲将过来,我闽越还保得住么? 哼,这是要逼我速战速决么?还是让我永远臣服在汉人的脚下?刘彻啊刘彻,你的心可真够歹毒的呀!等我缓过十几年,你汉朝也只能任我自在了!” 驺馀善似乎还沉浸在只要附庸就可以躲过一劫的梦里,他虽然很不满意汉朝的出兵,但也是无能为力,打都打起来了,只能先争个胜负,再言其他。 说实话,他对赢下这场战争,把握很大,驺郢还在闽越王的位置上贪图享乐的时候,他已经奔走了很多地方,闽越国,到处都有他的势力。 在驺馀善发完脾气,沉思的时候,几个探子跪在地上,也是越来越煎熬,他们不知道,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惩罚。 驺馀善与闽越王一样,都很嗜杀,他们两兄弟,总是一言不合便想杀人,这些年,被他们杀过的办事不利之人,还少么? 很快,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驺馀善从沉思中醒来,把目光投向几人,看着他们的颤抖,心情不自主地便好了许多,露出阴寒的笑容,朝几人道:“你们想活着么?” “想……想啊!” 几个探子中的一个忍不住回话道。 “哦?那你们呢?你们难道不想么?”驺馀善玩味地看着旁边几人,笑道。 “我们,当然都想啊!” “想啊!” “想活!” “……” “这样吧,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第一个说话的人呢就免罪了,其他人按先后顺序,每推后一个人,就加十鞭子好不好?”驺馀善捏着下巴道。 “饶小的一马吧!”那个最后说话的探子,哭丧着一张脸道。 驺馀善不屑道:“不让你们死已经够好了,你们还敢提什么要求? 哼,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受刑!” …… 在刘彻忙着操持期门军一事之时,长安城最近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自东边而来,他们满怀尊敬,他们充满了谦卑,一副随时喊“爸爸”的样子。 没错,他们就是汉朝时候的朝鲜人,为了拜见宗主国而来。 最初之时,在战国白热化阶段,各国都想着开疆拓土,而燕国在全盛的时候,就曾经攻取过真番、朝鲜,让它们归属燕国,并且还为了让它们顺应统治,专门又重新设置官吏,在边塞修筑防御城堡、关塞。 只不过,后来秦国灭掉燕国,朝鲜就成了辽东郡以外的边界国家,再一次成了咸鱼。 而在汉高祖刘邦时期,那燕王卢绾背叛汉朝,前往匈奴去亡命,卫满亦是一同前往,并带同千余名党徒进入朝鲜半岛。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卫满这家伙倒是很有本事,不愧为汉朝出身的汉人,他觉得当一个小小的随从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占地为王,招兵买马,当个皇帝玩玩。 大致上经过是这样的,卫满率领部属刚来朝鲜时,得到朝鲜王箕准的礼遇。 箕准拜他为博士,赐给圭,封给西部方圆百里的地方。 箕准的目的很清楚,就是希望通过卫满,来为他守护西部边境。 然而卫满是个很有政治野心的人,他利用封地为依托,不断招引汉人流民,积聚自己的政治、经济力量。 当时他召集了战国时齐国和燕国亡命者结成军队,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打的当地的土著屁滚尿流,也就顺势推翻了箕子朝鲜的箕准,并夺取箕子朝鲜的首都王险城。 卫满当然笑着即位了,史称“卫氏朝鲜”。 第二百五十五章“妹夫”刘彻 卫氏朝鲜来人,那想见的,肯定就是汉天子刘彻了,刘彻不来,他们没辙,只能等下去咯。 好歹也算是一国使者,丞相卫绾也不会就这么把人家晾在那里,把一百多人的队伍给安排好了之后,就准备了传信,打算把皇帝给请回长安城。 所幸朝鲜人也不急,也就笑着接受了汉朝丞相的安排。 他们此行目的,便是来请教诸家学问与理政治国思路的,见刘彻反倒是礼节上的要求。 要是把一堆书和刘彻放在一起,他们心里更倾向的,肯定就是一堆书了。 秦朝修的驰道,经过汉朝的加长加宽,在一些重要地方,早就是四通八达了,从长安城到雍城,也同样如此,距离只是时间问题,不存在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由刘彻主持制造的马蹄跌,也已经投入使用,马所受到的待遇,比以前好多了,再也不用忍受奔波的磨创与疼痛。 甚至有时候,坚硬的马蹄铁足以将摔倒的敌人给活活踩死,更增加了马的几分凶性,让人不知不觉中,望而生畏。 而给皇帝传讯的人呢就是李广利,他骑的也正好是装上了马蹄铁的马,起初他还不怎么理解马为什么要安上马蹄铁,但骑过之后,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再一次对他未来的“妹夫”刘彻,表示衷心的佩服。 给皇帝传讯的马能是劣马么?开玩笑,李广利屁股下面的红鬃马,正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千里马,一日千里那都不是事。 为什么要让李广利传讯呢?这就是丞相卫绾的思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今年便有娶那李妍的意思,平日里皇后也是对她宠爱有加。 卫青都跟着皇帝去了雍城,让李广利去传讯,不仅可以让他们兄妹团聚,更可以冲淡刘彻无奈回京的不爽,何乐而不为呢? 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了,周亚夫也当过丞相,哪里会不知道卫绾的意思呢?既然李广利他自己很愿意去,让他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作给卫绾一个顺水人情罢了,直接承允了下来。 朝鲜使者来了汉朝,自然得入乡随俗,接纳了汉朝方面提出来的一切要求,每日除了逛一逛长安城,没有去别的地方的意思。 他们感慨于语长安城的繁华,又震撼于宫殿之大,单单宫廷就占了长安城的三分之二,汉天子坐中央而治四海,那种无比的权威,他们是难以想象的,这就无形之中催发了他们发自内心的谦卑。 汉朝几千万子民,这在当时绝对是庞然大物,雄霸东方的超级大国,朝鲜的人口与汉朝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人口的多少就是国力的大小,很多时候便是一个正确的悖论。 当卫绾在与他们炫耀国威的时候,他们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他们的国主,都只是从汉朝的一部分,燕国里面的一个小官走出去的,卫满都能谋下朝鲜,他们从来都不敢反咬汉朝一口。 夜色如水,萧瑟的寒意伴随着李广利走进了深冬,他自己说不清,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有劳累也有喜悦,就是冰霜迫使马跑得不怎么快,这才是最让他烦恼的。 终于快到雍城了,周围一片死寂,几里外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汉军星星点点的篝火,他们守在城墙之上,依旧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李广利疲倦地收缩在一道丘梁后面,靠着一棵树在歇息,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汉军不断的喊杀声。 南越的从军经历,已经在他的心底里生根发芽了,他忘不掉沙场之上浴血奋战,更实在不知不觉之中,把自己的一生化作了戎马,他离不开征战了,他和卫青一样,也属于杀戮。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 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在静谧的氛围之中,李广利抖了抖甲衣上的积雪,便站了起来,休息也休息够了,那么这最后的几里路,他也得尽快走完才是。 一个翻身上马,李广利单枪匹马,不快也不慢的靠近了雍城。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雍城守将在城头大喊。 “吾乃周亚夫周将军手下李广利,此行是为了送讯而来,你们速速开城门,要是耽误了见皇帝陛下,这罪过你们可担不起!” 明知道事情不急,但李广利还是习惯性的扯着夸张口气,朝城上的人回话道。 “通关文书何在?” “喏,给你们看!” 话音刚完,李广利就把布帛裹上了个石块,用力往城墙上一掷,包着石块的通关文书,就落在了城墙之上。 守将打开一看,见他所说果然不假,又往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的人影,便下令让士兵开城门,把李广利迎了进去。 …… 刘彻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广利,抿嘴道:“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告朕吗?” “臣的确有要事相说!”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刘彻又问道。 李广利嘿嘿一笑,便说道:“卫氏朝鲜来人了,他们说要见陛下您呢,丞相觉得这件事,关系到两国之间的邦交,就特意让臣来告知陛下,请陛下早些回去,与那群异国人见上一面。” “丞相真是打的好主意啊!怎么,你想见你妹妹吗?”刘彻笑道。 “想啊!臣好久没见着小妍了,以前是在军营里迫不得已,现在有了机会见她,自然得好好叙叙兄妹之情。” 一提到妹妹,李广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眉目中阿谀奉承的神色是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真切。 刘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在三日之后,才会起驾回宫,你也不用担心与妹妹团聚的日子太少,朕会多安排你和她见面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暴走的闽越王 驺智率领大军离开之时,闽越王驺郢对他是充满信心的,他觉得就算不能给东瓯王一个教训,也能把东瓯军引回国内,解决这不小的隐患。 手下大将之中,驺智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的,对他的感情也更深,闽越王驺郢最相信的,也同样是他。 假若他连一个小小的偷袭,围魏救赵都做不到的话,那才会让他大跌眼镜了。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再厉害的高手也会有失误的时候,更何况驺智一点儿也不熟悉东瓯国的道路,就算是把东瓯军引回去了,他们遭遇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那么点可能的。 结果,他们就这样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到底是带路的人有猫腻,还是就是这么巧,或者是东瓯军是存了守株待兔的意思,这些通通都有可能。 噩耗传来之时,闽越王驺郢心都在滴血,他第一次在众将领面前失态了。 推翻眼前的桌子,驺郢咬牙切齿道:“驺智他跟了我那么多年,我待他如同手足,现在你们却要告诉我,他被东瓯人杀死了! 叫本王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杀我兄弟如断我手足,东瓯人如果不付出血的代价,本王心里面永远不会过意的去,他们必定会为他们的狂妄买账的! 当初就应该早些灭了东瓯国,要不然也不会平白生出这么些祸端!这驺馀善不顾兄弟之情,生出反骨,当真是可气可恨!” 毕竟共患难过,矮个子墨沉也是放下了曾经与驺智的不愉快,朝闽越王劝说道:“大王还是节哀顺变吧,驺智他们是为闽越死的,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多想无益,不如早些把国内的叛军给剿灭,再出兵东瓯国,报仇雪恨!” 一听到报仇,驺郢冷声道:“是何人杀的驺智?” “东瓯国大将军马达!” 见大王问自己情况,传讯的士兵回话道。 “好啊,这个人以后要抓活的,他害掉了本王二万精锐,还杀了本王的大将,本王一定要让他受炮烙之刑!” 炮烙之刑?众将士细思极恐,很显然,这种酷刑的痛苦,他们也早有耳闻,除非是很大的恨意,一般不会想到用这种刑罚。 “东瓯国必定也是元气大伤,他们的国都差一点都被破了,而回去的军队经历过大战,也差不多十不存三了,等我们解决掉内患之后,他们必定是束手就缚的!”墨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驺郢道。 “当然!”顿了顿,驺郢又是沉哼道:“东瓯王欧贞鸣那老家伙也没几个月好活了,他那儿子就是个愣头青,据本王所知,那小子遇事容易气急败坏,做出些错误的决断。 对上本王,保证他连渣都不剩!” 为王那么些年,驺郢依靠着自己的铁血手腕,早不复当初的青涩,他的心已经被磨砺的十分坚韧了,轮起手段,他连东瓯王欧贞鸣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那儿子呢? 将军们对此也深以为然,闽越王要是不行的话,他们也不会甘愿被他驱使了。 “报!”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喊话。 驺郢皱了皱眉,没看见他们在商量军机大事么,怎么还惊扰起本王来了? 不过,他还是耐住了性子,因为也不排除,是有重要的大事禀报,刻不容缓那种。 “进来回话!”驺郢大喝道。 营帐外面的人听到这话,才推开帐门,看见大王不怒自威的样子,跪地颤声道:“叛军首领驺馀善在营外喧哗,说要见大王一面。” “来了多少人?”驺郢问道。 “全军尽至!” “看样子他是来找麻烦的,也罢,待本王会会他这个不忠的乱臣贼子!”驺郢沉声道。 真正意义上的交锋并不多,闽越王驺郢也有些厌烦了,还不如直接来一场大战,看看谁更强得了。 驺馀善领的都是私家军,也就是地方上的军队,而闽越王驺郢领的可都是中央的直系军队,硬碰硬,他还会怕他那好弟弟? 这就好像杂牌军和正规军打仗,小轿车和大货车对碰,你说哪个厉害一点? 撇开将帅的个人统御力不算,杂牌军也只能堆一堆人了,数量多的话也不是没有胜算。 领着众将走出营帐,驺郢翻身上马,便往大营外面奔去,随着一声摇旗呐喊,早在大营门口汇集的五六万大军让出来一条路,目送着众将领行至军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曾经的亲兄弟,今日的血仇! 虎目瞪向驺馀善,驺郢大声喝道:“你还不知悔改吗?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弟弟,这一辈子你都得被我压在脚下,现在你居然生出了这忤逆之心,本王终将要为父王好好教训你这个混帐!” “哈哈哈,驺郢你在说笑吧?你居然想用那可笑的亲情,来让我屈服?这不是痴人说梦嘛?”驺馀善大笑着回道。 “你注定名不正言不顺!” 这也的确是他的软肋,驺馀善也不辩解,撇撇嘴道:“汉朝的军队可是在边外候着呢,咱们要是打个两败俱伤,不得便宜了他们吗?” “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 驺郢笑了,回道:“那又如何?他汉天子刘彻收了咱两头的好处,还会背信弃义把咱们给一锅端了么?我看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闱,像你一样狼子野心! 我闽越与他素不相干,他就算夺下来了我闽越的地盘,他也治理不好,汉人的那一套,对我们可没什么用!” “你忘了南越国的前车之鉴了吗?” 驺郢讥笑道:“他南越早就背叛了信仰,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汉人,还让那秦将赵佗占了那么几十年,他们自甘堕落,把祖宗的东西都给忘了,我闽越的风俗还在,能一样吗?” 驺馀善也是对他有些无话可说了,他可还真够自大的,比自己还狂妄! “那你的意思,就是咱们得好好较量一番咯?”驺馀善眯着眼睛道。 “闽越国只能有一个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驺郢冷厉地吼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别想着占为己有! “也罢,是时候作个了断了,再这么拖下来,得到的便是个破败的江山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要拿就尽量拿个完完整整才好!” 坐在马上,驺馀善脸色沉郁下来。 他等这一天等了好几年了, 推翻他兄长的统治,在他脑中也酝酿了好几年,即便没有汉朝的援助,他也带着六七成必胜的决心。 为什么呢?因为他所拥有的军队,是闽越王的两倍,这块土地的右侧,那低矮的山丘之中,还有着五万大军,随时听命于他,只等着夹击闽越王,助他一臂之力。 而在另一边,闽越王也是这么想的,他凭借的是什么?他靠的是精良的装备和优秀的士兵,弩箭、铁甲、利矛、车乘、盾甲等等在他的将士手下,肯定会发挥大作用。 话都说到这份上, 还等什么?打呗! 两军同时擂鼓,战场之上,空气之中,开始弥漫出类似硝烟的味道。 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要没有断气,就必须继续战斗,因为被动的一方,肯定会一直被动下去,最终得到的结果,终将是失败。 双方将士都不敢去想家人,这个时候,他们所要保持的,就是冷血。 一心想干掉对方才是他们此时此刻,唯一光明正大的念头。 野蛮与野蛮的对抗,正是冷兵器时代,最完美的诠释,更加野蛮的人,才配拥有鲜花和掌声,才会保全他的性命,才会收获战胜的荣耀。 随着一声令下,曾经同饮一江水,同是一国人的两方大军,在万般无奈之下,拉开了战争的帷幕。 地上薄薄的一层雪,顷刻间被踏为乌有,与泥土混成了一种颜色。 每时每刻都有生命陨落,同样也发生着绝地反击的好戏。 一将功成万骨枯, …… 长安城中, 刘彻的车队,缓缓向宫门口涌去。 在雍城那段日子,刘彻也待够了,当然得尽早回归正途。 李广利不仅见到了妹妹,还与几个月没有碰面的好兄弟卫青把酒言欢,一路上爽朗的笑声不断,心里对丞相的安排,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激。 另一队车驾也出发了,那是卫氏朝鲜使者的队伍,他们沿着安门大街一路走来,眼见两旁房屋的鳞次栉比,驰道宽阔平坦,树木葱郁,百姓熙熙攘攘,这一切让卫氏朝鲜使者莫善目不暇接,那思虑便活跃起来。 如果两国真能如文帝当年所期待的那样,和睦相处,尤其是卫氏朝鲜若能虚心向汉朝学习,那一直和平相处对两国百姓来说,对两国是意义非凡! 于是乎,一种急于见到刘彻的希望,不知觉中,也就迅速变成了一种请求。 在驿馆,带队使者莫善喝过茶水后问道:“敢问丞相,本使何时能够见到大汉皇帝汉天子呢?” 卫绾眨了眨眼睛,笑道:“本相奉旨款待使君大人,明日一早,陛下将在未央宫前殿接见使君,使君毋须急切。 倒是大人远途跋涉,今日不妨先行歇息,晚上本相将设宴为使君洗尘。” 使者莫善有些失望了,问道:“能不能安排本使今日就去拜见天子呢?” “这,恐怕不行!” 离开驿馆,卫绾根本就没有回丞相府,而是早有要事一般,直奔未央宫宣室殿。 他知道刘彻这会儿没有闲着,一场由他发起,关于对闽越主战主和的争论,也正在激烈地进行中。 果然,当他来到宣室殿外的时候,就听见汲黯慷慨激昂的声音。 “大人言重了!” 汲黯开口说了话,“照大人的意思,只有百姓流血才能显示我大汉的强盛么?如果真是那样,那孙子为什么还要强调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这一番设想虽然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呢?是不是万分艰难?我们为何要把时间耗在等待上呢?”公孙贺回道。 “等待是值得的!” “哼,空想是误国误民!” 叹了一口气,汲黯又是回道:“这怎么能是空想呢?那闽越不是发生内乱了吗?恐怕现在闽越王两兄弟打得真欢呢!” “那是陛下的运筹帷幄,与你所说的有何干系?” “但这也是事实!”汲黯不依不饶道。 刘彻全程作壁上观,不做发言。 第二天一早, 未央宫前殿的早朝上, 一众卫氏朝鲜使者,吸引了诸位大臣的注意力。 他们入乡随俗的穿着汉服,只是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为首的莫善高高瘦瘦,面目和善,一副儒雅的样子。 “卫氏朝鲜使者莫善,叩见皇帝陛下!” 一国使者是不用行跪拜礼的,所以莫善只是简单行了揖礼,便侧立一旁。 “朕早听闻大汉东边有一国名为卫氏朝鲜,心中也是好奇不已,今日才得以见到卫氏朝鲜使者,朕得好好款待你们才是!”刘彻客气道。 “陛下不必如此客气,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向你们汉朝学习来的,若是能进天禄阁借阅几本书,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借书?这个好说,刘彻也不能显得他太小气,单单是借几本书给他们看,还是可以答应的。 “进天禄阁就算了,毕竟是朕皇家重地,可不能随意出入,不过朕可以答应你们,你们需要什么书,借你们誊抄一遍便是了。”刘彻摇一摇头,抿嘴回道。 “这,可以带走几册原本吗?” 带走原本?就算是原本一般准备两份,你也不能说带走原本啊! 众大臣也是面上有些不好看,他们对卫氏朝鲜的太过随便,心里表示有些不满了。 若是惯着他们,不得像前世端午节申遗一般,被他们恬不知耻给拿走了? 刘彻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道:“不要老想着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原本是肯定不能带走的,能借你们抄一遍已经够不错了,再想其他的就过分了,不是吗?” 原本的价值肯定是要高一些,莫善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朝刘彻回话道:“请陛下宽恕我的冒昧之举!莫善只是偶提而已,错在于我,并非我卫氏朝鲜本意。” “无碍无碍!” 第二百五十八章将来你就是匈奴王 当然是你的错,你还能甩锅?刘彻心中轻啐一口。 不过既然人家都乖乖认错了,抓住不放的话就有失君王风度不是么,刘彻点点头道:“朕知道,你是真心想求知来的,不过你要明白,朕不做伤必自身的买卖,更何况你是仅凭一句话,就像拿着我们的典籍原本,这不是说笑的来着吗?” “莫善有愧,望陛下大人不计较小人的过失,宽恕在下!” 莫善的声音从殿下传来,压得很低,极近卑微之感。 话是插不上的,毕竟是卫氏朝鲜的使者,与皇帝之间的对话,众位大臣也就默然不语。 他们不说话,是怕两头得罪,但刘彻不能不说话,紧接着,刘彻就是说道:“朕既然说了无碍,那便不会反悔,你无须担心朕会扯着此事不放。” “陛下之仁德,莫善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管其他,莫善只顾得上一番夸赞了。 这样的对话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刘彻想和他好好说话,但他却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去夸刘彻,刘彻爱听吗?肯定不爱听啊。 “莫善,你是一国使者!”刘彻提醒道。 最能掩饰尴尬的,还是微笑。 莫善笑道:“多谢陛下提醒!” “既然来了,就多留一段时间吧,长安城中的风光,一日比一日绚丽,深冬之时,还不明显,待到明年开春之时,自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百花争芳斗艳,商贾络绎不绝。 朕很明白,你来长安城,学的不仅仅是书上面先贤明言,还有各种能工巧匠,对你们卫氏朝鲜助力同样很大。”刘彻从座位上起身,负手而立,微微笑道。 汉天子是那样的气度不凡,或者说刘彻是那样的英气十足,彰显了一个大国的风范,莫善再将刘彻与他们大王比较,高下立判。 莫善不太好拒绝,因为他也存了想多待一段时间的意思,长安城的风花雪月曲江烟柳,对他来说,吸引力很大。 不单单是一国使者的职责,还包括了他自己的私心,享乐是人类的天性,没有人会拒绝更文明的生活。 当既一个拜礼,莫善回道:“陛下盛情,莫善受之便是了。 我等奉命而来,存了心思与大汉朝结交,汉天子您的气度堪比汪洋,治下也是一片清平,长安城中刑律明确,无人敢犯禁,百姓安居乐业,巡逻的卫队从城中穿行,人们也是尊敬无比。 卫氏朝鲜自来爱好和平,更无一丝侵犯他国念头,莫善若是留久一点,也等同证明了卫氏朝鲜人的仰慕之心,再者。 如同陛下所说,美丽的花儿人人都想采摘,美好的风光自然是人人想要观赏,莫善小有私心,愿意留下来,等到明年初春之后,再回卫氏朝鲜!” 刚才不能说话,现在就可以了,趁着刘彻与卫氏朝鲜的使者其乐融融交谈,诸位大臣也是纷纷推荐起了长安城中的好去处,顺带着把汉朝海纳百川的气度表现了出来。 …… 早朝之后,刘彻便起了探望二姐的心思,他也有许多时日,未曾去拜访过她了,不知道和他那侄儿过的好不好,又有没有受不长眼的人欺负。 隆虑公主虽然贵为皇亲,但为人一向低调,她不大张旗鼓的宣称,或者是建一所富丽堂皇的府邸,哪里会有人认的出来呢? 隆虑公主自从刘彻登基以后,不久就带着小呼邪,又住在了宫外面,刘彻倒也知道她的去向,没过多久,就便衣出了宫门,带着韩嫣,往她那儿去了。 长安城外,郊野之处,积雪没过双足。 从遥远的北方卷来了夹着沙土的狂风,立刻那高高的蓝蓝的深秋的天,就成为灰黄的颜色了。 一切的景物变了色,太阳避的一点影子也看不出了。顶在头上的天,好像渐渐地成为沉重的,压了下来,要压在人的头上。 步行至一片树林前,刘彻二人便四处转了起来。 行至树林中间,一个少年伏在地上的身影吸引了刘彻的注意,他开心一笑,走了过去。 学着少年的样子,刘彻也趴了下来,望着前面雪地上一地虫子堆在一起,笑道:“呼邪你这是在干嘛呢?” 少年人刚才看到刘彻的时候,已经是惊呆了,等到他说话,才慢慢缓过神来。 搂过他舅舅的肩膀,兴奋的道:“舅舅你怎么来了?呼邪都想死你了,你登基之后就把我给忘了,也不来找我,要不是今天见到了你,我指不定得生你的气呢!” 刘彻有些忍俊不禁,撇撇嘴道:“别贫了,舅舅不是来看你了吗? 要不是问了你母亲,舅舅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呢,大冬天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干嘛在这荒郊野外?” “喏,你不是看到了吗,就前面那堆虫子,那下面都是镂空了的,除了几块竹片架着雪,下面啥也没有。 这就是一个陷阱,前几天我见着这树林里面有很多野鸡,它们时不时会出来,扒开草地觅食,就想出来这么个办法。 这些虫子都是我抓的,只要野鸡看到了,肯定会跑过来啄食,到时候它一脚踏空了,掉进了陷阱,我们在再扑过去,就算是它会飞,也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呼邪红红的小脸嘿嘿笑道。 单凭这个能抓到野鸡?刘彻是有些怀疑的,不过既然都来了,也就陪他看看吧,看看能不能真的抓到野鸡。 不过刘彻还是嘴硬道:“你将来可是要成为匈奴王的人,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小的野鸡,忍受这冰天雪地的寒冷呢?” “匈奴王?那有什么可做的?又不能填饱肚子,还是抓一只野鸡来烤着吃比较实在!”想都不想,呼邪裹了裹大衣,直接回答道。 到时候你不做也不行啊,刘彻刚才所说的,还真就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破除匈奴外患的最好方法,无非是从内而外的控制他们,呼邪便是最好的选择。 倒不是刘彻有多绝情,而是为了更多的生灵免遭涂炭,这个办法,一旦成功了,是非常值得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舅舅威武! 不是每个人都像刘彻那样,**岁就拼命磨练武艺,十一二岁就主动请缨,促成了几次大战。 刘彻这家伙是开了作弊器的,他能够一路强势到底,但并不代表着呼邪与他的想法也一样,对呼邪来说,现在的生活他已经很满意了,根本不必要想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况且他母亲任他学武只是为了让他强身健体,隆虑公主一直反对他学那些兵书,或者是打仗的本事。 因为她曾经也是和亲的公主,见惯了匈奴人日复一日的征战,那些生生死死,她心里面很是厌烦。再加上那些不堪的岁月,带给她的苦楚,通通驱使着她,与世无争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过的。 “你可要想好了,匈奴王可是很风光的,草原上的一切都是你的,辽阔的天地任你驰骋,数不尽的牛羊,以及领略不完的风光,你都不想要么?” 刘彻正在试图让呼邪回心转意,抛出了一大堆,让普通少年人向往的诱.惑。 把目光从雪地上收了回来,呼邪看了刘彻一眼,努努嘴道:“这些看起来听起来都很不错,可是母亲她不会允许的啊,做那个什么匈奴王,肯定要打仗什么的,要是我去争那个匈奴王,母亲会责怪我的。” 他母亲倒是一个问题,这顿时让刘彻有些犯难了,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刘彻也不急着让他二姐改变主意。 “做匈奴王可不用打仗,你不是有舅舅我吗?舅舅帮你打仗,把土地抢下来给你不就行了么?” 刘彻拍了拍胸膛,直接承诺道。 打仗有自己就行了,刘彻可从来没有想过让别人代劳,所以这方面,刘彻是可以直接包揽下来的。 把自己掌控不下来的地方,当做成人礼送给身份合适的侄子,刘彻还是舍得的。 呼邪就差没从地上爬起来了,小脸通红,满是兴奋之色,笑咪咪地道:“别人都说我是没父亲的孩子,可呼邪也知道,我是有父亲的,只是他不是个好人而已。 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也没有正眼看过母亲,呼邪对他的印象早就没有了。 其实我最清楚不过的是,我还有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舅舅,虽然母亲不让我炫耀,可我心底里明明白白的,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比那些嘲笑过我的人身份高了不止一截!” 揉了揉他的额头,刘彻抿嘴轻笑道:“你要听母亲的话,她始终是为你好的,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最该相信的,还是你母亲啊,就是你舅舅我,也不可以尽信。” “怎么会?骗人!” “以后你就知道了。”刘彻苦笑道。 凛冽寒风伴着从白云中探出头来的太阳,缓缓吹动,冬天里的太阳出来本来是暖洋洋的,可少年呼邪心中忽然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让他不自觉微微颤抖。 他讨厌这种感觉,晃了晃脑袋,朝刘彻皱眉道:“真搞不懂你们大人整天在想些什么,说起话来都稀奇古怪,母亲有时候也会这样神神叨叨,讨厌死了。” “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安安心心的等野鸡上钩吧!”刘彻也不想深谈,直接转移话题道。 两个人趴在不远处,就这么守株待兔了起来,而树林外面,还站着一个人,那就是韩嫣了。 刘彻不让他跟着,他自然不会跟着进去,即便是一个人再无聊,他也得乖乖守着。 要是里面的两个人被突然闯进去的樵夫打扰了,他可是会受无妄之灾的,指不定就会被刘彻教训一天不许吃饭…… 里面的人在等待,外面的人同样在等待。 一刻钟后,两个人趴着都有些冻僵了,当两个人快要放弃的时候,目标终于出现了。 一只毛色靓丽的野鸡,似乎是受到了虫子的勾引,时不时东张西望,缓缓朝陷阱走了过去。 体型略大,结构匀称,颈长而细,喙短而弯曲,胸宽深而丰满,背宽、平、长,羽毛紧贴身体,静止站立时尾不着地,羽毛紧贴身体有光泽是这只鸡的样子。 刘彻认为,它的羽毛要是做成了笔,应该会挺好看的。 十分警醒的野鸡,似乎是没有被美食迷昏了头脑,几个抬头,差点让两人暴露了踪迹。 两个人屏住呼吸,只等着它陷入圈套,然后再将它一举擒获。 但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本来已经掉进陷阱的野鸡,竟然扑棱棱飞了出来。 气急败坏的呼邪怪叫一声,朝野鸡冲了过去,即便是他知道这样是抓不着的。 一旁的刘彻见状,并没有加入它的追赶,而是扒拉着雪地,挖出来一块鹅卵石,瞄准好目标,从侧面用力甩了过去。 野鸡应声落地,当然,不是被呼邪扑下来的,而是被刘彻扔的鹅卵石给砸的晕头转向,从空中掉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欢呼, 呼邪举起了战利品, 对着刘彻大喊道:“舅舅威武!” 刘彻白了他一眼,轻哼道:“下次别那么轻举妄动了,明知道贸然冲出去也抓不住,干嘛要跑出去呢?” 嘿嘿一笑,呼邪挠了挠头道:“下次不会了。” “作为我的侄子,你可不能连射箭都不会,我也没时间教你,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他现在就在树林外面,以后你向他学习箭术就行了。”刘彻开口道。 “好啊!” 把目光转向野鸡,刘彻摸摸下巴道:“可以带回去让母亲给炖了吃,野鸡肉太紧了,烤出来不太好吃。” …… 远在闽越的一场大战,终于在激烈的厮杀下,悲壮的落幕了。 驺馀善胜了, 站在鲜红的雪地上,他用剑支撑着身体,几天的指挥作战,已经让他有些不堪其负。 在这一刻, 他想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凄凉,让人发寒的凄凉。 拿到了他最想拥有的结果,可惜的是,他却没有了那份高兴。 他拼命的去寻找原因,想重新拾回他的雄心,可惜他失败了。 十数年积累的国力,一次内战,就倾刻间化为乌有,他应该高兴吗? 第二百六十章冲动是原罪 之所以能取得最后胜利,最大的症结还是季节,大雪飘扬下,将士们都穿的厚厚的,再好的身手也显露不了多少。 那些精良的武器经历过冰霜,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不复以往的锐利,而这些,间接促成了驺馀善之惨胜。 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全了,谁胜谁负,自然是秉持了天命所在。 纵然有再多想法,此时都不应该庸人自扰,因为他驺馀善身后,还有近两万残兵败军,他如果犹豫不决了,便是对将士们最大的不尊重。 他冷血地取下了兄长的首级,继而重整了一番旗鼓,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王城,宣告他的登基。 如果去的晚了,很可能被闽越王手下的残余势力,或者趁乱而起的地方军阻了去路,再一次陷入绝境。 把受伤的士兵留在原地养伤,一万多行走无虞的、经历过杀戮的将士们,在驺馀善的带领下,急切地赶着路。 两天过去了, 当驺馀善战胜的消息传遍闽越国的时候,他带领的大军终于赶到了王城脚下,原地休息着。 很幸运的是,这段时间内没有人趁乱而起,因为闽越国内的势力知道,他们没什么能力再和驺馀善争斗了,再打下去,只会落得个兵败身亡。 第二天一早,经历了一夜惶恐的守军,宣布无条件投降,城墙上换上了白旗,城门也是大开,只等着驺馀善大军进入王城。 随着大军的涌入,在一片混乱中,驺郢的嫡孙繇君驺丑被军士拉进王廷,而驺馀善只是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刹那间,原本喧闹哭泣的王庭变得十分安静,人们开始屏住呼吸,场上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繇君,无诸家族的一个个君侯们,同样不知道驺馀善将会怎样去对待这个只对游猎感兴趣,而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少年。 君侯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悲剧发生,一场宫廷内斗的结束,闽越王的嫡系子孙们,全都被杀了。 这时候,繇君浑身筛糠般地发抖,极度的恐惧使他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甚至也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驺馀善摸着腮下浓密的胡须,这是一种习惯,他下决定前的习惯! 他抬起头来,因长途跋涉,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喷出凶光,他沉哼着,从牙缝间挤出十几个冷气彻骨的字眼:“推下去斩了,连同驺郢的首级一并报与汉军。” 话音刚落,身边的军士们,同一时间就举起了弯刀。 大家都呆住了,似乎是担心余善从此大开杀戒,在整个无诸族内上演一场自相残杀的悲剧。 就在这时,一只胳膊从军士身后伸出,拦住了举在半空的屠刀。 大家定神看去,原来是国相。 驺馀善眼中顿时充满了狐疑,问道:“国相这是……” 国相按下军士手中的弯刀,转身来到台阶前,深深向施了一礼,才抬起头道:“请大王允臣禀奏之后,再行刑不迟。” “难道丞相以为本王错了?”驺馀善皱了皱眉道。 国相摆了摆手道:“非也!此次事变,本因驺郢擅兴兵戈而起。如今大王大义灭亲,诛杀驺郢,功在闽越,忠在汉室,自然是名正言顺,外人说不出什么不足。 只不过繇君虽系驺郢嫡孙,然却从未参与过政事,好于游猎,只爱做一个闲人,其罪,不当死。 倘若大王杀了繇君,传将出去,汉天子若闻知了,必然会见疑于大王,还请大王三思!” 国相的话虽然寥寥数语,但句句戳在驺馀善的心头,他所担心的,正是汉廷能否承认他的王位。 虽说特使信中说会稽太守严助已上报朝廷,但是倘若因小失大,那多年来的预谋岂不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驺馀善的脸色开始和悦了,他上前亲自为繇君松绑,轻抚他被绳索勒红了的肩膀,话语中便多了长辈的关切。 只不过他没有发现的是,繇君眼中多了一丝仇恨的火花,转瞬即逝,隐藏了下来。 “众位卿家,国相所言极是,驺郢获罪,与驺丑何干。 何况其亦本王之孙辈,自当厚待。于今之后,若有以驺郢之罪而延及繇君者,本王定斩不饶!” 一场杀戮终于过去了,国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繇君微微一笑,便转头离开了。 这是闽越国骚动而又不眠的一夜,月光辉耀下,骚动必将持续。 当太阳跃上云蒸霞蔚的长空时,一队人马带着闽越王驺郢的首级,目标很明确,直接朝着汉军大营飞驰而去。 城头之上,驺馀善的环眼眯成一条缝,他心里有些乱,因为他不知道远在长安的刘彻,心里面打的是什么主意,又会不会横插一杠? 不过现在也只能等了。 …… 又是两天之后, 暮色苍茫下,一轮明月从海上冉冉升起,不远处传来涛声的轰鸣。 卸去厚实的盔甲,灌夫整个人就清爽了许多,趁着还未入夜,他换了身羊毛大衣,接过马夫拉过来的马匹,一个上马后,直接往会稽太守府上跑去。 严助也是在府上等着消息,见灌夫来了,把他请进了府内。 才一坐下,灌夫就拍了拍桌子,发出轰鸣,大声笑道:“陛下说的果然没错,还是驺馀善那厮赢了。 只不过他现在也不太好受,闽越国内的军队不多了,全给他们两兄弟给折腾掉了,依我看啊,若是我们汉军一举推向闽越国内,必将是势如破竹,比打那南越还要轻松的多!” “哈哈哈,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不能这么做的,咱们还得再观察一下。 毕竟我派出去的人,还在路上,如果他能够说服现在的东瓯王出兵,咱们捡的便宜还会更大!” 严助饮下一杯茶水,擦了擦嘴巴,朝灌夫哈哈大笑道。 “东瓯王那个愣头青,刚刚继承王位,必定是想大干一场。 他肯定会把这次机会当做百年一遇,因为上次重挫入侵的闽越军而变得膨胀起来,出兵报东瓯被欺压十几年的仇恨!”灌夫眼睛一亮,嘿嘿一笑。 第二百六十一章中兴之主 “这确实是个事实,不过此事变数太多了,咱们也不能干等着,灌夫,现在就辛苦你多去打听情况了!” 严助放下茶碗,看着窗外的积雪,心里面不自主的有了些担心,这一切本就不是天定的,而是事在人为。 从陛下设局以来,哪次不是一波三折?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朝着预料的轨道前进,这是一种幸运,但幸运会不会延续,那都是未知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灌夫咧嘴笑道:“严大人不必烦扰,想我灌夫也算是身经数十战了,打探情报这种事还是自己去做比较放心。” “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干些什么,唉!恐怕还在操心国事吧。” 刘彻毕竟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放下眼前的事,严助一回想到长安城中几载经历,最关心的,无疑就是他了。 这种君臣之间的默契,或者说传承已久的忠君思想,让严助不自主有了些慨叹。 灌夫笑道:“严大人认为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可以乱讲!” 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灌夫若无其事的站起了身,“依我看,陛下既是一个勤劳的人也同样是一个懒惰的人。” 严助知道,依照灌夫与陛下的关系,那是一种生死之交,评价皇帝在他看来是一种大逆不道,但于刘彻而言,这恰恰是一种忠诚,一种敢于死谏的精神。 不过让严助他自己来评价的话,那就不行了,因为身份不同,能干的事情自然不同。 “这怎么说?” “我说陛下是一个勤劳的人,是因为他知错就改,也能采纳臣子们的意见,对待政事也很认真,很少做出什么荒唐之举。 而陛下的懒惰之处就在于,他不会多花功夫在不相干的事情上,什么求仙拜神在他看来,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骗局。 前些日子我就听说了,陛下正在建立一种中外朝的制度,或许不久之后,等到这种制度真正完善了,再也就见不到陛下忙碌于朝事的身影了吧?” 灌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毫不避讳的,与严助这般说道。 说实话,这种性格很容易吃亏,严助心里面很明白,这也就是陛下不让他涉及朝政,只带兵打仗的原因所在了吧。 严助起身伸了个懒腰,哈了一口气道:“这倒也是个稀奇事,或许陛下也是想偷下懒吧。” “其实陛下这么做,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他一直想要,御驾亲征! 我朝数十年岁月里,灌夫还从未见过比陛下更热血的君王,对于他国来说,陛下就好像是梦魇,驱之不散,但对我大汉朝来说,陛下就是开疆拓土,中兴汉人,可以比肩秦始皇的千古一帝!”灌夫缓缓说道。 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严助肃然道:“陛下想把皇长子当做储君培养?然后去亲征他国么?” “依我看,确实有那么重意思。” “那皇后该如何自处?” 灌夫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皇后对卫婕妤生下的皇子,一直都是视如己出的呀。” “皇后也是个奇女子!” “这也是我大汉之福!” “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喝喝酒暖暖胃吧,这些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言多必失,还是得小心隔墙有耳的不是吗?”严助矮下身子,朝灌夫小声说道。 没过多久,在严助的传呼下,几个戴甲的侍卫,提着几缸酒,便走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桌子几乎都快被塞满了。 似乎是被吓得不轻,灌夫张大了嘴巴疑问道:“这么多酒,这怎么喝的完?” “灌夫将军只管喝便是了,不过说好了,不喝完不许走!” “那我还不如不喝呢!” 严助哈哈大笑,似乎是被灌夫的直爽逗乐了,“我刚才说笑来着呢,喝不完的你就带走呗,咱们两个人喝小半缸都够呛,怎么可能喝的完?” “这才像话!” …… 卫氏朝鲜使者在长安城中受到了礼戴,除了每日研究经史子集,他们还会收到来自皇宫,刘彻的施赏。 在刘彻看来,使者就代表了一个国家,他现在对别国的使者友善,也就说明了,将来一旦汉朝的使者在外面受委屈,甚至是被羞辱、杀害了,那别国所要承受的,便可能是灭国之灾。 刘据这小子每日被皇后宠的没边了,而刘彻只好做一个严父,与卫子夫这个严母一起,将他再次掰直来。 没办法,皇后本性如此,对她所宝贝的东西,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爱护,难免会有些过度,但她毕竟是出自善意,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刘彻也提过,在今年盛夏迎娶李妍的事,得到的结果,也是三女一致赞同,至于大臣们什么意思,刘彻才懒得关心。 每日去学一些医术,刘彻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李妍用心所在,肯定是自己在椒房殿说梦话的时候,被她听到了,皇后没关心到,她却注意到了,刘彻想要带兵打仗的意思。 她学的医术都是处理外伤之类的,这已经很明显了,她就是想随同刘彻一起,做他的专职“医护人员”。 带不带她一起去,刘彻也是思考了良久,至今还没有一个主意。 要说近期刘彻最关心的,还是南越九郡对外通商的事情,这条商路他很早就在筹划了,海上丝绸之路,想想都让刘彻兴奋。 宣室殿上, “太农令!朕要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太农令是个白胡子老头,视力有些不好,听了刘彻的话,眯了眯眼睛,半天才回道:“不知陛下,要老臣办的事是哪件啊?老臣都快有些记不清了。” 差点忘了,太农令年纪大了,他的记性也不太好,刘彻苦笑道:“就是南越九郡近海之处,越过南海,与那些国家通商的事情啊!” “哦,原来陛下说的是这个呀!老臣早就办好了,根据指南车的方位来看,我们的船队已经确定好了几个国家的具体位置。 他们同样很满意与我们进行更大规模的商路往来,陛下可以放心,我们的丝绸与瓷器等等货物,在来年入夏,必定可以换来大量的金银!” 第二百六十二章仗义每多屠狗辈 太农令是景帝时留下来的老臣,年纪虽然不允许他与壮年时一般能干,但在大事处理上,是没有太多偏差的。 能身居高位的人,都不会太简单,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或者说什么时候该伪装自己,比如用年老来掩饰办事不牢靠,诸如此类,都能保证他们功成身退。 从先帝到现在,那些遗留下来的老臣,通通都是大汉帝国的栋梁之材,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刘彻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推行新政。 这些人也很有分寸,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把握的十分到位,只要刘彻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是不会管太多的。 假若一个皇帝刚刚登基,就一副老成守重的模样,没有大干一场的决心,只是乖乖地吃着老本,按部就班地治理国家,这反而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帝国的发展也必将陷入停滞。 威望是打出来的,安于现状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如果你不秀肌肉,别人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强悍,战争是毁灭也是重生,温室的花朵,哪里能明白不进则退的道理? 仗,刘彻是一定要打的,就如同后世隋炀帝远征高丽一样,打仗恰巧是转嫁国内隐患的一种好方法。 没有经过战火洗礼的人们,不会知道该怎么样拼搏,不会知道活命是多么的美好,不会知道勤劳就能拥有一切。 那么要打仗,问题就来了,后勤应该怎么补充? 这也是刘彻现在着急着开商路的原因,以商养战再加上以战养战,百姓所要遭受的劫难,会少的多,他们也会万众一心的支持、拥护着刘彻。 南越九郡里面有一座王城番禺,它是旧南越国的国都,不过它在现代有的更响亮的名字,那就是广州,与南海沿岸的其他国家进行商业贸易,最离不开的,还是这么一处早就繁华了的城池。 太农令的布置,不过是接了旧南越国的盘,再进行扩大再生产罢了,这是刘彻的主意,也是以商养战的第一步。 兵马已足,粮草已丰,钱货已开,为武而生的刘彻,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 从殿上走到殿下,刘彻凝视着太农令,许久后才开口道:“要是朕一直掀起战端,你们会怪朕么?” 引战的皇帝,在文人笔下,从来是没有好下场的,太农令身体微微颤动,似乎是没有想到陛下会有这种心思。 “陛下,您应该三思。 老臣虽然不反对,但这天下悠悠众口,您抵挡的住吗?若是您抵挡得住,老臣也想陪您疯狂这么一把来着。”太农令轻叹一口气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后人要说就让他们说便是了,事实会证明一切的。 儒家的东西,朕不大力推崇,而是把其他百家学说放在与它相庭抗礼的位置,无非是制造一种平衡罢了。”刘彻摇了摇头,表示不关心他人对自己的评价。 三公九卿之中,太农令是法家学说的代表人物,他心底里默认刘彻的做法,也是有些合乎情理的。 铁血冷酷忠直秉公是法家的中心思想,太农令虽然老,却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而这也是刘彻对他说这些,想让他在朝堂之上,支持自己的原因。 能和皇帝交心,是每个老臣子,都很想得到的东西,太农令也不例外。 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露出了笑容,哈哈大笑道:“大国建立于铁与血之上,陛下雄心勃勃,即便是不能四海称霸,也可以保我大汉骨气长存,善哉!善哉!” “不说这个了,海上商路已经开了,那么陆上商路也可以思虑一番,太农令,你可知南越九郡周围可有其他国家与之交通?” 微微抬头,与太农令目光相接,刘彻把话题牵回到商路之中。 “前日番阳令唐羊来京,谈及其他国家,说到西南夷中,夜郎最大,南越九郡常与之交易通货,却不能使其臣服。 依老臣之意,倒不如派一使者,直接前往谕意,宣示皇上圣德,使之内附。” 刘彻点了点头,心想朝议这么半日,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随即问道:“唐羊何在?” “唐羊正在塾门候旨。” “宣唐羊。” 不足一刻,唐羊便进殿来了,此人留了个山羊胡,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虽有几分瘦弱,目光却是十分锐利。 刘彻道:“太农令奏请在夜郎置吏事,你现如今大可以将那夜郎国情,与朕简要奏来。” 远在西南边陲的唐羊,虽然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面圣,但他看到刘彻英气勃勃,意气风发,却也十分随和时,心里便轻松了许多。 遂将夜郎国的地理、人口、风俗、交通、商路往来一一道来。 说完这些后,他又建议道:“臣闻夜郎有精兵十万,浮船牂柯之中,若出其不意,此制粤之一奇也。 故臣以为,以大汉之强盛,巴蜀之富饶,虽通了那夜郎道,使之置吏内附,甚是易哉!” 唐羊侃侃而谈,有条不紊,刘彻听着听着,胸中关于西南一统的思路,随着话语也愈来愈清晰。 待唐羊禀奏完毕,刘彻兴奋地站起来,对着丹墀内高声道:“唐羊!” “臣在!” “朕封你为中郎将,领兵将千人,食重约万人,从巴符关入,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 这样一来,朕的那位皇叔大可高枕无忧了吧!哈哈哈……” 一时间,刘彻自信的笑声在宣室殿经久不息,两人都被这种举重若轻的风度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呼出“陛下圣明”的喊声。 …… 丹景台现在每天都是丽日高照,一场围绕即将连生一双的风波,让卫子夫获得了更多的关注。 这种爱与护卫,滋养出来的美,是宫廷任何补品和脂粉都无法弥补的。 此时卫子夫的眉宇、脸颊生出摇曳的风韵。 那皮肤白皙中透着嫣红,被从幔帐外透进来的阳光,映得光彩熠熠。 当宫娥们扶着卫子夫面对着梳妆台时,就从铜镜里看到一张丰润、青春、美丽的面容。 侍女沈梦十分惊异上苍的造化,把世间的美与焦点,都给了卫子夫。 第二百六十三章鱼儿上钩了 随着任命结束,几个人的脚步也渐渐远去,望着太农令蹒跚的身影,一抹哀伤不自觉在心中浮现,人都会老去,而自己暮年又会不会做错事呢,刘彻摇头笑了笑便不再想了,大概是不会的。 不确定的事,吾日三省是个不错选择。 回过神来,刘彻便一改威严和肃穆的形象,再次恢复了普通年轻人的激扬和浪漫,他一边走,一边朝殿外候着的卫青喊道:“卫青!卫青!” 待卫青反应过来是陛下在叫他时,刘彻已经站到他的面前了,刘彻笑得很灿烂,全然不像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 不由分说,刘彻直接拉起卫青的手,就向外走去,脚步轻快。 “陛下!您这是……” 卫青一脸疑惑,似乎是不知道陛下为何传呼他,又为何这么急切。 “愚木脑袋!去看你的姐姐呀!你每日与将士们为伍,不辞辛劳为朕练兵,朕自然应该小小奖励你,让你与子夫团聚,休息那么半天才是。”刘彻小咳几声,解释道。 这个时候,刘彻所呈现出来的,或者说与卫青一起登上车驾的表情,是亲和友善的。 皇帝这么做,底下自然是一片惊异,这些黄门们,还未曾见过,陛下与哪个人这么有亲和力。 包桑见状,也已经了然了,忙向着伺候在殿外的黄门和宫娥们喊道:“起驾,丹景台!” 但是这情景,是如此强烈地撞击了一个人的心,他曾经在刘彻身后当跟班,却也没有这种待遇。 韩嫣呆呆地站在司马道旁,看着刘彻的车驾呼呼地从眼前而过,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把一种失落的情绪留在他的心底,这让他抓狂,却又是无可奈何。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从有了卫子夫之后,陛下再也没有让他参与自己要做的事,他怀念被皇帝随时记起的日子,可惜这样的日子,将再也不复回来了。 一阵秋风慢慢掠过,韩嫣觉得今年的秋天去得太早,而冬天已经不知不觉中统治长安多月了。 想想也是,曾经李广、程不识浴血边关,最终不过当了未央宫、长乐宫卫尉,而程不识依旧在那个位子上。 东方朔凭借满腹经纶,屡次奉旨出使,至今仍是个中大夫。 董仲舒才冠儒林,掀起一场儒风,却至今在诸侯国为相。 他凭什么做到了上大夫的高位呢?就是凭着为陛下找到了流落乡间的姐姐,凭着能与皇上同甘几年,凭着能陪陛下到上林苑游猎。 想着想着,又是惨然一笑,或许是自已贪心变多了。 就在前不久,那江都王刘建来京朝觐,竟在前往上林苑的道上,误将韩嫣的马队当做刘彻通行,命令随从,伏谒道旁,极尽尊敬。 试问当今朝臣中,谁有这样的威风呢?每每想起这些,韩嫣就会笑,就无法遏止对往昔的自豪。 卫子夫她更注重内修,不愿意给人留下徒有花容,而无才无德的印象。 现如今,当太阳懒懒地爬上窗棂的时候,卫子夫已经静坐看书一个时辰了,她起身看了看熟睡的儿子,又继续坐下看书。 刘彻打理朝政的时候,正是皇后校点后宫物件往来出入之时分,而这同样也是她最安静的时候。 可她没有想到,这种安静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来人就是刘彻。 “夫人!你看看,朕给你带谁来了?”没等包桑进去传话,刘彻一进丹景台,就毫无顾忌地喊道。 卫子夫忙放下手中的书籍,诚惶诚恐地起身,忙带着宫娥们接驾。 刘彻扶起卫子夫道:“你看看,谁来了?” 侧身看过去,卫青腼腆笑脸显露在了眼前,卫子夫笑道:“原来是青儿来了呀!只不过前段时间才有雍城一同随行,今日又来探亲,这不是有些坏了规矩么?青儿你怎么跟着陛下一起胡闹呢?” 现在卫青反而是有苦说不出,他摊了摊笑道:“臣弟没有尽到本分,姐姐莫要怪陛下。” 白了卫子夫一眼,刘彻不满意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礼节是固定的,人可不能呆板,去去去,把儿子抱出来,上次去雍城没看成,现在可得让儿子好好看看他威风堂堂的舅舅!” “行行行,陛下说的,臣妾都领着呢,青儿是自家人,臣妾哪里会为难他呢?”卫子夫显然有些意外于刘彻对卫青的维护,哑然失笑道。 小家伙这时候也已经醒了,被带过来有些睡眼惺忪,不过他还是笑着扑入了刘彻的怀抱。 刘彻促使着卫青与小家伙玩耍,与卫子夫一起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情不自禁地发出笑声。 一定程度上,卫青就是刘据坚实的后盾,卫青的存在,相当于刘据的保护乎,没有人能破掉盾牌,去离间刘彻与刘据的父子关系。 …… 闽越国内部大范围削弱,最开心的,无疑就是东瓯国了,内心膨胀的、新继位的欧望,颇有些不甘寂寞的味道。 一个儒雅懦弱的人有了权利,最开始一定是十分想证明自己很勇敢果断,而欧望现在正是这么个状态。 他渴望大显身手,把曾经压在他们东瓯国身上的闽越国,狠狠教训一顿,全然忘记了曾经的狼狈与不堪。 弥途之际的老国主欧贞鸣,没来得及托孤大臣去从旁指点儿子,所以欧望的主意,似乎已经是无人可以阻挡了,出兵闽越国,咬下几块肉、地盘,成了此刻他最迫切的愿望。 将军们倒是想阻止,但他们不敢,因为他们只负责带兵打仗,一旦与国王对着干,那就变了一重性质了,可以称之为叛变。 将军的任务无非是领王命,打胜仗,像杀神白起,因为与秦王对着干,对他撒小脾气,非得让秦王先认错,死活不肯带兵打仗,最终还不是落得个人死全剧终? 白起想让最大的boss向自己认错,这无疑是找死的一种做法,也是政·治领悟性不太高的表现,遇上了脾气好点的,还可能说说好话,但要是遇上了脾气差点的,只能宣告gg了。 势在必行的东瓯王欧望,俨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上钩的鱼儿。...“”,。 第二百六十四章小霍去病 建元三年春(公元前138年),无忧府扩建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里面住的人有点多,空间不太够用了。 当初刘彻建它的时候,就不打算劳民伤财,再加上资金不太够,府邸简单修砌一下,略微不那么寒酸也就过去了。 现在呢,不同了。 首先马家兄妹俩双双配嫁,必须得各有门户,而卫子夫大姐虽嫁给公孙贺出了府,可还有卫少儿与小霍去病两母子不是? 卫青如今任了不小的官职,不会不舍得给他侄子姐姐花钱,卫子夫同样也是这个心思,而另一边初步接管了行会的马志宇,钱早就是一个数字了。 几个人一合计,下了决断,不分家,只扩建。 刘彻把他们拉在了无忧府,这是一种缘分,而他们也习惯了彼此存在,不舍总归是有些的。 另一个方面,身为皇帝的刘彻没有发话,他们也不会离开无忧府自立门户,这种串联是一层关系,也让几人有了些相互依靠。 能给有钱有德的人做事,这是一种幸福,工匠们争取着往无忧府外涌,只为争到一个卖力的机会。 门外一时间也多了贩夫走卒,他们大多是看热闹的,各位大婶大叔们,总是往最让人开心的地方跑,人多,一定意味上,便是开心的基础。 刚刚才张榜召工, 无数只手就伸过去了, 各自扯着一角,便喧哗着要出力。 他们知道,看看就行了,真正决定去留的,可不是谁撕下榜纸就行,而是得由府邸里的管事亲自过目。 但人有时总会有些私心,谁都想着一人先被召进去,于是把榜纸撕下来,防止了更多人看到招工,与他们争抢,这也是一种手段。 法难责众,更不说这与法不沾边,顶多坏了规矩,在一旁看着的丫鬟吃惊于才贴完就没了,呆呆地看了会,就跑回了府内。 府内花还未放,不过冰雪已经消融了大半,露出土黄色地表。 踏春时节还未到,府内女眷们,自然没怎么想到游一番春和景明。 众人褪去了厚实的冬衣,穿得不那么像个棕子,行动也轻缓自由了些。 车轮子转动,几个由人推的木车带着几车粮食,送进了无忧府,马志宇手里拿着账本,与几人校对了一番后,便与伙夫搬动着车上用麻袋装着的麦子。 他可不想干看着,不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心里不太自在,总感觉自己像个剥削者,万恶的官老爷加地主。 钱还是照给的嘛,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摇了摇头,马志宇又把一袋扎实的麦子搬进了仓库。 在一旁,站着一个小孩,他坐在小木凳上,呆萌地看着几人,时不时眨眨眼,似乎装着很多疑问。 小霍去病很好动,总是被他母亲卫少儿笑称,以后会是个不安分的主。 的确是不太安分。 在小霍去病眼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好人一种坏人,定义起来很简单,伤害他敬重、爱护的东西的人,那就是坏人,友善亲和的人呢,就是坏人。 他2岁多了,一切都在学习状态,你要说什么三岁看老,七岁看大,似乎也说得通。 前一段时间,他才见了他舅舅卫青,那个高大俊朗的人,给他带来了很多礼物,教他读书、写字、画画,他小小的心里,于是为卫青留下了一席之地,因为卫青是那么地关心他。 霍去病之所以被叫做霍去病,自然是因为卫少儿希望儿子一生无病无灾咯,经历过卑微且无奈的人,当然最想拥有的,还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当初饥苦日子里挣扎,活着就好。 妹妹卫子夫的得势,给了卫少儿从未有过的荣耀,她拼命地买东西,来证明自己不再需要卑贱,才能活下去了。 这不,小霍去病脖上挂着的银锁,手上戴着的小号金手镯,就是卫少儿疯狂购物的杰作。 不过小霍去病不知道这些金银代表什么,他2岁的年龄,能思考的不怎么多,他只是从一个伙夫觊觎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伙夫推着木板车走了,留下来又不包饭,干完活就走呗。 马志宇望着远去的伙夫,看着他们穿得是满满补丁的衣服,回想起了当年岁月,妹妹在旁边学着母亲缝补衣服,那件衣服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岁月不息,如今已经有好几年了。 来不及悲伤,身边就多了一个人,那是马禾儿,她是来找她哥哥为丈夫谋一份差事的。 她是去年秋末出嫁的,她嫁的人是一个流亡的乞丐,那个气丐名叫苏醒,她不太关心苏醒的身份,只要苏醒真心待她便好了。 一个流落异乡的乞丐,那里能在长安城有什么住所?所以苏醒才相当于入赘了马家,这才有了马禾儿没能嫁出无忧府的情况,为此,刘彻还笑过她好几回呢。 “他被人嫉妒了?” 马禾儿点点头:“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没办法,让他到我手下做事吧,他是个倔强脾气,比别人强干嘛不削一点锋芒呢?他都能干掌柜的活了,掌柜不得辞掉他这个伙计?” 马志宇拍掉手上的灰,嘴角一咧,笑了笑道。 “那叫屈才!” “你们夫妻俩等着大哥同意吧?” 被揭穿了,马禾儿也不恼,只是拉着马志宇的手臂,亲昵道:“谁叫你是我哥呢?” “小霍去病都看着呢,你都要做母亲了,怎么还像长不大似的?” 小霍去病大大的眼睛瞧着他们,见两人把目光转向了他,才傻笑了一会儿,迈开步子往两人跑去。 一把抱起小霍去病,马志宇笑咪咪:“快和马叔叔说说,你为什么不去练字啊?” “累!”小霍去病滴溜溜转了转眼睛,笑着咧开小嘴,诚实地回道。 “哈哈哈,你要听母亲的话!不能半途而途,得学完了再玩!” 马禾儿一听不乐意了,瞪了马志宇一眼,“他才多大,整天学那么多东西干嘛,就应该多玩多睡!” “姨娘,还是你好!叔叔和母亲不疼去病。”小霍去病笑嘻嘻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不给答复 仗都打完了,国内也在恢复着,自然就是要求闷头发展的时候。 不过驺馀善想好好发展,那肯定是绕不过汉朝的,相距不多的路程,几乎是可以挥兵南下的对象。 他心里面一阵突突,当初强大的时候自然不会把危险挂在嘴边眼前,一旦势弱,总免不了胡思乱想。 不过,心弦还有一根始终紧绷着,那就是从往的相安无事,汉朝毕竟可以算得上是闽越国的宗主国,是应该保护属国,自然不会搞突然袭击。 那么,从这方面想,驺馀善又感觉有些不对劲,既然这样,那汉朝当初为什么不调停呢?那会稽太守严助,又为何借他的是南越国的不安定因素? 他不相信这里面没有汉天子刘彻的设计,或者汉朝方面很希望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可以更好地树立权威,或者说,汉朝起了吞并他们闽越国的念头。 越想越可怕,索性驺馀善不再多想了,闽越国人毕竟排外,汉朝派大军过来,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而且,他们出兵,于情于理都会有污点。 主动一点总归没错,所以驺馀善将信件锦帛写上了内容,就直接差人往长安城送去了。 他想向刘彻向汉朝表表忠心,以示自己没什么反意,也请汉朝方面承认他的闽越王地位,两国原定关系不变,可以和平相处。 几天后,本想择日即位的驺馀善,因一件事而暴跳如雷,气地饭也顾不上吃了,带上将军们就开始了抓壮丁征兵模式。 不用说,那就是东瓯国的举措了,陈兵数万,东瓯军在东瓯大将欧惠带领下,出人意料之中,连拔几座城池,一路劫掠,打了闽越国一顿闷棍。 三番两次地主客颠倒,让驺馀善很不爽,他觉得他低估了新任东瓯王,欧望还是有那么点血气的,尽管有些发泄地不是时候,是在他心烦意乱之时,惹恼了自己。 同时他又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假如他在继位前打服了入侵的东瓯军,足够让他成为闽越人眼里的好大王,然后顺其自然地,笑纳王位。 …… 又是数日之后,于闽越军与东瓯军再陷水火不容之时,长安城中除卫氏朝鲜使团,又多了一帮使团。 闽越国使团很容易辨认,因为他们身上衣饰装束有些往粗陋方面靠拢,而这恰好是他们的信仰所在。 这是田蚡复出后最得意的一段日子。 卫氏朝鲜不断地给他送上各种银器珍宝,刘彻让他接待闽越使团,又大赚了一笔,这些所带来的心理满足虽然只能藏在心底,但兴奋是止不住的,得意也时不时飞上眉头。 “启奏皇上,期门军将军卫青带着闽越国的使团过来了。” “哦!” 刘彻的目光迅速投向田蚡,问道:“闽越国内情况变平稳了么?” “是的,陛下!我军此次南下,未损一兵一卒,大汉天威,有志激波扬电。 陛下之圣德,更是沛若甘霖。闽越国内,人心思定,一切皆由驺郢不听忠言,一意孤行,已被驺馀善斩首,现使团已入京都,正在殿外听候发落。” 刘彻笑了,这似乎正是内虚的表现啊,挥了挥手道:“宣卫青与闽越国使者。” “陛下有旨,宣卫青与闽越国使者上殿。” 由包桑发出尖细的嗓音,短时间内穿过清晨的空气,被黄门们递次地传到殿外,而卫青与闽越国使者也捧着锦帛,便直接来到刘彻面前。 “臣卫青叩见皇上。” “闽越国使者叩见皇帝陛下。” 刘彻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卫青双手奉上盛了锦帛的盒子道:“启奏皇上,微臣奉命陪同使君押送驺馀善亲王信帛上殿,请陛下圣察。” “呈上来!” 这时候,包桑就上前接过盒子,轻轻地放在御案上。 他去了盘子,又揭开盒盖,果然是一张带字的锦帛。 刘彻的眼睛淡淡地掠过锦帛,停留在了使者的额头,问道:“使君可有话说?” 这使者显然熟悉中原地方的礼仪,又见刘彻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心中顿时生出敬畏。 先自施礼后,才向前一步奏道:“闽越国馀善亲王有奏折呈送陛下,闽越上上下下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朝廷早议闽越国立君之事,以安抚民心,稳定下国。” 刘彻微微点头,润了润嗓子道:“朕知道了,不过决议需要时间去定,使君等着便可,你且回驿馆休息,听候回音。” 待闽越使君走后,刘彻才从远处收回目光,拿起锦帛便看了起来。 片刻后,刘彻举起锦帛道:“馀善此人奏请的意思很明白、清楚,就是单单要朕允准他为闽越国王。 但古人也云,君者,民之影也。这馀善是怎样的人朕不了解,众卿家以为如何,尽可畅所欲言。” 卫青这时站出来了,又说道:“严大人与灌夫将军合名,就此事亦有奏章,恭请陛下圣览。” 刘彻接过奏章,大略浏览了一番,看那文采,就知道是出自严助之手了,灌夫顶多记个名字。 奏章写什么呢,它写着:上疏皇帝陛下,臣奉旨南下,一路关山,丽日炳耀,陛下圣威,不闻其响,却再探着震撼东南,诸藩闻之,纷纷归服。 好家伙,这还是拍自己马屁,刘彻翻了个白眼,又继续看了下去。 驺郢愚钝,不谙大势,背誓约而逆行,恃强势而凌弱,掷百姓于水火,使圣土蒙垢,其身死名裂,实属罪有应得。 这倒是有点干货,讲了点情况,刘彻见到头了,便翻了面。 前次臣曾奏明皇上,驺馀善事变,势所必然,欲立为王,意图昭然。驺馀善此人为枭雄,恣意多变,身虽臣服,而心未必不怀叵测,言必忠于朝廷,而行未必不贰。 陛下经略东南,事关大汉社稷,臣不胜惴惴,请皇上明示…… 收起奏章,刘彻并不急于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群臣,见他们沉默不语,便问道:“众卿怎么不说话呢?” “陛下可允了他们的意思,以图后效。”田蚡自然不知道奏章上写的是什么,不过收了钱,还是得说说好话的。 刘彻笑了笑道:“不,朕应该不予回复,众卿可以看好了,内忧外患,这可还有一场大戏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离间助燃 “不予回复?陛下,这有些不大好吧?” 田蚡急了,怎么自己提的建议,陛下都当耳旁风呢?好歹有一层血缘关系么不是?太后是他姐姐不错啊,到这儿这么如此明显,皇帝就不能给个面子么。 收了钱不把事办成,要是那闽越使团出门说咱坏话怎么办?谁能保证大部分不相信?那些商贩消息那么灵通,传播出来了就要命了,从小里说,绵绵不断的声誉坏掉,顶多招来同僚的落井下石,可往大里说就不得了了,那郅都可不是吃干饭的,被他捉着去审问,不死也要掉层皮。 在场另外几个大臣,追随着田蚡的声音,纷纷表示立驺丑为王最是恰当不过,只有韩嫣与东方朔没有说话。 从建元元年贤良对策时起,东方朔的干练和多思给刘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朝廷每有大事,刘彻总希望能从他那里听到真知灼见,而韩嫣与他平日里更是无话不说,现在这两人保持沉默,这便不能不引起刘彻的注意。 “韩嫣!东方朔!” 两人一阵激灵,这是陛下要找上门了吧,他到底想问什么呢,好像刘彻什么主意,他们还不怎么全懂,猜测的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臣在!” 刘彻又开口了,“你等为何沉默不语?” 既然叫了他们,肯定又是听意见咯,皇帝不听大臣意见,那还能叫个称职的皇帝么?以往加选贤举能不成了笑话? “臣……” 东方朔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样子,多了些犹豫,支支唔唔着,是欲言而嗫嚅,同时就这么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颇有些过于中庸的意思。 刘彻便越发地不快了,点名提了问题你都不回答,这不是失了大臣该有的水准么? 声音略带不满道:“爱卿平日可不是这样的!” 东方朔沉思片刻,才轻轻地撩起衣袖,缓缓地用笏板遮住面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今日的陛下已没有谁能够约束他的性格和情感,这使得严助不能不选择恰当的句子来表明自己的看法。 什么时候了,幽默可不顶用,该认真就认真,又不是说一顿相声可以解决的事,要是笑一笑就可以,皇帝还问他干嘛,好玩?玩也得分下场合不是? “立繇君驺丑为闽越王,既可以是陛下的深谋远虑,又可以是我朝祖制之要旨,这是最正常的途径道理,不过……” 东方朔有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陛下若是立繇君为王,必先考虑如何安抚馀善,否则,他心中不服,日后必生祸乱,他倒是舒服了一段日子,可免不了我军又要远途奔袭,再将他除掉,这不值当。” “东方大人所言极是。”韩嫣接过严助的话。 “况且,馀善虽然让闽越国百姓遭了一场战乱,但他毕竟是赢了,目前在国内威信如日中天,正因为这个原因,严助大人才答应他奏明朝廷,给予其应有的地位。 故臣以为,陛下对闽越立谁为君还应从长计议,三思为妥,太快下决断,却是冲动了些。” “卫青!你怎么看呢?” 卫青没有想到皇上会点名要他说话,他是个武将,按理说,带人上殿并护皇帝周全就是职责,怎么还多出这么多事了呢。 在陈述了南国战事之后,他本来是等待三公九卿与刘彻的决策的。他明白,在这样的场合他没有说话的资格,说出来的话更不一定会被采用。 现在,陛下既然点了自己的名,他就没有理由再保持沉默,沉默是无能的表现,刘彻不会愿意看到。 “依微臣看来……”他抬眼环顾了周围,见大臣们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心情就平静多了,开始慢慢找到了一种畅所欲言的感觉。 “此次闽越兵变及至扩大战端,乃是其国内王位之争与我军压境双重原因酿成,这是有内有外的变故,是必然的。 不过馀善觊觎王位,蓄谋已久,只是没有机会,而又先有驺郢背离誓约,擅自兴兵,正好让他找到了诛杀驺郢的借口,故臣以为,对馀善既不可小视,亦不可放纵。 小视会酿成新的战乱,放纵会重蹈驺郢的覆辙,那馀善性格,严助大人说得很明白了,此人不可不顾虑到,不亲自出面,让那驺丑心怀鬼胎,给他名份,有了点倚仗,就不攻便分心两端,自乱阵脚了。” “卫青之言,正合朕意。” 刘彻点了点头,严助奏章所言之难也在于此,而卫青的陈奏,又引起他的注意,怎么办可不能仅仅看一堆资料,怎么决策下决定,更是一部重头戏,看来,这次钦点卫青过来没有错。 卫青思考缜密,言辞清晰,在刘彻面前展示了不凡的才干,也进一步延长了他的思绪。 卫青又道:“像馀善这样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既然敢背主弑君,也不会甘居于我大汉之下,迟早还是要分庭抗礼的,不知陛下该如何处置呢?” 处置?驺丑可不是明面上那么无能,他伪装的本事,比起他老爹驺郢还强,要不然闽越国国相干嘛救他,没点交际,鬼才相信。 闽越分两国是卫青的主意,刘彻也听出来了,可这是不是可行呢?刘彻觉得有点麻烦,还不如直接把名份交给驺丑,让馀善吃个哑巴亏,疯狂作死再说。 刘彻把脸转向田蚡,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太常,你又有什么主意呢?” 他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开始说话了:“卫青之言,切中要害,然臣以为,长安之去闽越,迢迢千里。臣恐鞭长莫及,倒不如让他做个闽越王,然后诏令淮南王监视,如此一来,相互掣肘,岂不两便……” “罢了!” 刘彻对田蚡的发言表示了极大的不悦,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为了一已私心乱言,愤然打断道,“让他们沆瀣一气么?让他们重演七国之乱么?让朕的那位叔父再添羽翼么? 朕就知道太常拿不出像样的主张,作为当朝九卿,不为朝廷着想,却处处为他人张目,何以表率群臣,振兴纲纪呢?” 这话语气很重,还是在这么多同僚面前,面子那里守得住?田蚡很尴尬,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刘彻的目光,可刘彻声音却如黄钟大吕震动着他的耳膜。 “众位爱卿!朕自即位以来,致力于大汉一统,岂能纵虎肆虐。朕记得七国之乱后,先帝将吴地一分为三,朕看此法也合于闽越国现状……” 刘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声音中便多了烈烈霸气——他是在作决定,一个人的决定,这么说,而不是征询朝臣们的意见。 “传朕旨意,立繇君驺丑为闽越王,立驺馀善为闽越国大将军。叔侄当和善相处,不可言及相互争王,再现往日相残局面。” 这是,话里有话啊! 不争? 只怕争得更凶吧? 包括田蚡、韩嫣和东方朔在内的数名重臣都没有想到刘彻会将两叔侄离间到这种程度,这样无可奈何,不可避免。 同样他们都知道,一旦这样的格局成为现实,闽越国便再也没有力量对周围的小国挥舞兵戈了,只能再虚耗下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锤到他们破产 但当大家的思绪还沉浸在皇上的决策中时,刘彻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刘彻还想要安排一下行兵布势之事,仅仅只靠着盯梢可不怎么管用,得调动一下士气才行,呆在一个地方近两三个月,汉军虽然不至于活得像一群野人,但也差不多了,他们得活动一下,准备迎接一场小战才对。 “传朕旨意,诏令灌夫、王恢整顿兵马,洗漱打理,吃饱喝足了,一个月左右之后,就是收网时间。” “诺,臣等听命。” 思绪如滔滔大江便是刘彻现在的状态,前浪刚刚回落,后浪又波澜迭起,几乎没有大臣们喘息的机会。 “卫青听旨。” “臣在!” “朕令你即日出京,谕意闽越王驺丑,此次汉军南下,实乃为解闽越之围。而今彼国转危为安,朕欲与其一同勉励,让他管好自家贰心之臣。 还有,回京途中,你转道淮南,说明朕此次用兵之意,与那闽越国往来也可以断了,让淮南王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朕可懒得看他的奏章。”刘彻想了想,这般吩咐道。 …… 对田蚡来说,皇宫之中,甚至是长安城中,最能让他感觉到舒坦的地方,那便是长信殿了。 每每心里有不痛快之快,能听他几句话的,也只有他姐姐太后了,尽管有些时候,有的不顺,还只能藏在心里,同样不能说出来,或者说,没办法说出来。 “陛下移驾丹景台了!” 看了看太后的表情,田蚡见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于是有意点拨道:“太后还要劝诫一下皇后,不要总是拧着、干耗着,捉不住陛下的心,把陛下往那边推啊!” “嗯?你是说,皇帝他经常在丹景台么?” 王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侧过身体,皱紧了眉头,在皱纹显现时,才这般问道。 “是的!” 田蚡又坐了下来,呷了一口热茶,将近来发生的故事细细地讲给王娡听,很多都加了夸张成分,也带了些自己的主观猜想。 陛下现在几乎每隔几夜都传卫子夫见他,或者他移驾丹景台,而且有意地在各种场合推崇卫青,在田蚡看来,除了情感因素外,更重要的是皇上要培养起一批力量,来实现他的宏图大略。 田蚡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太皇太后还在世,虽然是让皇帝赋闲两年,不太管事,却也让他任官用人有了更加严格的标准,这说不得是大权旁落太后的迹象。 策对已经告一段落,但通过直接的观察和提拔去培植忠于自己的力量,也成为选人的一个重要方面,这很大程度上,让田蚡及太后一系被排外了很多,却也是田蚡纳闷之处。 说着说着,王娡反而有些烦恼了,陛下去丹景台,不也是因为皇长子么,难不成自己去丹景台看孙子,也不太妥当? “陛下的翅膀现在真的硬了。依臣弟看来,卫氏姐弟风光朝廷的日子不远了。”田蚡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分外地冷峻,甚至带着对外甥的不满。 是的,他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在朝会上,刘彻不仅否决了他的谏言,而且还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申斥自己,这让他对在朝廷的威信发生了动摇。 王娡听着听着,眉头就又皱在一起了。 田蚡说得也对,窦氏家族随着太皇太后的驾崩而光辉不再,而另一个家族的力量却正在悄然崛起,这个家族是田王家族,是她所在的背后族系。 令王娡惊异的是,目前卫家的情况与自己当年的情景几乎如出一辙。王娡倒不是对田王家族的势力遭遇威胁有什么恐惧,而是对卫子夫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卫子夫虽然端庄秀美,才情过人,却总改变不了奴婢的身份,做个妃嫔倒也无可厚非,但她绝对是没有资格做婕妤的。想到这里,王娡的眉间就多了几分轻蔑。 不过她毕竟是刘据的母亲,还是一个孕妇,她也算得上是大汉的功臣,从这方面来说,去说她什么,还是有些不怎么合情理的。 一个是身份,一个是功劳,似乎有些不可调和。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奴婢,怎么能与皇帝厮守终身呢?” 田蚡嘿嘿笑道:“姐姐当初不也是来自安陵乡间吗?” “说什么呢?”王娡脸上微露不悦,嗔怪道:“她怎么能和哀家相比呢?哀家好歹也是燕王之后啊!” 这是王娡引以为荣的,尽管她的外祖父燕王臧荼在当年楚汉争锋之中,被太祖高皇帝所杀,可王娡从来不愿意提起这段血仇,也没必要提起,因为她总归是拿了望族门第名头,洗淡了安陵岁月的窘困,其他的,都被岁月冲淡了,也就不怎么重要了。 “也是阿娇不争气,进宫这么些年了,也没有给皇帝生个太子。” “太后所言甚是!如果皇后怀不上龙种,那么能不能继续住在椒房殿都是问题了。” 田蚡接上了王娡的话茬,莫名有些神伤,叹了一口气道。 太后有时候也很懊恼,包括田蚡在内的几位兄弟总不能让她省心,他们不断向皇帝提出要求,以致彻儿在她面前埋怨舅父已妨碍到新制的推行了。如果有一日,彻儿用另外的力量替代了田王家族,那么她王娡就真的只能做个颐养天年的女人了。 …… 齐秀儿呆呆地望着面前一堆账本,思绪却已经是飘到九霄云外了,这些天来遇到的大麻烦,她还解决不了,前些日子才给刘彻送信,请求帮护,此时还做不了什么,只能等消息,不去轻举妄动。 来自同行的强势碾压,不是价格上的,也不是财富上的,而是渠道上的。 他们依靠着垄断铁的来源,来逼着齐秀儿做不下去生意,在方今这个盐铁还未官营的时候,显得极为致命。 她虽然知道,刘彻话里话外都提到过,要打击盐商铁商,因为这两样东西每个人都要用到,这就恰巧垄断了大汉朝的经济命脉,不管束的话,就相当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大小姐,皇帝陛下回信了!”突然慌慌张张闯进书房的丫头一进门便大声喊道。 齐秀儿惊了一跳,见是贴身侍女,才苦笑道:“画儿你怎么还是那么莽莽撞撞的,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画儿才不要嫁出去呢,画儿要像大小姐一样,大小姐什么时候想嫁人了,画儿才什么时候嫁人!” 齐秀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呆滞片刻才幽幽地道:“画儿你真傻。” “大小姐,你还是看看这封回信吧!看看陛下说了什么,咱们可靠着这封信,才能度过难关呢!” 只是恬静的笑着,画儿并不明白她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将信交给齐秀儿后,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拆开信,上面的一行字很简单。 只八个字:锤到他们破产。 捂了捂脸,有些讶异,齐秀儿把纸条塞到画儿手上,示意让她自已看。 画儿看了一眼后,便奇怪道:“这是什么意思?看不懂呀!” “陛下应该是说,让咱们放开了干,一切有他顶着,破是破坏,产是生产,也就是说,咱们要和他们硬拼下去。” “啊?咱们怎么拼?” “我也不知道,看陛下怎么做吧!”齐秀儿那里想得明白刘彻的主意,看一句话都要看老半天才能理解,她只是单纯选择相信了刘彻。 第二百六十八章大军收下两国 三四个月足以决定很多东西,而建元三年的入春到入夏这三四个月,对刘彻来说,变化同样是不小。 马鞍马蹄跌马蹬有些小毛病,很难固定下来,刘彻做了一个类似承轴的东西,解决了这一问题。 这三样法宝可是关乎大汉铁骑能否扬威的利器,刘彻自然宝贝得很,这才在闲暇时间,把重心侧移了它们,做出了以便利用的方法,来保证成果再度扩大化。 民间也开始流传起了马蹄跌三样的制作工艺,许多养马人士纷纷夸赞巧夺天工,简陋的绳索明显不怎么顶用,如今有了马蹬啥的,补足了骑马不便的缺憾。 有了影响力相当于有了关注,有了关注,自然有了智慧显露。 前不久就有一个铁匠,在宫门口不远处,拿着自己小小改造的马蹄铁卖了起来,极尽溢美之词,只为夸自己的作品是当世杰作。 他的想法很简单,吸引更多人的注意,甚至是未央宫外尉兵的关注,这样他的名声就大了。 名声大了,还怕皇帝不关注他?肯定是请他把改进的技艺交给朝廷,他就是想赚一笔封口费而已。 封口封口,很多时候也代表被杀死,可皇帝登基三载,他还没见过皇帝乱杀人,相反,他靠着这个大肆赚钱,更容易引起皇帝的不满,所以说,直接交上去更为妥当。 要说他的手艺还真不错,印证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 打铁还需自身硬,当试过之后,人们认同了这种马蹄跌比起宫廷匠人的更加精致。 随着认可的变多,传播人数也就是基数,也在不断的增长,直接引来了未央宫卫尉的注意,他没有着急驱散围观的人们,而是试了一下马蹄铁,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连忙进宫禀报去了。 而这,正是铁匠想要的结果,他把剩下的几个马蹄铁,全交给了未央宫卫尉,让他转交给皇帝。 刘彻最后呢,还是给了他一笔钱,类似于专利费的那种,不是封口费,因为工艺都被刘彻公布出来了,还用叫作封口费么,大概是不叫的。 …… 走过了春的旎旖,迎来了夏的蓬勃,是这般的缤纷着绚丽,灿烂着热烈,承接着春的生机,蕴含着秋的成熟,展现了抖擞激荡着夏的精神。 闽越王这个位子,最后谁也没拿到,连带着东瓯国也被刘彻笑纳了。 当刘彻下发的诏书到了驺馀善手中之时,他气乐了,汉朝方面看样子是不能让他如愿以偿,但要他白忙活一场,把王位拱手让人,他更做不到,所以他当做没受旨,直接继任了闽越王位。 这样做,他自己开心了,驺丑却炸了锅,虽然他知道拿不到王位,可这么堂而皇之被人夺走,他是接受不了的。 借助国相的力量,他逃出了王宫,在各地以正统自居,企图抵抗驺馀善的嚣张气焰。 与此同时,东瓯国的军队,再一次侵入了闽越,不过这次,驺丑没有他爹有骨气,竟是与东瓯国联军与驺馀善作对,成了实实在在的不择手段。 东瓯军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们打着匡扶正室的旗号,把战火引满了闽越国上下,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兵戈不止,两国交战加上损耗,又有不尽的民众怨言,混乱在发酵、变质,从去年入冬到今年初夏,总共只短短半年,可这半年,是两国灾难深重的半年。 即使是驺丑与东瓯国联军,驺馀善也是一点都不虚,是越打越凶,把越人本该有的野性与彪悍给彰显得淋漓尽致,直打得两军发怵,处于被动状态。 驺丑有点悲剧,非旦装了不短时间的孙子,好不容易活了命,被汉朝承认了地位,现如今联合了敌国,本就有些大逆不道,最后还是看得着吃不着,被王叔给打得进退两难。 他不想等了,杀父之仇,夺位之恨,再一次压得他喘不过气,神智变得暴戾,除联合敌国以外,他又干了一件他自以为正确的事情。 他干了什么?他向汉朝方面求援了,说王位是汉朝承认的,现在却捞了一个空,汉朝得出兵助他一臂之力,将驺馀善推翻了再说。 这乍一看是明正言顺的, 事实上,却是正中了严助他们下怀,真真正正引狼入室的蠢事,而刘彻诏令的用意,也恰好凸现了,这是必然,也是自坏根基。 不知道犯下大错的驺丑,大开门户,还多般为汉军指路,就这样,王恢大军得以顺顺利利进入了闽越国腹地,并知晓了三方虚弱的现状。 獠牙在此时显露了,养精蓄锐的汉军才一加入战场,便是三方俱吞,大开大合,十万雄师将三方疲惫之军打得丢盔弃甲,慌不择路。 驺丑傻了眼,东瓯军也傻了眼,驺馀善更是如此,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汉军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把自己的用心暴露在了乱军之中。 他们这一刻,才知道了,一切都是汉朝的诡计,什么离间、什么暗中操作,都是汉天子无耻的设计!!! 此时已经是没有回头路了,打又打不赢,他们只好且战且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熟知其中道理的王恢,没有丝毫留情,一直追杀着三方军队。 三方虽有十一二万人左右,可对上汉军十万,却是提不起一点斗志,正面刚被狂虐以后,就吓到了,个个被追着打。 而此战之后,汉军将士才算是被真正承认,这是一支不输于先秦的虎狼之师!! 也正是此战之后,两国再无抵抗之力,不论守军还是平民百姓,都屈服在了汉军脚下,两国正式被汉朝吞并!! 驺丑在追击途中被杀,驺馀善兵败后再无音讯,王恢也不再盘查了,与灌夫严助他们,安排起了归化越人的相关事宜。 严明的汉军没有侵犯无辜百姓,越人的反抗也不那么强烈,一切步入正途,闽越与东瓯两国侵并之事,也就此告一段落,圆满落幕。 第二百六十九章不能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天朗气清,阳光洒在丹景台前,一对父子正站在花丛前,开心地说着悄悄话,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刘彻说几句,刘据才回那么简单的一句。 他还小,很多时候都是提问题,而不是与刘彻讨论,因为他的小脑袋里,还装不下太多别的东西。 这时候,刘彻表现出了父亲的伟大之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都说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简单的问题可以复杂化,但刘彻不会那么干,小家伙消化不了太繁琐的东西,根本难以回应,自然谈不上有效果,更会是无疾而终了。 盯着面前一片枯黄的树叶,刘据眨巴眨巴眼睛疑问道:“为什么树叶会掉下来?” 为什么会掉下来,总不能和他讲万有引力吧,刘彻表示有点难度,不过终归是要给出解释的,只几秒后,刘彻耐心解释道: “因为树叶它黄了,变老了,变老了就有差别了,和那满树的绿叶都不相衬,树叶也想回家睡觉,然后再化成肥料,为它的继承者贡献最后一点能力。 树叶是顾全大局,它呢,想要叶落归根,即便是以自己孤单掉落为代价,它也不怕,所以它落下来了,只为了成全别人。” 这些话太过童话了,与平时听到的都不一样,于是刘据保留了怀疑。 似懂非懂地道:“那它干嘛非要变黄呢,变黄多不好,还会老枯,不好不好!” “它是得了病虫害,被虫子吃黄的哦,要不然那么的可怕下场,它才不愿意多触及了呢。 不过很多时候,放弃也是一种成全,拿不到的东西,还是别霸占着渠道。” “不明白。” 这么大半天的谈话,一直解释这个解释那个去了,刘彻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多说别的生活琐事,到最后一句不明白,堪称最强暴击…… 揉了揉儿子额头,再拾起落叶,刘彻摩挲着黄色叶子的脉胳,感觉着似乎有些子虚乌有的生命气息。 片刻后,才幽幽叹道:“据儿你记住,切不可漠视生命,你只能为了你所在乎的东西,应该在乎的东西去拼命,其他时候,能少一份杀戮就少一份,生命是珍贵的。” 刘据两只小手张开,抱紧了刘彻脖子,笑嘻嘻道:“父皇,父皇,据儿不想听这个,你给据儿讲故事好不好,就上次你看到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后呢,之后怎么了?” “嗯,先去见你母后好不好,待会吃完饭,父皇就给你讲,你要乖!别闹了。” “嗯嗯!” 重重地点了个头,刘据小脸满是兴奋,看起来很是配合。 拉过他的小手,刘彻就很丹景台内走去,他觉得自己儿子刘据说话流利程度有点高,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他打算问问孩子他妈,顺便看看卫子夫什么时候生产,他也可以做好准备,迎接他的第二个孩子。 从殿外走到殿内,殿内除几个侍女站着,显得有些冷清,不过坐在靠椅上绣着花样的卫子夫,顿时让刘彻心中温暖了许多。 “子夫,你每日忙着绣花与看书,也有些太无趣了吧,你如今这个样子,肚子鼓的高高的,又不方便行走,每日坐着或者躺着,朕觉得有些耐不住性子,你要朕这样的话,朕可受不了,子夫你还是辛苦了!” 在一侧坐下,刘彻拥她入怀,苦笑着说道。 卫子夫早察觉到刘彻过来了,此时只是脸上有些红润,放下手上的活,顺势靠在了刘彻身上。 右手抚着儿子额头,卫子夫笑道:“这有什么耐不住性子的,以前生据儿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妾身都快要生了,还是小心一点好,不能做那么剧烈的运动。 刚才妾身倒是有兴致想和你们父子俩出去转一转,可身子骨有些不争气,累的难受,还是坐着舒服。” “这可真是遭罪了,朕还是心疼。” “陛下,不必这么挂怀,你还是应该江山社稷为重,不该为臣妾心疼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拍了拍她的屁股,刘彻装作生气道:“你的事情怎么能是鸡毛蒜皮,子夫你太不像话了,朕的骨肉就那么不重要吗?” “陛下,您知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的……”耳垂散发醉人的红色,脸上也凸显红晕,卫子夫羞怯道。 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还容易变得害羞?刘彻宠溺的亲了她一口道:“咱们的第二个孩子什么时候生啊?朕都快有些等不及了。” “大概将近一个多月之后吧。”突然想到些什么,卫子夫面上又有些粉色,低垂着头懦懦不语。 “哈哈哈!” “父皇笑话母后,不乖不乖!”这时候,刘据稚嫩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 看了看小脸倔强的儿子,卫子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了捏他的脸道:“据儿真乖,都会帮着母后了。” “对了,据儿怎么说话这么流利?” 卫子夫俏皮一笑:“因为妾身教的好啊!他每天的功课,可少不了几个时辰与很多人说话呢!他自己也不排斥,我也就这么干了好几个月,要不然这个年纪,哪里会这么突出。” “有意思!有意思!” “李妍妹妹是时候纳入后宫了吧,依照陛下以前约定好的时日,现在这个时间是差不多了,估计皇后她都等急了,她可是很想看到妍儿妹妹,与陛下您修成正果的!”卫子夫扬起头朝刘彻问道。 这些话把刘彻的思绪牵引到了好近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他才**岁,而妍儿年纪更少,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妍儿还是那么单纯,十几年的相处,两人早已把各自看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曾经那个精致的小女孩,如今也长得落落大方,她的美貌,是刘彻此生从未见过的,堪称闭月羞花,时不时十分率真的调皮,真是让刘彻疼爱不已。 北方有佳人, 倾国又倾城, 刘彻轻叹道:“是应该娶了她了,只不过依照规矩,朕不能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惜可惜!” 第二百七十章 大汉朝最不缺的是气节! 查阅奏章之时,一封来自河内郡守的奏章,引起了刘彻的关注。 他说了什么呢?他说前几天因为天气逐渐炎热,一户人家做饭时,不慎引燃了茅草,木屋直接腾地烧了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还不算大事,顶天了也就是消防事故,不过事情却是扩大了影响,因为不仅邻居受到了迁连,整个村子乃至隔壁村子,几千户人家都遭了殃(史记有记载,略删改)。 顿时火花滔天,火势止不住的凶悍,乃至于方圆几里变成了火的领地,幸亏周围有河隔着,才没有继续作大,慢慢熄灭了。 由于发现的早,虽然因为水源太远,救火变成了杯水车薪,但人员伤亡降到了最低,仅有几个冒险救火的人被烧伤了甚至烧死了。 没办法,谁叫被烧掉的粮食是他们活命的保障,总有人会不惜用生命,去换取以后生存所需。 火势作大,还有一重原因,是村子周围便是农田,作物快要收割了,干躁不已,农田中又没有水,风助火势,更是越燃越旺,乃至于不可控制,几千户人家直接变成了无房无粮,还得拖家带口的流民。 这在当时已经是重大事故了,刘彻也不得不考虑流民的安置问题,这近万人流离失所,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 自己是去不了的,那么派谁去呢?想着想着,刘彻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汲黯,似乎这件事该他处理来着,反正最近也有冷淡了他,把他请出来,再热一遍也不错。 金华殿内, 刘彻与汲黯席地而坐,地上一层坐垫,两人面前是一张矮桌子,两人坐的位置,刚好是面对面。 汲黯此时正拿着奏章观看着,脸色略有沉重,眉头也是紧紧皱着,难以打开,似有不忍。 看完后,汲黯放下奏章,沉声问道:“这河内郡大火一事,确实发生地突然,上万人失去了根基,不知臣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朕想钦命你过去看看,了解了实情以后,再回来秉公禀告,朕再处理的话,也更顺畅的多。” 刘彻点了点头,把自己想请他代朝廷探访民情的意思,说了出来。 这场大火涉及到的,必定不会太简单,不把情况了解清楚,刘彻也不好贸然下决定。 正愁没机会表现能力呢,这对汲黯来说,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当然不会不愿意。 忙拱手道:“臣食君之禄,未能建树,本是臣之罪过,方今陛下有托,自是半点不能拒绝。 况且臣对此事也有兴趣,想为民请命,盘查清楚其中的旁枝末节,小小的火灾迁及数千户人家,不过去看看,哪里知道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 刘彻笑了笑道:“你之所忧便是朕之所忧,既然你有心,如此也是最好不过的了,民为国之根本,民不顺国不昌,孟子所言甚有道理,今日你为朕操劳,回来之后,朕必赏你!” “臣受之有愧,只愿陛下多给臣办差的机会便可!” “哈哈哈,朕敬你一杯清茶!” 举起茶杯,又直接给他倒满一杯,刘彻咧嘴笑道。 陛下总是那客气,前番自己大闹朝堂的时候,他也没说过要处罚自己,可汲黯他明白,换作先帝的话,可没那么好相与的。 抿了一口茶水,汲黯笑道:“能和陛下共饮一壶茶水,是臣的荣幸,这是一般人得不到的殊荣,臣心中快意。” 这才只是喝了一杯茶而已,要是勾肩搭背的话,不得把你开心死?刘彻心中撇撇嘴道。 不过嘴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容,“你是大汉朝的臣子,为朕办事,为万民谋求福祉,朕自然重你三分,那些贪官污吏承受的,可远远不如这个,他们吃过的鞭子棍棒数不胜数。” “这是他们活该,哼!为官的气节都丢了,为贪小财而失大节,这是何其的愚蠢!”汲黯嫌怨道。 气节,确实,汉朝人的气节观一直居高不下,那个时候的汉人是纯粹爱国,忠君报国是大部分将士毕生的心愿,汉族也正是那个时候堂堂正正的有了自己的信仰。 曹操为什么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不是取而代之?因为天下人只认同汉天子,为什么刘备要以汉室子弟自居?因为刘姓皇室才是真正的秉承皇族血脉,名正言顺。 无论是将来的苏武牧羊十九年身在敌营,遭受苦寒饥贫孤独,仍旧执节未变,军神霍去病的不破匈奴何以家还,陈汤呐喊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还是现在文官武将对国家第一家庭第二自己第三的风度,都让刘彻深深地记在了心中。 汉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席长谈,汲黯便高高兴兴的领旨去了,有事做,一定意义上代表了受重视,他很乐意效这个劳。 在汲黯走后,刘彻休息了一会儿,便又看起了大臣们整理好的奏章,不怎么认可的,就打了一个叉,说明要回炉重造再进行修改,认可的就盖个章印,表示可以通过。 一直到临近傍晚,刘彻才算是处理完了近几天的工作量,这么一来,他就有更多时间陪陪李妍那小妮子了。 从殿内出来,刘彻就去了披香殿,披香殿是刘彻赐给李妍的,总不能见她还去椒房殿吧,所以刘彻一下诏书纳李妍为妾,便赐予了她一座宫殿。 为了表示宠信,刘彻像提拔卫子夫一样,直接封了她为美人,自至刘彻后宫扩员为三人…… 为了表示李妍跟了自己快有十一年,从四五岁到十五六岁的岁月,刘彻专门准备了一身喜服,在车驾上换了之后,才最终心满意足。 才一踏进披香殿,里面清新香气便让刘彻有些神醉,心里直痒痒。 待宫女进去传呼后,里面的人才让刘彻进去了。 对她,刘彻很包容,尽管是她古灵精怪地要自己去见她,而不是出来迎接自己。 她稍微打扮了一下,那些美是纯澈无比的,令人着迷的,花容月貌,蕴含无尽吸引力,让刘彻不自主地靠近了她,轻触她温凉顺滑的下巴,刘彻笑意满满。 “妍儿,你怎么不换喜服啊?” “啊,公子你怎么穿喜服了?” “乖,换上朕给你的喜服!” “嗯呢,那公子你先出去一会儿。” “就在这换吧,朕看着你换。” 李妍脸庞晕红,小声怯懦道:“公子……” “乖,没事的。” “嗯……” 第二百七十一章 私自开仓 披香殿外,高大的松树屹立一侧,树上繁茂的枝桠遮盖住了阳光,只透射出斑点状光晕,于是整个披香殿都处在朦朦胧胧之中。 再加上昨晚小雨浇淋,弥漫丝丝蒸汽,在清晨仿佛云雾环绕一般,越发衬得若置身仙境,忘乎所以。 从披香殿里出来,刘彻心情大好,耍完一套拳法之后,便坐在殿下台阶上,看着已上三竿的太阳,不自觉露出一丝邪笑,昨晚上看来是过了头了,李妍现在还没起来。 不过这短暂空间时间,刘彻也没浪费,他在想,卫子夫接下来会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内心深处,他还是想要女儿多一点的,前番未如偿心愿,可把他愁了一阵子。 好在刘据有他母亲照拂,聪颖纯善,小小年纪,却没多大娇气,这一点,让刘彻很是欣赏。 耗掉这么些时间,再一回头望去,己经临近午时了,刘彻掸掉身上灰尘,便往殿内走去。 床上不见李妍身影,再往梳妆台上看去,果然,她在打扮自己。 虽然平时她不怎么注意妆容,但阿娇教她为人妻妾,便要注意举止端庄,容貌得体,她自然不会有多少怠慢,也尝试着每日画一画淡妆,表示自己作为皇帝妃子的礼节。 见她这么卖力妆扮自己,可惜却是跌跌撞撞,老是画歪或者画得不怎么得当,总是把妆给画花掉,又用手绢擦干净,继续画着。 刘彻抿嘴轻笑,摇了摇头,便往她的方向走去,她可真傻,干嘛老是强求自己呢? 听到脚步声,李妍慌张起身,那脂粉却一个不注意,被抹了一道,印在脸上,可刘彻就在眼前,李妍也顾不上擦拭,只是往前行了一礼。 “哈哈哈,你这呆子,画不成就先别画呗,朕就喜欢你素面朝天的样子!” 刘彻伸出右手,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红色脂粉痕,哈哈大笑着。 嘟嘟嘴,李妍回道:“那可不行,阿娇姐说了,咱们姐妹三个在盛大庆典上,可不能给陛下你丢面子,得注意仪容才是!” 皇后可真够用心的,把这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刘彻点头道:“你阿娇姐姐不会害你,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好歹先学会啊,都没学会,你干嘛着急着妆扮呢?刚才你把自己弄成大花猫,你以为朕看不到么?” “啊,让陛下你见笑了。”李妍神情有些搓败,显得兴致不太好。 “叫公子,以前都这么叫的,不许再改了!” 双眸闪动,李妍仰头道:“嗯,公子,妍儿知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人,咋这么忧伤了呢?刘彻靠近李妍,把她拥入怀中,感受着软香在怀的充实,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妍儿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朕认识的那个活蹦乱跳,整天开开心心的小妍,乖,开心一点,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朕提,能答应的,朕都会满足你。” 面庞贴着刘彻宽厚的胸膛,李妍听着他的话,忽地嫣然一笑,亲昵道:“公子,小妍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连化个淡淡妆束都不会,还让公子你笑话了。” “呀,朕笑话你干嘛,你净会胡思乱想,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 刘彻听了她的解释,有些无奈,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变呆傻了些? “公子,小妍想让你背我!”在刘彻怀里趴着的李妍,恢复原状的第一件事,就是撒娇。 揉了揉她的额头,刘彻宠爱道:“好好好,朕背你还不行么?” “啊!” 随着一声娇呼,李妍便被刘彻背在了背上,动作之快,让她有些惊吓到了。 不过,在被背上的那一刻,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她还是兴奋不已,双手搂着刘彻脖子,小嘴在他肩上吐气如兰。 一对馒头压在背上,还有个大美女在脖子上吹气,刘彻马上就有些心猿意马了,耳根开始变得有些红润。 背了一会儿,刘彻便受不了了,把李妍放了下来,深呼吸几口气,坐在了一边。 见状,李妍小跑着过来,眉头微皱,朝刘彻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身子有恙么,让我给你把把脉吧?” “怎么会身子有恙呢?昨晚朕可是龙精虎猛的,妍儿你还不知道么?” 刘彻嘴角浮现笑容,调戏道。 “公子……公子你昨晚确实挺折腾人的……”脸色变红,呈现出醉人的桃红色,李妍低垂着头,娇羞不已。 总算教训了这个小妖精,刘彻哈哈大笑了起来,弄得李妍直接气呼呼地用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才止住了令人羞臊的笑声。 “唔,时辰也不早了,是时候用午膳,朕笑得都有些饿了。”刘彻嘟囔道。 李妍嘻嘻笑道:“臣妾早就准备好了呢,再过小半柱香功夫,饭菜应该会来的。” “聪明,朕赏你……一个吻!” “不害臊……” …… 半个多月过去了,正当刘彻度过蜜月期之后,准备迎接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汲黯从河内郡传回来的一封书信,让刘彻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是意料之中。 他说了什么呢?他信中是这么说的:“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 没有关心火情,却关心起了水患,看样子火灾得到控制后,流民也应该受到了郡守安置,正忙活着重建家园。 而水患反而更加严重,想到这里,刘彻不禁暗自皱眉,郡守有时候也会夸大,或者夸小灾情的发生,这也是一大弊病啊,看样子,刘彻以后得多派人去调查实情了。 汲黯的请罪,刘彻倒是不怎么关心,他也是为民着想,一时情急越了职守,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没必要去追究罪过。 相反,等他回来之后,刘彻还得好好问问情况,赶紧布置下一步策略才是,要不然一时放粮,肯定是治标不治本的。 水旱灾害那么严重,动辄数万户人家流离失所,这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怕,汲黯让刘彻开始着手重视这个问题,还应该小小施赏。 第二百七十二章戎装上朝 “陛下,您换上这身衣服,真的可行么?”韩嫣在一边看着刘彻换着甲衣与头顶红缨盔帽的戎装,一边嘀咕道。 揽过披风,系上布带,在铜镜前转了个圈,刘彻开心一笑。 偏头看向韩嫣,轻哼一声:“不可行?朕应该穿什么衣服上朝,朕自己还不清楚吗?” “那陛下你……” “文治,虽说是国之要政,可朕明面上扬得已经够久了,也是时候强调一下武之根基了,朕换上戎装上朝,也仅是一时而已,无非是想提醒朝臣们,该把重心偏向汉军之上,浇铸受人尊重的铁血悍军才是!”刘彻回道。 总是跟不上陛下的想法啊,韩嫣有些不明白刘彻为什么要屡屡想着兴兵呢?难道平静无波不好么,延续文景之治不好么? 与外敌征战,到头来还不是两败俱败么?儒家的以和为贵,他还是挺赞同的,对掀起战端,还是有些抵触心理。 小步跟上刘彻,韩嫣神色有些紧张,“陛下曾对南越、闽越、东瓯三国动兵,此已算功绩了,也受人敬仰,为何陛下还说汉军不受重视呢?” 刘彻听了这话,有些不以为然,要是那都叫汉军显威的话,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岂不是成了笑话?汉军只不过是以大欺小或者取巧罢了,那里算得上是展露雄风。 更何况,汉军还未显示马上功夫呢,这就更加不可说他们真正展示属于自己应有的荣耀了。 “他们被低估了。” “陛下,谁会低估他们,他们可是我大汉朝的保护神,坚固的屏障!” “哼,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太弱了,没有显现他们该有的潜力!” 从口中吐出这番话后,刘彻就不再言语了,走上车驾,便闲目养神。 抬起车驾的几个黄门互相看了几眼,似乎是不太明白皇帝为什么穿的不是朝服,而是一身士兵才穿的戎装。 不过他们可没胆子议论,要是被皇帝听到了,他们不得被打入大牢。 当着皇帝的面议论皇帝,傻子才会这么做,更何况他们还无一丝背景可言。 朝臣们的反应,与黄门差不多,当刘彻坐于大殿之上,俯视前殿来往大臣的时候,大臣们个个面色怪异。 他们心里面也多了许多疑问,皇帝这般举动也太突然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也没听说过那个皇帝会穿戎装上朝啊,陛下这难道不是胡闹么? 但早朝还未正式开始,他们只是看了几眼,觉得刘彻的样子并不像神智不清,反而还有些精神烁烁。 “御史大夫,赵大人,你可猜得到陛下是什么意思,为何穿着如此古怪?”公孙贺侧身挡过视线,把赵绾拉到了一旁小声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对此,我也是一概不知啊,不过想来这也有陛下的用意吧,要不然这不合规制。” 又没有读心术,赵绾对此同样是一头雾水,只能打个马虎眼过去了。 叹了口气,公孙贺苦笑道:“陛下也许是一时兴起吧,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不怎么碍事。” “对啊,陛下还年轻,做事难免会风风火火,明日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转头望去,由未央宫卫尉带领的京师南军已经进了前殿,围着大殿绕了一圈,持矛而立,煞是威风。 公孙贺仔细瞧了瞧屹立一旁的卫士,惊讶道:“你快看看,陛下穿的衣服,好像和他们穿的很像啊,这戎装,分明是一个样式的!” “咦,还真是,陛下不会是差人去南军拿了这么一份戎装吧?”赵绾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亦是惊奇道。 “怪哉!” …… 俯瞰着殿下群臣,刘彻心绪开阔了许多,把头上盔帽摘了下来,换上皇冠后,才开口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穿得有失体面,是不是觉得朕穿得过了些?” “为君者,讲究以身作则,陛下既为正直仁义的君王,为何不顾君臣之礼,要越了规制,穿上那卫士才穿的衣服。 既然陛下知道这不得体,也知道这样穿过了些,还要一意孤行,这不是做了些荒唐事么?” 汲黯依旧不怕处罚一般,再一次说了看法,双目直视刘彻,丝毫不退缩。 “说得好,朕确实做得有些荒唐,穿着戎装上朝的皇帝,估计没什么人见过。 不过朕不是为了喧哗朝堂,朕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大汉朝的军队赢下了闽越东瓯两国,还远远不够,他们还要战胜更强大的敌人,甚至是朕,几年后,还会御驾亲征!” 甲光闪烁,刘彻身上的甲衣在阳光下射出亮光,与殿下卫士融为一体,遥相呼应。 殿下卫士有些意动,当御驾亲征四个大字划过他们耳畔之时,他们似乎想象到了那个场景,万马奔腾,皇帝宛如天神,手握环首刀,一刀出而威四方。 不过丞相听到这四个字,立马坐不住了,上前一步劝道:“陛下可不能弃了国事去干挺而走险的事,这于大汉朝是没有多少利处的,您乃是万金之体,万一受了点什么损伤,这叫汉朝子民如何放心的下?” “为什么那匈奴单于干过的事,朕就不可以呢?他都可以与子民将士生活征战,朕难道就要差上那么一筹么?丞相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皇长子可以防不测,若朕有意外,他可继承朝纲!” 淡定一笑,刘彻咪咪眼睛,往殿下看去,极尽平静。 别人生怕上战场厮杀,为什么陛下这么特别,不爱锦衣爱戎装呢?众臣心中也是疑惑地很,对陛下的作为,表示很不理解。 太尉窦婴也有些坐不住了,“刀剑无眼,陛下何必冒这个险呢?征战有将军们就行了!” “朕今年就会开武科作为一年之底的岁科,招纳有武艺,本事了得的将才。” 仿佛是没听见窦婴的话一般,刘彻直接说了其他的事,来转移话题。 他已经有决断了,可懒得再与群臣争辩御驾亲征的事,待在皇宫已经够久了,这儿容不下他的壮志。 大漠孤烟,铁蹄阵阵,大汉铁骑所到之处,众国退让,这才是刘彻想要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女儿降世 公孙贺这时候也懂了,皇帝大概是不会改变心意了,说再多都等同于无,还不如不说。 一个人一旦陷入偏执的怪圈,就很难把他唤醒。 何况皇帝还不认为他有错,大臣们也找不出稳固的理由去劝他。 “高祖也曾带兵亲征,虽因强敌而受挫,却也足以振奋军心,坐守中央,保将士得几分一往无前。 今陛下有此意,也未尝不可,汉家国力积蓄数十年,今朝有勇兵之练法,更有军马数十万匹,不同于往日,更绝非汉初可比! 武举贤人,这也是为我大汉江山永固着想,武将不断层,大汉军威便正盛,气势如虹,臣深以为然。 陛下所思,尽是浩荡开疆破土之意,雄心已在,粮草马匹丰沛,何恐海波不平,四方升平。 守天下者,坐吃山空,打天下者,威加海内!” 公孙贺掌握马政,身居太仆之职,那里不知道军马之盛,已历三朝,堪比匈奴人所乘之马,而马蹄铁马鞍马蹬三样,更是大杀器,让人慰然。 说出这么一番话,是因为他知道刘彻早已把匈奴人当作大敌,更存有再战大漠之意。 陛下与匈奴人打过交道,更知道他们行军布阵规律,而且李广韩安国他们还在边塞,皇帝能受到的危险很小,他才敢冒群臣指责,认同刘彻。 本来打算揭过这件事,可公孙贺的话让刘彻眼前一亮,终于有人松口了。 刘彻目光锐利,扫视殿下,哈哈大笑道:“太仆懂朕的意思!” “不知道陛下将来出征时,欲用何将随同作战,您说了,臣等才可好好考校一番,看看他能不能担当重任,不把陛下引向歧途!”赵绾侧身出列,朝刘彻问道。 周亚夫这时候也跑过来凑热闹了,眼角带笑,一同出列道:“臣也想知。” 反正不会再派你出去了,你又不适合骑兵作战,再加上年纪大了。 刘彻心中撇了撇嘴、 “卫青!” 笑着点了点头,周亚夫这才满意了,看来自己一直把卫青往轻骑兵这方面引是没错的了。 “他一个小将,虽然曾经立过功劳,却也是不如周亚夫周将军程不识程将军这种久经沙军之帅啊!”赵绾叹气道。 “哦,那周亚夫周将军你有意见吗?” “臣没有意见!”周亚夫应声回答道。 刘彻笑了笑道:“既然他这个师傅都没有意见,相信他徒弟,御史大夫你又何必有那么多担忧呢? 朕大汉朝未来的承继,难道单单靠一群老将才能管事吗?更何况有朕看着,将领们有没有能力,朕难道看不出来?” 这些话回过去,赵绾沉默了,因为他对卫青不了解,更不好做什么评价了,陛下有陛下的意思,他不好妄加诽谤他人。 散朝之后,包桑禀奏,朱买臣已在塾门候召多时了,刘彻听后,便直接下令召见他。 第一次单独面见皇帝,朱买臣不免拘束,听黄门高呼皇帝驾到时,他低头便拜,许久不敢抬头仰视,直到刘彻要他平身时,才战战兢兢地站立一旁,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 自己才二十岁左右而已,有那么让人害怕吗,刘彻不禁苦笑。 还是皇帝的光环加持好用啊…… 刘彻望了望眼前的朱买臣,虽衣衫陈旧,却清俊飘逸,儒雅不凡,便问道:“朕闻先生善治《楚辞》?” “启奏陛下,微臣略知一二,仅仅是些皮毛,不敢言善。” “朕素爱辞赋,对《楚辞》亦甚喜爱,先生不妨讲来,朕愿闻其详。你不必太过恭恭谨谨,平日怎样,今日亦怎样。” 朱买臣的紧张心情因为刘彻的豁达而轻松了许多,变得不再拘束。 于是他从《楚辞》的形成说到南北诗歌的风格,从屈原的《离骚》说到宋玉的作品,从贾谊的作品说到东方朔的骚体诗歌。 他引经据典,摘章引句,信手拈来,滔滔不绝,舌灿莲花,说的内容前后承接抑扬顿挫,让刘彻听了点头不已。 一个时辰过去了,朱买臣话音落地,大殿里静极了,过了好一会儿,这寂静才被刘彻的掌声打破,包桑和韩嫣随之也鼓起掌来,大殿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众人的掌声与欢脱的笑声,汇成一片。 朱买臣被这气氛所感染,顿时泪水盈眶,他十数年的苦读,对文学的钻研,今日总算是派上用场,被皇帝认可了。 纳头便拜倒道:“臣乃一介小臣,所揣甚为浅陋,也是信口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先生果然学识不凡,朕谨受教矣!包桑!” “奴才在!” “传朕旨意,敕封朱买臣为中大夫。” “谢陛下隆恩,臣当肝脑涂地,效忠朝廷,以示对我大汉朝丹心,对吾皇报答之铁志” 话虽如此,但朱买臣的心绪并没有从惊喜中转换过来,刚才还谈锋甚健的他,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变得有些怯怯懦懦,往往刘彻说一句,他才回一句。 看到他这个反应,刘彻抽了抽鼻子,表示理解。 …… 七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盛夏的炎热,阻挡不了刘彻欢喜的心,因为,他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卫长公主诞生了。 心情好,看什么都是笑盈盈地。 来往的宫人低头参见,并路过刘彻的时候,偷瞄见的几丝笑容,都误以为皇帝对她们有意思,满面娇羞。 乘车驾赶往丹景台,刘彻几次要求加速,可累坏了抬轿的黄门。 下车后,不等侍女进去禀报,刘彻直接穿过大厅,来到了内室。 见皇后与小妍也在,而女儿正在皇后怀中,刘彻抱过皇后,从阿娇雪白脖颈处低头看着还未睁开眼晴的女儿,调笑道:“皇后身上真香,都把女儿眼睛熏得睁不开了都。” “哼,陛下吓了臣妾一大跳不说,还恶人先告状,怪起了臣妾的不对!” 陈阿娇媚.眼盈盈,回头往刘彻看去,刚好亲在了他嘴上,舌尖相抵片刻,便收了回去,娇滴滴地回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来自太后的杀意 “哀家听说,你最近可威风了,借着哀家与太常的权威,广置宅第,苑林极其奢侈。 你家奴役去各郡县集市上买东西的仆人络绎不绝,引得百姓怨憎不已。 前堂上罗织着钟鼓等器物,后庭中更有数以百计的妇女,可有此事? 先帝在世时,哀家向来行事谨慎,如何现在你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亲国戚一般呢? 你说说,你身为人臣,在府门立那么大的旌旗有何意思呢?你这不是故意惹得皇帝不痛快吗?” 王娡对他这个弟弟是又关心又气愤,好不容易要来官位,在位子上,又时常不安分,如今再见面,便是一阵数落道。 “这……” 田蚡十分吃惊,虽然姐姐身居宫闱,却是什么都记在心中,连自己什么动作也探听的一清二楚。 他自然不愿意被姐姐放弃,心念微转,立即为自己辩解道:“臣弟在京城确是置了些田宅,但远不是传闻的那样,不过较之别人好些罢了。” “仅仅是好些么?” 王娡的眉毛皱了皱,从案头拿起一封帛书,丢在田蚡的面前,指了指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何物?” “你看看就知道了。” 田蚡打开帛书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帛书就是那个整天跟在皇上身后的韩嫣写的奏章。 他弹劾自己利用身份之权,趁着大旱,囤积居奇,罔顾百姓的生死。 直言其名为买卖,实与掠夺无异。又与公田周围百姓争水,打伤打死数十名无辜男丁,以致民愤沸腾,怨声载道。 “这个怎么到了太后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是皇帝的舅父!” “陛下圣明!” “你就会说这些无用的话,让你去改你又不肯,要不然你早就位列三公了,还用守着这太常之职? 皇帝多次在哀家面前发脾气,说你不断地向他推荐心腹在朝为官,说你的贪欲简直到了要把整个府库搬到丞相府去的地步。 你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自己,竟为了些黄白之物,伤了皇帝与你的亲情。 你要一直这样做的话,不是在打哀家的脸么?你叫哀家怎么让皇帝把你提拔上去?” 田蚡的额头渗出点点冷汗,说话的底气不足了,连连道:“臣弟有错,臣弟有错。” “岂止是有错,简直就是有罪。你身在朝臣之列,却把整个朝廷的风气都带坏了。 哀家还听说,那个跟在窦婴左右的灌夫,也在自己的封地上扩充公田,窦太主也利用她的地位,侵占民田。 这通通都是借口呀,反正这是你带的头,他们大可以把首罪推到你身上。 看看,哪一件不是你等这些与皇上沾亲带故者所为呢? 你等这样,还让皇帝如何推行新制?如何安定社稷江山?” 田蚡偷偷抬眼看了看王娡道:“那依太后的意思,臣将田退了?” 王娡挥了挥手道:“那倒不必!过去的就过去了,再去弥偿也于事无补,反而会画蛇添足。 哀家的意思是你们一定不要持权弄势,以强凌弱,引得天怒人怨,到时候不可收拾,百姓众怒之下,皇帝一定会将你问罪。” 话虽是这样,可皇帝把奏章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仅仅是为了照顾外戚的面子么?仅仅是为了给他们一番训诫么?或者说皇帝他还顾念亲情? 不!皇帝显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对自己处处维护家族利益表示了不满。 王娡认定,韩嫣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抛出这道奏章,目的一定是冲着迷惑皇帝,打击外戚势力来的。 从看到奏章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思谋该用怎样的手段,给这些利令智昏,而又善于摇唇鼓舌的“佞臣”以血的警示,让他们尝尝太后的权威,就像是太皇太后以前那样。 现在,在深知了皇上与卫氏姐弟的关系后,她的谋划便又多了一层。 她要让任何敢于向田王家族地位挑战的人都明白,在太皇太后之后,这个江山,这座都城仍然站着一个不可侵犯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她,王太后。 虽然她知道,论手腕的话,她与窦太皇太后相比,差的不止一筹,但是,太皇太后已经退居幕后,她的权力,就被无限放大了。 终于,机会已经来了。有黄门暗中向她禀告说,那个韩嫣竟然目无尊卑地到永巷与宫女们幽会。 他的眼中还有这个太后么?还有皇帝么?这个可恶的韩嫣,早先夹在皇帝与大臣之间,如今暗中与宫女们厮混,难道他不知道这些,是大臣们不可触碰的禁地么? “去死吧!你这个卑鄙小人!”王娡狠狠地将茶盏放在几案上,茶水溅在了田蚡的衣袖上。 田蚡很吃惊,惶恐道:“太后这是怎么了?难道太后真不念骨肉之情,要置臣弟于死地么?” “哪是在说你呢?哀家是说那个韩嫣。简直是胆大包天,要不是没抓到他的把柄,哀家早问了他的罪!” 田蚡立即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她这招一石二鸟,既对族人们加以警告,又达到了发泄愤怒的目的。 但是,处在朝野漩涡中的田蚡,现在想事情绝不像太后那么简单。 卫绾老了,将要隐退,论起对丞相位置的垂涎,最有资格的应该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建元初年以来一直跟着皇上的严助,另一个是韩安国。 至于韩嫣,他除了跟在皇帝身边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 长安城郊外一处密林处, 韩嫣正教着呼邪箭法,忽然心里面若有感应一般,在太后痛骂他的那一刹那,心神有些不定,手中的箭直接是射偏了,钻进了草丛。 呼邪连忙跑了过来,似乎是有些不知道,刚才还百发百中的人,为什么就失手了呢? “韩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刚才看你手抖了一下,箭就射偏了。” 勉强笑了笑,韩嫣从箭袋里面又拿出一支箭,引弓一射,天边刚刚飞过的麻雀应声坠地。 扬了扬弓,韩嫣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年 时光荏苒,一过三年,越过平静无波三载时光,已然到了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父皇父皇,高祖爷爷写的大风歌讲得是什么意思啊?” 手里拿着波浪鼓,眼睛盯着一卷诗册,卫长公主奶声奶气地道。 “清儿,高祖这话说的什么意思,父皇好好和你说说。 他的意思是,在群雄逐鹿的时候,自己统一了天下衣锦还乡,可身边却没有了勇猛的男儿,为他为偌大汉朝镇守四方,所以他求贤之心呢,就格外的强烈。”刘彻摸着女儿额头,一脸宠溺。 卫长公主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儿,是当之无愧的帝女,除了刘据,刘彻觉得再没有比她更能让自己关怀备至的儿女了。 在历史上同样如此,刘彻觉得所有有关腰斩的传闻,都是骗人的,依照各种赏赐与关心来看,历史上的汉武帝,根本不会下这个狠手。 就算是误信谗言,逼刘据造反,也是他无奈自杀,加酷刑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绝对是以讹传讹。 卫长公主小脑袋摇了摇,小手抓紧了刘彻右臂,奇怪道:“父皇,四方不是有那些诸侯王么?为什么高祖爷爷说没有猛士为他守四方呢?” “傻孩子,人是会变的,人的心可复杂了,除了父母亲,谁又能全然不顾地相信呢?”刘彻笑道。 “那另外招的猛士呢?为什么他们可以相信啊?” 卫长公主有些不理解刘彻的话,眉头一皱,嘴巴嘟嘟地道。 把她从坐垫上抱到自己怀里,刘彻抚平了她的眉头,笑咪咪道:“因为他们的权利是皇帝给的,现在呢也可以说是父皇给的,父皇什么时候想把他们的权利收回来都可以。 但诸候王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拥有自己的封国,很难收回来权力呀!” “哎呀!父皇,那咱们赶紧把诸侯王的权利收回来吧!”卫长公主紧张地攥着刘彻手臂,一脸担心道。 “哈哈哈,这么为父皇操心,难道你将来想当个女皇么?” “不要,清儿才不要呢,把皇位让给兄长就好,清儿只想天天陪在父皇身边!父皇最疼清儿了!” 刘彻亲了女儿一口,嘿嘿道:“还是清儿乖!不过皇位可不能随便乱给,特别是你李姨娘去年才生了小弟弟,父皇得看你兄长和他哪个更强,才能确定储君之位! 不过清儿也不用担心,诸侯王早在你爷爷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打残了,你看父皇推恩令都推了好几年了,他们也不是乖乖接受着吗?他们的子孙们正抢着分地呢,诸侯王可闹不起来。” “这样啊,嗯,清儿虽然听不太懂,可还是知道父皇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咦,据儿哪去了?” “兄长他背书去了。” 刘彻神色一锁,有了些担心,低头看了看女儿,又微微松缓了些神色。 “你让你兄长出来,整天背书可不行,父皇带你们放风筝去!” “放风筝咯!” 随着一声欢呼,卫长公主从刘彻怀里爬了出来,急忙忙往丹景台内殿跑去。 所过之处,尽是黄门与侍女被感染着,都露出了微笑。 显然,卫长公主经常这么干,像个精灵一样,惹得丹景台上下,都欢喜于她的存在。 三年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首先是卫绾被刘彻逼上丞相位上,依旧坚挺,三年时光,兢兢业业。 李妍为刘彻生下了一个儿子,名为刘髆,如今已经一岁左右了,兄妹三人,相处融恰,经常一起玩耍。 韩嫣出入永巷之事败露,太后追责,势要杀他,可刘彻觉得他虽与宫女私通,坏了宫规,但他毕竟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于是保住了他的性命,贬为平民,三代永不录用。 边境再次动乱,李广与韩安国联手压住,但在奸贼中行说出了计谋后,伊稚斜单于挫了汉军几分锐气。 要说起中行说这个人,倒也是个卖国贼中的佼佼者,因为汉文帝强迫中行说陪送公主到匈奴和亲,中行说对汉王朝怀恨在心,转而投靠匈奴,成为单于的谋主。 叛国之后,把匈奴人当成衣食父母,夸赞匈奴人的长处,自以为骄傲,辅佐过老上单于、军臣单于,现在还在伊稚斜单于手下当差,命还算挺硬的。 太皇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差不多快奄奄一息了,随时有可能驾鹤西去。 刘彻对她的将行就木,也有些惋惜,因为她与自己母后王太后相比,她好歹是为汉朝一心一意服务,而从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去提拔族中不中用的子弟。 垂帘听政,大权在握之时,也是稳稳当当,深得文帝遗风。 军队的强盛,军马的威风,已经加持着又强了三分,天下诸侯莫不俯首。 主父偃去齐国当了国相,磨刀霍霍,直欲一雪前耻! 南越等三国分郡后,百越中多国骚乱不已,渐渐有投入汉朝怀抱的意思。 李妍学医有成,几次向刘彻提出待亲征时做陪护,刘彻无奈答应。 老太农令去世,刘彻改太农令为大司农,依旧为九卿之一,任命桑弘羊为大司农,掌管财权。 开始着手盐铁官私合营,收纳诸侯王盐矿铁矿,行会开始崭露头角,天下震惊,由巨商掀起捐钱捐物给军队后,商人地位有了一点提升,百姓逐渐接受官行民行的存在。 兴起经商之风,在刘彻大力推行农本之策,限制商人权利后,平息波澜。 …… 陪完两个孩子放风筝后,刘彻在金华殿召见了桑弘羊。 “启禀圣上,南越九郡商路之通,众国来朝,带了许多未曾见过的水果品种,而且其与我汉朝交易蓄下一大笔财富,存入国库,国库又扩了一次仓。” 桑弘羊笑着,如实秉报着近来财政要事。 众国?刘彻知道,这应该是东南亚那些国家,水果就是热带水果了,他们没见过,自己肯定见过,也不必再见了,而国库又扩了,这个让他很高兴。 虽然文景之治,真正富的不是国库,而是那些封地诸侯王,但如今盐铁之事势在必行,再加上推恩令,若战必可保几十年国库不空。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主仆告别 近来还有传言说匈奴人是先祖夏朝后氏的苗裔一支,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住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成了汉朝北方的一个巨大隐患。 这些话,刘彻听了都不相信,正史汉书,抑或者是后来的史记,无非是借着这些捕风捉影,把汉匈百年战争,化作了民族.斗.争罢了,美其名曰民族融合。 假若后世人相信了,并且视汉匈百年战争为内部民族之间不合谐因素,刘彻只能说,你们高兴就好。 几部主观编写的史书,就让所谓的砖家推崇不已,刘彻表示前世又不是没见过。 只要不把朕,和朕的卫青霍去病抹掉就行了。 听别人汇报工作,自己稳坐殿上,刘彻有了几分挥斥方遒的感觉。 特别是最近国库又来钱了,尽管没说花销是多少,可还是让刘彻有些欣喜,显然,每个人都更喜欢看到进账。 不过高兴完了,还是得回到花销上去,因为殿下的桑弘羊已经开始报告了,不听还真不行。 “除去庞大军费支出,另有官员赏赐俸禄占了大头,生儿育女之奖励占了小头,其余驰道、马匹、军械、宫廷等等支出也有不少,收支相抵,仍存十之二三,陛下,又是一个丰年!” 桑弘羊说完这些,胸中也爽快了许多,自己才被任职一年有余,便已扩收一成,这无疑是掌财权时,有能力的表现。 谁是庸才,谁是奇才,站在高处,刘彻看得一清二楚。 他自然得给有能力的人灌一顿糖水,作为激励,“大司农受命以来,事必躬亲,周转排布合乎情理,善蓄大财干大事,收拢小财,避免虚耗,该赏!” “尽职守罢了,若非陛下提拔,臣终此一生,都无法展露才能!” 话没说错,平常人那里会被皇帝重用到这种程度? 给官职的原则是有才就行,只要有才,升官就像火箭上升似的,一点也不接套路出牌。 偏偏这位皇帝还看得很清,谁要贪了乱了,直接收回权力,那叫一个风驰电掣,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刘彻满意一笑,大气回道:“贤才不困于门庭,忠直不窘于卑微,但凡任人,哪管亲与不亲,身份高与不高,只要你有能力,不贪不怠,朕都可以让你施展报负。 况且朕给的哪有那么好得的,没有表现出能力,在位置上昏庸无为,朕一样会夺了他的权。 用民间的一句话来说,这叫什么,这叫站着茅坑不拉屎!” 刘彻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桑弘羊乐了,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笑颜,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可不管他笑没笑,刘彻张嘴又是问道:“朕大汉朝人口又增了几何?” 把这个问题交给一个管财政的,并不是说刘彻想为难他,只是想听听他是怎么从自己观察的层面,回答出来。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耻,百姓手上钱货多了不少,这是臣所可以观察到的。 据奖励生育钱量,与往年病死之人数目增长之比相较,我大汉朝近三年来,增了百之四五人数!”桑弘羊面上难色一闪而过,立即给出了答案。 从小习读九章算术,还有不小的数学天赋,这个问题对桑弘羊来说,是可以推演出来的,刘彻听了,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桑弘羊,将士们在沙场上征战,最怕的就是后勤供给不足,吃不饱穿不暖比战死沙场还可怕,因为他们的国家让他们失望了。 今后你掌握财政大权,一定要优先供给军费,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要不然,朕必不轻饶!”刘彻面色一冷,沉声叮嘱道。 桑弘羊目光变得郑重,毅然作出保证,“兵者,国之重器也,士为知已者死,这士用在将士之中,也是同理,臣不敢动一分手脚,让人心寒。” “善!” …… 烈日逐渐西移,转眼便到了尽头,天际已暗了三分,即将步入夜中。 傍晚时分,对于娱乐活动稀少的汉朝人来说,便意味着可以休息了,自然是欣喜的。 可宫门口有一对主仆,便不怎么高兴,夜幕将至,反而吹响了离别号角。 “陛下,你己待臣子仁至义尽,臣为有你这么一个主人而自豪,死里逃生全是陛下你在保臣,要不然,臣早被太后一杯毒酒赐死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还是先行回去吧!宫外风尘大,可不能脏了皇家的衣服。” 韩嫣不复往日俊美,脸上憔悴不已,在刘彻面前,低头劝道。 刘彻叹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居然会想到出入永巷掖庭与那些宫女厮混,这不是存心自己找不自在么? 你想要哪个宫女,朕自会斟酌着赐给你,为何要祸乱宫闱呢? 要不是你陪着朕快十几年了,换了别人,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太皇太后的窦家示弱,母后所在王家开始兴风作浪,她正愁找不到机会除了你啊! 罢了罢了,除了宫门一切小心,若是生活困窘的话,你就去无忧府,带一些钱财活命,你们韩家是不会敢接济你了。 还有,若是有人存心想欺辱你的话,不要忍让,直接找马志宇那小子去报仇,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除了朕,没有人可以羞辱你欺压你! 但是,你也不可欺压别人,在朕这里,就算是天子犯法,有的时候,也应该与庶民同罪!” 这么一大堆话,虽然寡淡,可陪了刘彻那么多年,韩嫣能不了解他的良苦用心吗? 鼻子一酸,韩嫣眼角溢出一滴眼泪,哽咽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陛下,没有臣在身侧,你天冷了别自己扛着,记得自己加衣,热了,记得找人去取冰窖里的冰做冷饮。 夜间处理公文别那么晚,注意身体,还有,今后没人与你比试剑术了,记得找个厉害点的,别像臣一样,接不下三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刘彻有些怕了这离别,叫人难熬。 转过身子,刘彻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以后还有可能相逢,到时候可别一副娇弱样子,动不动流眼泪,弄得朕心里都有些不大好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皇太后有话说 韩嫣走了,带着一丝希冀,主子的话让他找到了再会可能,纵难说也有七分幻影,可他是想抓住,他终究是信了刘彻的话。 夕阳红映了半边天,太阳如含羞草一般,时隐时现,最终,还是与月亮轮了值,没入地平线以下。 两排带甲之士树立在宫门口,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在刘彻看向他们时,这些人才会低下头,以示对皇帝的尊敬。 从司马道走上天子銮驾,马蹄阵阵,车驾又开始了它的使命,携着刘彻驶入宫中。 这条路,刘彻再熟悉不过了。 文武百官每天从这里路过,进进出出,廷卫们一日之中,也会巡逻好几遍。 曾经这里走出了刘彻的兄长刘荣,他曾经的大敌,可惜他在太后有意设计下,于中尉郅都手上陨命了。 二姐也是从这儿出发,渡过渭水,远嫁匈奴,结局还好,险里逃生,带着儿子过上了无扰无忧的生活。 梁王刘武,曾经拱卫长安,在梁国都城睢阳,抵御了吴楚七国联军几十万人马两三个月,为周亚夫断粮道,平天下立奇功,做出了巨大贡献,可惜天不向他,先帝也不傻,当机立断任自己为太子,绝了他储君之望,刺杀大臣一案更让他一厥不振,郁郁而终,先景帝而去。 将来,这儿也会迎来几位大英雄,为汉族挺立千秋,奠定不世根基。 稳稳当当,关键还不慢,刘彻在车驾上小寐一会儿的时间,天子銮驾已然来到了椒房殿前。 翻牌子或是拉羊车,这是汉宫的老规矩,不过刘彻并没有这样选妃子侍寝,不说妃子就三人,关键是他懒得选,今天正好轮值轮到了皇后,包桑都了解刘彻习惯了,问也不问,直接让人抬驾,送了过来。 皇后笑靥如花,就差没把刘彻抱进殿了,他们两夫妻,时常互相调皮,十数年青梅竹马,早己不讲那些条条框框,只剩习惯于对方存在,即使是陈阿娇始终无子嗣。 看着皇后忙前忙后,差人准备一木桶洗澡水,拿出更换的里衣,点上熏香。 刘彻只瞧几眼,便侧靠方桌,漫不经心道:“皇祖母近来身子越发弱了,他让朕明早去看她,你要去么?” “还是不去了罢,一个不能母凭子母的女人干嘛要去?” 屋里翻找东西声响中,又传来一句同样随意的话。 “认真点,朕想好好和你说话呢!你呛朕作甚?”刘彻懒得和她皮了,一本正经地道。 笑声伴着皇后一同出来,阿娇笑嘻嘻道:“臣妾前几日才拜见皇祖母,明日不去了罢,况且皇祖母是有心拖附你什么事情,我一介女流去干什么呢?臣妾才不想听什么大道理。” “你个没心没肺,看朕不好好教训你!” “来呀来呀,臣妾等着您呢!” “……” 正常老死的人,也称喜丧,刘彻倒是对阿娇还能笑口不断没什么意见,只是她有时候确实让自己头疼。 …… 一日之计始于晨, 早朝一如既往,刘彻略微加快了速度,在半个时辰内,就让朝臣捡要紧的说,廷议完之后,便早早宣了退朝,往永寿殿见太皇太后去了。 太皇太后倚着拐杖,苍老地动都不怎么动,直到皇上驾到的呼喊声传入耳中三遍,这才缓缓睁开了早己看不见的眼睛。 远远的瞧见太皇太后老迈身影,等着自己的到来,刘彻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急匆匆跑了过去。 响亮的跑步声,还是落入了老太太耳朵里,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等到脚步声停歇的时候,才发出干枯的声音道:“来啦?”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一如很多年前,自己还是稚儿时的问候语,刘彻点头道:“孙儿来了。” “来了就好,进去坐吧,哀家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孙儿都听着!” 太皇太后这才在宫女搀扶下转过头,一步一步往殿内走去。 老太太明显有些累了,走个路都有昏睡的感觉,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不醒人事。 默默走了不短功夫,祖孙俩才面对面坐了下来。 “近来政事一切可好?” “还好,这个不劳皇祖母费心。”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道:“看来皇帝你还是怕哀家干政啊,你也不想想,哀家现在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孙儿没有这个意思。” 刘彻当皇帝也有好几年了,有些时候,只是习惯性的不愿意让别人,对自己办事指手画脚。 这才说出了刚才的一番话,也带有明显自卫意义,太皇太后虽然老的不成样子,可她这么多年下来,还是对此有些触感。 没办法,权力总是个沉重话题,刘彻不想再与曾经只手遮手的皇祖母聊到这个,否则简直会没完没了。 “也是,哀家这几年在后面听的清清楚楚,皇帝你本身还是不错的。 能够开疆破土,有胆气与匈奴较量,你父皇和你皇祖父给你积累的国力,知道利用便是好事。 按理说,哀家也应该放心了,只不过今日还有一件事,哀家也不得不提啊!” 刘彻对此有些疑惑,注视着她问了出来,“什么事?” “御驾亲征之时,你别上头了,凡事三思而后行!” 她果然对朝政还有关心啊,刘彻心中也是一阵突突。 幸好自己尽到了本分,没乱施政,要不然老太太联系老臣怼自己,也是一件让人羞臊的事。 “皇祖母不觉得这不妥?” “那里不妥?高祖亲征之时,比你可大得多,你以为我是你娘?凡事只顾着荫蔽族内? 笑话,我大汉朝的皇帝,只能站着死不能跪着生,只要没断子绝孙,就决不能让外敌飞扬跋扈,欺我子民掠我土地! 你想打匈奴人,就只管去打,哀家就算死了,九泉之下,也必定会欣慰!”太皇太后手柱拐杖使劲击向地面,憋足一口气喊道。 敲击声虽然不大,嗓音虽然不高,可刘彻还是感觉到了老太太的霸气。 刘彻胸中生了一股豪气,亦是喊道:“先帝未完成的心愿,孙儿必用一生去尽力。能在孙儿这里完成的事,绝不让后代烦心!” 第二百七十八章 返程中的意外 夏日天高气燥,草色略显地淡了一些,天边蓝而泛白,底下尘屑溅起,出现了人的踪影。 漠北草原中,狼居胥山前,一群匈奴人正驱赶着羊群,往南边赶路。 这群人里面,有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女,乘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周围赶着羊群的人似乎有些敬畏她,离得有些距离。 不过她似乎是习惯了,并未觉得不妥,哼着牧歌,慢悠悠地望着漫无边际的草原戈壁。 她是匈奴人的大祭司,是接自她爷爷的传位,虽然是一介女流,可并不影响她在匈奴人眼中的威望。 即使是大前提下,女人在匈奴人眼中地位不高,做了大祭司,她同样是匈奴人中权力最高的几个之一。 戈是她的名字,她不计较这个名字好不好听,因为,这是她母亲取的,她母亲是一个汉人,她母亲是被她父亲从匈奴人手上救下来的。 纵使是军臣单于不满她父亲迷恋汉族女子,刺了她母亲一刀,流血过多几近死去,可她父亲还是用命,把她从九幽救了回来。 她的母亲陪伴了她三年,教会了她一些汉人语言,便走了,在她爷爷帮助下,回了汉朝边关城池,那儿才是她母亲真正的家。 可笑她母亲从没有爱过她父亲,因为她父亲是一个匈奴人,她母亲只不过是想把她父亲当作保护伞,先保住性命,再回到汉朝。 她母亲还记着她,所以陪了她三年,便毅然离开。 戈不恨她母亲,因为两族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各自背后,都有着纠缠不清的血恨。 匈奴人每次大规模南下,都带走数万汉人,践踏万千亩汉朝土地,杀害边关士兵,这就是血淋淋的世仇。 她母亲是个明白人,即使是戈的父亲以死献祭,救了她母亲一命,她母亲还是记得她是汉朝人,依旧记得边民不得内迁、外迁,遵守着汉人的规矩。 戈几乎是要被她母亲带回汉朝的,可戈的爷爷,大祭司不同意,而她母亲想回去就得借助大祭司的帮忙,就是活命,也是受了他的庇护,只好同意了。 戈的母亲名为曾慈,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土生土长的汉人。 一个女孩子之所以取了戈这个名字,是因为曾慈觉得,她是刀械下不该诞生的生命,以武止戈,她希望武力背后,是为了止戈,戈字意于武,极之则反之。 大祭司三年前就死了,戈一度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直到她被迎上了大祭司之位,才重燃了斗志。 戈的爷爷,也就是大祭司,把圣火传递给了她,她就要为匈奴人负责,大祭司一脉,是太阳神赐予匈奴人的人间代表,她的权威,至高无上。 她从小被大祭司培养大,自然知道她所要做的事情,这次从狼居胥山下来,也是求天赐福,缓解草原上牧草不长,牛羊不肥的压力。 半路上跟上了一群南下牧羊牧马的族人,可惜她的身份暴露了,这些人不怎么亲近她,觉得女大祭司就如圣女,不应该沾染俗世人的污浊。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郁闷的戈终于与这群人分道扬镳。 她性子向来活泼,受不得一言不发,一个人赶路,也是家常便饭,说不上话,自然就一个人走了。 居延一带守驻着隐没于大漠的伊稚斜单于总部,戈要回的,就是这儿。 …… 正在戈驾马回来途中,一队汉人被单于在楼兰、汉朝、匈奴三国边境抓住了,他们是张骞一行人马。 楼兰国虽然与汉朝交好,可背地里一直受着匈奴人挟迫,楼兰王不怎么痛快,但他毕竟要接受现实。 汉朝边关将领,没有皇帝命令是不允许离关太远自行出兵的,所以楼兰王根本指望不了韩安国他们。 若是等汉天子命令,一切都晚了,他不得不为他的子民考虑,所以楼兰王还是做了匈奴人的傀儡。 单于让说出张骞一行人的行踪,楼兰王便说了,没有老大祭司护着,张骞这一次,没能逃过单于亲率大兵的魔爪,狼狈被抓。 其实被单于抓,并非张骞最痛苦的事,而是他的使命没有完成,让他心中一片涩凉。 他一路像个野人一般,经过千难万险,来到大月氏都城蓝氏城,可惜大月王早已失去了雄心壮志。 当年被冒顿单于打得犹如丧家之犬的仇恨,不但没有越来越浓,反而渐渐淡忘了,对张骞的百般劝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滞留在蓝氏城半年无果后,张骞颓靡地选择了回去,任命虽然未完成,可家还是要回的。 不回去能怎么办?难不成依靠残存的十几个汉人左右大月氏上下的意见么,这太难了,根本不是他可以完全的。 绝大部分大月人,连汉朝都没听过,更不要说,相信一个汉人了。 哀莫大于心死,三魂像是缺了一魂的张骞,没有了以往的锐气与谨慎,要不然以他在草原上横贯近万里路,几年的经验,那里会被匈奴大单于轻而易举的抓住? 在回居延的路上,伊稚斜单于倒是有意让他倒戈,特地让中行说劝说他反了汉朝,归附匈奴人。 张骞非但没有同意,还狠狠的骂了中行说一顿,他曾经在刘彻左右的时候,也曾经听过卫绾给刘彻讲课。 那些国仇家恨,他与刘彻一样,仿若感同身受。 中行说苦劝无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堆张骞的不识好歹,伊稚斜单于一听,狠狠地将一罐酒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让人施了一番酷刑,把张骞打得遍体鳞伤。 没有屈服的张骞,被扣押着,突然想起了刘彻的嘱咐,他开始不再颓唐,把汉节,当作了寄托,把一路上所见所闻,当做了重要消息。 回去向国人陈述一个不一样的西域,便是他回去所要干的事情。 戈有个好朋友,这个人不关心她的身份,她的名字叫绿珠,是戈从奴隶里面救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救她,一是因为她年纪小,才十岁左右,二是因为她是汉人。 戈长得更像汉人多一点,她对汉人充满了兴趣,她的母亲是汉人,她很早就想去找她了。 一回来,戈就直奔自己营帐,她带了很多礼物,要送给绿珠。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不是一个好人 下马解木鞍,接过一个老妇人送过来草料,戈把草送到马嘴边。 马只撇了一眼便转头了,露出人性化那种嫌弃眼神,并未吃下去。 轻咦一声,戈眉毛一紧,气愤地拍了马头一下,娇喝道:“你这马也忒不识好歹了,连放过三天的草料你都不吃?” “大祭司,老婆子看啊,它是吃新鲜草吃习惯了,嘴巴给养刁了都。” 老妇人一袭旧破羊皮短衣,手臂上画满了油彩,脚下鞋子也破了几个洞,可脸上笑容,却是形成鲜明对比。 戈看了一眼自己,再看了一眼妇人,小脸多了许多忿忿不平,“它就是想去十里外丰美的大草原上去吃草,不嫌折腾。 先别管这憨马了,毡木尔大娘你是不是受虐待了? 你看你衣服这么破,鞋也用了快三年了,平时你缝的去那里了?你儿子也不是个东西,与那马一样,喂不熟的白眼狼!” 那马好像是听懂了人话一般,哀鸣一声,叼走戈手上草料,便走开了,时不时还回头望向她,宣明它是一只好马。 回瞪了马好几眼,戈才笑骂道:“行了,马变乖了,人也得变乖才行,但我去见你儿子,我得好好训训他,太不像话!” “大祭司,不用了,多一事不少一事,咱们匈奴的女人,注定是男人的附庸,可你不一样,对我们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如果您要为了我们,个个这么操劳,向天祈求福兆这事不就荒废了吗? 算了算了,那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吗?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现在还能勉勉强强的过去,要是您去说了,虽然可以见效,但久了必定会反弹,您肯定不会守着我,到时候我不会更惨?”老妇人蹲下身子,死活不肯让戈去为自己说理。 这就是大势啊!大势不可违,看来爷爷说的话没错,戈苦涩一笑,便松开了老妇人的手。 从背上背的包裹里掏出一块铜牌,戈递给毡木尔大娘,开口道:“这是我拥有的羊群,平时交给磨铁打理,你如果困难了,拿着这块铜牌去找他,他会给你换一头羊的。” “谢谢大祭司赏赐!伟大的太阳神将与你同在!” 毡木尔大娘见四下无人,急忙把铜牌揣进怀里,大喊着弯腰拜礼。 其实这个铜牌还有更大的妙用,因为那是出自大祭司之手,很多匈奴贵族都渴望珍藏,所以说,要是卖给他们,所收获的肯定不止一只羊。 对于毡木尔大娘的动作,戈见过的也不少了,笑了笑,便背着包裹,往一百米外一处巨大的帐篷走去。 翻开帐门,绿珠正蹲在毡皮上,逗弄着一只兔子。 夏日炎热,绿球身上穿的是短袖的羊皮衣,长至裤腿的粗布,这些都是戈以前穿过的,她正好换上。 蹦了几下,戈便在绿珠面前卧了下来,把包裹扔到一边,抚着兔子的耳朵,笑眯眯道:“你们汉人都这么善良吗?连一只兔子都要这么爱护?” “那当然不是,我们汉人里面凶的,比你们匈奴人还凶。” “看到姐姐也不欢迎一下,哼,打开包裹看看,看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戈撇撇嘴,一个鲤鱼打挺便翻了身,走了几步,把包裹放到绿珠眼前。 双眼笑成月牙儿,绿珠欢呼一声,起来抱着戈亲了一口,便在戈面前搓搓手,拆开了包裹。 这是一套汉人的凉衫,用丝绸做成的,薄而透气,饰以流纹,精美无比,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最关键还别出心裁,汉人衣物,足可以看出用心所在。 绿珠两眼放光,抖开一看就离不开目光,赞叹道:“这么美的衣服,我以前只从那些官宦小姐身上看过,甚至她们的还不如这个。” 一个转身又是注视着戈道:“谢谢姐姐的礼物,绿珠很喜欢!” “这是我从一名楼兰商人那里买来的,可是出了我一笔大钱,要不是看在绿珠你是我的姐妹,才不舍得呢! 虽然在我们匈奴人大营里面,现在是穿不上,不过过半个月我就会混进汉朝边关里去逛一逛,放心,我会带上你,到时候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我的母亲也是汉人,我这次不仅仅是想领略一番们汉人的文化,还想找一找我的母亲,她也是一名汉人。” 戈见她高兴,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戈,你是大祭司,将来掀起战争,你会阻止吗?” 一提到回汉朝,绿珠就内心底里冒出一种惊悸,她的父母都是匈奴人杀的,她向来反感战争。 这一切与大祭司无关,毕竟掀起战争的不是她,她的任务只是让匈奴子民福顺安康,所以绿珠没想过怪戈。 毕竟做好姐妹也有一段时间,她生怕戈会变,于是有此疑问。 “我会尽力!说实话大单于并不是一个好人,他很嗜杀,我也只能说尽力了,一切听天由命!” 刚才还神轻松的戈,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还冒出了一股子威严。 这一刻,绿珠已经明白了,这不是大祭司可以左右的。 为了缓解紧绷的气氛,戈笑道:“最近发生过什么事吗?” “大单于抓了一群人,他们是我们汉朝使节,领头的名叫张骞,这群人也是了得,听说他们的足迹远到了大月国,一路上万里的行程,数不清的凶险,整整走了五年。 不过那张骞被单于打得满身伤痕,叫绿珠看了,心疼的紧!” 往帐外瞟了一眼,绿珠幽幽叹息,唉声叹气道。 重新绑着包裹,戈回道:“这倒也是个奇人,换作是我,带着太阳神的光辉,也不一定有这个决心。 可惜我也帮不了这个英雄,毕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上次把你救了,大单于就很不满,他的身份还那么特殊,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据我了解,一般这种人,大单于他是不会杀的。” “为什么?” “不告诉你,自己一个人想去。” “说嘛!” 戈乐呵呵道:“嘿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二百八十章 天灾厄变 司马迁父亲司马谈作为史官,他记录的史书,对天灾罗列有下: 建元四年夏,有风赤如血。 六月,大旱。 秋九月,有星孛于东北。 建元五年夏五月,大蝗。 建元六年二月,辽东高庙遭遇火灾。 刘彻记得,这高庙是父皇在平定七国之乱后,心有戚戚。 深感于王室血脉淡薄,诸侯王不行拱卫天子之职责,诏令各诸侯国修建的,其意在唤起诸王渐渐淡忘的血缘和亲情。 他觉得这火烧得太蹊跷,按说辽东这时正是冰封雪飘的时节,气温十分的低,为何就忽然起了漫天大火呢? 据宗正寺和太仆寺的官员说,大火烧得很猛,供奉太祖高皇帝的大殿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其他附设建筑也已成为残垣断壁。 这难道不可以说明,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制造的灾患? 而眼前,又有来报,说长陵高园的寝殿先前又被焚毁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刘彻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司马谈,司马谈很惶恐。 作为史官,他明白自己的职责不仅是忠实地记录皇上的起居、朝廷的大事,还负有解释天象的责任,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使命,都不得不去解答。 但如回答不慎,往往要担着身家性命,他不免慎之又慎了,万一回答的让陛下不满意,祸及家人更为可怕。 “依微臣看来,天象与人道相分而又相应,有时是相对应的,有时却又毫无关联。 微臣记得当年五星逆行于空时,陛下曾借用荀子的话来解释,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高园失火,臣认为这纯属偶然,圣上大可不必在意,意外之事许许多多,哪里又全然理得清。” “是这样吗?” 刘彻对司马谈的回答显然不够满意,他狡黠一笑,指着实录上的记载道:“朕之所以忧虑,并非没有根据,是因为前年有星孛于东北后,辽东的高庙就毁于火灾。 今年刚刚开春,高园又再度毁于大火。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 你说‘相分而又相应’,这让朕想起了董仲舒当年在策对中的话,这是不是皇祖的在天之灵在警示朕呢?” 司马谈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把天象和人事分开来说比较稳妥,要不然可就说不清了。 他整理一下思路道:“董公之言,过于玄秘,陛下也曾经说过,不可尽信,不可妄测。 臣记得周昭公十八年,宋国发生天灾,郑国亦惧。 史官欲以宝物祭灶,祷于上天,以乞救于上天,免于灾祸。 子产闻之,言于王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 臣又闻,宋襄公在位之时,陨石落入境,鸟退而翔,国人皆惧之,内史叔兴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 由是观之,臣认为高园大火,乃天行之常,非上天谴告,若强自惶恐,怕误了天意。 建元元年以来,虽天灾频发,然南越闽越臣服,东瓯归收,农桑兴国,万民安乐,陛下自是无须忧虑。” 话虽这样说,但刘彻的心情却没有因为司马谈的分析而有丝毫轻松,思绪反而多了起来。 正待要再问下去,包桑进来说众位大臣已在塾门等候多时了,刘彻才收住话头,正了正衣冠,传旨上朝。 刘彻把问题带到了朝上,并且兴致勃勃的对大臣们一一询问,询问之后便是责难。 在将大臣们一一数落过后,刘彻宣布道:“高园遭灾,是朕之过,朕自今日起,素服五日。内史石庆,着即免职,闭门思过。” 朝堂上的风雨,有时候就是如此莫测,往往刘彻一个兴致勃勃,就代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族系的人落马。 表面上的处罚和被处罚,隐藏在背后的往往却是智谋和权力的较量,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如若四年前,赵绾不丢失那份要命的奏章,太皇太后就算对刘彻有多少愤怨,也不会公开阻挠新政。 因为她也要避嫌,吕后的教训,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天下人也会落下话柄。 同理,高园火灾也成了石庆被逐出朝堂的缘由,而石庆,正是黄老之学的代表人物,太皇太后硬塞给刘彻的庸才。 石奋父子三人,太过拘谨于小节,连一个字少加一点,都要斤斤计效,先帝不烦他们,刘彻却有些烦了。 相比之下,经过四年磨砺的刘彻,处置这些事情来,早就滴水不漏,却比太皇太后高明多了。 他并没有将许昌和庄青翟的职务也免掉,这两人还没什么问责。 这样,既表明了他对整肃纲纪的决心,又不至于让躺在病榻上的太皇太后受太大的刺激,是两全之策。 而他素服五日,又一次将大汉以孝立国的宗旨,通过行动,昭示天下。 散朝以后,司马谈又被刘彻留下,但却再没有谈灾变的话题。 刘彻指着实录上的文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事也要记上去?” 司马谈捧起竹简,见刘彻在记载他外出狩猎、踩踏百姓稼禾一处,画了重点,也就是点了记号。 “你这不是给朕难堪么?后人看了这些记载,将会怎样评价朕呢?我不会说这是一个昏君?” 司马谈对刘彻的问话并不感到意外,但记录下来,就不会再更改了。 他早已从父亲口中得知,历来的国君或帝王总是希望在历史上留下自己最辉煌的、最神圣的形象,而不愿把哪怕一点污渍留给后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作为史官的责任,确实让他对事需要有认真态度,不能毁了金字招牌。 司马谈没有犹豫,一脸严肃的回答道:“臣宁可身死族灭,也不能因文过饰非,而遭万世唾骂。 臣记得圣人有云:‘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还有……” 刘彻望着跪在地上司马谈,侃侃而谈,毫无惧色,一时倒不知怎样去怪罪于他了。 对史官来说,信史如同他们生命一样重要,纵然杀了司马谈,他的儿子,司马迁也会秉笔直书的,不是么? 想到这儿,刘彻也是笑了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噩耗至,战端起! 刚刚还晴空万里,顷刻间,又是黑云屋叠,压在长安城头,隐有让人惊悸之感。 雨不知何时落下,一股沉重气息似乎要吞噬天际,一直密密麻麻到了几百里外。 夏日的雨,不轻易至,一至,多半便是倾盆大雨。 欲发却未发,这雨多半一时半会不会急着下到黄土地上来了,巡查的中尉郅都神庄重,心中猜想到。 太皇太后的精神忽然好了起来,当她坐在永寿殿的病榻上,不由自主地,开始追忆起渺如烟海的往事,思路分外的清晰,连带着腿脚都好了些,全不似一个寿几近终的老妪。 她想起当年与文帝邂逅在代国、一见钟情的幸福时光,蜡黄的两颊泛起难得的潮红。 文帝继位的波折,她也感同深受,多年风风雨雨,却又恍如昨日,一幕幕似历历在目,脸上表情又多了许多。 宫娥们都十分惊异于老人家顽强的生命力,可有人也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但谁也没有胆量敢将这个事实说穿。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她们总是拣好听的说,看破不说破,才能在人命不值钱的宫廷,活得更有保证。 早朝之后,许昌并没有回家,而是到永寿殿来探望太皇太后了。 对许昌,太皇太后自信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然在任上没有多少建树,可他对黄老学说的精到,悟得透彻,是主张无为而治的道家学说代表,与自己主见很相似。 还有对自己的毕恭毕敬,都使得他们一见面,就总有共同的话题。 她相信,如果再有许昌做丞相的话,就完全不用担心刘彻会重启新制了。 “许家小子,你有好些日子没来看哀家了,外面都有那些新鲜事,说来给哀家听听,哀家眼睛瞎,耳朵可好使着呢。” “启奏太皇太后,陛下近来十分勤勉,只是微臣……” “怎么了,你怎么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微臣愈来愈老迈了,不能为陛下分忧,总觉得惭愧不已,有失臣子责任。”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么?还又是那些儒生兴风作浪了?你把话说清楚啊!”太皇太后急着回道。 “这倒没有。” 许昌嗫嚅了几次,都不知道该不该将高园火灾的消息告知眼前这个病中的女人,若是说了,她承受地了么? 太皇太后听出了许昌欲言又止,身体便情不自禁地成了前倾的姿势,急忙又问道:“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太皇太后着急的样子,许昌便觉得她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未央宫前殿,那座作为王朝权力象征的建筑,隐退只不过是观望而已。 许昌被深深地感动了,面对这位虽然苍老却坚韧的老人,似乎任何隐瞒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她想知道,说出来也未尝不可。 于是他说道:“太皇太后,一个月前,长陵高园的寝殿忽然起火,陛下为此而素服五日。” 许昌刚一说完,就老泪纵横,“都是微臣无能,让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不能安宁。” 不过耳边的呼唤声打断了许昌的哭声。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他抬头望去,太皇太后的昏厥让永寿殿内一片混乱,只剩下了悲呼声,大家一时不知所措。 许昌明白是自己的不慎,加重了太皇太后的病情,触动了她的弦,弦断了。 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还不速传太医!速去禀奏陛下和太后。” 大雨下来了,哗啦啦地下,长安城若置于水幕之中,水幕笼罩下,长乐宫中啼哭阵阵。 …… 大漠之上,匈奴人似乎忘记了用牧歌抒发对太阳、对月亮、甚至对狼居胥山的崇拜,忘记了用发情的骒马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姑娘,忘记了用温暖的余吾河水,去濯洗在穹庐里“囚禁”了数月的长发,部落间不合花费了他们太多的精力。 当须卜氏和丘林氏为争夺草场的厮杀在伊稚斜单于弹压之下而渐趋平静时,伊稚斜向汉关发起了攻势,七万轻骑,横推了过来。 敦煌、酒泉、上郡、雁门等边郡之间,那高岗和山头上,自东向西每隔十里就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烽火台,每座烽火台各设下了燧长一人,负责监探可能发生的意外。 戍卒平日里会有一人专事守望,其余的人收集柴草和干粪,以备传递信息,也就是点燃它们。 第二天早上,位于居庸县城外长城城头的燧长李戈,刚刚走出燧堡,就嗅到从空气中飘来的狼烟,眼睛看过去,还是一往无际的狼烟,那呛人的味道己经告诉他,战争来临了,而且牵动的地方还很不少。 他不敢有些许松懈,迅速唤醒戍卒点燃了堆积在台顶的柴草。 不久,沿途的烽火台也纷纷燃起了烽燧,匈奴人来袭的信息,就这样通过滚滚的浓烟,传递在郡与郡之间的辽阔天空。 在驻军将士的心头,在边陲百姓的心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不过,噩梦才刚刚开始。 匈奴将士拥有缴获女人和财产的处置权。 五天后,呼韩浑琊的部属在每天回营的时候,就用羊皮绳拴着成群的女人,然后在庆功宴上把她们一一分配给立功的士卒。 女人们恐惧的尖叫、瑟缩的身影,是他们狂歌纵酒的佐料。 他们在胜利的骄横中放纵,拥着汉朝女人入梦。 匈奴人的生活习惯是如此深入他们的战争,他们把速度看做克敌制胜的法宝。 他们数万铁骑在上谷境内纵横来往,烧毁民房,抢夺粮食和牛羊,可是他们并没有忘记与李广他们作战,曾遭遇的险境,因此他们不再进入城内,而是在大肆杀掠之后,迅速撤到可以进退自如的安全地带。 他们这种倏忽即来,倏忽即去的战术,让汉朝将领们措手不及,即使是李广,他平时与匈奴人打的仗,人数都不超过五千,如此大阵势,他们瞬间陷入被动…… 边境各郡的告急文书星夜飞向京城,不过烽燧吹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是太皇太后去世的一个月后了。 刘彻蓄积已久的战争激情急剧亢奋起来,长达十数年对汉军的培养,数年对期门军的严格演练,使他对赢得这场战争充满了自信。...“”,。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兵发,骑十万! 少年时从军打仗仿若昨日,那些血与汗交汇成的画面,化作流光,在脑海中留存。 从承明殿内殿隔间里,刘彻掏出虎符,仔细地摩挲,张牙舞爪的虎头,与满是烫金字样的虎身,几十年过去了,虎符依旧是格外的明净。 合一则可调兵,不合只是一块物件。 作为刘彻的老师,曾经的太子太傅卫绾,丞相一职让他要负责好安定朝纲,在刘彻御驾亲征之时,统领百官处置国事。 刘彻找过他了,他只得辛苦一阵子,刘彻还做了保证,回来就让他告老还乡。 至于国事,大的或者下不了决断的,便可以传讯到边关,刘彻批阅完了再传回来处理,这便是刘彻为了不让丞相为难的一个方案。 虽然刘彻有心,可这也代表着许多人不同意,朝中多数大臣,包括皇太后,皆不赞同他的想法。 但不赞同有用么?没什么用,刘彻早有这个想法了,三年前也提醒过大臣,只是当时反应不这么激烈罢了。 后宫反应也挺大的,阿娇哭着抱住刘彻,就是不让他走,卫子夫也有些懦懦不语,但眼中不舍无疑出卖了她。 好不容易哄好两女,让他们照看好儿女,李妍又跑过来了,只不过她没有哭闹,只是以眼神与刘彻示意,意思就是她也要一起去。 “儿子你都不要了?”刘彻苦笑道。 “儿子让他跟着阿娇姐姐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待在皇宫不会有危险,可陛下你不一样,事有轻重缓急,我得跟着你!”李妍虽然两头为难,可还是狠下了心。 抚了抚她的脸,刘彻抿嘴道:“唉!你这又是何苦呢?边塞之中可是有着许多艰难,有时还需长途跋涉,多少刀剑无眼?多少单调乏味,你真的要去吗?” “非去不可!” 点点她的头,刘彻无奈道:“你呀你,真叫朕没办法!” “哼,嫌我麻烦了?” “哪有,有小妍你在身侧,是朕的福气,可是能让朕安然入睡。” 兀地一气,李妍用脚踩了踩刘彻的脚趾,傲娇道:“原来公子只是把我当做暖床丫头了!” “唉唉唉,痛,你松开!” 李妍收回脚,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不是啊,比暖床丫头还要高一个等级,是陪睡丫头。” “好啊,让你陪睡!让你陪睡!”李妍捶打着刘彻肩膀,不依不饶道。 顺势揽她入怀,刘彻笑咪咪道:“陪睡就陪睡,朕陪睡你好了吧!” “哈哈哈,这样就好听好了。让公子做那暖床又陪睡的人,让小妍每天睡得香甜!”李妍乐不可支,嘿嘿笑道。 …… 审阅着校场下面黑压压骑兵,高头大马一片片,让人不自觉生出一股子豪迈,兵多将广,再加上充沛的马匹,气势是何等的雄浑! 从校场排到很远很远,这骑兵之巨,只可见其冰山一角。 将士们身着制式戎装,威武霸气汇成一道波涛,掠过方圆几里,鸟兽没了声音,生怕惹恼这庞大军团。 练兵的苦楚,早不是事了,现在他们已经把苦难当成家常便饭,将士们渴望一战,把几年压抑的暴虐喷发出来,生吞胡虏肉!渴饮胡马血! 这是十万骑兵! 一支雄奇的军队! 这样数量庞大的骑兵,就应该在大漠草原上奔腾,这一刻,他们也同样斗志昂扬,马上的汉军,个个目光炯炯有神,就等着皇帝下出发口令。 他们一点儿也不怕上战场,特别是皇帝将与他们同行! 站在最前面的卫青,脸上不复当初的稚嫩,坚毅如刀削。 刘彻没有急着发口令,而是让主将卫青过去和他谈会儿话,交代一些事情。 在校场一侧,刘彻同样是一身戎装,见卫青过来了,笑着迎了过去。 “大战在即,不知卫青将军可有信心?不过话先说好,你要是没信心,朕可不会再让你和朕一同击退匈奴人。” 刘彻笑了笑,拍了拍卫青肩膀,开门见山的道。 拱手一拜,卫青语气肯定地道:“臣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家人团圆,姐姐哥哥们一生衣食无忧,不用再忍受身份卑微,活的堂堂正正,无人欺辱。 二是击退匈奴,一雪前耻,把匈奴人打回他们的老巢,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他们没胆子再侵犯我汉家疆土。 甚至是夺他们的地,抢他们的牛羊,让他们尝尝我们汉人尝过的苦头! 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卫青怎么可能退缩,就算是战死沙场,那也是光荣的。 十万雄师与我同行,不咬下匈奴人一块肉,怎么甘心,陛下,臣信心百倍,必破匈奴,若不成,甘领罚!” “好!果然是朕的好臣子,不枉朕对你的培养,咱们君臣二人同心,非得捅破匈奴人的天不可! 匈奴人带给咱们汉人的伤害,也是时候大清算一下了,先收点利息,以后就是剿除根患的时候了! 所有的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虽然伊稚斜单于比他哥哥军臣单于还狠,还要难对付,但朕也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敢大举发兵欺朕汉家边关,朕必让他血偿!” 刘彻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斗志,好像还未出发,便已经稳操胜券。 卫青还有担心,朝刘彻问道:“陛下亲征,可是有不少阻力,若是有的话,不妨交给微臣统兵,臣也好为陛下解忧! 江山社稷还是要重上不少,臣怕陛下一旦离京,别有用心之人便会跳出来,陛下还是要慎重才是!” “这个,是毋须挂怀的,他们闹不起来,无非是痴心妄想罢了,倒是后宫有些让朕为难!”刘彻苦涩一笑。 “哦?是姐姐不舍得陛下离开么,无礼吵闹么?” 刘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子夫是挺不舍的,但她很懂事,听朕的话,没有吵闹,可皇后就不一样了,那个傻子可费了朕好一顿劝!” 卫青听到这话,咧嘴直笑。 “你小子,走吧,要出发了!” “喏!” 第二百八十三章 被女人给打劫 几天前,卫青很难得地喝了很多酒,那玉液于是催开了壮士长久以来被卑微地位所压抑的情感,点燃了炽热的雄心,伴着酒香,飘洒的是勇将那撼地冲天的豪气,飘升空中,旋久不消。 当月影西移、摇动窗棂上的竹影时,也是卫青心绪波荡之时,卫青便趁着酒兴,拔剑起舞,剑光闪闪,剑气潇潇,惊起夜宿枝头的群鸟,惊落竹叶上的露珠,惊升树枝中的飞蚁。 这时候,公孙贺、公孙敖也有些感悟,更加明白,年少时代留给卫青心灵上的阴影太重,他的醉中狂舞,凌乱的华丽剑术,不过是蓄愤已久的宣泄罢了。 一通舞罢,两人心中一动,起了关切之心,不约而同地上前握着卫青的手,那千言万语就化作一句简单而又铿锵的话语,叫人听得真切。 “初次上阵,万望兄弟保重。” 公孙敖道:“赖陛下神威,我军必大胜而归,卫青兄弟必荣耀披身。” 三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这又是为什么呢?不是还没有出征么?用得着如此悲壮么?何必多了这么多感怀? 这时候,他的大姐,也就是公孙贺将军的夫人卫君孺进来了,款款上前,催促道:“妾身为各位将军准备了茶水,请大家过来一饮,消消酒火。” 喝过茶水,三人的酒醒了多半。 趁二位公孙将军在一旁叙话的时候,卫君孺小步过去,把卫青拉到一边,才是悄声问道:“去看过你子夫姐了么?” 卫青点了点头。 卫君孺又问道:“到平阳公主那里去了么?她可是记挂着你!” 卫青知道大姐话中的意思,他也明白,平阳公主因曹寿多病,此去经年已久,十分寂寞和痛苦。 但是他觉得,只有当上一个成功的将军之后,他才有资格去回应公主欣慰不已的目光,才能最终填平他们之间身份背景的鸿沟,因此,在接到陛下的诏命后,他没有到公主府上辞行。 他怕承受不了公主审视与热情的目光,更不愿意她为自己的安危牵肠挂肚。 “还是等班师回朝后再说吧!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未卜。 何必让更多的人为弟弟悬着一颗心呢?这让卫青有愧于关心,让他人多焦虑不安,不妥不妥!” 卫君孺不得不承认兄弟说得有道理,可心中还有些担心,遂转身对公孙贺道:“青儿虽说勇力过人,带兵也有数年之久,可毕竟是第一次独当一面,你毕竟年长许多,还是要多些关照的。 夫君虽说与他兵分两路,所带着兵种也不一样,相距数百里,可妾身还是希望你们相互照应,平安而去,安然而归,既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也不要落的满身刀伤。” 说着说着,就禁不住潸然泪下。“看看!这又不是第一次,哭什么哭?再说卫青是夫人的兄弟,难道就不是为夫的兄弟了?你一个女人家,真是多嘴了!”公孙贺不满道。 卫青扶着大姐,看着公孙贺似关切的不满,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 少年的时候,他回到郑家,郑家兄弟欺负他,是两位姐姐处处护着他,这种情分是他封侯拜将也不能忘记的,得用一生偿还。 他以男子汉的刚强,吐出话语,抚慰着大姐柔弱的心灵,轻轻说道:“姐姐请放心,弟弟一定提着匈奴人的首级回到长安!” 此时,这些都已成为他出发路上,最为叫人温馨的回忆了。 一位军侯远远看见卫青,急忙跑上前来道:“参见大将军!” “有何军情?” “禀将军,一切如常,全军火速行进。” …… 此刻上郡还未被攻陷,但河西四郡已有三郡被匈奴人夺了回去,而那些闻风而逃的汉郡子民,在李广、韩安国等人带兵护送下,来到了上郡、武威郡避难。 一时间,两郡内部人群涌动,而生存空间,也被大范围挤占了。 没办法,流民没带多少粮食,便会去偷偷摸摸抢原住民的东西吃,混乱也开始了。 李广当机立断,选择把他们迁回中原内陆,让他们久待下去,非得不攻自破,自乱阵脚不可。 虽然有绝大多数人同意了先迁回去,但还是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心思,待了下来。 呼邪在刘彻要求下,先行来到了边郡,此刻正在上郡肤施城中瞎晃悠着,了解大致的情况。 他还没去找李广,呼邪不想惊动李广,人家此刻正与匈奴人对峙呢,自己等着舅舅的大军到来就可以了。 刘彻之所以派他先来,是想在二姐不察觉的情况下,先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去劝她,确保即便劝不动的情况下,人也已经走了…… 在大军出征之前,刘彻也确实去找了他的二姐,好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承诺保证他的安全,她无奈之下才答应了。 不过此时,呼邪已经遇上麻烦了,他本想去城墙边观察将士们是怎么守关的,但肤施城虽是上郡边关,可从城内到城墙边,并不是一路坦途,这之间有一处必经的丛林,路上途经这里,不想却被两个女人拦了下来。 对,就是两个女人,摘下面纱,一大一小,长的一个比一个漂亮。 她们见呼邪衣着华丽,起了劫富济贫的意思,驾马横在道路中间,挡了呼邪的去路。 呼邪也气了,两个女人居然也打劫自己,难道自己好欺负吗? 一个翻身下马,呼邪嚷嚷道:“你们两个快下马,两个一起上,打赢了我,我自然把钱粮双手奉上,若是打不赢,我就把你们两个洗劫了!” 为首的漂亮女子冷笑一声,低头对着身前的少女笑道:“绿珠,你先在马背上呆着,我下去会一会他。 边关的繁荣富了不少人,可吝啬的也是层出不穷,这种富商子弟,身上带的钱肯定不少,到时候买了干粮能救几个是几个。” “姐姐,能行吗?” “草原上的男人,都没几个打得过我,对付他,不足挂齿!”漂亮女子自信笑道。 听她们两个在自己面前说话,一点也不避嫌,不过说的话越听越让人不舒服。 呼邪也是翻身下马,轻哼一声道:“姑娘,我可不是么富商子弟,还有,你可别把牛皮吹破了!” “呵,打了再说!” 第二百八十四章 跟我混吧! 驰道一侧,没有鲜花只有野草,草依偎着草,根立于黄土。 曾经修建于上郡的渠道,从密林外围穿过,所过之处,一片生气。 此渠如同生命水道,带来了雨水、河水、湖水,滋润了肤施城百姓,也经再修,流入了上郡其他地方。 未经战祸,上郡肤施城依旧坚挺,百姓们却不敢再靠近边关城墙了,因为大战随时开始,他们怕扰了守城将士来往运送器械、滚木、巨石、强弩、刀盾长矛。 密林之中,三个胆大的,正在一棵白桦树下围坐,翻弄着一个包裹。 呼邪是一脸郁闷,他没想到,拿兵器打不过她,赤手空拳,同样也打不过她。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除了她母亲之外,她佩服的女人,还没有一个,但是今日,他不由自主的对她有了些钦佩。 自己放到军中,好歹也是个猛士,可遇上了她,是那么容易落败。 摊开包裹,把随身的衣服拿出来之后,呼邪把包裹扔给了漂亮女子。 瞟了一眼,“这位姑娘这么厉害,我也算是输的心服口服,但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你不妨留个姓名,叫我也好卧薪尝胆。” “我的名字很简单呢,就一个戈字,兵戈的戈。 听你的意思还想报复我,不错不错,有点志气,不过下次被我打败了照样得给钱,本姑娘可不白陪你打一场。” 从包裹里摸出几块金锭,几十个五铢钱,戈开心地露出大白牙,看呼邪就像看到了金库一般,爽快回道。 “我说你们两个姑娘家家怎么不避嫌呢,还学人做抢劫的买卖,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了! 刚才听你们的意思,是要去救人,你们拿了我的钱,真的会去帮助那些忍饥挨饿的百姓吗? 要是真的去帮助了,那我还得感谢你们,要不是有事在身,我早就把那些钱财散出去。” 接回了包裹,把衣服往里面放,呼邪撇撇嘴道。 与绿珠对视一很,戈摸了摸俏丽的鼻子,两只水灵的大眼睛盯着呼邪,疑问道:“你不是在骗我吧,是不是还嫌打的不够,我告诉你,刚才可是留了一手的!” 鬼知道他是不是想嘴上占点便宜,来充充面子,人模狗样的人她见多了,戈不怎么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嘁,骗你们干嘛,骗你们两个女孩子很有成就感吗?” 戈臭美道:“说不定你就是想献一献殷勤,来博得我们的好感,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 “你什么你?我姐姐说得话不对么,不是有一句话那么说来着么,窈窕淑女,男人好逑。”绿球瞪了呼邪一眼道。 呼邪毫不示弱,也回瞪一眼道:“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见那个叫戈的漂亮女子正拿着刀,散逸出一股子杀气,凶神恶煞一般。 呼邪又赔笑道:“我刚才语气重了点,向你赔罪,姑娘还是放下刀,一切好说好说……” “哼,算你识相!” 三人转头,便翻身上马,可真的要萍水相逢分道扬镳了,呼邪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股子不舍。 话说跟着母亲,他见过很多漂亮女人,雍容华贵气质非凡的也不少,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那个漂亮女人的那种草莽与神秘气息,却吸引了他。 犹豫片刻,但看到两女已然调转马头,呼邪大声喊道:“你们如果想帮更多的人,那就跟我混吧!” “你谁呀你,凭什么跟你混?”绿珠气呼呼的道。 戈亦是回眸,只不过这回眸却别有一种风情,骄阳给美人渡上金衣,娇颜轮廊似有点点莹华,蕴秀樱唇。 “我认识李广!” “你真的认识他?” 上郡郡守是李广,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戈也知道,可一个郡守哪里那么容易见到,她对他认识李广略微表示了吃惊。 看到她确实有了点反应,虽然不怎么大,可呼邪还是高兴道:“当然,我将来还要和李广将军并肩作战,你们要是愿意,不妨跟着我,还可以救更多的人,我取得的钱财,也分文不取,通通交给你们救人性命。” 戈眼中有了些波澜,沉思片刻后,嘴角浮现笑容,淡淡道:“可不能说跟着你混,我只不过是借了你的身份之便,去军营里面逛逛而已,咱们谁也管不着谁。” “姐姐,咱们真的要跟他去吗?”绿珠忧虑道。 戈点了点头,“去吧,找人也得依靠官府才行。” …… 十万骑兵赶了一日路,马已经有些乏了,傍晚之时,刘彻下了命令,原地休息,吃饱喝足,明天再赶路。 大军纷纷下马,拿起随身家伙,便忙活了起来。 帅帐中,刘彻与同样一身戎装,瘦小娇弱的李妍啃着干粮,围火而坐,火上正烧着一锅水。 望着不抱怨一句,乖乖吃着干粮的李妍,刘彻心疼地抓住她的小手道:“妍儿,从锦衣玉食到戎装粗粮,真是辛苦你了!” 李妍小脸溢笑,抓紧刘彻的手道:“不碍事的,小时候也都吃惯了,这都是我自己要求跟着公子的,妍儿无怨无悔。” “真傻!” 吃完干粮,等到热水烧开之后,刘彻又提了一桶冷水进来,拿着两个桶子把开水和冷水中合了一下,热水还是要比冷水少一点,所以变成一桶满的和一桶大半满的。 把满的提到李妍面前,刘彻笑道:“一路上几天风尘,你还是先洗个澡吧!就在这帐篷里洗,朕帮你守着。” “公子,你可不许偷看!” “不偷看是不可能的!” 李妍秀面一红,嗔怪道:“坏蛋!” 等到两个人都洗完后,已经是互相看光了一遍,刘彻换好衣服侧躺在地上,而李妍面色红润,卧在身边,枕着刘彻手臂。 和李妍说完了一会儿悄悄话之后,刘彻突然想到什么,哎呀一声,“那锅下面还有不少草木灰呢,得收集一下!” “草木灰?我听太医令说过,它有四大效用,一是草木灰用来洗头,祛油止痒,效果特别好!唯一不便的就是灰渣太多不容易清洗。 二是把草木灰放水里泡泡,用上面清水来洗衣服,一样可以洗的干干净净。 三是不小心把脚扭伤发肿,把盐炒热之后拌上草木灰,敷在扭伤的部位,用布或者毛巾包上,一次就可以见效,消肿止疼。 四是如果不小心划破手,只用一把草木灰按到伤口,很快就止血了,特别是妇人生小孩的时候大出血,一般都使用草木灰止血。” 李妍眨眨眼,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刘彻起身笑道:“还有两个偏方你不知道吧,一则把草木灰泡水之后,取一点浸出液煮稀饭,味道相当好。 二则天冷的时候,垫在床下面,保暖效果没话说。 知道那么有用,干嘛不用呢,以后要用的地方多着呢,还是先收集一些再说!”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守城对他们来说太难 “公子堂堂国君,竟也会这些不相干的学识,叫臣妾见了,是敬佩之心宛如泉涌啊!” 从铺地之青布上起身,李妍支着花颜,笑意止不住地在脸颊边流淌,却是满满调侃。 打第一句话开口,刘彻就知道,她准是要说出什么话气气自己,这么一来,心里也是有了一些准备。 回首就是捂腰道:“妍儿学了数年医,快来看看朕腰间是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这么痛,一起身就有些难以忍耐了。” 会不会有诈啊,李妍心中疑问,没办法,她在刘彻手下吃过亏,早防着呢。 可看刘彻那样子不像有假,便小步走了过来,仔细一瞧,看了见刘彻捂的地方,面色怪异着又退开了。 扁扁嘴小声道:“公子你捂错地方了,还说腰,当妾身是傻子么?” 面色一僵,刘彻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一笑,低下头来收拢着草木灰,来掩饰刚才骗术不精。 他这个样子,平时哪里见得到,也是难得的很,李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让刘彻更是恨不得钻进灰里面,来饰弄一下自己的窘迫。 笑也笑够了,李妍也没有闲着,走了几下蹲下身子,帮着刘彻弄起了草木灰。 统统用干布包着,压实,再包,再压实,几个简单流程轮着来,没过多久,几袋子草木灰便是紧紧实实的装好了。 从外面小河溪流中接了点水,刘彻搬回帐内,指着水道:“咱们也是运气好,碰上了一个有河流的地方,不过接下来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朕估计,这几天咱们连洗澡水都没有,还得烧开露水喝。 前面好大一段路,都是干旱之地,咱们也不能扰民,只能辛苦一阵子了。 不过眼下咱们手也脏了,还是得洗一洗,要不然晚上你不老实,把手往我脸上抹怎么办?” “妾身还怕陛下往我脸上抹呢,陛下睡觉老是乱摸,很不老实!”,顿了顿又道:“还是陛下先洗吧,妾身可不先污了这水,叫陛下再洗了我用过的水。” 见她不肯先洗,刘彻叹了一口气,走近她,把她拉了过来,与她一起把手放入桶中,笑道:“这下子一起洗,你总开心了吧。” 略显得过于小巧的手,一把就被刘彻大手包住了,李妍只好从了他,先仔细替刘彻拔弄着指甲旁的灰渍,等清洗干净后,才又拔弄着自己的手。 刘彻感受着柔荑的温度,一时间心绪安定了下来,缓缓步入沉思。 直到她洗完后,才把沉思中的刘彻喊回了神,“陛下,你刚才说喝露水,咱们怎么收集啊?难不还要吸草上的露水么?” “你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不去,你刚才和将士们一起布置的东西,妾身也看不懂,明天再去看吧,那时候就估计像你说的一样有露水喝了。”李妍摇一摇头道。 刘彻见她不想去,也不强求,只是瞧着她绝美的容颜,担忧道:“你还是去包裹里面翻一翻吧,找一件自己比较不喜欢的衣服,撕一块布下来,平时随朕上马行路的时候,盖住脸庞。 路上风尘那么大,骑在马上更是扎得生疼,虽然你在朕的身后,可你脸皮薄,这可不想你回长安之时,变成了一个黄脸婆。” 想想那个画面,李妍就摇一摇头,连忙顺着刘彻的话,打开行李翻找了起来。 果然,女人都很爱美,尤其是李妍,更是希望自己心中,永远是最美她,刘彻苦笑不已。 三天后,刘彻与卫青大军终于先行来到了上郡,而公孙贺所领五万轻甲步兵,由于先走了一步,据刘彻估计,也只有五天行程。 再回肤施城,已有近十年岁月,人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刘彻更是心中感怀不己。 可庆可贺的是,这儿不复昨日贫瘠,土地肥了不少,作物生长正茂,商贾云集,欣欣向荣比之近十年前,更是强上许多。 人虽大多数不是当年人,刘彻也不复少年人的稚嫩,但是还是有不少中老年人认出刘彻。 少数冲上去大喊陛下,大多数却是慑于十万雄骑的威风,并没有上前喊叫。 刘彻一点架子都没有,骑坐马上还擎起湛卢剑,挥舞着与他们打招呼,引得身后李妍把他抱得紧紧的。 这么大场面,她要不紧张才怪呢,只不过心中与刘彻一同雀跃罢了,动起手来,她真怕自己会掉下去。 皇帝带十万雄兵来城,百姓们欢呼,上郡太守李广,自然也是喜悦无比,将手下几千人马托付给手下将领,便带着几十个亲卫,往城内奔去。 既然来了,便是怀着速战速决的决心,要不然拖久了,非得把边关破坏殚尽不可。 不是被逼无奈,傻子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打持久战,要不然即便是打赢了,也要花一番大精力去修整。 所以刘彻也是奔着城门去的,正好与李广的人马碰上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刘彻准许李广回家探亲,可即便是才一年过去了,李广还是难抑心中的激动,下马便要行礼。 刘彻想要的明显不是这个,连忙把他拉了起来,让大军原地休息,便呼着卫青过来,先与李广谈一谈战事情况再说。 听李广说了一大堆,刘彻紧绷着的脸才舒缓了下来,开口道:“既然伊稚斜单于只领了七万骑军过来,加上战损,估计也就六万多大军左右,可朕领的是十万大军,正面对上也可以击溃他们。 朕虽然不如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可十几万大军还是领得了的,咱们先把他驱退再说,出了边关,再好好教训他们,报朕子民家破人亡之仇!” “陛下,咱们的骑兵对上他们能占便宜吗?他们可是马背上长大的,臣担心骑兵虽然数量占优,却并不能正面与他们交战。”李广却是质疑道。 刘彻知道李广是担心自己好大喜功,可卫青才是骑兵将才,要自己去指挥骑兵,当然不行,可让卫青来,就全然不同了。 “李广将军不必担心,在朕身旁的这位卫青将军,可是擅长骑兵作战,你在长安城的时候,不会没听说过他是周将军的高徒吧!” “周将军?这么说来,这位卫青兄弟,倒算得上是我的师弟了。”李广这才舒缓了脸色道。 “依朕看,匈奴人没住过城池,根本不擅长守城,守城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就算是河西有三郡被他们占了,正面击败了他们,失地也是唾手可得!”刘彻指着粗陋地图,仿佛很有信心的道。 “陛下,可万一他们守着城池,咱们没有步兵攻城怎么办?”卫青插话道。 “等!等公孙贺!”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人都丢了? 等公孙贺,无非是等他所率大军,骑兵虽可以攻城,但毕竟下了马,就生疏于刀械搏杀,何况要扛着城上大压力攻陷城池,难之又难。 亲领大军来此,刘彻怎么会不事先告知李广兵甲几何?所以说,李广也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觉得等不大妥善,各郡人马多以步兵为主,为保存实力,并未与单于骑军鏖战,收拢过来仍有数万之巨。 若是把他们招过来,托附以攻城事宜,依照匈奴人的习性,估计也不会守多久,便会退走。 想到这里,就清晰许多了。 李广抿嘴向刘彻说道:“其实陛下不必多等那么几天,我边关之处同样人多,那些个步兵戴甲之士,不便于与匈奴人正面对上,留作了养精蓄锐,此时招过来应敌,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而且他们常年镇守边关,比起公孙贺将军带过来的披甲之士,也是只强不弱。” “李广将军多久可以把他们聚集?现在战事紧急,排兵布阵可是要在片刻之间完成的,陛下可等不起呀!”卫青问道。 “半日足以?” “半日?”刘彻有些小吃惊,奇怪道。 李广点了点头,自信笑道:“微臣有韩安国将军从旁协助,确实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半日便是足够了。 从军打仗那么多年,李广也不是吃干饭的,陛下都说了率大军来援,我又怎么会不事先做些准备呢?” “如此甚好!”卫青与李广相视一笑,赞叹道。 “那就这么说好了,朕和卫青先分率五万骑军,分两路包抄匈奴人马,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张一张大声势,让他们自乱阵脚。 随后你与韩安国,便率军跟着我们骑兵后面,补一补刀,围堵一下匈奴人逸散的小股人马,别让他们跑了。 如果匈奴人真的选择守城不出的话,那咱们便可以快速攻一攻城了,到时候他们只能退避三舍,边关外患,自然宣告结束。” 刘彻说完便收走地图,显然已经是布置完毕,准备拿家伙开干了。 可这时候李广还有话说,犹豫片刻之后,趁着刘彻还未上马,他急忙喊道:“陛下,呼邪公子还在城中,不知陛下有何安排,微臣也好吩咐手下人好生招待。” “那小子已经到了?他来多长时间了?”刘彻转头问道。 对他这个外甥,刘彻还是有些关心的,若不是这次场面太大,怕他会受伤,刘彻会把他带在身边,一同作战,好让他也磨励一番。 “启奏陛下,呼邪公子与两个随行的女子,正在城墙之上。” “两个随行女子?都多大年纪?” 李广迟疑一会儿道:“一个十岁左右,一个与他年纪相仿。” 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刘彻有些纳闷了,呼邪怎么会带两个人在身边,还都是女子,稀奇古怪的。 也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匈奴人赶走,让外族人多待一会儿,刘彻都觉得不舒服,如鲠在喉,不拔不快! “不管他了,李广将军还是吩咐下去吧,朕现在就带兵冲杀过去,与匈奴人周旋,你记得引步兵跟上朕的脚步!”刘彻抓住缰绳后,沉声吩咐道。 “微臣领命!” 卫青也不含糊,与刘彻分兵后,便往城外东面奔去,而刘彻从西面直接掠过。 顿时马蹄声不绝于耳,夹带着一些金属与黄土的敲击声,奏响一曲雄浑的战歌。 在弥漫烟尘中,悲壮而又豪迈,引得城墙之上将士,与城墙之内人们侧目凝视,带着不少的希冀。 看着绵绵不绝的骑兵从面前跑过去,城墙之上的呼邪,指着为首披甲持剑的刘彻欢呼道:“快看,那是我舅舅,他们要去赶走匈奴人了!这得有好几万骑兵吧,真壮观啊!” 戈面无表情,只是多看了刘彻几眼,这些汉军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比匈奴人骑兵弱不了多少。 但她内心深处又不愿意打仗,这样的场面是她所不想看到的。 看见绿珠也是一脸兴奋,戈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自己的族人亲啊!” “戈,你不是说要找你失散的母亲吗?等舅舅打胜仗回来,我就替你去求他吧,他那么大的本事,肯定可以把你母亲找回来。 你还是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了,你看绿珠多高兴,真是的,一副臭脸!”呼邪转身见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多少有些不舒服,撇撇嘴道。 戈听了这话有些好笑,这人怎么管那么宽,好像和自己有多熟似的,不过见他有帮自己的意思,还是露出一丝笑容道:“寻找母亲一事,就多谢公子了,至于我笑不笑,你说了可不算。” “那谁说了算?” 随便指了指绿珠,戈回道:“我妹妹说了算。” “哦,原来是咱妹妹说了算!” “谁是你妹妹啊?一点都不害臊,我姐姐笑不笑有你什么事儿?”绿珠怼道。 …… 匈奴大营中, 匈奴人纷纷下了马,正宰杀着羊群,摆弄着木柴,生起了火堆,准备先吃一顿,再去攻击河西武威郡,打算把河西重新夺回去。 王帐内, “大祭司找到了没有?”伊稚斜单于对面前圆脸壮汉问道。 “还没有踪迹,大单于,大祭司好像消失了一样,整个都找不到人影,她是不是对大单于发动这场战争不满意,跑掉了呀?” 面色一寒,伊稚斜单于气道:“右贤王你在开玩笑吧!当初本王和她说的只是计划而已,她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发兵?在我发兵之前她就失踪了,还带走了她的侍女绿珠。 这分明是她早谋划好了的,真是年轻人胡闹,身为我们大匈奴的大祭司,她怎么可以胡乱走动?” “那这么看来,她是贪玩乱动,四处游荡,人都丢了! 我大匈奴每次发动战争,必定有大祭司从旁祈福,她不在身边,勇士们估计心里会有些没底气啊!”右贤王轻叹一口气道。 伊稚斜单于摇头道:“没那么邪门,本单于就不信了,没大祭司的战争还会赢不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脸皮巨厚 真正上了战场,刘彻自然说什么也不会把李妍带在身边,不仅会放不开手脚,还会让她有性命之虞。 同李广说了一声,便差人把她安置在了城内官家的地盘,等到打完仗回来,再让她为自己的包扎刀伤创口也未尝不可。 也不是说非得由她包扎,只是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再让她洗除一些旁杂的隐患,一来可以好得更快一些,二来便是让她有些事做,体恤她辛苦跟随的深情。 从城门口出去,刘彻就知道会有一场硬仗,这还是第一次与匈奴人正面对刚骑兵,虽然阵容不差什么,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往往一个小错误,就足以把自己带入深渊。 伊稚斜单于是个老手,谁知道这次他引兵过来,是不是做了万全之策,抑或者是,他对骑兵对战之事,知之甚多。 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能平息内部乱象,做稳单于近十年,他必定是也有些本事的。 驾马引军过去,刘彻要去的地方,正是上郡肤施城外五十里处,据探子打听,单于数万大军正是在那儿歇脚。 除去留下近万人马在河西三郡接应,单于是打定了主意,再分兵攻下上郡和武威郡,把汉人辛辛苦苦十年修筑的城池,通通占为己有。 伊稚斜似乎也没有料到,刘彻竟然会引十万骑兵来援,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当右大当户直言被围之时,那估计出来的数量也是让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披上皮甲,出了帐门,让右贤王把大军合拢,拧成拳头作战。 大约在半上午时分,担任前锋的苏建已到达逼近匈奴人营下,借着白云分岔缝隙的光芒远远望去,匈奴人马已在平坦的原野上有条不紊的汇合了。 这曾是赵武灵王南窥强秦的前沿重镇,后来秦一统天下后,成了中原防备北方的要塞。 如今它早没了当年的雄姿,早年的房舍被一顶顶穹庐所取代。 守值的右屠耆王部完全没有想到,汉军会在毫无预兆下骤然降临,这分明是突如其来的援军! 苏建也知道长途奔袭,贵在突然。于是他借着风势,令弓弩手将“火箭”射入城中,匈奴军连片的帐篷顿时陷入火海之中。 右大当户看着这箭雨如天降神火,他一方面调集人马救火,另一方面令人向单于请战。 而汉军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快速推进了,刘彻正指挥着大军分成一线,意在围堵匈奴人。 当卫青从另一边率先骑马持刀冲进匈奴军营时,伊稚斜才明白是遭到了汉军的包围。 他顾不得发令放箭回击,就仓促上马迎战。 他挥动长枪直刺,被卫青一刀挡开,他被震得手掌发麻,便知来者不是等闲之辈。 本来是不屑于汉军的战斗力,可对上片刻,伊稚斜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数量远超自己的汉骑兵,竟然正面对上单对单丝毫不显得弱势。 仔细一看,发现汉军的马匹,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们的马脚步有力,马蹄上似乎有个铁块,而且换上的马鞍马蹬,无形之中方便了汉军作战,增加了几分战斗力。 “杀匈奴大单于者,赐五千户,另封侯王!” 刘彻见匈奴人瞬间陷入被动,大声呼喊道。 见汉军中有人高呼此语,伊稚斜冷笑不已,可他还是保持了冷静,四处打探着突围可去的薄弱点。 尽管奇怪汉军中有此大变化,可伊稚斜知道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唯有先退走了一步了。 百密终有一疏,伊稚斜依靠着自己如同猎狗一般的嗅觉,察觉到东南处汉分两大骑军汇合之处还在推进,意识到这是一个逃出去的好机会。 没有理会卫青,伊稚斜命令身边族人先挡住卫青的去路,而他溜到了一旁,发号施令,让一部分人先扛着,领着大队伍往那薄弱之处突围而去。 一剑劈砍过去,弯刀崩断了,眼前的匈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刘彻一剑了结了性命。 惊叹于湛卢剑的锋利无比,刘彻越发宝贝了这把名剑。 不过手上倒是没有留情,转眼之间,便有十数人倒在了刘彻手下。 不过此时刘彻有些手酸,劈砍一下也闷出了劳累,微微低头喘着气。 突然毛孔一缩,抬头却望见一个匈奴人手持弯刀往自己脖颈处砍去,连忙侧身躲过,可惜肩膀上还是挨了一刀,所幸伤的不深。 旁边一个汉将战的正欢,偏头见皇帝受了伤,连忙汇拢过来,想要缓解刘彻的压力。 刘彻也不拒绝,笑着与他点了点头,观看起了四周的战情,伊稚斜打开包围,带着大军冲了出去,正好落入他的眼中。 瞳孔一缩,刘彻心道一声不好,可眼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伊稚斜还是有点本事的,刘彻也不知道他使的什么手段,先派出去的一批人,竟是不怕死一般,先行为后面匈奴大军用命开出了一条路。 时间上还是太短了,匈奴人反应也很快,等到杀光包围圈里面的匈奴人之后,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是有六成匈奴人逃走了。 刘彻倒是领兵去追了,可惜伊稚斜大军有接应的人,从焉支山涌入张掖郡之后便紧关了城门。 无奈之下,刘彻只好发令先撤回大军,次日再行攻城事宜。 …… 入夜,天上星光点点,肤施城中一处官舍,外有重兵把守,屋内有烛光微闪。 一个被粗布掩盖了风华的女子,手中研着墨,盯着烛火下,左臂包扎了伤口,正摆弄着纸张,右手握有毛笔的年轻男子。 “公子,墨磨好了!” “嗯!” 回应完,刘彻便用毛笔蘸了墨水,在纸上小心翼翼的画着什么。 片刻之后,纸上出现了一个女子面庞的轮廓,单单看这个轮廓,就知道这个女子绝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李妍心下好奇,刚想问画中的是不是自己,门外传令声,却是打断了她微开的红唇。 “报,经转李广将军,匈奴大单于有传信入营,特给陛下送来!” 微微皱眉,刘彻便放下手中的笔回道:“进。” 从传令人手中接过羊皮纸,刘彻便看了起来,而传令人也退出了房间。 “公子,又有什么事端么?” 把羊皮纸放下来,刘彻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人脸皮巨厚而已。” 第二百八十八章 退避三舍 脸皮厚是说谁?藏着疑问的李妍也不怎么避开,直接从旁搬了个凳子,拖过来坐了上去,手放木桌,撑着慵懒面庞。 看着刘彻又开始作画,只不过他显得太冷静了,满脸神色淡然。 李妍按耐不住,微启上唇道:“什么脸皮厚?公子倒是给臣妾解释解释啊,臣妾有些不明白,想知道呢。” 她是坐在左手边,刚好右手作画,左手还能空闲下来,刘彻微曲手指,伸过去拂起她一缕青丝,右手一顿,停下画画思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脸娇憨模样,让刘彻心中不知觉中宁静许多,笑口道:“谁给朕汉军将帅写的信,朕就骂谁!那王八羔子,算盘打得倒是好,可惜他自己都没底!” “匈奴大单于要是听了这话,会不会跳起来和你拼命啊?”李妍捂嘴轻笑道。 “你这傻丫头,赶快给朕搬个凳子来,自己倒是坐的老神在在,把夫君都给忘了。 这幅画没个把时辰是画不出来的,简简单单把人样子画出来可不行,朕还得加点神韵,想是石雕一样杵着,你想累死朕啊?”刘彻又蘸了点墨水,偏头白了李妍一眼。 李妍笑了笑,并未动作,而是巴巴地道:“你先告诉臣妾,匈奴大单于说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脸皮巨厚的一个人?” 这个傻女人,怎么什么都想知道啊,刘彻敲了敲她额头。 不过这也可能是她的乐趣所在,怕给刘彻招惹麻烦不能四处走动,也确实也会有一些不自在,这些想一想,刘彻也能明白。 “他说如果朕给了他一大笔丝绸瓷器粮食,予他运走,他就可以不要河西三郡,让给汉军。”刘彻撇撇嘴道。 “啊?这么好的生意陛下干嘛不做啊?能用钱买回来的地方,为什么要制造战争去收回来呢?” 有些不明白刘彻为什么会拒绝,李妍小嘴微张,吃惊道。 刘彻回道:“就算不这么干,不做这个交易,几天之内,汉军同样可以把那三郡给夺回来!” “但是也会有伤亡啊!” “哎,朕哪里会不知道呢?可这个关头,军心远比伤亡更重要,避战求和,只怕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没有热血的军队,就等同是废了一半。 这次是匈奴人势弱,若是咱们不能好好把握住,从骑兵上挫了匈奴人的锐气,只怕以后会更难! 咱们和匈奴人是避免不了死战的,现在不打以后也一定会打,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多剿灭一点是一点。 国虽大,好战必亡,但忘战必危,一味的退缩是换不来长久和平的,匈奴人少汉人多,这就是咱们的优势,以已之长克敌之短,这是两全之策!” 刘彻对自己亲密的人,很少会去隐藏什么,这一番话,也就直言不讳的告知了李妍。 也不回话,李妍只是提了提臀,把凳子放在了刘彻身后。 “怎么,你不坐了?” 把刘彻扶坐下来,李妍笑咪咪道:“臣妾可不能委屈了在背后运筹帷幄的夫君,再说,站起来方便看你画画。” “那你可有得等了,还有一个时辰呢,怎么,不再搬个凳子来坐吗?”刘彻开口劝道。 “不搬,说不搬就不搬!” 哎呦我去,有脾气! 把头转向她,盯得李妍小脸发烫,刘彻才收回目光,嘴角浮现笑意。 一个时辰说长也不长,不过也算不上短,好歹也有两个小时。 坐着的人沉迷于作画,站着的人沉迷于看画,在这沙场之上,难得的温馨。 恍恍惚惚间,月亮变的更圆了,银白色的光却没能把大地照亮,屋外面是漆黑一片。 虫鸣揪扯着月光,不绝于耳的声响沙沙流散,被咬散了的月光化作萤火虫,在窗外显现小而微光的身子,飘来飘去。 站着的美人不知何时已经累了,手搭在男人肩上,只是眼睛始终望着快要完笔的画卷,神采奕奕。 “画好了,妍儿拿去看看吧!” “真漂亮!” “收下吧,这是送给你的,这画中女子,就是你!” 李妍笑道:“臣妾知道,这画中女子不仅长得像我,还有我几分神采。” “朕还提了一句诗,你觉得怎么样?” “这诗是夸画中女子还是夸臣妾呀?” “不一个意思吗?”刘彻奇怪道。 “嘻嘻嘻。” …… 汉军可以安然入睡养精蓄锐,可是匈奴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哪里守过城池,白天关了城门,晚上却不知道怎么布置,只好等着他们的大单于商量妥当。 一处茅屋中,伊稚斜已经和右贤王、右谷蠡王、右屠耆王、几个大当户聊了大半夜了。 虽然有很多办法、主意,可几人却不知道该选那个好。 伊稚斜首先受不了了,一个拍桌道:“依本单于看,咱们是时候走了,这破城池,谁爱守谁守去,非得强迫咱们草原人不愿意干的事情,谁受得了这窝囊气? 这样守着也没什么意义,只会浪费咱们的兵力,不如退回去,回咱们草原,等到有机会再回来,报这个仇就行了。 没想到那皇帝小儿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小将,那小将和本单于打了几回合,不仅武力上不错,调兵遣将也有点本事,要不是依靠草原人灵敏嗅觉,咱们一时半会还脱不了困。” 右贤王连忙问道:“咱们不等汉朝皇帝回信了?要是不捞一笔走,损失那么多人马,回到草原可是会丢面子的!” “走走走,今晚就走,赶紧的!”伊稚斜不耐烦道。 右谷蠡王是建议打这么一仗的,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大单于说的也有些道理,汉人修的这些城池,对匈奴人来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要不是打的突然,咱们不一定会输给汉军,就算他们人多!”右谷蠡王有些不服气道。 “行了,输了就是输了,咱们草原人还输不起是吧? 本单于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只要能赢,管他手段光不光鲜,失败者能对胜利者指手画脚么?”伊稚斜沉声说道。 众人低头不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是空城而非空城计 这种话,从伊稚斜口中说出来,还不明显?分明是衬映当年他杀兄夺位之事。 兄终弟及而非子承父业,不过是看形势罢了,匈奴不比汉朝,祖制这玩意儿,他们是没有的,自然没什么限制。 冒顿单于手上更不干净,可他带着匈奴击溃劲敌大月国,强盛了匈奴,这是事实,强者就是强者,纵然踩着骨血上位,也无人会在当时说一句不对,最多是等人死后,戳戳脊梁骨罢了。 主父偃说出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与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是一个道理。 汉人中,第一个明目张胆有这般见识的主父偃,所领会的无非是这个道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也死个轰轰烈烈,留待后人评说的气魄。 这时候,已经算是拍了板,其他人没反对,就与赞同是一个道理。 伊稚斜给众将上过眼药,自然得执行才下过的命令。 从茅屋中走出来,他便往大军方向走去,他知道,右谷蠡王他们跟上来,必定会协助他们的大单于。 所占领的河西三郡,都留了些人马,伊稚斜便是想从张掖郡中先拢手下大头,再依次退出,全部撤回去罢了。 他倒是可以传信到草原上,让左谷蠡王也像汉朝那样援一回军,可不说时间上来不及,就是来了,也顶不住汉军攻城,匈奴人的概念里,从来没有守城,这分明是一种自缚手脚。 抢汉人的东西可以,但攻占地盘却有点难,根源是人少,再者没有久居一地的习惯。 伊稚斜渴望汉朝土地变为匈奴人的跑马场,但时机实在不允许,本来七国之乱是一个好机会,可惜军臣单于没有把握住,再加上周亚夫太厉害,汉朝国力上升之势,无可阻拦。 这种打打秋风就走的局面,他实在不想看到,可没办法,除了从北面攻破细柳营攻破长安,扼住汉朝的咽喉,再无其他方法。 而这个方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他还得好好找机会才行。 等到匈奴大军退走之时,此夜才过去一半,正是月黑风高,午夜之时。 从张掖郡到敦煌郡,伊稚斜一路退一路人马变多,可惜他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后悔,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尽管上面照作,下面有些混乱。 什么混乱呢?根源在于他们带走了战利品,每匹马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东西,甚至是粮食、女人、锅碗瓢盆。 这么大的军队,加上匈奴人时常也会放荡不羁,所以搜刮汉人的东西带走也是匈奴人的乐趣,而这也大大拖延了伊稚斜的步伐。 阻拦是没有用的,已经成习惯的东西,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除非杀人立威,伊稚斜当然不会这么干。 一直到凌晨,匈奴人才从河西退到了面朝漠北方向,在天际还处于昏暗之时,渐渐淡去了大军身影。 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渐渐过去,天色刚蒙蒙亮的黎明之时,刘彻出于为将帅职责,从床.塌上起身。 看了一会儿睡梦中的李妍,那安详而又难得的恬静,刘彻便笑着穿上戎装,推门而走。 走到城头,缓缓而行。 虽是青灰色砖夹着土色泥砖,但城墙上风景却远胜本身构造,晨曦下远眺大漠,这儿成了欣赏风光与验证大漠孤烟直的最佳观望之处。 风景虽好,人却不怎么高兴,刘彻发现李广也在城墙之上,只不过脸色有些难堪。 莫非是因为要攻城了,心疼将士会伤亡?刘彻暗自嘀咕,但仔细一想,李广也是身经数十战之人,哪里会因为这些烦恼,不是自相矛盾吗? 想再多都不如问一问,打着这个主意,刘彻便上了前去。 “李广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军情让你不痛快?怎的这般脸色?” 单单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李广也不敢含糊,生怕怠慢了刘彻,急忙回道:“陛下,据探子来报,昨夜还在守城的匈奴人,换下一批岗之后,再无人守值,一直到今日凌晨,都是这样,有可能里面是空城。” 空城?空城计?匈奴人不会这么聪明吧?还会耍这一套?刘彻心里面念头一闪而过,却是自己给否决了。 “消息可不可靠?难道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吗?” 李广确认道:“毫无声响,单单只是城门紧闭!” 空城计还会开城门做一个疑兵准备,好嘛,匈奴人能连伪装都懒得伪装。 这时候还猜不出来就是傻子了,刘彻沉声道:“匈奴人是跑了,原来昨天单于给朕的信,只是麻痹了一下朕,单于是存了想直接溜走的意思,还是大意了,昨晚本来应该紧紧盯着的。” “那该如何,是追还是不追?” “探子有没有说他们走多久了?” 李广抿嘴道:“距彻底撤离,大概两个时辰左右。” “快,传令让卫青领大军过来,朕要追击!决不能便宜了他们! 能耗那么久,就说明他们带的东西肯定不少,咱们要是追上去,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把东西抢回来,朕可不愿意太过被动,多主动出击还是好的! 哼,这伊稚斜单于也够狡猾的,居然试都不试,直接弃城而逃,朕看军臣单于死在他手上,也是上天早有定数!” 刘彻吁了一口气,恨的牙齿痒痒。 找卫青再加上追击,那领的肯定就是骑兵了,想起刚才卫青还在喂马来着,李广朝刘彻拱了拱手,飞速往城下跑去。 从发现军情到号令三军,再到出兵,其实就在很短的时间内。 相比之下,汉军在训练之下就更有序多了,军令有如山倒。 半个时辰后,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饭的骑军,跟在刘彻与卫青身后,急急的往城外奔去。 可到达张掖郡之后,刘彻却发现了一个难题,城里面虽然无人,可城门毕竟是关着的,应该怎么打开呢? 谁知卫青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向刘彻请示之后,便直接差人快马赶去,准备套绳上城攀爬上去,先行一步把门打开,而其他两郡城门,同依此理。 刘彻一听就知道是个好主意,直接允诺下来,对卫青的果断与远见,这才有了初步而直观的了解。 第二百九十章 杀意沸腾! 人有善恶马有优劣,不比于人,对马的评判就直白多了,脚力更胜一筹的,便是良马。 既然要快马,先三军一步,必定是要骑良马才是,而卫青早把这一点记在治军之本之中,他早猜测到会有应急之时,需要不差于千里良驹的宝马,一为传信一为今日这种情况,为三军扫荆棘。 平时总是会带上几匹闲置的良驹,现在用起来,倒是方便不已。 未影响大军追击步伐下,几个将士带上抓勾绳索,拼命驾马狂奔,托附着卫青的任务,急驶而过。 河西四郡很密集,又是涉及地盘线路很短,虽然是连通西域重镇,可乘马掠过,却是花不了太长时间。 所以有城门大开情况下经过三郡,刘彻大军奔袭而过,卷起风尘,仅用了可接受范围内的时间,要不然,刘彻想追上匈奴人,还是没底。 经过三郡之时,遍地狼藉,火烧过的痕迹十分明显,各处破坏地叫人难以直视,十年建河西,直接被匈奴人毁了大半。 汉人的尸身也偶有看见,从老人到妇孺,来不及逃走的人,几乎被匈奴人劫的劫杀的杀,干净得很。 手指捏得发紫,刘彻再一次更为直视地体会到了仇恨的味道,他恨不得将匈奴人千刀万剐,生吞活剥!当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小儿啼哭在断壁残垣,看到了匈奴人狰狞的笑,看到了数不尽的亡魂在大声呻号,看到了凶恶敌人心底里的龌龊! 一幕幕刺激着刘彻紧张的心弦,强忍着子民遭受涂炭枉死触动的眼泪,他突得大喊一声:“所过之处,匈奴人见一个杀一个,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先是沉寂唯听见马蹄轰鸣,眨眼间,一声声来自十万骑军的呐喊声,在身后不断奏响,大军所到之处,一片杀意沸腾! “杀!杀!杀!” 天际之下,军威如虹,连马蹄声响也变得更为急促,马受人影响,步子迈得更快,更为迅捷。 停是不会停的,此时此刻,十万大军等同饿得眼睛发绿的猛虎,不狠狠咬下敌人一块肉,根本不肯善罢甘休! 在刘彻身后的卫青、李广、韩安国、苏建等将领,有感于上下一心,对刘彻又多了一丝敬佩。 皇帝御驾亲征,体察民间疾苦,与天下人同一般情感,会生气,会为了子民而怒不可遏,这样的凝聚力,似乎是坚不可摧的! 纵河西直至转战漠北,纵半日未曾进食,纵还未追到匈奴人马,大漠之上,汉军依旧肆意追击。 匈奴人毕竟是大军而过,终归会留下足迹,而这个,就是汉军追击的依据,当然,匈奴人还未意料到自已被死缠烂打上了。 不知觉中,已到了傍晚,汉军这才原地休息,啃起了干粮,一夜无话。 次日天还刚蒙蒙亮,刘彻便眼睛布满血丝,直接从睡梦中醒来,随后半个时辰内,汉军又开始了追击。 中午,骄阳似火,高挂于天。 在一处快近干竭的湖泊前,数万匈奴人正歇着脚,嚼着干肉、干粮,喝着水,叽叽喳喳的声响未曾断绝。 匈奴人没有军队,因为所有成年男子都是可以上战场的人,用到他们时,他们便扛起弯刀,不用他们时,便放牧骑射。 湖泊旁有零星的几颗树,不过树下荫蔽,却只有少数人可以享受,这儿是单于与众王的休养之地,另外的人只好晒着太阳了。 “大单于,那汉朝皇帝都来边关了,是不是汉朝会有什么大动作啊?”右谷蠡王坐在伊稚斜一侧,咬下干肉放在手上,咧嘴问道。 “管他搞什么明堂,反正过几天风沙淹没了咱们的足迹,他想找也找不到咱们,漠北这么大,一头扎进去不过沧海一粟而已。”伊稚斜不屑道。 “羊终究是羊,咱们草原之狼可不会上他们的当!” 单于还想说话,可迎面跑来的探子,让他闭上了嘴巴,一定是有事! “说吧,发现什么了?” “大单于,咱们可能被汉军给追上了,他们咬得紧紧的,属下一时疏忽,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在五十里之外了!” 伊稚斜几人突地起身,一脸吃惊,没想到汉军这么凶狠。 伊稚斜一拍大腿道:“早知道通知左谷蠡王,让他带兵过来,咱们就可以反攻汉军的! 肯定是咱们带的东西太多,速度降下来了,此消彼长下,汉军便像猎狗一样赶上来了。 当时就不应该在河西流连太久,还是本单于执念太深了,不能咱们早走了,哪里会损失人马,还被汉朝皇帝小儿给追上!” “大单于,走吧,扔掉那些带不走的东西,要不然咱们也走不了!”右屠耆王上前说道。 “走!赶紧招呼兄弟们上马!” “那些汉朝女人呢?带走么?” “她们会骑马么?两个人坐一匹马能跑得快?带个屁呀,都给杀了。”伊稚斜愣了提问的大当户一眼。 接到号令,知道有追兵追上来了,匈奴人纷纷上马,与此同时,一声声凄厉哀嚎响起,上千个女人永远地留在了湖泊旁边。 湖泊不多的湖水被染红了,虽是白日,却有如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一刹那或是一辈子,当匈奴人远去的喧嚣渐渐消失,再回宁静之时,刘彻刚刚率领大军来到了这里。 眼前的惨象与刺鼻的腥味,让刘彻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一个翻身下马,走到湖泊前面,刘彻单膝跪地,痛苦不已。 在场所有人,心都在滴血,一股悲伤的气氛萦绕在十万大军头上,挥之不去! 同胞被人肆意虐杀, 三军将士,任谁都不愿意看到。 何况这通通都是平民百姓! 他们应该保护守护的人! 卫青几人看着刘彻那个样子,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是滋味。 “年纪较小的留一千人把她们的遗体带回去,这儿不是她们的家!”刘彻抹掉眼泪,站起身命令道。 卫青知道,刘彻既然下了这个命令,就说明还要追杀了。 转身挥旗吼道:“全军修整!准备再追!” 偏头望去,已经有人在收纳遗体了,刘彻眼中冒出厉光,喃喃道:“是时候来来杀胡令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漠北的水不干净 不知追了多久,追的人心情沉重,逃的人亦是许多咒怨。 漠北草原是匈奴人的故乡,有太多匈奴人的应对自如,要不是马蹄印依旧新鲜,汉军是跟不上他们的。 就是如此,距离始终在一定范围内,刘彻此时也明了了,与单于再打一仗的机会希望渺茫。 凭着一股咽不下的气,刘彻不肯认清现实,背后的十万大军同样如此。 但追到傍晚,现实还是给了汉军一个沉重的打击,马蹄印不见了…… 多年在边关打仗,匈奴人玩的伎俩,李广一眼就看出来了原因。 此时已经追到了半沙化之处,马蹄印虽然浅,但还是可以看出,只不过匈奴人在马尾上绑了长草,拖在地上,随着战马奔腾,直接把马蹄却给扫平了,自然没了足迹。 刘彻倒是冷静了下来,回头一想,自己也的确有些孤军深入了,犯了不小的错误。 匈奴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为什么边关一点也扛不住他们的突袭,他们学去攻城本事,相信守城本事也不远了,刘彻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也不打算再追了,刘彻不再与匈奴人较劲、钻牛角尖,而是选择了放过自己、放过身后十万略带疲惫,实际上以杀意强撑的大军,开始原地休息,准备次日返程。 漠北河溪湖泊里的水,说实话,不怎么干净,不是水质的问题,而是有人在水里别有用心的加了什么东西。 据说将来某一天,霍去病是喝了漠北河溪不干净的水去世的。 他英年早逝,极可能是死汉奸中行说给单于献策,在溪流湖泊里放了死去多日的牛羊尸体,目的便是为了传播疾病瘟疫,给踏上漠北征战的汉军。 此乃诛心之计,恶毒无比,相当于后世的细菌战,灭绝人性! 中行说还活着,难免早献了计策,也可能已经在施行了,刘彻不敢赌,让人在水源旁边仔细检查,探看水质,确认无误后,还不够,命令全军把水煮一遍再喝,这才放心了。 本来不想喝的,无奈全军轻装上阵,所带的水也都喝光了,要不然那里用费那么多的劲。 月光如水,银铺一地。 平心静气的刘彻,在半沙化的漠北草原上,时而望天,时而往四周走了几圈。 推算着所处的方位,闲看着漫天星辰,终是有些郁郁不欢。 跑了这么几天,他反正也是明白了,从汉朝开始,草原的负荷便有些重了,全沙化的地方虽少,可趋势也在那里,只是不明显。 毕竟明面上就有五千年,所以说只要这块草原在,即使不是汉人的,那也有其他人住过三千年以上,破坏自然,也同样在积累着,只不过是速度快与慢的问题。 与刘彻一样,随便四处闲逛的人不少,人嘛,注定不堪于吃喝垃撒睡,总得有不同的范围内走一走。 不过往刘彻这边走的人,也仅有卫青一个,李广他们有惧于刘彻白天的反应,不想轻易打扰皇帝陛不。 借着刘彻滞留一地一段时间,卫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眼前,在旁边静悄悄坐了下来。 “卫青有什么事么?”刘彻虽专心于其他脑中衍算事情,可还是察觉到了卫青的到来,于是有此一问。 卫青哑然一笑,摇头道:“臣没什么大事要说,只是看陛下来此,凑个热闹罢了。” 刘彻心下好奇,四处望了望,调笑道:“凑热闹?原来卫青你凑热闹专挑人少的地方凑热闹啊,倒是让朕大开眼界了。” “额,臣口拙,卫青过来是陪陛下说说话的。” 胡乱扯个理由,没成想,一句话就戳穿了,卫青无奈得很。 “你也是有心,思前想后,确实少了一个人陪朕说话,虽说不影响什么,朕依旧可以乐得自在。 不过结个伴也是好的,不管是君臣,还是兄弟,说说话,交一交心,终是差不了什么,还会有所收获。”刘彻没回头,说的话却是亲善不已。 把头盔摘下来,平放在手中,卫青才感觉像那么回事,看着刘彻在地上写写涂涂,看了许久,却是没看明白是什么东西。 “陛下,你画的什么图案啊?” “朕随身带了一颗夜明珠,你照着瞧瞧。” 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照亮眼前,卫青眼中迷茫更甚,摇头苦笑道:“臣看不懂。” “你看不懂很正常,这天底下,看得懂的也寥寥无几。” “这么神奇?” “神奇么?或许是吧,失去了的永远是更宝贵的,看样子就是明天,明天朕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刘彻故作神秘道。 陛下推行的算术一门官学,似乎就有几边几边的简单形状,远没有眼下的这个复杂,卫青也只是随便看了几眼。 重点学过的,也就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他找到了联系,这联系又浅薄到他想不到别的。 卫青也不自己找没趣了,而是语锋调转,朝刘彻问道:“陛下为何让咱们把水烧开了喝,是水有问题么?” “这水的确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严重吗?” 刘彻终于从思考中醒过来了,一心二用也得分时候,这时实在得好好解释一下。 “卫青你还记得中行说吗?” “记得,这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刘彻苦笑道:“就是这个王八羔子,老不羞的玩意儿,他曾经给军臣单于献过毒计,就是把死掉的牛羊尸体污染水源,散播瘟疫。 这条毒计的缘由,就是怕咱们汉军打到匈奴人的地盘,而今天,恰巧吻合,这一路上,咱们也遇到过匈奴普通牧民,只是咱们没功夫理会而已。 此处有水,看湖边足迹,最近单于逃走还待过这个地方,让人不得不怀疑,单于因咱们的追击,恼羞成怒,借牧民平时掩埋的死牛羊污染过这水!” “这是陛下的猜测?” “中行说献计是真,不过小心总无大错!”刘彻回道。 “臣明白了!” “今日所见,与河西三郡所见,卫青,你想不想现在就报仇?”刘彻突然问道。 “想!只是他们都跑了,怎么报仇?” 刘彻咧嘴,狠厉一笑道:“他单于过分在先,况且已经干过这么多次伤及无辜之事了,咱们也来干一回。 回去一路上,总会碰到匈奴牧羊人,咱们把他们都抓了,反抗激烈就杀,牛羊马也全部带走。 以后的话,咱们也出兵四处这么干,把漠北匈奴牧羊人收作奴隶,报此仇,报数十年之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她是谁? 从漠北回去,不短的路程,对于四处扣压匈奴牧羊人的汉军更是拉长了行程,不过汉军不必担心牧羊人报信,反正这是做给单于看的。 几天后,汉军回到河西了,往前再赶路,入了上郡,而抓到的几百个匈奴人全数收作为奴隶,卸走牛羊,做了再建河西的苦力。 同情?同情就不必了,这破坏者,可是他们的族人。 依照匈奴人的习惯,这些苦力曾经也可能侵犯过汉土,所以,为什么要对欺辱你的人手下留情呢? 孔子是说过以德报怨,可他后面还说过一句话,这句话他自己都更为认同,那便是化德为直,以直报怨! 苦力就位,再加上招募的无家可归之人,便开始了再建工程。 被毁掉代表着重建,一定意义上,也代表着变得更好,河西的城在加固,城内,开始在图纸上变得齐整。 河西走廊太重要了,即使是毁掉了大半心血,还是得继续加紧再建,刘彻可不舍得让河西走廊再沦为一望无际的草原。 修城建房是必不可少的,这是文明的基本框架,只有在地基打好之后,才能够发展小社会,进而生成互相联系的整体,最后化为文明开端,有机统一。 古人居住的大部分城池什么环境?一个字,臭! 不比于长安作为都城,各种排污措施做的好,没怎么有各种腐坏的气味,或者说许多有名地方也是如此。 除此类以后,大大小小的城内,总是有些臭味,特别是汉朝以及先秦,约莫宋朝以后,讲究得多了,才变得慢慢淡去了空气污染。 而刘彻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图纸上加了垃圾收纳点,并且准备招收大量闲散中老年人去充作拾工,专门负责拾走各处垃圾,由官府统一给工钱,月结一次。 懒得弄那么仔细,也没必要布置太过生硬,划分了几大区域便足够了。 大概一上午,刘彻涂画完成,差人送给韩安国,让他全权组织,便长呼一口气,拿起湛卢剑,往院子里走去。 自从韩嫣走后,他舞剑的次数变少了,但前几日打过仗后,他对湛卢剑产生了兴趣。 多么锋利的剑啊! 剑在手中,如有灵,宝剑的绝妙之处,让刘彻着迷。 舞动之中,时间慢慢流逝,而院子里也多了一个人。 熟悉的气味,浓郁的菜香,不难猜想,这是李妍来了。 把剑术中断,吃饭! 练习剑术那有与妻子吃饭重要? “公子,怎么不练了?” 刘彻迎面走来,撇撇嘴道:“看到你来了,不想练了。” “嘻嘻,吃点东西吧,虽然中午不是吃饭的时候,可还是得喝点羹汤垫一垫肚子。”(古人一日两餐,早上与晚间才吃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行了,别贫了,拿去喝吧!这地方没什么好吃的,就是那羊肉野菜汤里的羊肉,这点荤腥,还是公子你带回来的羊肉做的。 不过这汤整个下来,都是臣妾做的,亲手做的,你可一点都不许剩!剩了就晚上接着喝!”李妍嘟嘟嘴,一副不容质疑的样子。 无可奈何啊,十几年来哄得宝贝的不行,在刘彻面前,最无所顾忌的就是她了,偏偏刘彻还得受着。 换作大臣们见了,非得大跌眼睛不可,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也是自己找的,刘彻一般情况下,接受这种亲昵,会觉得挺好,自己种的因,含着眼泪也要把酸涩的果子吃掉。 一言不合就开始吃了,看量得有五六碗,刘彻觉得自己努力一下,还是能够吃完的。 兴奋地看着刘彻狼吞虎咽,李妍咽了口水道:“公子,很好喝么?你为什么喝那么快?” “就是有点淡,味道还行!” “那我天天给你做!” 一口连汤带菜叶子直接喷了出来,刘彻嘴巴微张,陷入了沉思。 李妍眉毛一紧,轻哼道:“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 “那你吐掉干嘛?” 刘彻苦笑,从嘴里吐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盐块,郁闷道:“你放盐进去了不搅匀的么?难怪刚才味道有点淡,原来盐都结块了,在嘴里咸死我了。” “额,盐放太晚了,一时半会儿忘了放,出锅的时候加的盐。”李妍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 “下次注意点,得,还是得吃干净喝完,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做汤,朕应该鼓励你。”刘彻微笑道。 “谢陛下!” 一个粟子敲过去,刘彻气道:“调皮!” …… 反正刘彻也不闲着,闲着难受,得亲眼看着工程起步才放得下心。 这才要了一个督建的工作,偶尔有时间,看一看河西四郡再修进程。 十万骑军也不白养,分拔去漠北扣压落单的匈奴人,几万几万的人过去,也没什么大问题。 近些天除了这些事,还有无辜死去的汉人大规模安葬,刘彻也到场了,并且当着数万人的面,作了保证,不解决匈奴外患,不回长安! 这个保证,分量很足,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有信也有不信。 没关系,刘彻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呼邪一直没碰到刘彻,进又进不去皇帝所在之处,偏偏刘彻又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是这场“见面会”,终于让他追上了刘彻。 太乱就不能好好说话,刘彻把他带到了住所,这才得以面对面交流。 刘彻有些歉意,毕竟是自己把大外甥喊过来的,却把他给忘了…… 摸了摸他额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见他精神饱满,目光炯炯有神,松下一口气道:“适应能力不错,不愧是朕的外甥!” “舅舅,你上次出城打仗,呼邪看到了,你在前面,后面万马奔腾,真威风啊!”呼邪一脸激动道。 “哈哈哈,下次带你一起去,不过你得好好再练一下本事,要不然不过关,就不带上你了!”刘彻抿嘴笑道。 “不会吧!” 刘彻点点头道:“是的!” “那行,练就练!” 刘彻并没有因他的答应而欣喜,反正深吸一口气道:“前几日与你同行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女孩是什么来历,还在么?” “啊?在是在,不过什么来历……我不太清楚……”呼邪挠挠头,支支吾吾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这丫头是个“杠精” 不明来历的人往往就是最不可测的因素,奸细又不是没发生过,谁又能保证现在的这个不是呢? 而且刘彻隐隐约约有感觉,那年长一点的女子,似乎不怎么亲近汉人,当然,这些都是李广差人观察下,与自己说过的。 是客人便会有好酒好菜,反正不缺这个,但若是敌人一般身份,那里能给什么好脸色。 几天前河西大乱,突然冒出来的人,都不值当信任,伊稚斜单于会不会安插匈奴人,谁又能全然清楚? 匈奴人中,与汉人相像的也不少,他们穿上汉人衣服,确实难以辨别。 刘彻也是对呼邪翻个白眼道:“你也不问清楚人家的身份,这样不明来历的人,你带在身边,不会感到别扭么?” “不会。” “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大的了?李广可跟朕说,那女子可挺漂亮的,有一种特殊的美。” 呼邪沉默半响后道:“李广真不讲义气!” “胡说,人家是做足了臣子的责任,一般人,他才不愿意关心呢,李广最近可不闲!”刘彻轻咳一声道。 这个反应,是避重就轻,这小子准有猫腻,刘彻心道。 拉着呼邪坐了下来,刘彻手搭上他肩膀,脸色有些认真,沉声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舅舅,你干嘛非问清楚这个?” “因为朕得确认,你若是喜欢上了她,那策略就截然不同了,朕这是为你好!”刘彻叹了一口气道。 如果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子,就麻烦多了,刘彻的原则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到最后,估计得不由分说保下她。 而且身份不明的人,刘彻要是草草了事,估计二姐都会怪罪自己,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 “喜欢倒还没有,就是欣赏……”呼邪憋了一口气,脸色胀红道。 欣赏是爱上的开始,互相欣赏就更了不得了,那是相爱的开始…… 刘彻心中有了些想法,有了些担心,这件事难办了。 “朕要去探探底!” 呼邪吃惊道:“你要去见她?干嘛?是有什么事么?” 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刘彻觉得他要先把把关才行,看那小子的反应,明显是看上那女子了。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她?这是朕的地盘!知道她打那来的还不行?”刘彻撇撇嘴道。 “可以不去嘛……” 这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居然还敢拒绝,这天底下敢拒绝自己的,好像没几个,刘彻脾气上来了,偏不想答应。 “带路吧,郡府是吧,你不带的话,朕找人带了!” 呼邪这时才明白了,舅舅分明早打定了主意,劝是没有用的。 难怪非把自己拉到一边说话。 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来的好,呼邪知道不可违的时候,就应该选择顺从,这是他母亲教的。 手里抓着一大把权威的舅舅,显而易见,这是汉朝天底下最不可抗的因素。 “行行行,我带路,真不知道该不该来见您……” “嗯?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 刘彻笑着摇了摇头。 …… 郡府不大,近十年过去了,这儿只是翻修了一遍,多了些可以让人体会的东西,例如花花草草、小石子路、漆新的院落…… 戈显然不知道汉朝皇帝会来,她只是带着绿珠,在李广分的院子后面,种起了汉人才种的青菜。 她以前从未尝过青菜,但尝过之后,惊为天人,她觉得这种香而爽口的吃食,简直是好东西! 从城东李婆婆的铺子上,用抢自呼邪散发贫民剩下的几枚五铢钱,买来几把秧苗,另外请教了种植的方法,这才满意地回了郡府,与绿珠干起了活。 绿珠倒是干过这活,所以基本上,是她全程带着她姐姐种的。 请教来的又不是亲手教过,与绿珠的熟捻,自是大不相同,不过过程才是最重要的,戈种的也是不亦乐乎。 小半个时辰慢慢过去了, “姐姐,你先上去吧,洗洗手!”扛着锄头,绿珠笑咪咪地道。 抹掉脸上一抹泥巴,戈四处看了看,笑道:“你等会儿,我抬两桶水过来,洗手顺便浇水。” “两桶?姐姐你真能干……” “没事,轻松得很!” 去搬水的途中,戈开心之余,所想的是几天前汉军出城的画面,他似乎见过那个领头的将军(刘彻),刘彻勾起了她对小时候一场大战的回忆。 那场大战,她全程都被爷爷的衣服裹着,未曾看到交战画面,但她感觉地到,爷爷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无比高大,如同战神。 可以料想,他年轻之时,是多么的厉害,必定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知道那场战争,她们败了,在马上逃走之时,她顺着爷爷目光,撇见了十几年前的刘彻,今日英武却是更甚了…… 有疑惑,可她没有去启用衍算,她觉得不太值得,偶尔一想而已。 两桶水放地上,戈即发现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菜地旁边多了两个人。 戈有些吃惊,没想到刚想到那人,那人就来了。 “呼邪,这是你舅?” 刘彻一望,见她脸上有些泥痕,嘴角一扯,应道:“没错,我是他舅!” “问了你么?” “额,我代为回答不行?”刘彻撇嘴道。 “大概是不行的!” “……” 这丫头是个杠精吧,刘彻心中无语道。 其实道理很简单,两个人都是身处最高位的领袖,都有气场,气场一相碰,便自然而然变得针锋相对了。 一旁的呼邪变得有些尴尬,这两个人毕竟是因为自己才怼上的。 “戈,绿珠,你们先洗洗手,洗洗脸吧,咱们进去聊。”呼邪开口道。 绿珠不傻,呼邪他舅舅摆明了是汉人的大官,对上了姐姐,她反而有些为难,汉朝对她来说更有归属感。 上前拉了拉戈的衣袖,绿珠小声道:“姐姐,先打理一下吧,咱们是女孩子……” 还在思考戈这个稀奇古怪名字的刘彻,一下字被绿珠吸引了目光,她的举止与戈不相同,是汉人女孩的作风,抛开相貌不谈,刘彻反而觉得她更适合外甥。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逼做师父 干耗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戈无法拒绝绿珠的好意,开始与她一起清洗了起来。 当容颜已净,戈还是未曾带众人进屋言聊,她放不下浇水,又搬起水桶行走于菜秧地中间,行水布湿了起来。 绿珠也未闲着,好生招待着刘彻,直言姐姐脾气就是这样,望刘彻勿与她计较。 虽然知道能任意进出郡府的必定不是普通人,可戈却不愿意太过热情,毕竟连呼邪她都相交不深,何况他舅舅。 也就这住的地方是呼邪张罗的,她有些不便强硬罢了,才默认了绿珠对刘彻的亲善。 把两人请回了屋,绿珠快速出门,见姐姐水快浇完了,走到她面前耳语道:“进屋聊会儿吧,那人有权在身,以后若是有事找他也更方便些!” 讶异于妹妹的机敏,戈没想到十岁左右的人也懂得权力的诱.惑。 “行,你先进去。”戈笑着回道。 汉人的官制与匈奴人远不相同,对官员的反应也截然不同,戈听爷爷说过,官与官之间勾心斗角与官官相护、弄权徇私也更为激烈些。 缓步过去,发现几人并未坐下,而是等着自己,戈心头一暖,语气和缓了一些道:“都坐吧,绿珠,你去沏一壶清茶过来。” 刘彻也不推辞,与呼邪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菜还未上,刘彻却是先开了口,“我听呼邪说姑娘曾霸路劫富施予贫苦百姓,深明大义,仗义散财却不求留名,特意过来拜访,你不介意我不请自来吧?” “你应该早点说的,我还以为那里来的大叔,私闯女儿家的院落。”戈抿嘴道。 大叔…… 没这么显老吧! “方才似乎是姑娘语气太急,让我无话可说……”刘彻苦笑道。 “是么,不管了,若是因为这个来见我,那您还是请回吧,不至于,天下仗义者无数,不单单只有我一个小女子……”戈眼眸转了转,干脆利落道。 刘彻摇了摇头道:“正因你是个女子,我才觉得巾帼不让须眉,要不然怎么会来?” “戈,你就别客气了,我舅舅觉得你厉害呢!”呼邪插嘴道。 戈愣了呼邪一眼,似是怪他那么多嘴,呼邪懦懦不话。 眼见这一幕,刘彻觉得有些新奇,嘿嘿笑道:“姑娘,我想请你做呼邪的师傅,你觉得如何?” “师傅?不怎么样。” 戈想想就觉得可怕,这得耗费她多少时间,她岂不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了,他肯定会派人观察的,到时候受限多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呼邪心里面就举双手赞同,他才不管她拒不拒绝,他心里面早就有了让她乖乖同意的方法。 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呼邪突然说道:“戈,你不想找母亲了么?快让我舅舅帮忙啊!他一定有办法的!” 戈闻言一滞,对啊,她好像还要找他舅舅帮忙来着…… 刘彻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向呼邪问道:“她母亲叫什么名字?” “曾慈,上郡人,至于那个地方就不知道了,她大概三十二三岁的样子,眉间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呼邪急忙答道。 “怎么样,你做他师傅,教这个三脚猫真正实用的功夫,我就帮你找人!”刘彻朝戈笑道。 有些牙痒痒,便便还拒绝不了,戈僵笑道:“行,一言为定!” 天知道自己一个人找要找到什么时候,今日若是拒绝了,说不定他舅舅就得阻挠了,那样便更困难。 …… 收拾了一顿呼邪,顺便教了几招后,戈便把他赶走了,她觉得当师傅大概是不管饭的。 戈观察过汉军的调度,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汉军何时这么主动过,几次三番的出兵,反常得很。 所以在用爷爷的方法训练呼邪的时候,她就让绿珠去外面打听打听发生什么事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向来不喜欢被动,她毕竟是匈奴人的大祭司。 夜幕拉开,尝试着做饭,但失败了的戈郁闷无比,只好等待着绿珠回来做饭,她感觉庖厨不适合自己。 她只知道抹一层油在锅底(古人为了省油的做法),可接下怎么炒,成了一个问题。 浪费了一盘青菜以后,她不敢再试了,本来菜就少,多少人还只能吃吃干饭拌酱,这个时常饿死人的时代,再浪费就是一种罪过。 绿珠是带着一脸纠结回来的,可不等她说话,就被戈拉着手把手教炒菜去了。 半个时辰后,院子内。 “姐姐,你不是让我打听情况么,我打听清楚了。”看着高高兴兴收拾碗筷的戈,绿珠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发生么?”戈侧目问道。 “有,不过我说了,你可别激动……”绿珠一脸为难道。 戈这时候才正了正色,把碗放下来,盯着绿珠道:“说吧,没事的,你姐姐我推衍过的大事不少,早免疫了,爷爷说过,只要人不死,一切事都可以解决!” “汉军最近经常常出征,是去草原上捉你们匈奴牧羊人去了,所有被抓的匈奴人,全都充作了奴隶,受汉军驱使,为我们汉人建造城池。” 绿珠神色微变,不紧不慢地说完了。 随着话语,戈脑子霎时间陷入空白,嗡嗡作响,脑海萦绕阴霾。 被抓了,族人被奴隶了! 长吁一口气,戈强忍下愤怒,她知道,生气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让自己处于弱势、被动。 她开始思考起了怎么解救她的族人,大祭司的职责是守护族人,但她却在汉人的郡府里悠闲,这绝对是不可忍受的。 “绿珠,他们夜里被关在那?” “另辟一营,守兵三千,由李广将军看管。”绿珠回道。 “三千守兵?难了,难了。” 绿珠也明白,此时她姐姐内心肯定是五味杂陈的。 眼眸微闪,绿珠又道:“姐姐,你猜呼邪他舅舅是什么人!” “什么人?” “额,不愿意猜么,好吧,你听好了,他是当今的大汉天子,汉朝皇帝!”绿珠一字一顿的道。 猛的看向绿珠,戈严肃脸道:“妹妹你怎么知道?” “上郡肤施城都传开了……” “坏了坏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颜值即是正义 “什么坏了?” 总不能和她说自己要冒险救族人,皇帝在的话,增加了解救的难度吧,这种事少一个知道,就少了一份危险…… 戈继续拿起碗筷收拾,漫不经心地道:“你想啊,呼邪他舅舅,也就是皇帝,他特意来找我,我却起初没怎么给他面子,他不得怀恨在心? 现在是因为拖我教呼邪那个傻蛋,没有为难我,可难保以后他会秋后算帐,到时候我回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好啊,待在汉朝多好,平淡而多姿多彩的生活,过节的时候可热闹了,什么花样都有,特别是冬至,行大傩祛邪的日子,可有意思了,牛头马面齐上阵!还有春节吃好吃的,逛庙会!” 绿珠为了劝戈留下,一口气说完许多,全是她儿时有趣的回忆。 进退两难?不! 戈的性格早被爷爷锻炼得果断坚毅,她始终觉得族人的安危比自己的快乐重要。 她只是摇头道:“这是汉人的节日,不属于我!” “你母亲也是汉人,怎么不属于你了?” “不一样的,我另有职责。” 绿珠抿嘴道:“那你可别傻到自投罗网,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等找完母亲,我便会回去,到时候让大单于救吧!”戈心头一跳,胡乱编了个理由道。 绿珠终究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想不了那么复杂,傻笑着回道:“行,只要你别犯傻以卵击石就行!” …… 当蝉不再鸣叫,万籁俱寂之时,无疑宣告了夜的来临。 清辉透入屋内,床上的人却是双眼未合,未入梦乡。 她在想,可想来想去,又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应该怎么以一已之力绕开三千甲士,这太难了,完全是火中取粟,叫戈无法厘清。 匈奴人入侵河西之时,她在上郡目睹了流亡人群的惨状,说实话,她心里面是愧疚的,那许多的人间惨剧,全是匈奴大军造就的。 而且这也不是一次两次,族人入侵已经是成了习惯,可她管不了这个,大祭司不掌军。 因为慈不掌军,大祭司是慈的代表,所以她要救族人,却不能够迫使大单于停正战争。 被奴隶的匈奴人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大祭司的救助了,无关能力,只关信仰,大祭司的到来、神圣的笑容,就是属于他们的颜值即是正义。 或者说,这个时候,得拿出属于大祭司的杀手锏了…… 戈叹了一口气,起身盘坐在床上,做着准备。 片刻后,她十指交叉,斜往上移,合于额头正中间处,从指尖爆发一股念力,席卷眼睛,从瞳孔处冒出一大堆画面。 不可捉摸的力量,这是草原之上,人、天、地,蕴养的衍算一道,唯大祭司一脉独享。 玄妙的过程,看起来有让所有人艳羡的资本,可实际上,这规避险情,窥探天机的法门,付出的是大量精气神,严重一点,还会消耗生命精华,使戈减寿。 为什么大祭司一脉从小到大要学吐纳、养精、强身,甚至是追求极致的武? 因为这一切,都是为衍算服务的! 高超的武艺不是目的,而是漫漫过程中,顺带着修习的副属品罢了。 “是他?他是关键?真叫人头疼!”不着头脑的自语后,戈撇撇嘴,倒头就睡。 消耗实在太大,不睡不行,反正戈觉得这简直就是催眠的利器,只不过唯一的缺陷便是用多了伤肾,不,伤身…… 呼吸声刚开始缓而微,过去一段时间后,变得平稳,再然后,有了律行,协调而有力。 事实上,这就是大祭司一脉的吐纳术。 …… 漠北草原暂时还是匈奴人的,有什么风吹草动,即使是发生突然,几日后,也必然会传遍草原。 伊稚斜单于的小心,是出了名的,任单于的这十年来,他从未放松过对突发情况的及时探哨。 匈奴人本来就有一个专门用于盯哨的机构,经过历代单于的发扬光大,开始越来越密集,而伊稚斜更是扩员了好几回,直到内部意见不统一,才停住了动作。 这个机构确保了单于王庭的安全,也正是防止被一锅端的极佳前卫,要不然随便一个军队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草原上破坏,那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是对匈奴人的侮辱。 当然,将来的霍去病不算在内,闪电战太可怕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且闪电战也不是简简单单可以驾驭的,唯一成功的霍去病,他不带任何补给在大漠驰骋,筑造的闪电之名,只靠剿灭敌人获得补给,几乎不迷路,屡试不爽,这种军事嗅觉太高端了! 汉军大规模的行动,引起了蝴蝶效应,伊稚斜已然知道了,他不做停留,直接召开了众王的会议。 王帐内, 伊稚斜单于坐于首位,俯瞰着众王,叹气道:“汉军的动作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应对的措施赶紧说吧,等不及了。 大祭司不知道去那里游荡去了,本来本单于是要与她商量的,这毕竟是事关我匈奴儿郎的生死,不推衍一番怎么能确保万无一失? 也不是那汉朝的皇帝小儿搞的什么名堂,竟学得这样以牙还牙,真叫人头疼,往日的兔子攻击起狼,稀罕的很!” “还能怎的?打呗!”休屠王喝下一碗酒,锤了锤桌子道。 “是啊,打!” “打吧!” “……” 众人一片应和。 见众人这么干脆,伊稚斜笑了,他也是一个意思,自己欺负别人可以,但别人要是欺负了自己,那就只有一个字:打! 伊稚斜顺着众人的主意道:“怎么打?” 怎么打?左屠耆王撇撇嘴道:“这还不简单,专挑弱的打,他汉军既然敢分兵抓咱们匈奴牧羊人,那咱们就各个击破,这是最妥当的方法!” “是啊,让我带兵吧,我打这个头阵!”浑邪王笑道。 左谷蠡王轻咳一声,哼哼道:“你还是算了吧,你那莽莽撞撞的个性谁不知道,万一搞砸了呢?还是本王来吧!” “对,就左谷蠡王吧,他更稳重,更让人放心,咱们跟着他分叉进攻,像刀锋一样,先破个口子再猛的撕开!”伊稚斜哈哈笑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苏武的爸爸叫苏建 “好家伙,那汉朝皇帝小儿好生过分,居然绕开漠南,从河西向我匈奴腹地施压! 他就不怕咱们用漠南的兵力,侧过去夹击深陷漠北的汉军么?”休屠王嗤笑道。 自从河西被占,漠南单于王庭就转到了漠北,而今便如同挑衅,汉军如入无之境,叫他们惊奇之余,又多了三分小视。 左谷蠡王抹了抹嘴,把烤熟的羊肋骨肉放了下来,摸摸浓郁的胡子道:“哎,都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说那么多干嘛,到时候出兵,且看本王表演就行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哈哈哈,还是左谷蠡王心宽,你们都没有他潇洒,稳而方正,堪称我大匈奴大将!”伊稚斜笑道。 休屠王挑了挑眉,点头道:“左谷蠡王坐拥三万精骑,练兵严明,军令如山造就无匹雄师,与我等不同,自是智珠在握,我也佩服佩服!” 以前老大祭司还在的时候,休屠王还与他是好友,在大祭司帮衬下,还能够借势与左谷蠡王相庭抗礼。 但现在,戈那小妮子虽与他熟捻,可她对高层之事从不感兴趣,更别提帮扶了,他只好屈居于左谷蠡王之后。 “有休屠王此话,我心中甚慰,大匈奴必能一战告捷!”左谷蠡王眉飞色舞,得意道。 众人审时度势,眼中有了微妙的变化,左谷蠡王位高,看休屠王的表现,似乎权也加重了! 右谷蠡王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头子,早没了实权,见状,也是带头敬了左谷蠡王一杯。 …… 夏日已经过去三分之二,留下点点余热,这余热也足以让大地干燥,经过一场小雨后,黄土转眼变干,除了青草叶上残存的零星几滴水珠,没什么可以证明来过一场雨。 雁阵缓缓地融入天际之间,伴着清吟,终于在张骞的视线内消失了。 这也许是今夏最后一批滞留草原的大雁了,许多个日子,张骞他待得煎熬。 他的心空落落的,像是被人带走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难受的紧。 如果不是远处穹庐传来“汪汪”的犬吠、战马的嘶鸣和咩咩的羊叫声,他也许会在这里一直站着,在敌营之中,无疑是令人煎熬的。 “啾啾……啾啾啾!” 红鬃马向着南方长啸,一声伴着一声,悠长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余吾河边留下良久的余音,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哀怨。 这一幕让人动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骞的眼睛湿润了,马也懂得思乡,何况人呢?他朝思夜想的无不是回到故土,摆脱这无尽的折磨。 他放下手中的羊皮桶,走到战马身旁,轻轻地拉了拉缰绳,他们就紧紧地贴在一起了。 不知道是马依偎着人,还是人依偎着马。 张骞拿着篦子,细细地梳理着它火红的鬃毛,浅浅的印痕如同挥之不去的思绪,慢慢的展开,又一道一道地在马身上延伸。 而此刻张骞的心底却弥散着漫漫的思绪和不绝的追忆,转眼他便泪目了。 从激情四射到吊着一口气,回望流逝的春秋,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这匹马的陪伴,他不知该怎样打发那难耐的时光,怎样支撑如今艰难的坚守,只怕是会形销骨立。 要说屈辱之时,他怎能忘记,几个月前被休屠王押解到单于庭时,右骨都侯耶律孤图劝降的情景。 他先是诱之以利,许诺只要张骞归顺匈奴,就可以封他为北顺王,分给他奴隶和广阔的草场。 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诱.惑,可张骞眼睛都不眨一下,暗道他太幼稚了。 张骞当时就笑耶律孤图太异想天开:“我乃堂堂大汉使节,岂可辱国格而贪小利,你在说笑的吧? 不要说草场和奴隶,就是整个匈奴都给了本使,也抵不住本使手中的汉节和战马的分量!” 耶律孤图听不懂张骞的话,但看出了他的不屑,讶异道:“我匈奴地域辽阔,还独缺区区一匹战马么?” 张骞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肃然道:“阁下之言谬矣!此乃汉天子坐骑,本使西行时受陛下赐予的。 区区匈奴之马,于我可有可无,岂能与此马相提并论? 耶律孤图被张骞一阵奚落,眼看着怒气上了眉宇,厉声道:“使君之言太过了,不怕本侯一怒之下将使君与战马一同杀了吗?” 张骞毫不畏惧道:“本使已料到大人会如此说,难怪先贤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大人身居匈奴相位,竟然对大汉使者动辄以死相威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好!使君既然如此硬骨头,那就休怪本侯无理了!” 风吹醒张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羊圈里,浑身被绳索捆住,血已凝固成绛紫色。 仰面望去,灰色的云层间,一只苍鹰在盘旋,张骞苦笑,它大概是把自己当成猎物了吧。 他每动一下,每一块骨头似乎都像碎了一样,头上冒汗,这是钻心一般的疼! 当他艰难地侧过头时,一团烈火般的红色驱散了他冰冷的寒意,如同刘彻的慰问,让他心安。 面前的马打了一个“响鼻”,张骞知道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他解开缰绳,拉着它到河边去饮水。 咕噜咕噜声音发出, 片刻后,穹庐外勇猛的牧羊犬的叫声告诉张骞,有人来了。 张骞理了理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收回温和的、眷顾的目光,开始往回走。 …… 苏武的爸爸叫苏建,对,刘彻也是细想了一阵子才记起,此次出兵,好像就带了苏建一同。 他现在是一个校尉,跟在卫青身后,是卫青提拔出来的将才。 且不论老子将来功绩有多大,但虎父无犬子,苏武的忠义,更加吸引刘彻的眼球,人生有多少个十九岁呢?何况是忍辱偷生。 唏嘘一下就可以了,找他还是不必,大多数事,顺其自然并不代表不作为。 这一阵子,刘彻也是好好熟悉了一番底下的各品轶将领,带兵打仗考验的,还有一部分是调兵遣将的本事,不能如使臂指,类同对将士的不负责任。 第二百九十七章 精钢 从龟兹到汉朝,距离很远,但也算不上是天堑,对异域的探索与渴望,化做商贾的脚步,许多次尝试之后,最终走出龟兹,穿过楼兰,到达敦煌的,只剩卜比一行人了。 他们慨叹了汉人数量之巨,小小一郡便藏身十数万人,这是他们所不敢想象的。 听说汉朝打败过匈奴人,龟兹人苦思不得其因,就算是张骞的到来,也没有让他们找到答案。 卜比来到汉朝之后,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就是人多,当问及汉人,了解到全国上下足有几千万人时,他一时间吓地说不出话。 试问一个人口庞大的国家,焉能不强?卜比的观念一直如此,或者说大部分人观念也一样,人多便代表国强。 那个时候,能养活几千万人,这是多么强大的底蕴,才能至于此? 一路关山,穿着粗简衣裳的卜比一行,沿着盘查入城的轰动也是不少。 那个时候张骞还被困匈奴,未曾回国,汉朝人一点也不了解西域是何情况,楼兰人才是近年来熟悉,更别提龟兹人了。 当官兵例行公事之事,除少许官员过来问话,径经的百姓,更是围了几层,驰道一下子拥堵了起来。 好不容易摆脱热情的汉朝人,卜比惶恐地进了城,入目尽是修砌建屋,汉军与少许匈奴人忙碌于修整工作。 大道两旁是叫卖的小贩,以及游走的行人,两边似乎并不影响,汉军修他们的屋宇设施,而行人与小贩进行着交易。 城内虽偶有行人上前交流,可比之城门口,却是小巫见大巫。 卜比知道,当他们从远处来到城门之时便相当于已知,但入城之后,又如同未知,这也是热情多与少之分别的原因所在。 商队有几十人,他们所携带的货物有弯刀、玉石、琉璃、干果、羽裙等等。 拖着货物不卖,终归是累赘,卜比还想卖了换汉人的钱去游历汉朝呢,仅待在边关可非他的目的。 在建的城池那里会富裕,肯定是无人买得起他的货。 打探清楚附近最安定富庶的郡国是上郡之后,卜比用一箱玉石为代价,通过官府购置了几十匹马,便往上郡奔去。 上郡毕竟有些年头,不比新城,郡内有不少富户大族,卜比想来他们是买得起货的。 快行了三日后,卜比终于来到了上郡,他连忙选了一处好地方,便铺满一地货物,操着一口古怪的汉人语言,叫卖起来。 看的人很多,大多奇异于他们的装束与口音,问了大半大,却没几个会去挖腰包买。 卜比也不急,他只需把名声打出来就可以了,至于卖不卖得出去,这几日是看不出来的。 …… 一日后, 军营之中, 偶有兴致的刘彻巡视着李广所带郡兵,心血来潮下,还连带着显了几分手脚,教起了将士们搏击之术。 赢得将士们的叫好,刘彻心绪不知觉便回到了近十年前,仔细想想,当时也有太莽撞了。 笑着挥手示意将士们继续训练,刘彻便与一旁的李广走开了。 闲坐于乱石堆前,刘彻觉无事可做,便解下湛卢剑,抚摸着剑身,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陛下,近来上郡发生了一桩事,不是您愿不愿意听?愿意听,臣也可以说道说道,省得军旅苦闷。” 李广见四下无声,觉得太静了,难免会有些压抑,笑了笑道。 刘彻依旧抚着剑身,略有奇怪地道:“李广你这个榆木脑袋也开窍了?竟还懂得听百姓口传的闲事,稀奇稀奇!” “陛下您别笑话臣了,臣那里有那么甘于寂寞,那不成行尸走肉了么?”李广苦笑道。 “哈哈哈,说吧,什么事还会引来你的关心?朕倒要听听,不足够吸引人,朕可是要罚你!” 这还要罚,李广叫苦不迭。 挠挠头,李广开口道:“臣刚才看陛下抚剑,也想到自己新购了一把弯刀。 当然,民间不允许贩卖兵器,可您为吸引西域商人,定下规矩,外族来通商的可以,臣正是从一群龟兹国商人那儿买来的。 说来也是奇怪,那龟兹商人的弯刀与臣的佩剑相碰,竟是我汉匠造的佩剑出现了一个缺口!臣才当即买下了弯刀。” 刘彻惊了,这岂不是说汉军的铸铁技术不如西域,他连忙起身道:“你可知为何如此?” “臣听那龟兹领头的商人卜比说,那弯刀似乎是精钢所筑,这才坚硬异常,不过他们龟兹似乎也量产不了这精钢刀,所以他只带了四五把过来。 其余的弯刀只是加了少许精钢,虽强过我汉军的环首刀,但也强不了多少。”李广一五一十地回道。 “若是我大汉环首刀由精钢筑成,恐怕会让骑军实力上一个台阶吧!”刘彻叹气道。 李广闻言抿嘴道:“只怕不太可能,即使是知道了炼钢方法,也难以量产,良器必定多磨!” 刘彻倒是知道精钢无非是含碳量低到一定程度的锻造品,可他又没学过冶金方面的知识,更别提炼出来了。 除了本专业人群,谁没事会学冶金?穿越者这么牛怎么不上天?还带来各种技术,刘彻是嗤之以鼻的。 “那些西域小国都可以炼,我大汉朝难道连精钢都炼不出来么? 秦以前都能炼出宝剑,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刘彻指了指手上的湛卢剑道。 李广沉默了,这的确是工匠逊色,可究其原因,还是官府垄断了铁器,不允许民间私铸,这才导致铸铁处于一种静止状态,更别提进步了。 普通的铁匠铺也就打打锅碗瓢盆,不敢触及别的,如此桎梏下,保保饭碗就够了,若是追求工艺,反倒是一件坏事。 “陛下,臣可以找到那龟兹商人,让他来见您,逼出精钢锻造方法如何?”李广提议道。 “你又怎么知道他会那方法呢?他只是一个商人呐!”刘彻疑虑道。 李广叹息道:“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会呢?” 他陷入执念了,刘彻怔了怔,觉得李广说的也不无道理,点点头道:“也罢,你带他来,朕会一会他。”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戈,你今天真古怪 有了郡守李广的意外捧场,卜比他们想不火都不行,各处涌来的汉人惊异于弯刀之利,连带着其他货物也采买了许多。 名人效应在任何时候都有作用,在汉朝,明显是官越大,引起的轰动越大。 你让皇帝特意光顾一家烧饼店,这店想不供不应求都不行,这就是自带光环。 这个时候亦不缺爱国人士,只不他们那时候不叫抵制洋货,没那回事儿,兜里揣着金元宝你会踮记别人的铜板?应该叫正当竞争。 城门口开着丝绸铺的李掌柜,一路寻到了城中心最热闹的地,也就是卜比一行人所在之处。 扒开一层层的人群,李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就开始讨伐了。 不过他很聪明,没有指责别的货物一句,专盯着羽裙骂骂咧咧。 “伤风败俗,破玩意儿,衣不遮体,还不如咱店里的丝绸,虽然价格差不多,好歹能包住身子,还羽裙,邪魅东西……” 买卖人本就口才不一般,这位李掌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骂的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更重要的是不带几个脏字。 分分钟引向自己的丝绸有多好,借着人群之多,赚足了火力、目光。 卜比一开始傻了眼,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久了也听出点不同寻常之处。 好嘛,他这是借人多发挥,宣扬自己的店,其本意绝不是为了指责自己的货,而是借了货的名气! 虽是骂街一般,却也是正当竞争,因为所有人都没有为自己说话,可见那李掌柜说得也在理。 这种情况下,卜比只能自认吃了个哑巴亏了。 幸亏是只波及到了羽裙的买卖,损失并不太大,卜比也没想计较太多,强龙终究是压不过地头蛇。 李掌柜带着一群客人走了,得意的很,旁观者中的商人也是暗道奸诈。 自己怎么就想到这么一出呢? 卜比波澜不惊,照做着买卖,直到傍晚李广一行人的到来。 “跟我走一趟吧,有贵人找你!”李广居高临下道。 抬头一看,阵势的确有点大了,卜比也是心里直犯嘀咕,什么贵人会让堂堂郡守来这么一趟? 片刻后,卜比赔笑道:“什么风又把郡守大人吹回来了?贵人?还有什么贵人能驱使您来这么一趟? 小商听来往行人说京城的那位也来了,莫非是那位想请我去聚聚? 若是那位的话,只怕小商出身卑贱会脏了眼,商是天底下最不光彩的身份,的确不怎么方便去见至尊。” “那位指名道姓,你怕是逃不掉的。”李广撇撇嘴道。 这不是仗势欺人么,这群贼老爷可真不客气,卜比无奈,估摸着是非去不可了。 “去,去还不行么?那位手眼通天,我龟兹国王都不及,相差甚远。 这么大个人物,别人是求之不得,我一介小商,自是不敢犯了天颜!”卜比叹息道。 李广一挥手,左右便收拾起了货物,卜比一行人自是不敢阻止,跟在李广身后,唯唯喏喏。 李广笑道:“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不必心惊。 我上郡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从未做过杀鸡取卵的事,何必如此悲观?” “是,是!”卜比勉强笑道。 扯了官府这条线,今后都不会痛快,卜比那能想不出李广为何而为的弯弯绕绕。 围观的人也不敢挡了路,一条三丈宽的长道出现在了李广面前,一群人便上马绝尘而去。 …… 戈没等几天,终于是决定行动了,既然天意指向她那个便宜徒弟,总归是没有错的,她只能借呼邪的势解救族人,其余的人,都不太可能行得通。 什么时候去做说客?还得等他来,教他武艺顺带说说,自己去找他,肯定会暴露行踪。 要说刘彻没暗中派人监督她,戈是不信的,呼邪是他外甥,这毋庸置疑,戈是外人,这也是毋庸置疑,两者相较,就显而易见了。 微风熏香, 戈换上一套文雅的汉人女子服饰,铜镜前抚着脸颊。 却是痴了, 不是为谁人而痴,自己?或者是吧,她不该生作女儿身。 起身出门,呼邪温朗笑脸已映现在了面前,纯澈十足。 同是少年,他笑起来比自己干净多了,戈心中苦笑,有得便有失。 “师父,你今天真古怪!” 戈捋捋衣服,笑靥如花,“那里古怪?” “说不上来,似乎是更有女人味了!” “女人味?你找打!”戈嘴巴一扁,挥手成刀,往呼邪击去。 她倒是没想到呼邪竟敢这样调侃自己,想来是相互熟悉了,更无所顾忌了吧。 呼邪刚刚才开始欣赏师父的装束,见她挥手打过来,也不敢硬扛,而是翻身往一旁躲去。 见师父再度欺身上前,自知躲无可躲,抓起屋外一花坛往面前一放,呼邪大叫道:“师父,你最爱的花!” “把它放下,还想用这个当挡箭牌?” “不敢不敢!” “那还不放下来!” 呼邪四下望了望,放下花坛,腆着脸道:“绿珠妹妹呢?她怎么不在?” “哦,她啊,她出去玩了!”戈略微有些神色不自然道。 “今日师父要教我什么?” 围着呼邪走了一圈,戈才下定决心道:“今日我教你一门吐纳术,你练个三五年便知道它的用处了。” “啊?这么久?”呼邪脸色一苦,抱怨道。 “这可是我家传的功夫,你不学我还不愿意教呢!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戈翻了个白眼道。 “学,我学还不成么?” 戈有些不舍得,但她咬咬银牙,还是把口决及运气要点通过口述传给了呼邪。 大祭司一脉的吐纳术也不是没有外传过,只是极其少而已,戈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好歹也是自己的徒弟,又会帮自己大忙,没什么太大不值得。 夕阳余晖挂于天角,亭院花开正艳,美人为心事怔怔出神,少年苦习吐纳。 红霞与飞鸟相衬,美景闹得少年醒了,呼邪望着天宇笑道:“真美啊!师父,你快看天边的霞!” “是啊,他们也该收工了,可以歇会了。”戈笑道。 “收工?什么收工?”呼邪回头讶异道。 拂了拂秀挺鼻子,戈抿嘴道:“你觉得那些被奴隶的匈奴人可怜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 脸上笑嘻嘻,心里…… 此话一出,便有三分凶险,分明是难以回答的,无论站那个观点,皆等若无情。 承认之,对已国不善,不认之,却难避良心之遣责。 是条生命,就不该被漠视,此乃天道之公理。 师父怎会对匈奴人有所感怀?呼邪反顾一视,觉察到不同寻常之处。 低眉呼气,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出后,呼邪有些为难道:“师父,汉匈向来势不两立,此乃数十年所积仇怨,不论那一方抓了对方的子民,都情有可缘。 我于旁观中,只见匈奴人嗜杀成性,大汉边关永无宁日,只因匈奴人贪得无厌,其屡屡犯禁,视以往和亲为无物,甚是残暴。 多少汉家儿女家破人亡,被劫走的汉人又何止万千,舅舅只不过扣压了几千匈奴人当奴隶而已,还未杀他们,比之匈奴,仁善得很!” “难道他们就不是无辜的么?他们也是性命啊? 以牙还牙只会结下更大的梁子,非得以一国灭一国存,或者两败俱伤才好么? 两国和平相处不好么?汉朝不也占了匈奴人的河西?伤害是互相的! 匈奴人信奉的是弱为强压,草原上遇上大旱,他们也只是转嫁危机,其实汉朝借粮给他们,或许他们就不会攻城抢夺。”戈美目一瞪,不甘示弱道。 呼邪听到这话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碰上这种问题就变傻了? 想法也太天真了些,女子果然是不通军事的,呼邪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争论的点都偏了,这么下去,只会闹得不欢而闹。 好不容易建立的师徒情分,自是不肯轻言放下,必须有一个人妥协才行。 呼邪心思纯粹,对争强好胜没什么概念,此时见戈心情不顺,有些失控,不似平时,知道是时候体现为人弟子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把脸往戈面前凑,见她缩脸回去,一脸嫌弃,嘿嘿笑道:“师父是慈悲心大发了么?” “我想救那群奴隶!”戈沉声道。 “真想救?” “非救不可?” 眼中闪过一抹忧伤,戈回道:“多少是几千人的自由甚至是性命,救他们走,为这两国血仇祛除一分杀孽,不好么?” 说归那么说,可真要视几千奴隶性命于无物,呼邪还做不到。 就像是你天天看书,书里的东西也可以说得起劲,但真要去做,却不见得做得出来。 师父这般样子,看在眼里他也有些心痛,或许松一松口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呼邪犹豫片刻后,才回道:“师父你说得也不错,救是可以救的,但徒弟没办法,只能嘴里说说支持你。 我也知道,你也是心里不忍,徒弟支持你,你一个人也救不了他们,还是结个善心算了,咱……” “好,你帮我!” 不知道戈是不是装糊涂,反正她是直接打断了呼邪的话,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 呼邪心头一跳,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戈开心地笑了,美得不可方物,明腕皓齿,透出神圣与高贵。 呼邪愣神间,心里面突然冒出一种感觉,这一份笑,纵使他抛之性命,允之以任何事,见之也足够了! 许久后缓过神来,呼邪神情复杂道:“师父,不知道徒儿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尽管提,徒儿决不后悔!” 那个张口闭口劝说自己,让自己跟他混的人那去了? 这也是一种债啊,戈那里能不明白呼邪对自己的爱慕之情,不过她眼下只能装傻充愣了。 戈莲步轻移,目中浮现睿智,轻声道:“你听我说,咱们可以这样做,等你舅舅……” …… 夜降临了,占领天地。 军营外的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色彩。 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感觉。 迈进大军营帐之中,卜比只觉得一头雄师正在身前酣睡,跟在李广身后,却有一种心惊之感。 李广每一与他说话,卜比反正脸上笑嘻嘻,心里也不知打了多少表示慌张的问号。 大汉皇帝见咱干嘛?莫非是精钢,卜比记得他卖了一把精钢刀给李广来着,心中哀呼,真是自作孽…… 一座并不显眼的帐内,刘彻背手而立,闭目休息,直到帐外传呼,才让他睁开了眼睛。 “进!”刘彻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惊异于汉天子的年轻与精神健硕,才一入帐,卜比不由分说便伏身叩拜道:“龟兹商人卜比特来应邀,卜比知汉朝商人低贱,故随俗行礼,望陛下莫要见怪。” 这倒也是个笑面商人,刘彻转身温和道:“卜比?嗯,朕找你是以私人身份,不用客气,朕不会以一国之君身份压你,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嘿嘿,谢陛下!” 刘彻口随心动,直接开口道:“朕也不来那么多明堂,实话实吧,想来你敢在上郡肤施城中卖刀,就了解朕定下的规矩。 这规矩方便了异国商人,也不可避免地增加了你们的曝光度,你的刀怎么样,半天之间,官府足以察觉。 你不避不让,也知道会有人奇异于你所卖的弯刀材质优于汉匠,如此一来,你还要去卖,想必你现今明白朕为什么找上你吧? 怎么样,精钢铸造之术,可否交于朕手,朕可以给你很多报酬!” 面色很是不好,卜比也纠结得很,交出来就可以保命么? 本来还以为李广一类官员,对非军械之刀不敢有过多非分之想,会怕被有心之人状告蓄意谋反。 卜比那里想的到汉朝皇帝也在正好在此地,偏偏还有心改革刀械,真叫人头疼。 李广在旁见卜比不开口,不耐道:“陛下问你话呢!” “陛下可许我什么好处?” “上郡屋舍、店铺各一间,赏金百两,入籍汉人!”刘彻似笑非笑道。 卜比眼皮一跳,猛然抬头,似乎是不敢想象汉朝皇帝会作保他入汉籍,这一点,足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第三百章 身陷虎狼,不掉汉军之志! 这下子相当于直接上了贼船,也切断了后顾之忧,卜比知道,这是汉朝皇帝为了让他放心。 当即也不怎么坚持,允诺道:“精钢锻造之术我拿着也无用,不如交给陛下,陛下给我纸笔,我写下来便是!” “看来卜比你也是个聪明人,这就好办多了,拿在手上也烫手,交出来最好不过了。 朕看也不用再拿纸笔了,桌上就有一副,虽然朕用过,但并不碍事。”刘彻起身取了纸笔,笑口道。 与汉帝国最有权的人同用一副纸笔,卜比有些慌张,握笔却写不出一个字。 “莫非你不会用毛笔写汉字?”李广在旁问道。 那些来上郡的外族商人,大多不会用汉朝的东西,李广见过的也不少。 “不不,我既然要来汉朝,自然会做足准备启程,这些我都会的会的,一时紧张,紧张罢了。”卜比转头赔笑道。 刘彻神色一凛,多看了卜比几眼,这个商人懂得还更多啊。 难怪商路一直是国与国之间交流的踏板,或许商人逐利的那一套,更加适合国与国之间的要利。 未来与西域的交流,甚至是伸手进去控制,几乎都得依靠商路来隐蔽地做了。 卜比干脆的表现是做给自己看的,刘彻也给了他面子,接下来怎么发展,就要看能不能锻造出精钢。 造得出,一切好说,造不出,卜比所要承受的,必定是灰都不剩。 刘彻悠闲自在,而卜比写得却煎熬地很,他得保证无错,所以得反更查看,写得有疏漏,害得可是自己的小命。 帐外寂静无风,一切在夜间安和,唯有沙沙作响的书写声,点缀了半入睡的刘彻。 “陛下,您看看吧!”李广举起纸张,捧到了刘彻面前。 睁开假寐的眼睛,刘彻侧头望见两人拘谨样子,轻笑着接了过去。 只一眼,刘彻便不再看了,大概是无错的,对,凭感觉。 “李广将军,送客吧,这一晚上的,想来卜比他也约束得很!”刘彻吩咐道。 卜比闻言也是尴尬一笑,他那里是约束,分明是待得痛苦,怕一个不注意,小命就没有了。 “陛下盛情,小人待得不约束不约束,只是敬重罢了!” 懒得管卜比那厮献殷勤一般的话,李广一把把他拉了过来,嚷嚷道:“走吧,别妨碍陛下休息!” 见李广这么强硬,无奈的刘彻假装板着个脸,训斥道:“不得无礼,客气点。” 话刚一落,李广手上动作立马温柔了些,笑得灿烂。 刘彻苦笑,也不管他了,解开戎装,就往地上一躺,合眼睡了过去。 出帐门松了一口气的卜比,转眼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李广前面缓步走到了他身边,“李广将军,陛下就睡这地方?” “这也是你可以议论的?”李广冷声道。 “问问嘛,又不是什么机密,陛下都没让你封口。” 李广撇嘴道:“陛下愿意与将士共甘苦,你还厮懂什么?只知道利益的商人而已!” …… 次日,万物迎来曦光之时,从汉营中再次冲出两支队伍,分别是苏建所领一万骑兵,与卫青所领四万骑军。 这两支庞大队伍,再一次踏上搅弄匈奴风云的行程。 他们将带着奴隶和牛羊回来,这是他们的保证。 之所以分兵,是想搜寻更大的范围,也为防范来自匈奴的不测。 在匈奴人的地盘扬威劫掠,这不仅可以报仇,还可以振奋人心,更可以借抢来的牛羊以战养战,这是一箭三雕的买卖。 刘彻尝到了甜头后,便推后了收手时间,太早谢幕会让他觉得不甘心。 草原上再次出现了汉军奔腾的身影,马匹因脚上的马蹄铁而变得有些铁血,所过之处,草皮上顿时出现了坑坑洼洼。 苏建人马与卫青所领人马离得并不远,这也是为了互为犄角。 一天之后, 两支军队出现在了大漠之中,匈奴人活动的范围内,正寻找着猎物,准备继续劫匈奴人的财与人。 绿草在近外未形成绿浪,但往远处一看,便滚滚而动,如浪迭起。 辽阔的戈壁与宽广的草原仅一里之隔,卫青最终还是进了戈壁,有阻挡并不是停止脚步的理由。 绿代表生命,代表活力,虽然也偶尔客串一些不好的象征,但此刻,在屠杀下,绿草却成了擦拭屠刀的抹布,掩盖了血腥。 “抗者杀,不抗者带走!”汉军中屡屡响起军官类似的喊叫、命令。 一丝手软都没有,目睹了那些场面,杀匈奴人俨然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可当苏建身后一万骑兵挟走牛、羊马、人,转战西北的时候,自西南面出现了一支达三万骑兵的匈奴人。 左谷蠡王走在密林的小径上,身后是一群蓄势待发的虎狼之师。 他密匝的长发顺着脖颈直垂到腰间,一只巨大的耳环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那双自信的眼睛透出狼的野性和残忍。 望着汉军快要远去的身影,他朝旁边的右骨都侯笑道:“怎么样,咱们上吧,这一支汉军明显好啃一些!” “当然,到你表演的时候到了!” “哈哈哈,兄弟们,给本王狠狠地咬,他汉军加之你们身上的屈辱,加倍奉还!”左谷蠡王咧嘴吼叫道。 匈奴大军顿时暴发出张狂的叫声,马蹄阵阵,一丛丛人如箭般射出,直取苏建所率一万汉军方向。 “呜呜呜……” 汉军探子顿时奏响骨笛,悠扬的声音从一到十,把汉军目光顿时吸引了过来。 “报,匈奴大军逼进,约三四万人!” 望见那如虹如龙的匈奴大军喷薄而来,苏建倒吸一口凉气,想带军与卫青汇合,但明显来不及。 现在只有且战且退了,苏建唤来一个军侯,让他带五十人去向卫青求援。 之后强自撑了一口气,苏建便坐阵当中道:“兄弟们,你们是陛下带出来的兵,千万不能做孬种,与卫青将军汇合途中,乱军心者,依军令,见者杀之! 前面就算是猛虎,也只能博之不能惧之,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如惊雷般的回声响起,直冲天宇。 第三百零一章 挺往,大军即将驰援! 这时想甩掉匈奴大军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借助一个丘坡为视区盲点,已然靠得十分近。 有限的反应时间,敌人借助地势,正往下冲,借助冲击力,即使是马蹄铁加持,也难避开! 苏建也没想过逃,他只是想为那求援的人拖延足够的时间,先且战且退再说,若太过硬碰硬,化整为零,也就是一万对三万,便是以一挡三,这太难了,他扛不起来。 敌人毕竟人多势众,为防军心有失,苏建边退边鼓励着汉军。 当匈奴人尚有六百米距离时, 他喊道:“挺住几个时辰,卫青将军不会抛弃我们的,且战且退,他必定会过来驰援!” 当匈奴人只有四百米距离时, 他喊道:“记住,这一个个高壮丑陋的家伙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杀了他们,等若屠狗,痛快地打,后背留给兄弟,放开手脚地干!” 当匈奴人只二百米时,苏建也不退了,直接率先驾马来到最前面,屹立如山,暴吼道:“亮刀!” 后面的汉军亦感于苏建之勇,拔刀之声不绝于耳。 刀锋在阳光下暴射银光,晃来晃去,偶射入一些将士眼中,引得他们用手遮挡。 苏建挥刀间,亦是被自己的刀晃了一下,他突然灵光一闪,忙向后喊道:“刀锋反光,统统举刀调整,射入敌营可以让他们短暂失神! 敌人引弓失效,咱们引弓有用,先耗死一波再说!” 百米射程才有大效果,而左谷蠡王依照习惯,必定会在进入百米之后放箭消耗一波箭雨,而这就是苏建的机会所在! 果不其然,战马嘶鸣下,正当匈奴人进入百米射程以后,纷纷擎箭欲.射。 见机会来了,苏建猛一举刀为号,从后反出道道银光直射匈奴大营,匈奴人在刺目下统统闭眼。 抓住短暂机会,箭雨如蝗往匈奴大军方向直直射去。 左谷蠡王刚才还奇怪汉军反刀光是什么名堂,见状立马喊道:“结盾结盾!” 偶然的主意见效后,苏建也不等着匈奴人反应过来,直接先下手为强,引军猛冲过来。 这一刻,他生出了以少胜多的念头。 将有此意,兵也不能无种,一时间,万人直扑匈奴大军。 挫了三分锐气的匈奴大军也被汉军的伎悍不畏死吓到了,失了三分胆气,才一交锋便被压着打。 这可是左谷蠡王他苦练的精锐,如此败相他当然脸面无光,被派作先锋,还是以多击少,传回去不得丢死人? 闹出了火气的左谷蠡王强忍着怒意,发出了避战合围的命令,他想让手下大军先冷静冷静。 苏建还是差了点大将的火候,没有掌控住主动,在左谷蠡王的号令下,逐渐失去了优势。 也没有傻到形势都分不清,见好就收的苏建自知以少胜多的机会已经失去了,连忙引军从合围之中抽身。 左谷蠡王顿时觉得有些棘手,都是骑兵,而且对方马似乎跑地更溜一些,他只能跟在屁股后面追。 …… 几里外一处戈壁, 伊稚斜单于正在等着时机, 他打探到两支汉军,之所以让左谷蠡王以先锋击苏建部汉军,是因为他想引诱卫青部汉军落入围套。 他手里还有兵力近十万,当卫青部汉军来援苏建部汉军时,便可以围过去全灭掉,这就大大削减了汉关来援十万大军的压力,还可以报奴民之仇。 到时候河西未必不可再图,这便是伊稚斜的最终目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些疑惑,便趁着还有时间,他请来了中行说入帐商量心中所藏不解。 伊稚斜比他哥哥军臣单于聪明,这是一定的,中行说在他面前反而有了一种约束的感觉。 所以入帐之后,他并未坐下,而是站立一侧,摆足了卑微姿态。 伊稚斜也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没有强求他坐下,只是看了他一眼道:“中行说,你是在怕本单于么?” “大单于是高贵的草原之王,我不过你手里牵着的一条任劳任怨的猎狗,犬怎可与狼相比?自然是怕的!”中行说躬身谀词道。 “狗?狗与狼同出一脉吧?”伊稚斜冷笑道。 “不不不,一者为人奴役一者狼啸山林,不同的!” 伊稚斜摆手不耐道:“行了,别扯那么多,本单于没时间与你说别的!” “大单于是有什么事找在下么?不妨说说,必知无不言言无无尽!”中行说赔笑道。 晃着碗里的浊酒,伊稚斜面有追忆之色,叹息道:“约半月前,我军横扫河西之时,因滞留得有些久了,正好遇上来援的汉军十万骑兵。 汉朝能有十万骑兵倒是早有预谋,那皇帝小儿相隔近十年又再次统军更是让本单于吃了一惊! 随后这十万骑军一扫败势,将本单于所率六万大军给逼了回去,胜败不足为虑,可汉军装备却令人心忧。 他们的马鞍马蹬全换了,在马上更是如鱼得水,这一点就比我匈奴大军强得多,更特别的是,汉军的马掌上还不普通,似乎嵌入了一块铁,马跑得比我匈奴马还快! 你是汉人,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单于,我已经几十年没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改良术!汉军在马上下了大功夫!”中行说肯定道。 伊稚斜面色变红,恨恨道:“汉朝皇帝小儿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一说到刘彻,中行说好奇心大起,“那汉朝皇帝真来了?” “骗你干嘛?” “啧啧啧,大单于,依我看,长安城会有风波了。 自刘邦起,汉朝皇帝可从未领兵打仗过,京师空旷,这小皇帝可能压不住喽!”中行说怪笑道。 伊稚斜来了精神,问道:“可是淮南王会有异动?” “正是!” “此事先压下留后再说,你看看咱们怎么应对汉军那马匹装备的改良术?”伊稚斜可不喜欢想没有太远的事,他的重心还在汉骑军的变化上。 中行说低头想了想道:“大单于可是马上要出兵对付汉军?” “是又如何?” “嘿嘿,只要打赢了,汉军的不就是咱们的了么?”中行说奸笑道。 伊稚斜呆了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怪笑道:“对对对,都是老子的。” 第三百零二章 卫青的指挥艺术 就算不是自己的东西,战胜之后,同样拥有了占有权,打着这个主意,就明了多了,恰巧满足了伊稚斜的想法。 短时间内打造之术是取不过来的,经过汉朝皇帝把关制造,民间几乎难以渗入匈奴奸细,就算是汉人统统会制作,隔着国界,也只能望洋兴叹。 伊稚斜想先用用再说,只能依靠抢夺了,反正干习惯了。 用得到就是帮手,用不到就等若鸡肋,中行说一直做着呼来喝去的事,不过他本人倒是一点也不抵触。 解决完了烦心事,伊稚斜也不想久留,把中行说驱走后,便往军前走去,他得饲机挥军直下了。 驾马来到三军帐前,见休屠王等人在等着探子回报,伊稚斜领着亲卫赶了过来。 十万大军中让出一条路来,伊稚斜边走边挥手示意,偶尔也与旁边亲卫小声絮语。 这么大的动静,休屠王也看见了,他没迟疑,迎了过来。 “左谷蠡王打得怎么样了?汉军合而为一了没有?休屠王,眼睛可要擦亮了!”伊稚斜张狂地大笑道。 休屠王也笑了笑道:“据我观察,除了刚开始左谷蠡王吃了点小亏,形势一直是压着打,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出兵围歼了!” “吃小亏?哼,兵不厌诈虽有道理,可有些时候也是防不胜防,正常正常,他左谷蠡王稳得住就好。 这儿离河西有一两天的路程,依本单于看,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汉朝皇帝小儿一肚子坏水,说不定就早有准备。 咱们的地盘上,他既然敢分兵犯险,就不会想不到这种情形,还是小心为好!”伊稚斜疑心道。 在大单于还停留在以前受挫之上时,休屠王却不怎么觉得需要担心那么多,眼前是什么就怎么应对,这才是他理解的领军之道。 绿草青青,马儿低头吃草,马上的休屠王没马那么自在,而是暗自皱眉。 把马鞭递给随从,休屠王回道:“咱们领了两三倍的兵,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大单于尽管放心,引汉军合而为一之时,就是断汉朝一足的最佳机会! 近二天的路程啊,一来一回反应,汉朝皇帝小儿援军就得要四天,四天还解决不了这五万汉军么?”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能是本单于多心了!” 休屠王这才高兴了一些,开口道:“庆功宴我可等着吃呢,大单于到时候不要吝啬!” “当然当然,本单于不会亏待兄弟们的!”伊稚斜笑口道。 “以后必须得限制大祭司出行不可,太不像话了,大军开拔好几次了,她不在场这不是荒唐么!” 右骨都侯从两人后面冒了出来,鼻孔朝天,气愤地道。 休屠王瞄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这厮走到哪都是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还是消停点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伊稚斜眯了眯眼,对右骨都侯许可道。 “戈她确实不像话,不过还是容后再谈吧,咱们马上就要开打了,为别的分心不大妥当!” 休屠王见伊稚斜对大祭司也有了意见,心道不好,连忙劝说。 “哼!”右骨都侯冷哼一声。 …… 黄沙滚滚,烟尘漫天。 依赖着沙尘的掩护,苏建已经逃了近三个时辰了,可就是这样,还是躲不开后面追兵的箭雨。 万骑损失近半,自己胳膊上也身中一箭,情况不容乐观。 速度借助物力也拉不开多少,加持是有限的,刚开始一个时辰还有作用,往后马的耐力损耗,速度持平,这就是现实。 不过苏建已经看到希望了,因为卫青的大军就在附近,他感觉到了从远处传来地的回震。 十里外, “王强,苏建将军撑得住么?”卫青一边驾马一边问道。 因赶路而灰头土脸的王强哽咽道:“卫青将军,苏建将军派我来的时候是打算边战边退,估计伤亡会很大,但大概是撑得住的!” 卫青闻言也不再问了,他总感觉匈奴人搞了什么诡计,刚才让人听地音的时候,地上的回音反倒显示不远处有十多万骑军,这不太合逻辑。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匈奴人很可能设了一场陷阱等着他钻。 他希望不是如此,但救援还是要去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两军欢呼,迅速交汇。 随着时间的流逝,卫青还是与苏建合兵了。 本以为已无危险的苏建刚想着逃过一劫,不远处突然冒出的匈奴大军让他有些绝望了…… 卫青心里咯噔一下,最坏的打算成真了,单于果然是有所图谋! 这个时候他不能乱,刘彻还等他回去复命呢,让大军把手上奴隶的匈奴杀掉三军士气后,他冷眼看着匈奴大军突截后路,心中有了指挥方案。 再复杂的情况无非两种,一是少对多,一是多对少。 对于少对多,也就是目前这种状况,敌方两倍于自己,不能强刚,只可骚乱,使他们拧不成一股方,从而丧失多的优势。 卫青想起几种操练过的方法,反复考量后,终于下定了主意。 此时匈奴大军已经在准备箭雨了,卫青也不急着实施想法,连忙让大军先盾防一阵再反射回去。 双方各自倒下一批人后,卫青挥旗指挥道:“迂回穿插分解战法!” 练兵的时候就有许多分队,而分队长就是各个军官,此时军官们也重复着卫青的话,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全军。 四万多大军顿时明白了卫青的意思,分成四十多个分队,像尖刀一样捅进了匈奴十数万大军之中。 一个分队一千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全歼,交战一波后,伊稚斜便发现汉军已没入已方大军之中。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说有什么不对劲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剿杀着陷入的汉军。 汉军分割着匈奴大军,把十数万大军冲撞地晕头转向,匈奴大军却无法全歼一个小队,因为四十多个小队是一起上的,根本难以聚力。 偏偏汉军还灵活无比,在卫青指挥下迂回来穿过去,打匈奴大军插了个通透。 伊稚斜有点头痛,对面汉军将领似乎很难对付,现在人多反而成了一种被动,他根本照顾不到全部,顾得了首顾不了尾。 “聚!聚!结成锥形防御!”伊稚斜命令道。 第三百零三章 嗅觉来了,再援! 能被伊稚斜记起来的锥形防御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这是一种如同名字的排列阵型,类同锥形而得名。 首细而尖,尾粗而宽,在应对汉军随意穿插下,伊稚斜认为应该会起大作用。 匈奴大军接到命令后,便开始了行动,汉军虽然依旧在破坏,可总体势头并没有什么变化。 战争无情,不断有人倒下,为了延续战争,又有许多人前赴后继。 没有胜负的战斗,终究会等到有结果,才会谢幕。 骑兵交手是迅速的,往往人倒下马了才知道对拼的结果,而倒下马,既便当时不死,随后要承受的,还是无边的马蹄践踏。 匈奴大军在变化,这一点,卫青早就观察到了,可没办法,他们毕竟是人多的那一方,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制住的。 卫青一贯把操练当作实战来看待,而现在,汉军保持着那种悍不惧死,这便是他继续指挥,依旧可以控制全局的底气。 现在虽然对上的是两倍多的敌人,可他知道,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要在一开始便打压敌军来振奋一下士气。 他做到了,可他也开始准备后路了,这是伊稚斜亲率的大军,单于的反应能力很不错。 例如当下此种情况,卫青不明白匈奴大军在耍什么把戏,而汉军给匈奴大军的压力,也确实一直在降低,他感受得到。 汉军一直在动,匈奴大军也一直在动,一个庞大的锥形渐渐出现在汉军面前。 宛如一个平放在草原上的大锥子,而汉军似乎成了被钉的对象。 汉军受挫了,穿插已经捅不进匈奴大军之中,破得了外壁却穿不进去。 密度太大,或者说阵形拘束,汉军如针般扎进去,却陷在了里面,冲劲消退了大多。 这样下去,必定会被动到底,卫青也不敢再继续穿插迂回了,连忙召回大军,收拢兵力。 草原上被杀死、踏死、挣扎的人积累了一地,场面血腥无比,几乎绝大多数可以继续战斗的人都挂了彩,或轻或重。 草原凌乱到面目全非,血浸透了草皮,远处已经引来了狼群与秃鹰的饲机一旁。 腥味引来了它们,可它们却惧怕于数万马匹的交汇、狂奔,一旦陷进去,一定会被踏成肉泥。 拭去脸上血污,卫青淡定地看着汉军拢合,而匈奴大军阵容极大地向前推进。 冷笑一声,卫青立马觉悟到了匈奴大军的弱点,那便是移动不便。 有得便有失,匈奴大军为了防备汉军搅乱兵力优势,被动防御以逸待劳,可卫青已经不打算再打了,他想趁此机会,赶紧退走,能多拉一点距离是一点。 片刻后,伊稚斜眼见到快到嘴的汉军跑了,火冒三丈,第一次领会到了卫青的难缠。 别人不和你打怎么办?硬是不上钩,伊稚斜与众王催动大军,散开一点距离,形成一个宽松的大锥形,急忙追了上来,并不断放着箭雨。 后方还有将士在受着箭洗,可卫青已经管不上了,硬是要打的话,伤亡会更大。 虽然一路上会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卫青只能忍痛,要不然结局只会是更糟,他得向全军负责。 …… 一天后, 当卫青还在被追击之时,刘彻已经来到敦煌郡等候了。 刘彻并不是十分放心,所以每次出兵,他都会带军在敦煌郡守着,顺便让带来的骑军原地训练一番。 大司农公孙弘还是很给力的,第一波粮食已经到了。 刘彻派李广去接收,所以在城墙上陪同的,也就是韩安国。 接理说,这个时间,按照刘彻的时间约定,卫青大军应该已经在探子的视线范围内了,可刘彻并没有等到回来的报告。 卫青不会忽视刘彻定下的规矩,因为这是一种时间警报,一旦他们遇险了,就依靠着这种嗅觉,才能等到援军。 早在一开始交战,卫青就已经派人回去请援了,因为他知道他陷入了大单于的圈套,对上的是双倍的敌军,而且还是敌军的精锐。 他往河西方向逃去,无非是寄希望于刘彻依照习惯守在第一线,接收到请援,然后引军驰援,那么他就有救了。 旌旗猎猎,城墙上的守军屹立不动,风,衬得他们更加威武。 手指轻触城墙,又一紧扣,刘彻忧虑道:“呼邪,还没有讯息么?” “没有!”呼邪脸色庄重道。 “韩安国,你待在敦煌的时间久,依你看,卫青将军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前几次也都是这个时间探查到来讯的,这个时节,难道会卷几场沙尘暴,迫使他们不能按预期回来么?”刘彻神色凝重,朝韩安国问道。 这个问题,韩安国他可以给出明确的答案,那就是此时节不会有什么天灾。 但难保会有别的什么意外,上天偶尔开几次玩笑还是有的,他只能往全了说。 迟疑了一会儿,韩安国开口道:“陛下,依照往年经验,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天灾,可臣也不敢把话说彻底,或许有什么意外也说不定。 现在只是迟了些许时间,可能卫青将军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搁置了一会儿。 陛下可以再等等,过几个时辰大军若还未回来,咱们再行议事也未尝不可!” 斜望了韩安国一眼,刘彻一点也不高兴,到底是老臣,事事老道,可最迂腐的,同样是他们。 方寸之间,踱步数次。 刘彻忍不了了,沉声道:“就算是遇特殊情况,卫青也绝对会派人提前来报让朕放心,可现在没人回来,不能再等了。” “陛下!” “舅舅!” 随着两声惊呼,呼邪与韩安国一齐拥了上来。 韩安国为难道:“陛下三思!” “相信朕的嗅觉,出兵,骑军随朕出征,步兵敦煌待命!” 呼邪心中一凛,戈说的话居然是真的,舅舅他真的会出兵…… 充溢复杂心绪,呼邪向刘彻请命道:“舅舅,带上我吧!” “你?好!”刘彻一口答应了下来。 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终归是要拉出来独当一面的,刘彻对他的请求,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 第三百零四章 皇帝带头冲锋! 她说的预言成了现实,很奇妙的感觉,戈对呼邪的吸引力又增了三分。 救下匈奴人是负担么?一定是的,但他们又是成千上万条性命,既然没有因固执而被杀害,那么他们便不是偏执的十足有气节者。 假若没有好战的王带领,他们必定不会想到上马上战场去侵略别人,所以说,他们心底只渴望相安无事。 眼看着舅舅已经上马,呼邪也清除了脑中繁乱想法,下城接过了将士们调配的战马。 路线只策划了一条,刘彻也是根据早先与卫青他们定好的路线,往北面驰援。 越过草原、戈壁、丛林,一支五万多人的队伍紧追在刘彻身后,这也是刘彻所能聚集的最多人马。 如果卫青他们没事还好,有事的话,这五万多骑军,就是刘彻手中利刃,应对险情,也可以防万一。 一路上,刘彻没说半句话,即使是呼邪给他送水,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确切的结果呈现面前,刘彻他放不下心,这毕竟是卫青初次登上反击匈奴人的路,成与不成己然改变,不可预测。 从敦煌出发,一眨眼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刘彻终于开口了,只不过他开口是因为该原地休养生息了,将士们的精神状态同样重要。 休息之时,刘彻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卫青的心腹之一,何况。 没错,在刘彻眼前一脸悲怆的人就是何况,他灰头土脸,两眼布满血丝,一看就知道是奔波过度所致。 而他的到底,也让刘彻感觉到一丝不妙,卫青他一定是遇上大麻烦了! 顾不得那么多,何况接过刘彻递来的水就喝,他实在是太渴了,嗓子干的说不出一句话。 缓过神来的何况自知失礼,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他含泪将落,悲痛说道:“陛下罚臣无礼之前,请容许臣把军情说完,说完之后,臣死也无憾!” “别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军情赶紧说!”刘彻皱眉道。 处罚个屁,刘彻他才没心情管这些,他现在只想知道卫青现在的情况,其他的一点也不重要。 何况抹去脸上污渍,快速说道:“陛下,近两天前,卫青将军与苏建将军分兵,卫青将军领四万人马而苏建将军领一万人马。 苏建将军与卫青将军虽然分兵,可彼此互成犄角,也正是防范突发情况,所以离的并不算太远。 可就是分兵不久后,苏建将军突然遭到了几倍于已敌军的围攻,这才向卫青将军求援。 卫青将军赶到后,识破了匈奴人的诡计,知道他们设下陷阱,可将军不想抛下苏建将军,便挺进而上。 这时果然冒出约有近十万大军急冲而来,于是卫青将军派我来向陛下求援,陛下,你快救救他们,卫青将军肯定快扛不住了!” 脸色由红转青,刘彻急了,思绪万千,卫青一定会按既定路线逃走,他此刻必须得缩短与他的距离才行! 不断暗示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刘彻知道,将士还在休息,他还得等小半个时辰才行,不如现在想想怎么应对才是。 向何况许诺马上出兵驰援后,刘彻差人把何况带了下去,他也该冷静冷静了。 匈奴大军不太可能倾巢而出,据刘彻判断,大概就是十四万上下人马,卫青不会硬碰硬,那么已方大概可以保持同等消耗,所以兵力差距并不是太大。 打是一定要打的,只不过刘彻不会视之为生死战,因为这一次狭路相逢,他对上的全盛时期的伊稚斜。 换做另一个匈奴王来带领,刘彻可以风风光光的打赢,以少胜多,这一次就只能比比狠,不可以硬拼。 时间消耗总是快的,即使是度日如年,事后回味,也总是恍惚间的感觉。 前一刻刘彻还老神在在,后一刻他已经领兵往北方去了,一路上一路催促。 大军也知道是去解围,分秒必争,在刘彻带领,战意庞渤! …… 半天后, 风沙滚滚处,刘彻与卫青终是碰头,而伊稚斜与众王驾马跃前,匈奴大军正式与汉军正面相持。 伊稚斜没料到刘彻反应那么快,居然赶过来了,本来他还想借助汉军士气萎顿一鼓作气,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仔细打量汉军整体规模,他又得意的笑了,他匈奴大军数量上还有不小的优势,而且汉军似乎有些怯了。 趁此机会,他不出来刺激刺激一下汉朝皇帝,心里都说不过去。 一边对汉军指指点点,伊稚斜一边对刘彻笑道:“刘彻啊刘彻,看看,你们汉军人又少又没胆子,刚才那几万人好像还跑了一两天。 怎么样,还要打嘛?不如送几个公主换几天和平是吧?哈哈哈!” 看到大单于这么嚣张,汉军上下一片愤怒,而匈奴大军虽然听不懂汉话,可那些动作,他们倒是明白了意思,纷纷笑了起来。 伊稚斜用汉话叫阵,明显是做给刘彻看的,刘彻当然得回应,不回应不符合他的脾气。 既然他有意激怒汉军,那么刘彻的回应也就简单多了,四个字,干他丫的! 举起湛卢剑,再落下,发起进攻! 不等后面汉军跟上,刘彻便带头冲了过去,率先杀向敌营。 旁边的亲卫一看,惊呆了,皇帝带头冲锋? 好家伙,统统跟了过去,皇帝可不能受伤,卫青等众将领也包了过去,后面汉军跟上马步。 伊稚斜也有些傻眼,一声不吭就开干? 来不及排兵布阵,两方人马直接撞上了,汉军的战意被刘彻极大程度的拔高,完全忽略了人数的劣势。 刘彻既然选择了身先士卒,自然是有些底气的,自一开始,他就把精气神提上了顶峰。 剑走偏锋,利不可当,只要用足了劲,没有湛卢剑劈不断的弯刀。 可气力终归要省着用,刘彻只是刚开始劈得火热做足了榜样,便不再刻意用极大的力度斩断匈奴人所使弯刀,而是借反震之力,霎那间了给对方性命。 旋一交手,如蛮牛冲撞,两支军队在战马奔腾中难分难舍,战若洪流! 第三百零五章 领袖的力量! 瞬息万变指得就是现在,骑兵的较量太凶了,这还是轻骑,若是像古罗马的重骑军团,不说谁优谁劣,刘彻认为,重骑带来的会更加惨烈。 双方在马上冲刺,各自来了一个贯穿又返回,再次引军相冲,往往一个来回,留下的便是成百上千具尸身。 战争中的将士没电视剧里那么傻,刘彻所看到,没有什么迅速倒下一片,而是一个来回,最多倒下两三千人。 这种总共二十万骑军的冲撞,贯穿需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一个来回消耗半个时辰,所能引发的伤亡仅有两三千人,当然,这种情况刘彻只在骑军上看到。 古代的大仗往往打几天几夜,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例如刘彻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各种软硬实力加起来相当,留下的,便是势均力敌的硬仗。 刘彻此时成了汉军的象征,汉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帝王,与三军同作战的皇帝,历史上不是没,可汉朝历史上,这是头一回。 上一次赶走匈奴大军太苍促了,汉军根本没有领会到刘彻的血性,此时一看皇帝的表现,心底里的那般韧性无限变强。 一个皇帝可以做到这份上,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拼命,他们的皇帝在前面为他们冲锋陷阵,他们还怕什么? 刘彻是他们的陛下,此刻更是他们的骄傲,此时不拼命何时拼命? 汉军疯了,对,彻底疯了,战争越是白热化,他们的血性激发的越发强烈,愈加不惧为兄弟直起臂膀。 由刘彻引发的领袖力量,无比的强烈,往日积攒在胸中的气力,化做绵绵力量,汉军上下把对匈奴人的仇恨,化做手中环首刀一下一下的挥舞。 那种凶悍,是呲牙咧嘴,又如凶神恶煞,忍着刀伤也要撕下敌人血肉的狠,将汉人的软弱一面统统扯个粉碎。 有感于全军上下一心,刘彻越发冷漠了,因为只有冷漠,才能让他更加一往无前,不负将士们所寄之厚望。 手起剑落,面前匈奴大当户宛若大海中孤舟,在刘彻劈杀下,渐渐放弃了抵抗。 倒下,似翻船,消灭于奔流不息。 天空是血红色的,不知是快日落西山,还是战斗中的大军眼中蒙上血雾,把眼前一切看成了血红。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半天实实在在过去了,两方将士在夜幕中息鼓而退,无力再战。 倒是不用担心对方逃了,一旦那方逃了,另一方往往会发现,之后便会变成一方追杀另一方的局面。 这大半天简直是匈奴人的噩梦,汉军越打越凶,已方却是越打越弱,兵力优势直接生生的打没了。 匈奴大军不明白,同样是最高领袖领导作战,差别怎么会这么多。 其实仔细想想,原因一目了然,第一次的情怀,往往十分的重。 这是汉朝皇帝身先士卒的处女秀,而匈奴大单于呢?顶多算个黑.木.耳。 第一次总是难忘的,汉军的疯狂不稀奇,毕竟很多第一次是值得一辈子铭记、追忆。 南风吹拂,带来的却是腥风,火把一个个燃烧,可惜烧得了尸身,烧不去哀伤。 战后,如果带不走尸体,又身在异乡,不能就地掩埋,那么汉军就会带走骨灰,要不然曝.尸荒野很可能会引起瘟疫。 夜幕下,两军秋毫未犯,大半天打下来,皆筋疲力竭。 此役落幕,通过清点尸身,估计敌方伤亡,刘彻拿到手中的报告是总亡三万余人,伤一万余人,其中汉军亡一万余人,伤四千余人,匈奴大军亡近两万人,伤七千余人。 汉军剩近六万人,而匈奴大军剩七万余人,差距再一次拉小了。 在夜中,刘彻久久不能安睡,很多人也一样,今天发生的一切,的确是生离死别,昨天还并肩作战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捧灰。 战争无"qingren"有情,如果可以,刘彻希望和平,可惜总有人不甘寂寞。 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不服就打到他服,纵使脚下尸.骨.成山,刘彻也不后悔。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在刘彻还未踏入梦乡之时,伊稚斜单于一如上次,又送来了一封信,请求会面商量退兵。 刘彻连忙召集众将领,谈一谈是不是应该接受伊稚斜的请求,他本就打算这一仗不可恋战,要退兵,只不过现在看来,退兵似乎是可以提早一天。 在帐中,众将交流着看法,于刘彻有意推动下,退兵获得了更多人赞同。 当刘彻心满意足,准备休息时,在他帐外的守着的人让他有些疑惑,呼邪找他干嘛? 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彻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帐门。 “进吧!”帐内传来声音。 面色一喜,呼邪迈开虎步,三两步后,便走了进去。 帐中昏黄灯火下,刘彻面色淡然,坐于一旁,见状,呼邪也不拘束,坐在了刘彻对面。 “今日血战如何?是不是很残酷?你后悔跟舅舅过来么?”刘彻轻笑着问道。 “酣畅淋漓!” 刘彻偏头奇怪道:“哦?仅仅是酣畅淋漓?呼邪你不会是在糊弄舅舅吧?” “既然决定来,当然不会后悔,已经战了一场,呼邪也说不出什么残不残酷,无非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假若血战可以换来安定,呼邪愿为舅舅左膀右臂,在身侧,征战不休!”呼邪傻笑道。 “这可不行,二姐不得骂死朕?”刘彻咧嘴大笑道。 呼邪来找刘彻也不是没有原由的,今夜是最佳时机,大战的伤痛来不及回味,他现在只想回去助戈解救那些匈奴奴隶。 在刘彻笑声渐渐消失时,呼邪单膝跪地道:“呼邪请求陛下同意我回上郡!” “为何?”刘彻难以置信道。 呼邪直视刘彻目光,朗声道:“单于求和或许有诈,呼邪回去一可以回防应对突发,二可以稳定民心,让李广将军韩安国将军与舅舅接头!” “你是怕了?怕谈不拢又打起来?爱惜自己的羽毛?”刘彻强压下不舒服,逼问道。 “天地可鉴!这些事只有我可以代表舅舅做!” 刘彻沉默了,或许他是一片好心,明天这场仗十有**再难打起来,呼邪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许久后,刘彻才点了点头道:“可!” 第三百零六章 一如十年前之谈判 片刻时光却是煎熬万分,呼邪就怕舅舅不同意,而刘彻的许可,让悬着的心平安着陆。 事既至此,自是不可久待,他当即辞别道:“战况、军情分秒必争,能早一步回去,就多一份保障。 舅舅,呼邪现在便驾马回去,必不负您所托!” 很怪,刘彻隐隐觉得呼邪有事情瞒自己,但又不好问,只能把疑问埋在了心里。 看着他因血战而挺拔的身姿,刘彻心头闪过欣慰,给他束缚反而不利于他的成长,不如放开手,顺着他自己的意思,这样才可以让他有更多上升空间。 将来他也要自立为王,甚至是单于,帮助汉朝制衡外患,刘彻也早有意思让他带兵。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刘彻把它扔给呼邪,咪了咪眼道:“这块玉李广韩安国他们都见过,这块玉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代表朕。 把玉亮出来,李广与韩安国会将兵权交给你,你得向朕保证,几天后朕回去时,你已经掌握了排兵布阵的本事。 到时候,朕回来阅兵,没见到一支整整齐齐的军队,拿你是问!” 面露欣喜,呼邪暗道又多了一份把握,没想到舅舅会间接性地再帮他忙,本认为解救奴隶的匈奴人会很难,现在看来,已经不是问题了。 刘彻还以为他是为得到大显身手的机会而高兴,忍不住想打击他,撇撇嘴道:“那可是几郡的兵,想让他们老实合在一起可不容易,别开心的太早!” “不容易的事多了去了,请舅舅相信呼邪可以做到!”呼邪斩钉截铁道。 并不回答,刘彻只是闭上了眼睛,这说明他要休息了。 呼邪也懂了意思,慢慢退了出来,尽量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等到帐门合起时,刘彻才又睁开眼睛,喃喃自语道:“希望让你卷进纷争不会害了你。” 没有太多迟疑,在舅舅那儿得到许可后,呼邪便带了十几个将士,上马向南边奔去。 除了少数人被惊动,大部分汉军都不知道大军里连夜走了一些人,在暮色中消失踪影。 …… 草原上没有鸡鸣,但有直接普照万物的阳光,把所有人从梦中唤醒。 暖洋洋的光芒下,汉军与匈奴大军短暂吃饭时间中,各自紧盯着对方,随时准备着上马作战。 这次谈判并没有桌子,近十年前伊稚斜还有这个耐心,去派人做一张桌子,现在,只是在马上谈。 一炷香后, 两军面对面,剑拔弩张,仿佛一个不顺眼,就能像昨天一样掐架,当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掐架。 战争就是大型的斗殴,决定斗不斗殴的,还是斗殴前双方的声讨。 刘彻与伊稚斜位于两军正前方,两军各让出三十米,所以说六十米的范围内,便是刘彻与伊稚斜谈判的场地。 有些规矩人人都讲,正如现在,在谈判未结束之前,两军都不会有异动。 “伊稚斜,还记得十年前朕与你谈判的场面么,哈哈,现在都过去十年了,真快啊!”刘彻率先开口道。 伊稚斜挑了挑眉,颇为不爽地道:“这十年本单于没做什么,倒是你,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吧? 十年前就算我们匈奴内乱,你们汉朝也不敢和我们开战,现在你倒是找上门来了,真是讽刺!” “这难道不是你挑起来的吗?河西被你破坏,还不让朕反击?”刘彻瞪了伊稚斜一眼道。 拿河西说事?伊稚斜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当然,是草泥马。 他咬牙切齿地道:“那本来就是我草原人的领地!只是在你们汉朝手中存放几年而已。” 这个说法,刘彻听了也很不爽,头摇得似波浪道:“不不不,按你这么说,整个草原都是我们的,只是我汉朝寄放在你们那儿的。 不是有一句古话这么说的么?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那有这么一句话?唬本单于呢?少废话!” 刘彻阴测测笑道:“有的,以后会有的,放心好了,朕还会骗你不成?” 也懒得扯皮下去了,伊稚斜掉转马头,转了一圈后道:“你们退兵吧,本单于不想再打了,也别派大军来抓人,逼急了,本单于拼了老命,也要和你们汉朝不死不休!” “一如十年前之谈判,都是求和平,你说的要求都好说,不过,朕也有要求。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段时间你最好别犯朕汉关,若犯了,朕也会撕破脸,看谁耗得过谁!”刘彻目光锐利,丝毫不让道。 “刘彻啊刘彻,你是不是一直想捅破汉匈之间的僵局啊?”伊稚斜意味深长地道。 刘彻虽然心里面不怎么平静,但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伊稚斜果然不是善类! 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刘彻打了个哈哈道:“什么?没有的事!行了,谈完了,咱们都退兵吧,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好,退兵!” 既然这么说也问不出什么,刘彻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伊稚斜也不纠缠这个,说完话后,转头就走。 每一个善于隐忍的人,都无比可怕,他们手里藏着毒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在刘彻眼中,伊稚斜就是这样的人,抓住机会,就会狠狠咬上一口,就像当初他推翻他兄长军臣单于一样,毫不留情。 伊稚斜没耍什么花样,两军还是各自退了。 不过刘彻退兵速度不怎么快,大军终究是疲劳甚多,欲速则不达,特别是卫青与苏建所领,更是如此。 与呼邪不同,刘彻不急着赶路,还有意放慢速度,大军自是缓缓而行。 …… “收集了多少汉军马匹装备?” 抚摸着马蹄铁,伊稚斜眼中欣赏,漫不经心地对休屠王问道。 “大单于,汉军太狡猾了,特别是那个叫卫青的小子,烧毁了大量装备” “卫青?” 休屠王点头道:“对啊,就是他,中行说在汉朝长安城有几个太监奸细,上次河西回来,我就让他去查了,那个被咱们追了一路的将军就叫卫青!” “他倒是有些本事,生生拖到了刘彻小儿来援,怎么,没弄到多少?”伊稚斜问道。 “完整的近百具装备,残缺的有上千具!” “啧啧啧,够警觉!” 第三百零八章 翻脸 “这……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李广双目暗蕴怒意,显然是不愿意放人。 这些奴隶是被他押管的,兵力自然是他出的,要放走这几千奴隶,必须通过军令,可兵权已暂交呼邪,他想不放,似乎都不行。 事到如今,戈在呼邪身后,也是暗道一声不好,她也不知道呼邪能不能抗住压力,成功救下族人。 呼邪现在却是没太大负担,既然已经决定做了,那就得做个干干脆脆,拖泥带水算什么? 抓住李广右手,呼邪把玉佩放在他手中,沉声道:“听与不听随你,只要你有颜面见陛下,我做的一切你都可以拦下来!” 对李广这种人来说,最放不下的,就是对皇帝对汉朝的忠心,说别的已经不会起什么作用了,呼邪这也是想赌一赌。 几代人的忠直,全压在李广一个念头上,这是对他信念最大的挑战。 抗命,便代表以下犯上,皇帝可以调配兵权,现在刘彻把兵权交给了呼邪,李广也知道那块玉佩的份量。 玉佩虽不是虎符,可在李广心中,也差不多了,那就是皇命,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 李广这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脚步都有些不稳当,叹息道:“虽然不知道陛下是何用意,但李广认了,待陛下回来了,李广再去问个明白!” “既然如此,放吧!”呼邪神色不变,强忍着喜悦道。 “放!” 一声令下,三千甲士无多少犹豫,只听从了将军号令,纷纷过去解除奴隶身上的绳索。 起初被松绑,这几千奴隶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有些不着头脑,甚至还以为难逃一劫要被杀死,胆子小的还引起哭声漫延。 直到三千汉军动也不动他们,只是面上有些不耐烦,退到了远处,几千奴隶才有人开始逃走。 被拉到城外,还给他们解绑,最后不动他们,这些匈奴人总算是看出来了,汉军是要放他们走。 见族人全部在逃亡,已经不在汉军的捕捉范围,尤其是还听见有人在拜谢大祭司祈福。 戈眼里溢出开心的泪水,她终于得偿所愿了,万幸的是,族人还记得她的存在。 李广翻脸了,他实在难以忍受放虎归山,还是在眼皮底下放的,推开呼邪便往城内走去,看呼邪的目光,是极其的不顺眼。 直到远处再无匈奴人,呼邪才下令撤回城内,身后一个细皮嫩肉的亲卫,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都算半个匈奴人,虽没有戈的归属感,可呼邪总归是对匈奴人有些特别的感觉。 他可以在战场上对高大威猛的匈奴人下手,但手无寸铁的匈奴人,他还是心中有些不受控制的慈悲之心。 没心情再合兵整列了,呼邪知道舅舅回来不会轻饶他,还不如想想怎么应对他的怒火。 依旧是一身戎装,呼邪坐在土砖上,望着熙熙攘攘出城的人们,对身后人勉强笑道:“师父,你走吧,走的远远的,有我留下就行!” 身后人肤如凝脂,娇俏美丽,身着戎装英姿飒爽,青丝已散,披在双肩。 听到呼邪的话,戈声如百灵鸟般清脆回道:“不,我要留下来,此事是我策划的,我一人承担!” 让你承担?呼邪心中一痛,难道自己像这种人么? 转身把双手放在戈肩膀上,呼邪温柔地直视她道:“别傻了,舅舅只知道是我放的,也只有我可以扛下来,舅舅不会杀我,但是你留下来了,他会杀你!” 脸唰地变红,除爷爷外,还没有谁这么近距离靠近过他,那股雄性气息,让戈心中有些慌张,心扑通扑通的跳。 “不行,我要留下来!你别劝我了!”戈推开呼邪,倔强道。 “你呀你……”呼邪苦笑道。 这么大的错,自己抗下来都不一定能逃过一劫,她已经走进舅舅视野,或许留下来,自己还可以防止舅舅发怒,殃及到她吧,呼邪心中暗叹。 …… 秋意初登, 司马迁此时也已虚岁十一了。 父亲司马谈的史稿已经完成了一半,虽然文字还需要润色,可毕竟记下了先秦两千多年的风云变幻的巨著,价值已经初步显现。 记下两千多年历史,对司马谈来说,书只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很巨大,可他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更让他感到为难的是,他对大汉德惠所及的南方之国一无所知,而他又不愿意让这部书稿留下遗憾,他不希望这部书不完整。 自己没机会,不代表儿子不行,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希望他能够游历名山大川,亲身感受大汉的辽阔和广袤,把书写完。 就这样,司马迁带着父亲的嘱托上路了,当然,他才十一岁左右,难免会有危险,所以旁边还跟着叔父,被司马谈托付着一起上路。 司马谈也不想儿子过早出行,可没办法,自己的身体不怎么给力。 现在,少年司马迁随着叔父,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向犍为郡的治所——南广城走来了。 莺鸣猿啼,林深苔滑,山幽径曲,真是一峰刚过一峰叠来,水影山光共徘徊,以致司马迁认为自己是在云上行走,奇妙得很。 心生好奇,正看得入神,却听见叔父小声耳语道:“迁儿!你看!” 顺着叔父的手看去,司马迁看见前面的坡地上正有一群人在耕作。 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身强力壮的青年,一个个赤膊文身,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虽然穿着与汉人不同,但发式却与汉人一般无二。 再看那些面容,眼睛深陷,颧骨突出,阔鼻厚唇。一双双眼睛正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 叔父看着心里不免有些发怵:“迁儿,咱们碰上野人了?” 司马迁笑着摇头道:“这里距南广不远,民风还未开化。 咱们也走得热了,不妨上前去讨口水喝。” 两人来到地头,叔父司马思先向领头的老者施了一礼,说明来意,那老者只是站在那里面带慈祥地笑着,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样反复几次,司马思才明白,原来他们听不懂长安话。 正着急间,忽听从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先生一定是从长安来的吧?” 第三百零九章 怒到极致是淡定 这是从那传来的声音?听起来甚是和善,两人连忙四处张望,搜寻着声音的所在。 寻着踩压枯枝嘎嘣碎平的声响,司马迁转脸去看,只见从林间小径上走来一位老丈,中原服饰,满头银发,椎髻布衣,袍及膝上,悠然自在。 等他走到跟前,司马迁忙上前作揖,表示对长者的尊敬。 谦谦有礼道:“晚辈正是与叔父从长安来的,路过此地,也是口中干渴,正想向父老们讨口水喝,却是语言不通,叫人着急得紧。” “哈哈哈!”老丈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行黄雀。 “中原常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不用说长安与犍为之间,何止千里迢迢?你们跋涉了许多天吧?” 说罢,老丈走到百姓面前,竟然是懂得他们的语言,直接用当地的语言道明了司马迁的用意后,众人都笑了。 这一笑是十分纯朴,司马迁也跟着傻笑起来,不过随之他又有了发现,原来这里成年人都有一颗牙齿是镶上去的。 他在长安的时候,听过夜郎国的风闻,就知道了这里的僰人乃是秦人的后代。 在秦末战乱中迁到了南方之国,却改了风俗,有了凿齿的习惯。 这凿齿呢,就是但凡男子成年之际,都要凿掉一颗牙齿,镶上其他生灵的牙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喝过山泉水,吃过用青竹蒸出的饭团,那竹子的清香,山泉的甘甜,一时间让司马迁感到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乡间的闲和,似有一种叫人着迷的感觉,让司马迁片刻不休地与当地人去交流。 一旦打破了语言的障碍,司马迁就与这个生活在大山里的部族更加接近了,可聊及的东西也就更多。 他们对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居住着皇室贵胄的都城充满着新奇,通过老丈向他提出这样那样的疑问,司马迁与他叔公也就笑着一一解答。 长安人煮饭用什么呢?也用竹筒装米么?长安的水也是取自山上么?长安的月亮也像僰道一样的圆么?还是长安的人多地数不尽? 司马迁尽其所能地回答他们的问话,说到高兴处,他们也会哈哈笑个不停,对这个少年的直率,也存了不少亲近感。 司马迁在心中感慨,这是一个多么勤劳质朴的部族啊!他们就像过着与时隔绝的日子! 他们迁到哪里,就把尚农的风气带到那里。 在僰道、邛都、夜郎和巴蜀的广大区域内,他们与其他民族和睦相处,情同兄弟,传递着大汉的文明,还保留着十足的坦然与真诚。 至此,他终于明白父亲要他云游四方的用意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太阳西斜,山风送爽,司马迁与僰人们依依惜别,那领头的老者要司马迁带去对陛下的祝福,对天下安宁的祈祷。 司马迁闻言,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少年人的心中多了些别的情绪。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用真切的语言记录这难忘的一幕,即使是一鳞半爪。 …… 呼邪最终还是去整兵去了,舅舅交代的事还是要办好,不然两件事堆在一块,他所担上的还得加上消极怠慢。 自奴隶放走的三天后, 于敦煌郡外,出现了一支约十万人的汉军,虽氛围不怎么相和,军容却是整齐划一。 训出这个效果,已经是呼邪能做到的极致,要不是韩安国与冷着一张脸的李广协助,另外几郡的人马,还不一定降得住。 在十万汉军的注目下,刘彻与卫青所领的骑军终于出现在了视野范围,虽慢慢悠悠,但如潮军威,却是让十万汉军为六万骑军齐声呐喊! 刘彻几人在前面率先沐浴着滚滚而来的音浪,皆是面露喜气。 经过一场不小的苦战,被困的骑军是带回来了不少,相较于破灭伊稚斜的阴谋,更是一桩胜举! 敦煌郡内,一切都还显得荒凉,这个荒凉指的是底韵。 一行人骑马走在去往郡府的路上,行至半路却已剩下了刘彻与呼邪两人,其余众人都被刘彻驱退了,他想单独与外甥聊聊天。 亲情终归是亲情,舅舅对外甥的关切,旁人也不好去听,更何况这还是皇室内的。 能把杂军整到那个份上,刘彻已经有些满意了,交给呼邪的任务,也算是完成。 驰道新泥,马上的两人,一问一答,却不怎么欢快。 闲聊几句后,刘彻总感觉呼邪有些不在状态,调侃道:“怎么了,你师父对你还没好感?” “额,舅舅你怎么说起她了?”呼邪神色不自然道。 “嘁,你不是看上人家了么,估计她让你干什么你都不会推辞吧?估计是她数落过你,你才会这么患得患失!”刘彻摇头道。 这句话让呼邪心中一凛,舅舅的目光竟如此锐利,这一刻,他生出了直接坦白从宽的想法。 正在他摇摆不定之时,刘彻之后所说的一句话,成了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城中怎么没有奴隶?匈奴人没去做苦力么?” 呼邪下马跪伏,颤音道:“他们被我放了,舅舅处罚我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刘彻冷声道。 自己的外甥,看样子居然假借兵权,放走了辛辛苦苦抓来的奴隶,刘彻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心头止不住的怒火,而后便是无尽的凉意。 假如他投敌,自己该如何自处? 见呼邪沉默不说话,刘彻也猜到他说的不假了,下马上前,就是一脚踹翻呼邪。 怒到极致是淡定。 手指着他,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平淡语气道:“你把他们放了,问过朕么?问过这河西数十万百姓么?对待敌人,你都可以仁慈,你知不知道,朕对你很失望! 或许朕就不该带你过来!你上战场可以杀敌,下战场却是对仇敌妇人之仁!你不配做一个合格的汉人!” “呼邪甘愿领罚!” 收手而立,刘彻面色铁青,他放走奴隶的事,李广他们一定知道,现在不如将错就错,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己的意思,呼邪毕竟是自己的外甥,若以通敌之罪论处,他肯定活不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把他押入大狱关上一段时间,心里这关,刘彻过不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锦囊再现 这个锦囊什么来历,绿珠心有疑虑,但能让姐姐孤注一掷的,她虽不懂,却能肯定这必定不是凡品。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深信不疑,这锦囊能救人一命?”戈笑咪咪道。 绿珠点了点头。 “这是爷爷留下来的,他说这锦囊来自当今汉朝皇帝,可以让他在不违背道义前提下,答应这使锦囊者一件事,爷爷说过的话,我信!” 陷入短暂追忆、彷徨的戈,略带伤感地说道,情绪几度波澜。 这听起来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既然这么有用,这锦囊又是为何会落入曾经的大祭司手中?大祭司生前又怎么知道姐姐会用上? 绿晃了晃脑袋道:“这锦囊用起来,感觉还是不会太妥当。” “行啦,你那么小,少知道一点就多一分好处,这事交给姐姐办就行!”戈抚着她的额头道。 “小?我也有快十一岁好不好?按理说,这个年纪都可以做很多事了,以前母亲还指望我十四岁就嫁出去呢!”绿珠撅着嘴巴道。 戈眨了眨眼,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原来你这么早就想着嫁人的事了?妹妹,你的心可真强大的!” “额,那有,你胡说,不理你了!” 长吁一口气,戈突然变得郑重起来,抿嘴嘱咐道:“这事我一个人办,办完之后就会离开,你还是不要跟我回草原了,那儿不是你的家。 呼邪他会安顿好你的,别想太多,你好好的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姐姐这是要离开了?绿珠吃惊道:“姐姐,你不找母亲了?你要抛下我么?” “不找了,或许她早就离开上郡了,我也不指望再找到她了,希望太渺茫,特别汉朝皇帝今后也应该不会再帮我找了。 你留下来是好事,待在汉关,这儿才是你的家,你只要记得姐姐就行了。” 戈一脸释然,虽笑得有些悲意,却也带几分坦然,仿佛就该是这个结局。 绿珠也不再挽留,因为身份已经决定了很多,她不能留,自己也留不住,不如笑着分别。 “姐姐,珍重!” “嗯!” …… 八日后, 上郡肤施城地方官狱, 不如中都诏狱那么威严,这儿显得有些简陋,甚至是有点荒凉。 依山而建,地上黄沙铺满,无溪无流,除有重兵把守,看不出有多么重要,墙上青苔还存了几分温湿,才衬出本该有的森然可怖。 牢门上画着两只狴犴,狱卒每日的清洗,狴犴的画像还有些新。 对应文官书记一类的廷尉文学及担往监狱长一类官职的卒史,构成了地方官狱的两大长官,掌管一方牢狱。 卒史冯涛今日接到皇帝陛下要探狱的消息,也是诚惶诚恐,早早地在大牢门口守着。 冯涛知道,当今陛下肯定是来见他外甥的,所以除了送呼邪来的时候,陛下要求的一顿鞭罚,他也不敢对呼邪施一点刑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 他也是等了好几天了,谁知道皇帝那么沉得住气,今天才来看望他的外甥。 刘彻的车驾没有让他久等,临近午时,便出现在了远处,慢慢悠悠地靠近。 下车,再走几步,刘彻来到了大牢门口,而冯涛也是在旁行礼后抬头,小声笑道:“上郡肤施县卒史冯涛,拜见陛下!” “都起来吧!”刘彻打量了他一眼道。 冯涛连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朝一旁跪着的狱卒走去,摆摆手道: “都起来,都起来,没听见陛下的话么?” 这倒是个人才,如此都可以照顾手下人,刘彻不禁多看了冯涛一眼。 没急着进狱门,刘彻反而是四处走了走,没办法,领军打仗久了,观察周围地形情况成了一种习惯。 片刻后,刘彻才心满意足地往狱门方向走。 可就在这时,一个少女突然窜到了身后,刘彻耳朵翕动,猛得转身后退,拉开了一段距离。 “护驾,护驾,把她拿下,那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圣上面前放肆!”冯涛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大喊大叫道。 认出来戈后,刘彻轻咦一声,接着挥手道:“等等,先别抓人!” “你是来找朕的,还是来找呼邪那小子的?”刘彻居高临下道。 戈鞠了一躬道:“找陛下您的。” 没理会戈行的礼是否合规矩,反正刘彻也不太在乎那个,他只是奇怪道:“你找朕干嘛?你虽然是朕指派给呼邪当师父的,可并不代表你能毫不顾忌地见朕!” “陛下认得这个么?”戈摊开右手,往前一送。 “这……这是朕给张骞的锦囊!你是从那里得到的?”刘彻大吃一惊道。 “陛下可能退去左右?” 刘彻皱了皱眉,对峙片刻后,转头对冯涛道:“你们先退下吧,朕有事和这个姑娘商量。” “陛下……不可啊,指不定她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臣不退!” “退下,你要抗旨吗?难道一个女子能够伤到朕?” 冯涛面庞纠结,几个呼吸后,才叹气道:“陛下,您当心点!” 待众人退下后,戈才露出一丝笑容道:“陛下倒是有一群忠臣!” “大汉朝人杰地灵,这个不劳你费心,说吧,你是如何得到这个锦囊的?” 戈沉默了,她不能暴露自己,否则不但呼邪救不了,自己也会陷进去。 她本来准备了好了一个理由,可刚才刘彻说的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张骞?这不就是被扣押在匈奴的那个汉朝使者吗? 不如以他的名义,来编一个理由,大不了回去之后,想办法救救张骞,也算是还了他偶然给的恩情。 “张骞路过肤施城时,被毒蛇咬了,恰巧被我爷爷给救下,为感谢我爷爷,张骞叔叔把锦囊送给了我爷爷,他说这个是陛下您给的,代表了无尽的福气。 怎么样?用这个可以救呼邪一命么?”戈面色不变道。 “张骞糊涂呀!这难道是天意么?看来朕说的话他都忘了!也罢,这也是一桩佳话,是朕揠苗助长了!” 戈伪装的太好了,刘彻没有仔细观察,已经是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感慨完之后,刘彻才望着戈道:“你拆开过锦囊?” 虽然戈没拆开过,但她知道爷爷一定拆开过,锦囊里面一定写了什么,所以她顺着刘彻的意思道:“拆开过。” “救呼邪?有点意思,你说朕应不应该答应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磨难才刚刚开始 刘彻从未想到对呼邪下狠手,更别提救人了,既然有人想救他,那动机的话,很值得商榷。 其实戈不来找刘彻,刘彻也会派人去找她,促使呼邪犯错的,与她肯定是脱不开干系。 与呼邪接触过的人中,戈也最可疑的,如果戈想离开、不辞而别的话,刘彻肯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所以说,戈主动来找刘彻,反而是救了她自己一命,汉朝地盘,她想走,没那么简单。 现在看来,刘彻反倒会解除警戒,因为她没走,还稀里糊涂地送上了锦囊。 戈那里知道自己恰好逃过一劫,见刘彻还在犹豫不定,有些急了,焦虑道:“治国者最讲仁义礼信,既然锦囊出自于陛下,便是君子一言,重若九鼎,何故不讲信用? 小女子拿出锦囊,是为赴约,约定反复,谈什么仁君之举?陛下总不可失信于民吧?” “你倒是伶牙俐齿,朕说过不讲信用么?你虽拿来了锦囊,可朕凭什么相信呼邪一事,不是你暗中推动呢?” 手中拿着锦囊,翻看了一遍,刘彻皱了皱眉,满不在乎的道。 居然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了,戈心中有些慌张,可还是强自表现出波澜不惊,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锁了锁眉头道:“呼邪做了什么事了,陛下为何处罚他,小女子也实在不清楚,那里谈得上暗中推动呢? 冤,实在是冤!想必呼邪入狱一事,也是受人迫害,愿陛下明鉴!” 刘彻呵呵一笑,双目直视戈道:“怪了,实在是怪,起先刚见你时,你不知情,倒也可以理解你不惧我。 可现在你知道了朕的身份,还这么据理力争,一介女流又从未见过世面,很古怪啊!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呢?叫朕有些疑惑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况且陛下是明君,小女子自然心中坦荡,不惧说真话。” 没料到刘彻这么难对付,戈心中苦笑片刻后,又是回道。 “哦,是吗?那也勉强说得通,这样吧,呼邪他过几天就会被放出来,这个朕可以保证。 锦囊留下,你也可以走了,不过,你也要自为之,一个锦囊换两条命很值,但今后就这么好的事了!”刘彻轻笑道。 戈美眸一闪,深深地看了刘彻一眼,便走开了。 行至百米外后,才喃喃自语道:“原来他对我起了杀心,看来那件事让他气愤到了要刨根问底的地步,幸好躲过了一劫!” 与戈聊完后,刘彻把锦囊收了起来,没怎么停留,直接往牢门口走去。 除了冯涛,刘彻没让其他人跟着,人多反而容易坏事,更何况他还有要事要保密。 走到一处狱室,里面的人老神在在地坐着,刘彻气不打一处来,朝冯涛置问道:“这就是你们对待犯人的方法?” 冯涛面色一窘道:“这是因为呼将军身份特殊,其他人不一样的。” “不一样,谁让你们不一样的?为了讨好他,竟做出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朕看你是不想干了!”刘彻吹胡子瞪眼道。 “罪臣叩见陛下!恳请陛下宽恕冯卒史,他也是一片好心!” 呼邪一看舅舅来了,还一副生气模样,顿时明了,俯首叩拜道。 “朕让你说话了么?” “……” 冯涛惶恐道:“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不过先记着,今后朕有的是让你建功的机会。” “谢陛下!” 目光扫向呼邪,刘彻嘴角抽搐,这小子入了狱,还和自由人似的,吃穿用样样不赖。 “呼邪,反正你待这儿也没用,不如朕放你走算了。” 在牢狱中,终归是与外界不相同,呼邪面色一喜道:“舅舅原谅我了?” “做梦!” “额,那我还是待这里面吧!” 刘彻轻哼道:“这可是你师父求来的机会,你不要出去么?” “她,她怎么会见到您?还有,您怎么可能同意,她现在没事吧?”呼邪面色几度变幻道。 “这些朕不想和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她安然无恙就可以了!你不出狱也得出狱!” 嘿嘿一笑,呼邪回道:“她没事就好,我出狱还不行么?” “冯涛,朕命你偷偷把呼邪放出来,也不许传出去。 还有,出来后,呼邪从最底层小兵做起,你一直做高他一级的军中文官,把最脏最累的活交给他,如果没有做到!朕绝不轻饶!”刘彻命令道。 冯涛额头冒汗道:“臣……臣知道了!” 呼邪此刻意识到,磨难似乎才刚刚开始。 …… 才入秋, 长安仍有余热。 昨夜的燥热,把轮番为太后取凉的宫娥们害苦了,可太后仍然没有睡好。 一大早起来,太后眼睑肿胀,脸颊苍白,头也有些昏昏然。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要宫娥们快给她梳妆打扮,因为今天是两位娘娘带两个皇孙与小公主,进宫请安的日子。 在宫娥们伺候下梳洗清爽之后,王娡走出寝宫,在庭中养神。 她轻轻地吸一口气,那空气中的清香就顺着鼻翼进入了胸腔,不经意地让酷热的烦恼消解了。 当她抬起头,把目光投向殿外的风景时,就被眼前的一幕感动了。 那是一对鸟儿在枝头深情的歌唱。雄鸟的音节虽然很短,然有趣的是尾音忽然上扬而形成一个清脆的休止。 似乎是雄性的宣示,又似乎是情侣的邀约,而雌鸟的歌声便多了许多婉转和温柔。 隔着枝杈遥遥相对,那旋律中流淌着潺潺的情感。 这样经过四五个来回,那雌鸟的心便被真诚和热烈感动了,一双亮亮的眸子深情地注视着雄鸟。 雄鸟它扇动着一双极不安分的翅膀,围着雌鸟旋转。 而此刻雌鸟却分外地恬静,仿佛一位待嫁的姑娘,它伸出浅灰色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缓缓地,细细地,慢慢地,偶尔投给雄鸟一声婉柔的小唱。 当太阳在枝叶间的晨露洒上五光十色时,它终于“扑扑”地飞到雄鸟的树枝上去了。 太后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到后来这一幕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为心底的痛! 唉!鸟儿都知道相互温存,何况人呢?怕是更甚于此。 宫娥们吃惊地看着两行热泪滚到太后的腮边,她们猜测太后一定是想起了与先帝相濡以沫的日子。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谁都可以压你一头 紫薇对此颇有经验,急忙拿出丝巾,想为太后擦泪,却听见太后自言自语道:“哀家觉得,这人有时候倒不如鸟儿那样知心知情啊!好不容易羽翼丰满了,就想着四处闯荡,不撞南墙不回头。” 宫娥们心中凛然,顿时明白了,太后这是对陛下出征的牵挂啊! 感伤只是一时的,不久之后,太后迅速地拂去眉头的哀伤,恢复了作为这个朝廷最尊贵女人的端庄和威严。 当她一如往日地看到只有长公主一人提前一个时辰,来到的身影时,眉头只是略略皱了一下,就很平静地对跪在地上问安的平阳公主道:“平阳你起来吧。” 平阳公主闻言,缓缓起身。 太后突兀地叹了一口气道:“母后知道你与卫子夫是同出一府,更亲近些,也有许多交心话可以说。 你跟她多在一起待待也无可厚非,可是,你身为长公主也千万不要太上心啊!你是哀家的女儿,多与皇后相处,总不会坏事吧? 她仰仗着龙嗣,在朝中已经多有人脉,但这总免不了有人说说闲话,以为卫氏太过盛宠,你也该避避风头才是,搅和进去,只会越搅越浑!” 平阳公主不喜欢别人说卫子夫的长短,当然也不会容忍太后心里始终将卫子夫视为与掖庭一样卑贱的宫女。 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比起皇后来,子夫要深明大义多了。 是她多次谏言孩儿与皇后和睦相处的,又是她提醒孩儿要勤亲情尽长责的,可皇后却不能与她相比,少了这份心思。” “她怎么可以与皇后相比呢?”王娡听得出大女儿话里的偏倚。 平阳公主清楚,太后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对窦太主的承诺。 但母女间的谈话一旦进入死角,就很难回转,坚固的墙壁便不是可以简单破除的。 一旦继续下去,再把话题牵涉深入,结局只能是不欢而散。 她只能采取以退为进的办法,期待假以时日,卫子夫能够被太后接纳,反正小公主已经深得太后的欢心,这个时间不断在缩短。 这就是朝廷、后宫,它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任何试图打破平衡的举动,都有可能使这张网破碎,葬送与它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一切。 即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有时也不得不为维护这张网的完整而违心去平衡各种势力,以期壮大自己。 这一点,平阳公主再明白不过了——王朝的稳定说到底就是家族的稳定,外戚的权势范围。 而长乐宫对弟弟来说,就是这种和谐稳定的象征。 如果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出现裂痕,那么高兴的就只有那个在淮南做着“皇帝梦”的刘安了。 于是,平阳公主寻找托辞,准备很得体地而又不触动太后的告退。 “请母后放心,孩儿一定多多亲近皇后,不让母后为此揪心伤神。” 太后拉了拉她的手道:“怎么就要走了?嫌母后烦是不是?” “那里会呢?母后你想岔了!” “对了,那个淮南王刘安打的什么主意?查到点蛛丝马迹了没有?竟然勾结朝臣,皇城脚下还敢这么做,真是放肆!”太后怒气冲冲道。 平阳公主顿了顿脚步,秀靥微仰道:“只怕来者不善,不过得弟弟班师回朝,他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 一把警戒解除,戈就消失了,刘彻只当她心有余悸离开了,便没想太多。 呼邪找过一阵子,可惜没找到,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旦解开束缚,就没了人影。 绿珠被呼邪安置好了,当了个女帐房先生,虽然去军营不方便带她,但为她寻个去处还是足够的。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刘彻让呼邪与冯涛几日内增肥十斤,随一群入伍的新兵,去了卫青手下骑兵那儿做了新兵蛋子。 刘彻装作欣赏冯涛的样子,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军中文官,刚好压了呼邪一头。 冯涛也不负刘彻所望,对呼邪采取了严厉的打压,一如以前作为卒史,讯诫犯人的狠劲。 呼邪的日子,过得有点惨,除了可以四处走动,与犯人无较大差别。 只是严厉并无大错,所以除了同进的新兵,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得到了额外的宽容,便要承受更多的磨难,这没啥毛病,刘彻这也是外罚的同时类同于为他好。 被人针对的滋味不好受,偏偏呼邪还不能反抗,几天后他痛苦的发现,同入伍的新兵,也开始有事没事把累活推在了他头上。 每日例行的操练之后,已是傍晚,天边渐失了明亮,在这秋高气爽之际,夏日残存的蚊虫,也开始兴风作浪。 晚饭之后,接受着额外的砍柴,时不时击打着面庞上贪婪的蚊子,慢慢地,活差不多快干完了。 正当呼邪想回去睡觉之时,一堆衣服被扔在了面前。 同入伍的杨桐超操着山东口音,喋喋不休的道:“兄弟,你都可以砍柴,洗洗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反正待会儿那个冯涛,也会给你找点事儿做,不如你现在把我的衣服洗了,受咱兄弟面的窝囊气,总好比受他的窝囊气。 谁都可以压你一头,看样子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是兄弟,你就把衣服洗了。” “杨桐超,你怎么知道他还会找我的麻烦?还有,我凭什么给你洗衣服? 你别太过分了我跟你讲,累点不要紧,这给你洗衣服多脏啊?不干!你这衣服指不定放了多少天的。” 那句谁都可以压你一头,激起了呼邪心里面的不爽快,直接反驳道。 杨桐超是个瘦高个,此时他眯着眼睛道:“切,和你说还不相信,这几天哪天不是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冯涛是存心找你麻烦。 也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他了,他虽然是个小官,可还是压了咱们新兵一头,幸好能当骑兵的都是身强体壮的,要不然的话,你早累趴下了。” “不洗!” “真的不洗啊?你看那!” 顺着杨桐超手指的方向,呼邪看见冯涛手里抱着一大堆衣服,两者一比较,呼邪苦笑道:“还是帮你洗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汉朝来投的叛徒? 接到单于的命令,匈奴人在这次奔袭漠南代郡边关五原城的进军中再次表现了狼一样的速度。 十月中旬,从居庸出发,不到半月的时间,就已长驱直入到了东南方向的五原塞。 这时节虽只是匈奴人血液最沸腾、情绪最不安分的季节的末稍,依旧有着十足的余热,仿佛随时要引燃燎原之势。 草肥马壮,又有不得便宜的几次交战,他们心中有着一团火苗,些许的诱惑都会让他们敏感的神经摩擦出火花,迅速壮大。 而汉朝大商人赵传一带来的消息,迅速在匈奴军中燃成燎原之势。 伊稚伊单于深信,赵传一的投奔使他洞悉了汉军的虚实,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率领五万大军直向长城内五原城赶来,打算攻城取走他准备的马匹装备,也就马鞍那三样。 匈奴人知道,草原才是他们的生命之根,是他们繁衍不息的圣地,他们不需要定所,草原处处可安家。 这种居无定所的习俗使他们从不以攻城略地为目的,而将目标指向了财物,比较实用一点的物件,尤其像这样长途行军,这个时候,更是不能与沿途的汉军纠缠的。 因此,也就是从大军集结时起,伊稚斜单于就有了吩咐。 出发之后,他严令部下一路不得恋战,不得贪图小利,尽量绕过汉军的要塞和关隘,以图长驱直入,不受其他突发事故的干扰,而减滞步伐。 现在,五原城就在眼前,迎风飘扬的“汉”字大旗横立在长空,招展多姿。 在秋日的阳光下分外耀眼,远远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城头上隐隐约约可见巡逻的士卒,影影幢幢,一点儿也不清晰。 城堡外,没有看见多少汉军,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农夫,干着辛勤的活,在太阳下收割长城以外的稼禾,任由汉洒土地。 大军隐入要塞边上密林中,刚刚扎下帐篷,各自休息着,伊稚斜还没有来得及润一润干渴的喉咙,就见休屠王满头大汗地进来了,急急忙忙的。 他被战争调起的兴奋,再一次毫不掩饰地挂在眉宇间,他谢绝了单于的赐座,像头人形凶兽一般,就那么凶煞煞地站着说话。 “大单于,五原城外正是麦熟季节,我军路过,为什么不夺些粮食回去?这太浪费了!” “糊涂!”伊稚斜单于望了望眼前的这位,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心想事呢,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劲,怎么成大器? “我军的目标又不是夺粮,岂能因小失大?打草惊蛇了,装备运走了怎么办?攻城事小,掠夺那十万具汉军马匹装备才是重头戏!” “哦?这个倒是没有细想。”休屠王挠了挠头发,有些明了,准备出帐去。 但伊稚斜单于有些不放心,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传令下去,大军只可在密林隐蔽,如果有人敢违抗命令,马虎行事,坏了大事的话,本单于要他的脑袋。” 风从林子中吹来,掀起伊稚斜单于的衣摆,他静了下来,想这一路走来太顺利了,他忽然有了一种忧虑和不安,也不知是不是杞人忧天。 尽管那个赵传一言之凿凿地提供了五原城的情报,并信誓旦旦地声明,他会招募勇士,以一己之勇杀了五原令,然后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城头,用以迎接匈奴大军的到来,献上马匹装备。 但军臣单于还无法判断这位汉人豪绅对匈奴人究竟怀着几分真诚,又是不是另存目的。 因此,在大军刚刚越过长城时,他就派了细作潜入五原城去印证情报的真实,以图后续。 正是骄阳如火的午后时光,伊稚斜单于稍稍睡了一会儿,就焦虑地朝着帐外喊道:“来人!五原城方向有来人么?” “禀报大单于,没有。”亲兵应声道。 “那个赵传一呢?” “正睡着呢!呼噜声像打雷一样,死沉死沉的。” “好了!退下吧!” 单于伸了伸酸困的胳膊,有些懈怠地向着帐外走去——毕竟华发霜鬓了小半边,难有持久耐力。 即便是再肥美的牛羊肉和马奶酒也无法让他抗拒日益消失的力量,让他重新拥有无可阻挡的锐气。 年轻的时候,他曾徒手打死过狼居胥山的两头野狼,而如今那种力量,恍如昨日,已大不如以往了。 环顾四周,密林深处立着一顶顶的帐篷,不时有巡逻的队伍在帐间穿梭,显得格外隐蔽。 单于的目光越过沟壑,远远瞧见五原城要塞上迎风招展的旗帜,静悄悄的环境,这让他的思绪就这么,一下子回到了草原。 他看到了谁?他好像看到了阏氏忧郁的眼睛,她似乎有许多的话要对他说,但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见她嗫嚅的丹唇,吐露着心事。 次日上午,伊稚斜接见了赵传一,有些事他还是不放心,得当面再谈一谈。 在帐内,准备了羊奶酒和熟肉,没有提刀的亲卫守着,可赵传一还是有些惧怕,伊稚斜像只老狼一样,狡诈而又精明。 赵传一的表现,让伊稚斜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汉朝的大商人就像绵羊一样,充斥着懦弱。 “赵传一,本单于只是和你说说话,不用这么约束,坐下吧。” 赵传一脸上带笑,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张口道:“既然已降了大单于,脱离了贪官手下,自是不用约束,是我的错,罚酒一杯,罚酒一杯!” 看着他喝完碗中的酒,伊稚斜咧嘴大笑道:“爽快!” “不知单于找我何事?” “你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狡猾的商人,知道汉朝狗官欺压你,想到杀官反抗,投入本单于手下,这个决定很明智! 不是本单于不相信你,不过狡兔三窟,本单于也不得不防一手。 不如你把妻儿家小从城里接出来,让本单于扣下来,事成之后,本单于便放了他们如何?”伊稚斜紧盯着赵传一道。 赵传一大惊失色,面庞上闪过不忍、犹豫、挣扎、无耐,是五味杂陈,这一刻,他甚至想过放弃。 不答应有别的路走么?没有!许久后他才痛苦道:“好。” 第三百一十五章 突如其来,刺客! 赵传一舍得下血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现在只需单于相信他,至于妻儿老小,只能找机会逃走了。 相比更长久的和平,一家之牺牲,似乎很划得,更何况,他们还有生还的机会。 那个时候,越乱越好,所以,他只能把水搅得越来越混。 伊稚斜单于很精于心计,如果不同意,他必定会生疑,同意,才能进行下一步,一两个月的设计,不能在自己手下功亏一溃。 此时伊稚斜的反应,也正好送上了正轨,他面露笑意,挥着手道:“吃肉,喝酒,哈哈哈,若成大事,本单于保你在此战后衣食无忧。 就像以前一样,是吧,一个大商人,怎么能没点奢侈呢,允许范围内,本单于不亏待你!” “那赵某在此先谢过大单于了,大单于有容人之量,赵某实在为报,必助大单于夺下汉军马匹装备制造之地,以期功成身退!”赵传一亦是陪笑道。 “好好好,若是每个汉人都像你一样识相,那便真的是大业可期,大业可期呀!”伊稚斜切下一块羊脊,往嘴里嚼了嚼,满足的道。 心中虽然嗤之以鼻,但面上,赵传一还是学着伊稚斜的样子,用刀切着羊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 赞叹道:“羊肉肥而不膻,高明的烤肉方式,大单于这儿,真是人才辈出啊。” “一点儿小厨艺,算不得什么,搬不上台面的小妾做的罢了,姓赵的,你有点大惊小怪了。”伊稚斜撇撇嘴道。 …… 月明星不稀,夜幕在五原城外密林,多显了几分可怖,寂静无声,的确会让人有些不好的念头。 但匈奴大营便不一样了,这儿人多,任谁在几万人群内,都不会太过害怕。 与赵传一待了片刻后,细作便回到了匈奴大营,他们带着城内的消息,准备向伊稚斜报告。 伊稚斜和前锋将军呼韩浑琊带着细作来到单于帐中,他们很快就开始对情报进行甄别和分析。 “五原城内果然死了那位,据说,还真是赵传一杀的,他是从城内逃出来的,好像家产藏了起来,妻儿老小也没了踪影,肯定是躲那去了。” “这么说来,赵传一果真没有说假话,他是真心来投。” “小的还看见,汉军每日用车辆不断地向五原城运送各种材料,然后又会有一批装备入库。” “是么?看来赵传一十有投靠我们草原人,提供了实情!”单于拍打着膝盖,兴奋不已。 “嗯,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 细作应了一声,便往帐外走去。 伊稚斜对情报充分信任,表示了极大的亢奋:“如此看来,便不会有错,不必再踯躅不前了,咱们就趁着明天天黑,直取五原城! 兵贵神速。传令下去,子时出兵,将军认为怎么样?” 伊稚斜说完,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呼韩浑琊。 “这?大单于……” “将军犹豫什么?要知道机不可失,现在不果断,必将后患无穷!” 伊稚斜对呼韩浑琊的迟疑表示了不满,他的属下居然不相信他的直觉。 他并不愿意再听呼韩浑琊对决策的看法,随即撩起战袍,昂首走出了营帐。 一个巡逻的军士从身旁走过,向他问候,伊稚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的全部思绪都集中到心事上了,如若取下五原城,必是大胜,他渴望今年能够来场胜利,洗刷停滞不前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役中有巨大的回旋余地,一旦胜了,他便可以借此扩大在匈奴各部中的影响,把更多的兵力紧紧的攥在手中。 “哼!”伊稚斜他情不自禁地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笑了。 他加快脚步——他现在要做的是,立即召集心腹商议对策,以期准备妥当。 不过,伊稚斜没有想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一直到他的身影融入篝火深处,赵传一才收回目光。 …… 五原城外还有一座山谷,山谷横贯密林与五原城,是一处进城的必经之地,而这儿,也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刘彻准备亲率六万骑兵及十万步兵在此地设伏,想要引伊稚斜上钩,等他们路过之时,就地伏杀。 山谷两边才是伏兵之处,除了骑兵离得较远,怕发出马的响声,影响计划外,刘彻通过逻查,觉得十万步兵就小心翼翼地驻扎两边大概可以容下。 匈奴人的细作只知道去城内打探,却忘了山谷两侧的危险,也是,匈奴人没有孙子兵法,他们不会特意关注太多的地形地势。 等到赵传一传来消息,确定伊稚斜进攻时间,刘彻便可以提前从崎岖的小路率大军慢赶过来,设下埋兵,卡好时间,以防突然被发现。 此刻,刘彻只带了十几名亲卫,换了身暗色的衣服,在山谷周围探着地形,定下设埋地方之后,便可以迅速回去,布置好兵力分布。 带着一张简易的地图,刘彻在山谷四处走动,夜色下,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走到一处低矮平地,刘彻这才挥挥手,让众人一起坐下,准备随后便赶回去。 之所以亲自过来,是刘彻放不下心,毕竟是大举动,成与不成,牵动着汉匈之间几十年的运势。 正坐下思考间,一名亲卫手中提着水袋,往刘彻方向走去。 那名亲卫顺势蹲下时,手中水袋突然坠地,寒光一闪,直直地往刘彻脖颈抹去。 是刺客! 突如其来! 在场众人惊呆了!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派刺客刺杀! 千均一发! 若成功了,刘彻焉有命在? 太突然了,一众亲卫根本没时间阻止,只有靠皇帝陛下应变能力了。 嘀嗒! 秒之间,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 刘彻不能倒下! 而刘彻,又有没有反应过来呢? 答应是有的! 刘彻一个侧翻,双足一蹬,刺客不仅没刺中,自己也摔了个倒栽葱。 “你的掩饰还瞒不过朕的眼睛,哼,一路上,朕早就发现你的不对劲了,拿下!”刘彻厉声道。 那名刺客倒也干脆,一看刺杀失败了,形势急转直下,直接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血溅三尺! 这是一个死士! 第三百一十六章 布置陷阱 草木葱茂,空谷幽至,静谧的环境中,却有着阴郁的气氛。 刘彻双手指节捏得发白,满蕴恼火,究竟是谁招揽的死士,居然渗透到了亲卫,对自己下手! 自既位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警觉到了那人的猫腻,依刘彻的身手反应,虽不至死,但十有**会被伤到。 依照目前情况,刘彻能彻查么?不能!刘彻只能把这件事先压着,等到打完眼下这场仗,才可以秋后算账。 “方寒,这件事先不要透露出去,你和兄弟们交代一下,先压下来!” 刘彻叹了口气,朝一旁跟过来的亲卫道。 方寒是这群亲卫的头领,跟刘彻也快三年了,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 “陛下,发生这等事,罪在微臣,请陛下责罚!微臣疏忽,犯此大错,无颜再侍陛下左右!” 方寒此时却是心有余悸,直接跪地请罚。 让刺客混进亲卫里面,或者说亲卫被人收买,这都是莫大的罪过。 此刻便是再傻的人,也懂得自首可以减轻罪罚。 更何况方寒还常伴刘彻左右,刘彻若为虎,他便像只猫,只有瑟瑟发抖,才能让老虎不屑一顾,进而降低愤怒值。 “你怕了,你怕朕会重责你么?”刘彻看了看他的反应,有些无可奈何。 到底是重大的疏漏,他这样也情有可原,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皇帝独断,能多祛除几分凶险,就应当怎么做。 方寒没有作出回应,他沉默了,低着头,怯懦十足。 按理说,他待在刘彻身边快三年,也该提提官职,可刘彻没有让他升迁,为什么?因为他少了一种气魄,让刘彻很不喜。 “起来吧,这件事以后是要查的,若是此事与你无关,自然不会牵扯到你头上,你只需办好你该做的事,便足够了。” 转头望着那刺客的尸身,刘彻双眼微眯,随口回道。 “喏,微臣领旨!”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便说明此事是先告一段落,不需再言及,方寒虽有儒怯,但也领会到了。 方寒起身,招来属下亲卫,小声吩咐了几句,把刘彻的话带到后,才收拾起了残局。 尸身是要处理的,指不定能有什么蛛丝马迹,方寒还指望着破案,将功赎罪呢。 片刻后,刘彻一行人便回去了,便衣回到五原城。 刘彻喜欢在路上思考问题,这次也不例外,所思所想尽与今日之事有关。 刺客不可能是匈奴人派来的,也不会与军营有关,那么可以怀疑的,也就是那么一些人。 地方诸侯便是重点怀疑对象。 前几天大姐送来的信,刘彻也看过了,除去嘘寒问暖,那最令人挂怀的,便是淮南王刘安心怀鬼胎一事。 地方诸侯王,自七国乱推恩令后,也就刘安权势大了些,叫人不得不心有警惕,对他多存了些心眼。 刘安可以往京城里结党,那么雇人行刺,也并非没有可能。 大不了他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反正人都死了,也不能当面对质。 不管是不是他,刘彻对他是起了杀心,几年前的警告,他还是忘了。 …… 次日凌晨,天高云清,似乎是与世隔绝的纯澈,淡去了天与地之间的协调。 由于要淡去汉军足迹,确保能够设计到伊稚斜,所以大军驻地很偏僻,少有人烟,既便被人发现了,也会让他们三缄其口。 五原城一外斜坡, 刘彻坐于巨石前,而卫青则侍立一旁,准备向刘彻陈书计划执行进度。 议事喜静,这是刘彻的习惯,恰巧这也是卫青的习惯。 两个人一拍即合,自然走到了此处,说话也自在一些。 “咱们人见人爱的大将军,可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你看你衣服都破了个口子!”刘彻撇了他一眼道。 低头一看手臂,衣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长长的口子,卫青面色一窘。 “不碍事,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在那划破的,臣自己都不清楚,也许是一路灌木刺开了衣服。” 忽视了破口,卫青没显得有半分伤心,只是觉得自己这样见皇帝,有些不妥当。 “匈奴人来了没有?现在何处?” 卫青:“陛下放心,匈奴人已经上钩了,咱们的布置,还是有见效的。 这么久了,赵传一不愧是个大商人,刁钻狡猾见机行事的本事用的出神入化,把伊稚斜都给骗过了。 他们现在就在城外密林待着,根据动向与赵传一传信,估计也就今天便会攻城,具体时间,还得等赵传一与咱们接头再定。” “接头?他赵传一不做足打算溜走,还和咱们接头干嘛? 难道匈奴人会明目张胆的放他走?还是有什么别的情况?”刘彻奇怪道。 今天这个词一闪过,刘彻就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性,但想了一下,依照习性,匈奴人一般是傍晚袭击,时间还很足够,便放下心来。 就算是他们直接攻城,也足可以在城中来个瓮中捉鳖,与在山谷中设伏,只多了一些损坏而已,在接受范围之内。 卫青脸色变得不太好:“伊稚斜想以他的亲人为质,把赵传一给紧紧束缚着。” “这……赵传一同意了么?” 卫青点头。 刘彻苦笑:“这还真是为难他了,他虽然是个商人,当得起忠心报国四字!” “就怕以后有人寒心呐!报国者,国家连他们的亲人都保护不了,还有多少人会做出牺牲呢?” 卫青幽幽叹道。 “自然是不行的,当然,朕所说的不行,是调包之计,匈奴人肯定不了解赵传一家中状况。 咱们只需要把赵传一族中的壮丁换成将士们,尽量减少女眷,为他多保存些血脉。 一来可以起保护作用,二来可以掩护赵传一他们溜走,卫大将军以为如何?”刘彻想了想道。 “善!可行!”卫青眼前一亮,应声回道。 刘彻:“时候也差不多了,大将军,天罗地网准备待续,指挥人也该安排一下了吧?” “哈哈哈,陛下您候着,臣这就去布置,最迟明天,捷报必定传回! 就算伊稚斜逃过一劫,也要让匈奴人伤筋动骨!”卫青拱手笑道。 言语间都散发着一股豪气,卫青已是成了大气候,刘彻欣慰。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个都不能少 赵传一的接头很顺利,由汉军伪装家属,与少部分女眷,在不久之后,便由匈奴人扣留在了密林前。 再不甘心,也只能由着他们,讲仁义,鬼才会听,祸不及家人,自古以来,便只是个美好的愿景而已。 妻留恋不舍于城门前,大儿泪洒满襟,是出乎真情,亦成为让匈奴人相信的理由。 满意于赵传一的识实务,伊稚斜当即下今整顿,发兵的号角,已经蓄势待发。 林子够大,满山遍野,容得下匈奴人五万人马,此时的马蹄声,经过树林的重重阻滞,传出密林,也没有了嘈杂,更别说暴露行踪了。 伊稚斜翻身上马,抚着马头,意气风发。 一旁候着匈奴众王,好一番精将强兵壮马。 汉军与之相比,苦练的成果,才算是凸显了,差不了多少。 等待着时机的伊稚斜,按捺住激昂的心绪,开始把目光转向近前。 “将军有话要说么?” “大单于……” “有话就说。” 本就是必战的局面,呼韩浑琊却一副忧郁的表情,伊稚斜那肯听他慢慢地说,当时就不耐烦了。 “单于,再往前走就是马邑了,臣请单于要小心谨慎,不可贸然前进。” 呼韩浑琊抿了抿嘴,对未知的境地充满了警惕。 “为什么?”伊稚斜皱了皱眉道。 众人一致认同的攻城,居然有人反对,还是他们的将军,伊稚斜当时就有了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单于有没有想过,自我十万大军入塞以来,一路所见,牛羊遍野,却不见牧者,这不是很奇怪么? 五原城的百姓也有牧羊人,可他们却放弃了自己的牛羊,独自逃走,这不是很稀奇么?”呼韩浑琊疑惑道。 “哈哈哈!”单于笑了。 “寡人早就严令,不得与沿途汉军纠缠,这不很正常么?” “单于!你大意了,事情绝非这般简单,肯定有什么诡计在里面!”呼韩浑琊向前迈了一步道。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即便如此,我五万大军深入汉境,汉人不会毫无觉察吧,他们难道一点也不怕么?这不太合常理吧。 即便汉军没有发觉,百姓也不会无动于衷吧?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目的么? 还有,边境百姓多年来一直处于战争的阴云之下,可我们所看到的百姓个个心气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单于想想,这正常么? 臣记得,当年汉朝皇帝就是因为孤军深入,才有白登之败。 臣的部落虽然远在呼揭,但臣的家族世代忠于单于,不愿看到我匈奴五万健儿……” “且慢……”伊稚斜单于吸了一口冷气,牙缝间发出声响,“容本单于想想。” 静下心来仔细一听,伊稚斜察觉到了不对觉的地方,似乎有很多疑点啊,难道自己真的有些偏听则信了么。 他眉头紧皱,双手在胸前摩挲,突然用右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道:“哎呀!寡人明白了。 将军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汉人诱敌之计?” “大单于圣明!臣怀疑汉军在马邑设有伏兵。” “呼韩浑琊,你不会是怕了吧,怎么,迫不及待想回去钻到帐篷和你家婆娘欢.好么?”休屠王在一旁笑道。 伊稚斜瞪了休屠王一眼,偏头问道:“那依将军之见呢?” “臣以为,在没有弄清赵传一所图之前,不可冒进,我们还需要试探一下汉军的虚实。 待一切清楚之后,若真的是一场陷阱,咱们再处置赵传一不迟。” 呼韩浑琊走到伊稚斜单于身边,附耳密语了几句,单于的眉头慢慢展开了。 “好!此事就由将军去办!本单于细想之下,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似乎咱们对马匹装备与胜利太偏执了,有一种昏头昏脑的感觉!”伊稚斜默许道。 停止行军的命令迅速下达到各个部伍,浑邪王他们顿时如坠五里云雾,这是怎么了? 刚刚下了进军的命令,不到半个时辰又收回,难道单于真的糊涂了么? 浑邪王他们倒是想反对,可单于在,还论不到他们作主,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不仅如此,单于还做出了进攻五原城外亭堡的决策。 半个时辰后,刚起了微风,天色渐渐暗去了强光。 而此时,呼韩浑琊带人袭击了武州塞外的亭堡。 长于夜袭的匈奴人首先杀了巡逻的哨兵,当他们进入亭堡时,两位尉史还在休息聊天之中。 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他们就成了呼韩浑琊的俘虏。 现在,呼韩浑琊站在亭内,冷冷地看着尉史,时间足有半个时辰,叫人煎熬的很。 他知道这种凝视比鞭笞更能摧垮一个人的意志,更能使他们在生死的徘徊中做出选择,乃至交待一切,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呼韩浑琊犀利的目光穿过尉史的甲胄,直抵他脆弱的心脏。 他看着尉史由冷静到慌乱,脸色愈来愈苍白、肌肉愈来愈僵硬的变化,心里快意极了。 这正说明,他马上要得到真相了。 当刀斧手将另一名尉史的头颅扔在帐前的时候,眼前的尉史腿就发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面前。 呼韩浑琊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要活命,就说实话!汉军现在何处?究竟有多少人马?” 那名尉史面色突地一狠,起身便往呼韩浑琊撞去,而呼韩浑琊提起弯刀,便送入尉史腹中。 尉史死了,满含大义。 呼韩浑琊怒了,居然一无所获,他直接跑到单于面前,请求带军探路,以示忠心。 伊稚斜给了他两万大军,呼韩浑琊往山谷奔去。 山谷一侧卫青一侧李广,但他们都没有发动进攻,因为大头还在后面。 可惜呼韩浑琊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到了山谷,似乎是觉得山谷太静了,很不舒服,引弓便往一旁射去,路过山谷,他一共射了十箭。 不幸的是,第十箭射中了汉军将士,痛叫声把所有汉军暴露了。 卫青当机立断,直接下了命令。 “杀!” 一声令下,如蝗的军队从两旁奔涌,露出了头,引弓便射。 呼韩浑琊所率人马,都成了活靶子,一片一片倒下。 此时已经抓不住伊稚斜了,可卫青还是派六万骑军往另外三万匈奴军奔去,因为赵传一还等着汉军的掩护。 那怕一个汉朝子民,都不能被汉军放弃! 第三百一十八章 仓皇逃窜 现在,一切都暴露了,这也是卫青的无奈之举,如果不与李广一同冲杀的话,那便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致使功亏一溃的,卫青还能不知道么,定是那领头试探的呼韩浑琊! 不急着冲下去,发完命令后,卫青张弓再一拉,箭锋直指嘶吼着撤退的呼韩浑琊。 咝~ 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利箭仿佛夺命一般,直直地往呼韩浑琊射去,倏忽便至! 呼韩浑琊陡然一惊,如被老鹰盯上的兔子,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心有感应一般,急忙往一旁闪开。 此刻已经是来不及了,箭虽未命中心脏,却是插进他的手臂中。 一瞬间,他就从马上栽倒,再一起身,便是被如潮的汉军拥住。 杀敌大将的诱.惑太大了,几乎每个人都用刀指着呼韩浑琊,而一旁的匈奴人同一刻,更是被斩落马下。 呼韩浑琊不甘的痛吼,宣泄着不服输,可此时,已经是由不得他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认清现实。 “先绑上!”一位军侯拔开刀上的匈奴人,在旁命令道。 一群人顿时放下刀,抢着绑上呼韩浑琊,时不时还有人落井下石,挤压着他手臂上的箭伤创口。 前方两万兄弟落入敌人手中,伊稚斜怎能不动怒,进而撤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傻子的做法,你死我活的战争,那有那么多的奇迹。 洪水蹈天地汉军,只能避其锋芒,特别是还有双倍于已的汉朝骑军,已经冲过来了。 伊稚斜很想下令把赵传一杀了,但此刻赵传一早在汉军掩护下夺马而走,慌乱中在军中闯出了一条路,他想杀都无能为力。 伪装成赵传一族人的百来号汉军,个个是身手敏捷的好手,当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护赵传一家族女眷小孩的周全,没有恋战。 夺了马就走,虽有堵截,可来援的汉骑军已把伊稚斜惊走,他们从九死一生的局面变成了九死五生。 马鸣声,刀刃相击声,声声入耳,混战一触即发。 赵传一见惯生意场上的走马,如今看到这血淋淋的场景,已经是惊呆了。 求生欲.望促使他机械般地挥舞着手中利器,儿子的啼哭,更是让他咬牙抗住了身体与精神的双度疲劳。 …… 伊稚斜逃走了,赵传一保住了一半家眷,这个胜利不怎么完全。 可设伏那有那么容易成功,刘彻听完军情后,也就释怀了。 固然,对卫青的情感中包含了他对卫子夫的偏爱,但对刘彻来说,仅仅因为这些卫青是无法进入他的视线的,他有真本事。 数次战争,已让他看到了这位年轻人的韬略和胸怀。 汲黯是几天前,受长公主拖附书信而来的,此时他就在面前,听着卫青对军情的报告。 刘彻偶有兴致,征询着汲黯对卫青的看法,问道:“爱卿认为太中大夫{卫青此时的另一个职称}治军如何?” 汲黯没迟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严而苛,谨而猛也!” “爱卿何出此言?” 汲黯解释道:“严者,乃治军之统严苛者,言待士卒以酷峻也。 谨者,乃统帅胸有大局,猛者,责罚失重也。 臣闻李广将军统军便是如此,其绳之以法,又动之以情,大漠行军遇水之时,士卒不饮,将军便不饮,每餐士卒不食,将军则不食。 士卒有伤,将军亲往视之,汲脓敷药,有如大将白起,故而每于阵前,士卒争先赴死,未惜其生,不知太中大夫可知否?” “下官有所耳闻。”卫青点了点头,小声应道。 苏建却不干了,悄悄拉了拉汲黯的衣袖,道:“汲大人,你得给陛下留一点面子啊!” 汲黯并不理会苏建的劝告,一如以往的嘴皮子,有一说一。 他继续道:“兵法有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此五者,乃为将之要旨,缺一不可,缺一不妥。 何谓仁,这就是要爱护士卒,今太中大夫惟知严而不知仁,或仁义不足,手下将士未受大恩,惟知罚而不知赏,如何为将?” 卫青的脸“腾”的红了,他那里是不知道那些,只是立功那里有那么容易,都是用命博出来的。 自从陛下把期门军交给他以来,他总以为练兵之道,教戒为先。 而且自练兵之后,他听到的也都是褒扬之词,却不承想汲黯会这么严厉地批评自己。 当着陛下的面,他又不好辩解什么,争了起来,反而落了下乘,毕竟胜仗打的不如预期,更加是没什么可争辩的。 一时语塞,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方才还很兴奋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不怎么明亮。 “汲爱卿言之有理,朕在少年时就常听说李将军的治军往事,今汲爱卿旧事重提,看来是很适合当下的。 不过卫青他爱士卒,体恤士卒做的也很好了,这些,朕也都看得见。” “臣明白了。” 孰料汲黯却立马跳转了话题,抿嘴道:“微臣刚才正与中尉大人讨论外戚之事呢!” “哦?说来听听!” 汲黯看了看苏建,狡黠地笑了笑道:“中尉大人以为外戚都有来历,要微臣说话小心。 然微臣以为,外戚若没有才干,亦与尸位素餐者无异,何须惧乎? 若如张大人所言,因为是外戚就该给他一些颜面,那微臣是不屑这样做的,面子都是争来的,不是么?” 苏建脸上很尴尬,心中叹道:这个汲黯,嘴就像刀子一样,不注意措辞,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如街边骂咧咧的妇人呢…… 刘彻听了汲黯的话,虽然也认为话语唐突了些,这说的太过了,连朕及许多年的老账,都重提了一番。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忠言,不怎么好听,多了几分不识时务,却也都是在理的。 于是便几分认真、几分调侃地对卫青道:“听见了么?汲黯是说给你听的,也是说给朕听的。 这世间的所有事,说一说还是可以的,所以在朕看来,汲黯之言,不无道理,卫青,你心中也不必有太多介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肩膀借你用用 卫青听了这话,只得点头,且不管汲黯说的是否合理,总归有些可反思之处,不接受,则是没有容人之量。 转身朝汲黯施礼,表示接纳建议,而后对刘彻笑道:“陛下所说,臣都记着,卫青也有许多不足之处,今日受陛下与汲大人指正,自当进取。 三军将士将性命依托在我的手上,身为将帅,自然得小心行事,处处以仁义,这也是我的职责之一。 武将若只是会舞枪弄棒,自然落入了下乘,陛下当然也不希望有飞扬跋扈的将军,空闲之时学学文,是个不错的选择。” 人家都这么给面子了,汲黯自然没道理再继续指正下去,对于行军打仗,他毕竟是个门外汉。 他所说的,无非是那些简单的道理,将陈词滥调说的华丽一点。 “将军谦虚了,汲黯说得只是些皮毛,你让我治军,我肯定是一窍不通。”汲黯轻笑道。 一阵嘈杂声,混合着走动时戎装与刀鞘撞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见状,卫青将刚张开的嘴巴闭上了,看着他们走过来。 李广带着赵传一越来越近,刘彻也不说话了,要论起立大功之人,还是那赵传一。 此时的赵传一与威武雄壮、煞气腾腾的李广一前一后,确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传一全身破破烂烂,加上包扎的几个伤口,显得很是狼狈。 看到他们走过来,汲黯表情却是大不相同,就算赵传一立了功,也改变不了他是商人的事实,而他们儒家与普世的观点,对商人向来是瞧不起的。 刘彻当然没那么些讲究,见到他们过来,急匆匆迎了过去。 当初赵传一揽下诱敌之计的关键人时,恍如昨日历历在目,把酒颜欢时的豪气云天,给刘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传一的样子虽然狼狈,但他所付出的,刘彻记在心中。 经历了生死,又遭遇了亲人的离世,赵传一再见到他的皇帝时,已是热泪盈眶。 匍匐在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拉着刘彻的手,赵传一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几乎哽咽着喊道:“臣尽力了,身在敌营之时,我无时不刻想着陛下,想着诱敌深入。 那种煎熬,那种痛苦,把至亲之人推向火坑的刺痛,叫臣喘不过气来。 如今虽然胜了,却不是大获全胜,单于他们跑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也有失职之处,但擒贼先擒王,臣亦是盼望着的!” 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刘彻沉声道:“朕知道你尽力了,你也是有功之人,可你不能这样跪着说话,这是军营,你是堂堂正正的人,朕的眼里没有贱商之分,你要站起来! 有功便是有功,你的付出朕不会忘记,起来吧!” 赵传一闻言,抹了抹眼泪,站起了身,抿嘴道:“小人记住了,陛下的教导,当永世不忘!” “哭哭咧咧的像什么样子!你不是说好了回来之后,就要请朕吃庆功宴吗?朕可等着呢!”刘彻笑骂道。 “哈哈哈,原来陛下你还记得,请,小人一定得请,能让大汉朝最珍贵的皇帝成为小人的座上宾,这是小人的荣幸! 到时候不管陛下带多少人来,就算是倾家荡产,小人也得请这个客!”一下子转悲为喜,赵传一乐呵呵地道。 刘彻撇了撇嘴道:“得,又是一个富商,行,朕得好好宰宰你,让朕算算,三军将士是多少十几万来着……” “别呀,陛下,不能啊,你带将军去就可以了,卫青将军,李广将军,这些都可以啊……” 一听十几万,赵传一傻眼,牛皮吹大了,急忙改口。 众人忍俊不禁,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传一虽笑,可他心里面的苦涩,家族破散人亡妻死的苦楚,刘彻都看得出来。 挥手示意众人停止笑声,刘彻朝赵传一幽幽的道:“朕可以助你成为全国有名的巨商,如果你想报与匈奴人的大仇,那就答应朕以后资助军队,朕一言九鼎!” “想,小人想报仇!” 眨眼间变没了嬉皮笑脸,赵传一目光变冷,立刻回答道。 …… 一袭薄衣,一副精致的面容,美人依偎在怀,却是平添了几分愁容,类似病西施的楚楚可怜,叫人心痛的紧。 刘彻抱紧怀中人,拔弄着她的柔软小手,嗅着发香,难得的安然。 “是有什么心事么?妍儿,怎么看你有些愁眉不展的?” 李妍弓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又是双手揽着刘彻脖颈,挂在他身上。 张口叹气道:“此去关山已远,妾身虽与公子相伴时间不短,可总免不了思念故乡。 儿子尚小,也不知会不会想我,有时想起来,自己都会埋怨自己,他才那么小,生身母亲却离他那么远。 还有阿娇姐姐与子夫姐姐,也不知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我。” 原来是想儿子了,刘彻苦笑,这件事他可办不了。 不过长安城比之边关,肯定是富庶繁华一些,身在皇宫,烦恼肯定不多,只是会像笼中鸟,多了些烦闷而已。 “你看着我!” “公子,你脸上长了花?” 刘彻笑道:“朕给讲故事怎么样?喏,朕的肩膀先借你用用!” 一千零一夜里面的故事可不少,各种传记名人轶事,刘彻也记下很多,与其让她愁眉难展,不如讲几个故事,让她睡得安稳一些。 “讲故事,对了,公子你上次讲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继续讲吧!”到底是心思单纯,李妍立马收了愁容,妩媚一笑道。 “好啊,接下来的故事是这样的,待……” 时间过得很快,静夜无声之时,眨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故事一直在继续,伊人却已经悄然进入了梦乡,刘彻笑了笑,便不再讲下去了。 轻轻将李妍抱上床榻,给她盖了一层薄被子,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她平淡安然的样子,刘彻便离开了。 推开门,外面繁星点点,夜的脚步一直在蔓延、推进。 屋外的枯树,不知何时已经爆出了新芽,或许是在某个雨天之后吧,刘彻猜测。 坐在土砖砌的台阶上,一股草木的腥鲜,涌入鼻腔。 这里没有万家灯火,更没有车水马龙,可刘彻觉得这份夜的宁静,充斥着让人着迷的色彩,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十分满足。 第三百二十章 汉宫也不太平 夜微凉,人亦清醒。 这是出兵以来第一次失眠,不知为何,刘彻脑袋一直很清醒,或许是经历的太多了。 也不怎么困,总觉得还有些精力,促使着自己不肯入睡。 次日一早,顶着个熊猫眼的刘彻,推掉一切事务,同意了陪同李妍游览上郡的请求。 当然,是骑马去,光靠走的,得消耗多少时间,有点得不偿失。 她的目的,无非是想去别处看看风景,总在小范围内待着,难免会有烦闷、不舒服。 古时没有娱乐活动,自然只能够游山玩水,而刘彻的目的地,便是郡南一处小山村。 那儿有泉水叮咚,有草木茂盛,少有人烟,是一处官家的山头,只是李广未曾想过霸占而已。 河泽山川之利,大部分都被名门望族分走或是强占了,几十年下来,没被蚕食的,也就这么几处。 为什么没被占?就是因为有官家的背景在,他们不敢动,也不能动,而李广倒是想过用来开作练兵之地,只不过因为路途遥远而被搁浅了而已。 此番过来,就是李广推荐的,一郡太守,自然对郡上治所有着大概的了解。 浅黄色的鬓毛,红色的尾巴,矫健的身姿,这是刘彻比较喜欢骑的杂毛马,用来作战不行,但当作平常骑行的马,却是有着灵性。 牵马过来,再一抬手,刘彻望着李妍道:“上马吧,我助你上去,这一路上,可非得用马不成。 这匹马负重还可以,载得起咱们,加上你不重,几天的路程,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直接抱我上去吧!”李妍歪着头,俏皮一笑道。 刘彻:“将士们都看着呢,我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你想看朕笑话么?” 吐了吐舌头,李妍看到旁边还站着人,立马脸皮变红,颇有不好意思。 “嗯,你接住,可别让我摔倒了!”李妍的声音低如蚊呐。 轻笑了一会儿,刘彻靠近她耳语道:“等上了路,你的要求,不过分的,朕统统都可以答应!” 李妍闻言,捂嘴轻笑着。 趁此机会,刘彻突地用力抓住她的小腿,扶住细腰,往上一送,在一声惊呼中,她便坐在了马上,面色有些惊吓。 缓过气来后,李妍狠狠地瞪了刘彻一眼,张牙舞爪着宣示着她的不满。 她那搞怪样子,也就刘彻惯出来了的,换了那个大臣这么干,早被刘彻庭杖十下了。 李广也是一副非礼匆视的样子,把头偏到一旁,暗道这妃子真大胆,对陛下一脸凶相可是不怎么雅观,让他不自主有了些红颜祸水的想法。 骑马闲行,还是两人同乘一马,自然走得慢了许多,从上马到消失在远处,用了不少时间。 待两人渐渐远去之时,李广这才考虑到了他的打算,唤来了四五十个士卒。 “你们去牵马过来,一路上跟着陛下,陛下的安危也很重要,一个人总是独木难支,可不能出一点闪失。 记得,别跟太急,换一身衣服,只要能看到陛下就行,如果让陛下发现了,怪罪下来,这就是你们本事学得不过关。”李广抿嘴道。 “将军,陛下好像下了命令,不让跟着,这……”一名士卒小声道。 李广一巴掌拍过来,打在他肩膀上,气道:“你傻啊,陛下是这么说的,难道就一定这么做? 陛下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有些事情做就行了,无非是以防万一!” “将军,懂了!”那名士卒傻乐道。 望着十几骑绝尘而去,李广这才感觉自在了些,民间人心复杂不输朝堂,他还真怕会出什么闪失。 …… “快替我找找,什么样的衣服合适出去呢?” 翡翠拿出一件,平阳公主摇摇头,说太老气,再拿出一件,平阳公主还是摇摇头,说太艳丽,又拿出一件,公主还是摇摇头,说太淡了。 这些都不满意,那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幸好翡翠她知道长公主是要再进宫见卫婕妤。 翡翠于是就明白公主的心思,她要将一个年轻的自己展现在卫子夫面前,她曾经也是卫子夫的主子,自然不能被比下去。 最后,翡翠拿出一件玫瑰红的曲裾深衣,宽大的衣袖和长长的裙裾,紧束的腰带,正好华而不妖。 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长公主的纤纤细腰,身段优美,益发显出她的风姿绰绰,艳若芙蓉…… 翡翠拿着铜镜前后地照了照,把衣服与人的美丽统统展示了出来,直到她满意地笑了…… 平阳公主为了方便进宫,特意在长安城买了一处地产,此时她便是居住在此。 从居处到未央宫,乘上车轿,是不需要多少时间的,反而是从宫门到丹景台,花了她不少时间。 当平阳公主莲步轻移地来到客厅时,卫子夫就急忙上前参拜。 平阳公主急忙上前扶起卫子夫,问道:“妹妹到宫中也有些年头了吧?” “嗯,如今算来已经五六年了。” “进了丹景台,你就把姐姐忘了?都不来看看姐姐,你可真没良心,你们姐弟俩啊,一个忙着打仗拼命,一个忙着带孩子教孩子,可都是大忙人!”平阳公主傲娇道。 卫子夫笑了笑:“没有长公主,就没有子夫的今天,长公主如此大恩,子夫怎敢忘呢? 等有空闲了,子夫一定会去看望你的,到时候让清儿据儿陪你解解闷” “本宫就说嘛,今后还要靠妹妹在陛下面前美言呢?”说着平阳公主就拉起了卫子夫的手,肩膀也渐渐地靠近了。 又是低声问道,“她没有难为过妹妹吧!” 卫子夫摇了摇头,她知道平阳公主指的是皇后。 “那个女人,不就仗着太皇太后的势么?如今太皇太后走了,她要是再怀不上皇上的龙种,本宫看迟早还是要被废去皇后之位的!”平阳公主轻哼一声道。 “长公主,皇后姐姐待我很好的,你还是别说她的不好了!” “你不知道啊,这汉宫可复杂了,我是为你好!”平阳公主白了卫子夫一眼道。 卫子夫没有接公主的话,这样的话题太敏感,她有些承受不起,只有保持沉默。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无所依与老有所依 十二月中旬,万物萧条的还不明显,刘彻于此时也是结束了行程,乘兴而去,乘兴回来。 不过刘彻途经各地,还是发现了老无所依的普遍,战争虽与此时无缘,可战后,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人,却没有一个倚仗。 这不是郡守李广一个人,或者一群文官的失职,而是朝廷的失职! 欣喜于游玩的乐趣,在回来之后,也就是等到心绪平静后,一下子烟消云散。 这个时候没办法谈福利设施,可不这并不代表什么都不干,放任这种现象泛滥的话,漠视生命便会越来越严重,更惶论百姓的民心所向了。 穷病医不了,这是很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不过年迈老人无人供养,也不像国富民强。 刘彻所可以做的,就是给予古稀之年的老人以维持生活的钱粮,保他们安度晚年。 那些儿子入伍的老人更可以降低标准,花甲之年便能享受这些,甚至更丰厚一些。 这不仅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除去老无所依的隐忧,更可以使参军入伍成为一种选择,使汉朝不用强征兵而是百姓自愿,确保更多健壮的兵源。 古稀花甲在古代人平均只有三四十岁的寿命大条件下,并不多见,所以刘彻不用担心压垮国库。 上次试点成果还不错,刘彻觉得这次依旧可以这么做。 试点的地方,自然是依照方便行事这一先决条件,可以从上郡先开始。 此次出行,李广派人跟着,刘彻早就知道了,说实话,有一点小不满,现如今恰好可以给他找点事做。 李广自然不知道他的皇帝陛下打的什么主意,误以为是什么军机大事,所以来地很快。 简陋屋宇,只一棵古槐树屹立院中,虽初见突兀但仔细赏析又自然无比。 青灰色的石台加上圆柱状的矮墩子,几块石座,这便是刘彻与将军们约见的地方。 改自一处荒废的民居,刘彻学着爷爷文帝的厉行节约,简单修砌一番,便成了可居可坐的去处。 刚一进门,李广就被院子里的茶香吸引住了,快步走了过来。 见刘彻稳坐石座上,李广行过礼后,便轻声问道:“陛下,臣可以坐着品一品清茶么?” “坐吧,还有,这不是清茶,而是浓茶!”刘彻头也不抬地道。 “浓茶?还有这种区分?陛下,你可不要唬我,臣虽只是一介莽夫武将,但茶还是尝过的,淡淡如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挠挠头,李广盯着刘彻手上的动作,奇怪问道。 “哈哈哈,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饮茶是始皇统一巴蜀之后才开始传播开来,所以说品茶最初是在巴蜀发展起来的。 战国时便有人品茶,只不过只在巴蜀一带而已,中原听闻的少,朕读的书多,或许蜀地一带就有浓茶说法,记在书中,被朕看到了!”刘彻笑道。 “这,这些臣也不懂啊!有那么多讲究么?” 刘彻点头,轻咳一声道:“月初一番雨,昨夜一声雷,枪旗争展,建溪春色占先魁。 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炼作紫金堆,碾破春无限,飞起绿尘埃。 汲新泉,烹活火,试将来,放下兔毫瓯子,滋味舌头回。 唤醒上那从事,战退睡魔百万,梦不到阳台,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这……陛下吟唱的既不像诗也不像赋,倒是像那民间传唱的曲子。 臣也听出来了,陛下说的就是那茶的诸般可口,不过这浓茶真有陛下说的那么神奇吗?臣尝一尝如何?” 听完刘彻念的词,李广口中生津,舔了舔嘴唇,便想饮上一口。 “等下。” 刘彻提起茶壶,便将壶中茶水给倒掉了,然后又加上热水,放在一旁。 看着皇帝陛下把茶倒掉,李广有些心疼,皱了皱眉头,问道:“陛下为何要倒掉泡好的茶?” “这茶的第一遍水可是要倒掉的,因为它只要能将茶叶洗净即可,不能将其他的味道浸泡出来。”刘彻耐心的解释道。 李广有些似懂非懂,但听了刘彻的话,他也不好反驳什么,便在一旁候着,等待着第二遍茶水。 片刻后,刘彻倒茶入杯,直接送到李广面前,李广满脸堆笑的喝掉了。 “臣品不出来它的好味道……”李广一脸苦笑道。 抿了一口茶,刘彻摇头笑道:“这茶是用来品的,你喝那么快干嘛?” “陛下是有什么事找臣吗?” 李广也品不出茶是什么好滋味,只好主动问及其他。 “这次出去,李广你派了人跟得朕?” “陛下,你关系着我大汉江山,臣是担心你的安危……”李广赔笑道。 “朕也不是怪罪你,你也是一片苦心,回去之后你也不要责罚他们。” “不会的不会的。” “那些战亡将士的父母双亲,你有没有发放钱粮救助?”刘彻放下茶杯问道。 “有啊,陛下,臣每隔半年都会让人发放钱粮助他们渡过拮据困苦。” “被地方官员吞没了你知道吗?这些事还是要严格把关,那些贪官污吏,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肆意妄为,你得按时亲自去查探一番才行!” 李广一听,顿时起身怒道:“臣记住了,这是臣的失职之处,真没有想到,老百姓的救命钱他们都要贪!他们罪该万死!” “这的确要查!狠狠地查!朕的大汉江山不能毁在这些蛀虫手上!” 李广应声回道:“臣回去后就同监御史一起去严查,陛下大可放心!” 监御史与太守、都尉三者为一郡之三大长官,太守位最尊,都尉次之,监御史再次之。 既然他有这个允诺,刘彻也不好紧抓着这个不放。 矛头一转,刘彻又是问道:“年逾古稀的老人,你们又有没有关心呢?” 李广哑然。 看到这个反应,刘彻就明白了,肯定是没有的,内地郡都没有做到位的事,更不要提边郡了。 “老有所依这很重要啊,先秦时期兵连祸结没有关心到这块,先帝虽有些关注,却等同于无,长久下去,连壮年之人都只能够温饱,那些个老弱又该如何自处呢? 朕这次游历,虽是闲游,但也有查探民情的意思,这些问题,都摆在朕的面前,等而观之,这些也是你们地方官员或者朝廷上下大臣,需要应对的问题。”刘彻幽幽叹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在敌营心向汉 皇帝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与无匹气量,李广自然欣喜,可摆在面前的困顿,同样不小。 这可是国策啊,哪里是他一个小小郡守所能说清的,通武不通文,李广此刻也是头大。 但陛下所说又字字珠矶,李广面色凝重地慢饮一杯茶后道:“郡内库仓也不丰足啊,毕竟是边郡之地,虽有不输大半内郡的繁华,可连年征战与养兵,底子终是差些。 钱倒是拿得出,可这粮的话,顶多能支持发放开支所用一次,也就是半年,但一年分两半年,另外半年,臣却是无能为力。 兵将消耗大,食量也大,余下之粮,只能勉强让他们温饱了,兵者国之重器,臣不能因噎废食!” 这个问题看起来困难,其实也不怎么费功夫,粮的话,交给大司农桑弘羊周转一下就行了。 “蜀地水多气候温润,是产粮宝地,粮食更是富余许多,还有那南越闽越之地,当之无愧的鱼米之乡,只是未开发完全而已,朝廷既已接手,自是不缺粮货。 大司农知道朕的意思,便会输粮过来,你不必担心粮食不足。 朕也只是先在上郡开开先河,若效果不错,才会推之全国,予万民同庆。”刘彻回道。 踱步数个来回,李广细细想着有什么疏漏之处需要补充。 粮的问题解决了,李广自然不会反对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欢迎还来不及呢。 半柱香过去了,刘彻渐渐有些不耐:“李广将军,你盘算好了没有?” “陛下,其实臣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李广:“那些地方小吏太多,仗着法不责众,会勾结贪污,臣觉得交给他们办这些事,不太妥当。” 刘彻闻言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朕有妙招!这种情况,行连坐之法便可以了。” “什么是连坐之法?” “就是把这些分发钱粮的事交给将士们去办,由正直的千人、军侯之类的军官担任监督人,若是手下人贪污的话,连上一级官员一并处罚,并以此类推。 将士们虽是粗人,但比文官更懂情义,如此一来,既可减少贪没,又能及时拔掉毒瘤,肃清歪门邪道之人混入军营,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彻伸了个腰,顺便做了几个伸展运动,胸有成竹地交待着。 陛下果然不会做没有把握与考较的事,李广心中也是明了。 听刘彻说了那么多,李广反而有一种期待,期待刘彻能给上郡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陛下,臣尝出茶的好味道了,浓而微苦,泛出丝丝淳香!” “哈哈哈,尝出来了就好!” 李广亦是一脸笑意,慢条斯理地道:“臣替上郡百姓先谢过陛下了!” “不必不必……” 怎么还谢上了呢?两个大男人之间搞这么情深意重干嘛?刘彻感觉有些恶寒。 …… 伊稚斜的败逃与逐渐变冷的天气,让汉匈之间的矛盾,以一种不可抗的因素调停了。 遥远的大漠南北之上,依旧谱写着异.族人的牧歌。 此刻的北海如同一位***丰.满的母亲,滋润了郅居河、安侯河和余吾河三条分支。 它们缓缓流过广袤的草原,给了匈奴人绵延不绝的生命,它们冰冻的日子一天天来临了,草原上生机不再,却依旧有着苏醒的张力。 于是,匈奴人幻想着灰黄的狼居胥山开始披上了青翠的绿衣,野草被溶化的雪水催生出嫩叶,在太阳底下装点出迷人的秀色。 在这样的日子,张骞的心就像冰凉的余吾水一样缓缓流淌。 这不仅因为纳玛为他生下了怀有身孕,而且他为此也获得了在各部落间行走的自由。 这儿谁都知道,左骨都侯的姑爷是一位成熟干练的男人,他不仅学会了匈奴的语言,而且把汉人的风俗间接引向了草原。 他可以大嚼大咽半生不熟的肉块,也可以一碗碗地畅饮马奶酒,他每天骑着他的红鬃马,与纳玛奔跑在草原上,而他们的身影总是招来姑娘们羡慕的眼光和银铃般的歌声。 每天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牧,那样她会因为看不到他而心神不定,所以张骞离她从不会太远。 她也不要他为自己的家族做出什么承诺,她担心这会让心里一直装着长安的张骞感到不快。 她每天都会变着法儿做各种珍肴美味,然后就在穹庐里等他回来,尽足了妻子的本分。 她也知道,张骞不会永远留在余吾河畔,一有机会他就会离去的。 张骞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了,庄重地问道:“纳玛,你想好了么?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 纳玛很严肃地点了点头道:“纳玛早就打定主意,夫君走到哪里,纳玛就跟到哪里,决不背弃诺言。” “可这里还有你父母呢!你和我不一样,我对汉朝的归心无比炽热,可你不同,你的父亲不会让你跟我走的!” 纳玛咬着嘴唇沉默了。 草原的牛羊肉给了母亲旺盛的生育力,仅哥哥就有七个,但女儿却只有她一个。 跟张骞远走他乡,到遥远的异乡汉朝去,她的心又怎能不牵肠挂肚呢? “一口唾沫一颗钉,纳玛怎么可以不顾新婚之夜的盟誓呢?”纳玛用这样的话为自己寻找理由。 但是她至今也没有把心思告诉父母,这一半是出于对张骞行踪的保密,一半是出于女儿家的柔肠,她不忍心父母遭分离的痛苦。 有多少个大风的夜晚,烤着暖烘烘的牛粪火,喝着香甜的马奶酒,纳玛都想说服张骞留在草原。 可当她看见张骞梳理汉节旌髦的专心致志,听他唱着故乡的歌谣,念叨着陛下以及故乡的那种专注,她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张骞是她救下来的,纳玛与他的相恋如同烈火,短时间内便不离不弃,尽管这一路会很凶险,她依旧没有被吓倒。 张骞又怎么会读不懂纳玛眼中的意思呢?可他是一个志在千里的男人,他不能让女人的温柔消磨了自己的意志。 有多少次,他都试图悄悄地离开纳玛,与堂邑父和兄弟们一起逃走,但是堂邑父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争端创造了机会! 张骞能踏遍万里之遥,有许多超越常人的见识,又怎么会读不懂纳玛眼中的意思呢? 可他是一个志在千里的男人,他不能让女人的温柔消磨了自己的意志,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 有过多少次,他都试图悄悄地离开纳玛,想要与堂邑父和兄弟们一起逃走,但是堂邑父却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使君纵要离开,即便是瞒了任何人,都不可以辜负纳玛,她是真心待你的。 再说,没有纳玛的帮助,使君和我们能离开单于庭么?” 此刻,张骞看着身边并马走在草原上的纳玛,心头有了许多想法,是啊,她和自己有了个孩子,却从来没有提让他留在草原上的要求。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任何伤害都是一种罪过,他那里能够忍心呢? 唉!小鹰长大了,总有挣脱温室,单飞的一天。 纳玛既然跟定了张骞,就注定要将自己的命运完完全全地交给眼前这个高大的汉子。 可爱可敬的她用马鞭轻轻地敲打着张骞的肩膀道:“骞!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千万不要动摇了纳玛的决心。 趁现在大单于放松警惕,我们早些走,要知道,你还担着皇帝的使命呢!你得离开,去追寻自己的故土!” “纳玛!谢谢你!” 牧羊犬“汪汪”的狂叫,片刻功夫,左骨都侯的穹庐就到了。 听到犬吠,一位卫士警觉地按了按腰间的刀柄,看到是纳玛和张骞,立即上前迎接。 张骞点了点头问道:“左骨都侯大人在么?” “在。” “请禀告大人,就说张骞和郡主到了。” “请姑爷稍待,我这就去禀报。” …… 不多的功夫,也就一会儿之后,张骞夫妇就已经坐在大帐的地毡上喝着马奶酒了。 左骨都侯眯着眼睛打量着小夫妻俩,饱含笑意。 对汉朝近来强盛,属于对强者尊重的仰慕使他对女儿的婚事还算十分满意,对张骞的情感也亲近了许多。 他慈祥的眼睛闪着光彩,问道:“阿爸的小儿子呢?” 纳玛答道:“他到草原上骑羊去了,有人陪着。” 左骨都侯点了点头,连声笑道:“好!好!匈奴人都是从骑羊开始,直到跃上马背,这样才算完成一个男人的成长过程。 你要为你弟弟准备好弓箭,还有我将来的孙子,他要是不会射箭,不会打仗,就不能算是匈奴人!” 他忽然意识到张骞已做了他的乘龙快婿,才反应过来,也不免为自己的失语而尴尬。 他打着哈哈就转移了话题,表示了对汉朝人的兴趣,问道:“长安里的孩子都是从读书开始明白世事的吧?” 张骞摇了摇头:“不仅是读书,长安的贤士们个个都是剑术高手,只会读书,不会舞剑,同样会被人瞧不起的。” “哦?”左骨都侯捋了捋灰白色的胡须道,“贤婿言之有理,我的孙子也要会读书懂智谋才对!” “左骨都侯大人说得对。” 张骞说着就为左骨都侯斟满马奶酒,然后双手递了过去。 就在左骨都侯接过银碗的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他们此次登门拜访,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纳玛!张骞!你们俩今天来找我,不单是为了喝酒吧?” 张骞不说话,望了望身边的纳玛。于是,她的身体往张骞身边靠了靠,很亲昵,很温顺地同阿爸说话了。 “冬天到了,我家的羊现在已经有了上千只,马群也扩大到了几百匹,现在余吾河畔聚集了太多的穹庐,大家挤在一起,消耗太快,用不了多久,这山就会变得光秃秃的。 所以女儿的意思是说,我们能不能将羊群赶到更远的地方去呢?” “那你们想赶到哪里去呢?” “我们想越过安侯河,到涿邪山北的匈奴河畔去,那儿的环境也是不错的。” “那里距单于庭可是很远呀!” “那又有什么呢?” 纳玛抚弄着胸前的头发开口说:“咱们匈奴人从来不都是逐水草而居的么,还会怕离群?” 左骨都侯迟疑的目光,如刀子般锐利,扫视着女儿纳玛,那意思很明白了,最要紧的就是她的丈夫,一个有着汉使身份的人,如果单于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他才是重点看护对象! 纳玛知道父亲的担忧,正要说话时,却听见了帐外那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人不顾卫士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左骨都侯的部将、心腹,他这次过来,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说在余吾河畔放牧的须卜氏和丘林氏,为了争夺草场又发生了争斗,双方都死了好几十个人,早有人飞马向报告单于去了。 此刻,左骨都侯听了心立即沉重了下去,须卜氏和丘林氏是匈奴最大的两个部族,他们之间动起了干戈,这对整个匈奴来说都是不幸的。 右骨都侯叹息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还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部将正要回话,被进来报告的亲卫打断了,说单于现在正传大人速去议事。 左骨都侯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就再也没有心绪去与女儿和女婿叙话,一心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而这消息却让张骞心头一亮,他觉得这个时候,说明机会来了。 左骨都侯上马后,一路骑行来到单于帐下,事实上,他并没有向单于提出张骞一家迁移的事情。 但在喧嚣的争吵声中,他却以“丞相”的身份再次表现了大度和忍让,他向单于提出,让他整个家族都迁到涿邪山北的匈奴河畔去。 他放弃了肥沃的土地,而是去做一个开拓者。 这个请求感动了伊稚斜,他不但允准了左骨都侯的请求,而且在其他人面前盛赞他的高风亮节。 这一天过去的很快,夜幕慢慢笼罩了草原,狼居胥山凝重的身影在单于庭的北方恰好组成天然的屏障。 余吾河水的声音穿过干燥的风,在各个穹庐间回荡,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苍狼的长鸣,平白间直接给草原平添了几分略显沉郁的恐怖。 张骞从穹庐中拿起昼夜相伴的汉节,紧紧地贴在胸前,心绪开始平静下来,但心中却慢慢的充斥了热血。 许久了,他都很久没有这样感受作为汉使的神圣感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长亭外古道边 他很明白,从这一刻起,他将恢复使节的身份,一旦成功,他便会结束这段屈辱而又美好的时光。 因此,当纳玛提出替他持汉节时,他笑着婉绝了:“谢谢夫人,我离开长安时,曾经向陛下承诺过,人在汉节在,这汉节只能由我自己来拿,所以……” “纳玛明白了!这是属于你的荣耀与使命,我不能代劳。”纳玛吻了吻张骞的额头。 “时候不早了,夫君该起程了。” “你的兄弟们呢?他们在哪?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早随马队练习骑射走了。” 张骞深情地望着身边熟悉的一切,月色下的草原,刚刚灭了火的穹庐,还有那刚刚被赶出圈的牛羊。 纳玛怀孕才一两个月,所以肚子还没有鼓起,只好照顾得当,坐在马上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马后,他对身后的纳玛道:“走喽!” 在这凝重的夜色之中,他看见了什么,他看到当年跟随他的队伍,再一次重新集结到了一起。 那些长长的马队变短了一大截,但马队还是有十几人,依旧一字儿排列在他的面前,而他宝贝的红鬃马就神骏站在队伍的前头。 看到这些兄弟,他此刻倒是百感交集,心中伤痛不已。 五六年间,有多少兄弟先后离去,或病死,或战死,或融合当地、溜走,而现在同他一起重登征途的不足二十人了。 而就是他们也都风华不再,失去万丈豪情,也有人同他一样娶了异乡的女子,但是他们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大汉,也没有被羊群和家庭所羁绊。 现在他们义无反顾地集结在汉节之下,他从心底便感谢他们,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迅速地走到红鬃马旁,那马就昂首抬头,用宽大鼻翼亲昵地蹭他的脸颊,而他张开双手,重复当年的动作,轻轻地梳理战马的红鬃。 仿佛看见陛下,当年骑着它飞驰在上林苑的身影,又似乎看见长亭外古道边送别的场景,让人充满着追忆。 他知道,这手中的汉节,这身边的战马,是他滞留匈奴大半年来的全部精神支柱,他不肯简单的死去,为着就是有朝一日带着汉节回去。 “从今日起,又要辛苦你了。”张骞转过头去,深情地对着纳玛道。 这时候,堂邑父来到身旁,小声问道:“使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自己的安全不可忽视,否则我们对不起汉节,也难以完成使命,面对列祖列宗也抬不起头。” “请使君放心,兄弟们带着必须全部安然的信任,上苍会保佑咱们的。” 这时候,他也十分感谢堂邑父,在五年多的漫长岁月里,是他陪伴自己,排解了自己的惆怅。 是他建议自己与纳玛成婚才得以使匈奴人放松了警惕,又是他在自己即将开始新的远征时,暗地召集了队伍,安排好一切之后,才有了今日的一线希望。 目光在前方聚焦,张骞朝着马队发出了低沉却是坚决的命令:“出发!” …… 十里外的穹庐中, 一支几百人的人马在外面聚集,这些,张骞却没有发现。 “他们真的想逃走?” 左骨部侯朝自己的小儿子塔尼问道,面露怀疑之色。 “阿爸想来也是早有预感,要不然为什么会聚集一支这么大的队伍呢?”塔尼撇撇嘴道。 “当初他们向我提起请求的时候,我便已经开始注意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看来这张骞一直没有想归顺我草原人的手下。 也罢,现在他都想跑了,我得出兵把他们抓回来才是!”左骨都侯抚须叹道。 塔尼今年刚好十六岁了,他现在对一切事都充满斗志,如今有个汉朝人想把她姐姐拐走,他自然不答应,即便张骞是他的姐夫。 他直接请命道:“阿爸,让儿子带兵去抓吧,姐姐居然跟他跑了,背叛了咱们,这也是不可原谅的!” 左骨都侯恨恨道:“塔尼,你的姐姐没有做错,你得记住,咱们草原人的女人,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服从她的丈夫! 这肯定是张骞他自己的主意,看来半年前教训的还不够,哼!抓回来了,还得再训他一番! 身份再高的奴隶,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奴隶而已! 你就跟着我去,你还得好好向你的哥哥们再学学才行。” 爽朗的空气中,开始出现呼啸的风,几百人的马队掠过黄沙,带起一阵尘土,慢慢消失在转角处。 张骞一行人很顺利,当然,是一种异常的顺利,他们居然不需要绕过哨兵,轻而易举地穿过去了。 这足以麻痹许多人,以为逃在有望,但张骞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危险了,他们可能逃不走了。 凭借敏锐的嗅觉,他下令加快了速度,争取早点离开匈奴人的辐射范围。 可惜的是,两个时辰后,当左骨都侯所领数百人马堵在他们前方时,他颓唐了。 原来,自己还是没能逃脱掉匈奴人的视线之中,从一开始,他就步入了一个误区,其实他的计划不够完美…… 反抗,只会造成无谓的死亡,被抓但不投靠,还有一线生机,更何况,弟兄们还有自己,还带有妻子。 被人从马上拖下来,张骞还护着纳尼,不让她被摔伤。 这一幕,左骨都侯看到了,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但转瞬即逝,眼中重新充斥着冰冷。 “跪下!跪啊!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匈奴人的大当户一脸凶相地对着张骞怒喝道。 张骞对此置若罔闻,想让他给匈奴人下跪,除非他死! 只跪天地、父母、汉朝君王,这就张骞一直以来的底线,更别说他是汉朝的使节。 “好啊,原来还是个硬骨头!让你逞能!让你逞!” 伴有一声声叫骂,那大当户提起马鞭便往张骞背上打去。 啪!啪!啪! 张骞痛地双眼瞪大,变红,可他依旧没叫喊一句,只是喘着粗气。 身后的堂邑父一众人目中喷火,但他们被匈奴人用刀驾着脖子,只有泪水无声的流淌。 纳玛心疼无比,痛哭着往左骨都侯跑去,哽咽道:“阿爸,都是女儿的错,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左骨都侯目光微缩,一声不吭。 “住手,别羞辱使君了,你们这群禽兽!” 右侧的一个汉人忍不住了,挣开匈奴人的手,大喝着往张骞跑去。 行不过五步,便被身后的匈奴人捅了一刀,满面扭曲的他栽倒在地,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愤。 “张磊!” “大磊!” “磊子!” “……” 一众声音涌入张骞耳中,仇恨在胸中积攒,他终于松口了,发出怒吼! 左骨都侯这才快步走了过来,瞪了那杀人的匈奴一眼后,大声喊道:“别打了,都给带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对西域的野心 火把下,是背上血渍未干的张骞缚在马上,那张呆滞的脸。 兄弟又少了一个,还是间接性被自己害死的,他还记得,前几天张磊才和他说起想念故乡,想念母亲,可今日这个朴实的族弟,便遭此死劫。 “骞儿啊,小磊就交给你了,他要是回不来,我可要找你算帐!” “小磊他性情鲁莽,但他像我张家的汉子,宁折不弯,你要多提携提携他啊!哈哈哈!” “此去一路风雨兼程,少不了磨难,你们兄弟俩要相互关照!知道么?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族叔的话一句一句地在脑海掠过,想到那些简白的话语,张骞悲从心来,又是泛起自责。 “山爷,张骞对不住你,小磊,骞哥有愧于你……”张骞双目紧闭,喃喃自语着。 远处有狼嚎在寂夜猝然响起,一声连着一声,极尽阴森。 月挂正中,莹白色光华加上野狼影子,衬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惧。 这种时候,左骨都侯抑或是在场匈奴人都知道,他们得加快速度回去了。 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亦是老练的猎人,这种狼嚎分明是呼朋引伴,围攻的号角,不能够久待。 若是上千人的军队还不用怕,狼群不会傻到攻击势均力敌的对手,能够对付弱者,自然是极好的。 但这是两三百人的队伍,没必要去冒这个险,因为黑夜,是群狼乱舞的时候,是狼眼闪烁的象征,是化身杀手的代表。 不过直到回到领地,狼的踪影依旧没有出现,事实证明,这是虚惊一场。 其实狼群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野羊群,坡地的另一边,一场狼群的猎杀正在上演,而幸免于难的羊,无一例外,皆是羊群中的强者。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大自然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 左骨都侯没有理会女儿哭的是如何声嘶力竭,一个命令下去,以张骞为首的汉人皆被殴打了一顿,然后直接被软禁了。 纳玛被她阿妈带走了,照她这么折腾下去,非得气死左骨都侯不可。 …… “兵法云: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 “法令孰行,赏罚孰明,乃阵前统要。军前无亲缘,临战无父子,违令者斩。” 清脆的女声习读着一卷兵书,美丽的脸蛋上存有几分明悟,飘渺的气质,带有几分谪仙子的意味。 一百里外, 这个骑马的女子正在草原上落脚,夜已经深了,不适合再走下去,她得先休息才行。 戈是为张骞来的,她也觉得通过分出去一部分,更加好逃一些,在王帐前,她也曾为左骨都侯的请求而投了赞同的观点。 从上郡回来之后,没了绿珠,戈多少有些不习惯,现在也差不多调整过来了。 大单于联合族老对她施压,责怪了她不告而别毫无音讯,所以把她教育了许多天,最近才得逃脱那些老家伙的耳提面命。 伊稚斜连打几次败仗,忙着平衡诸部落的动荡,也就没时间限制她的自由,再加上匈奴人对她的听从,所以戈并未受到太大的阻力。 她之所以想要救张骞,无非是报恩而且,上次的事情,她可是欠呼邪一个大人情,再说那锦囊本就是属于张骞的,她用了才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只是这次麻烦看起来挺大,经过推算,能不能救到人,结果居然是前途未卜。 但她不想放弃,她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再说依她的身份,就算是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 西域是一条路,丝.绸之路! 这个刘彻早知道了。 所以能尽早打通,就得趁早去干。 第一站就是楼兰,而楼兰的楼烦王就是个墙头草,刘彻得恩威并施,才能让他甘心做汉朝的藩属国。 这其中的恩这一关,还得由马志宇夫妻去沟通才行,诺贝毕竟是楼烦王的独女,这一层关系,不用一用,怎么说得过去? 召他们过来,自然少不了送信,这个信使可以是小卒,当然也可以是朝廷要员。 所以说,刘彻把主意打在了汲黯身上,反正他送过一次,有些经验,而且刘彻还想把他支走,正好让他去上任一郡之守,此时刚好。 文官嘛,总喜欢来点仪式感,汲黯这家伙,是穿着一身极其正式的官服来见刘彻的,在这村舍里,就显得突兀了。 瞄了一眼他规规矩矩的样子,刘彻哑然失笑道:“江湖之远非朝堂之上,汲大人,你这就很怪异了。” “让陛下见笑下,臣喜欢循规蹈矩,做一些臣认为对的事情,而且臣所做之事,皆无大碍。 昔日孔子有语曰礼不可废,孟子亦有赘述,方今……”汲黯扫开衣角,喋喋不休的道。 “哎,打住打住,还没完没了你,今日朕找你来,只不过是有件事想交代你去办,不需要扯这么多大道理,朕可没功夫听你说那些圣贤之言。” 倔地和头毛驴似的,刘彻当时就不乐意了,整得像进了传销组织。 “不知是何事?” 调整状态倒很快,转脸间,汲黯就一副悉听尊便,可上刀山可下火海的样子。 刘彻沉吟一会儿道:“马志宇这个人你可认识?” “行长么?” “嗯?” “哦,陛下暗线布的官行民行影响力那么大,臣又不是瞎子,马行长还是多少认识的,论起官衔来,可与九卿之一的大司农相提并论,不是么?”汲黯嘿嘿直笑道。 没想到这些都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看来汲黯还了解过具体的东西,这人倒也不全是个愣子。 “对,就是他,朕有一封信要交给他,事关重大,让别人去送信朕又不放心,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汲大人刚好方便。 恰巧朕还有个任命诏书给你,朕命你即日上任东海太守,送完信之后,你直接去赴任就可以了。”刘彻从桌子上拿起一密封信件,递到了汲黯手上。 汲黯接过,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担当重任。 半响过去了,汲黯才认真回道:“不辱使命,臣接旨!” 第三百二十六章 漠南清扫行动 是日,汉关有雨,只不过是一场冷雨,在来往马匹奔腾中,渐渐失去了淋漓。 这场雨是一个预兆,冬日真正降临前的最后一场冷雨。 汲黯走了,带着刘彻的嘱托离开。 次日,阳光再次笼罩大地,但却没了温度,带不来多少暖意。 大漠之上,一支汉军再次出现,带着锐意与进取。 “匈奴人散斗之时,向来神出鬼没,咱们要防止他们偷袭。” “诺!” “现在士气如何?有没有人喊过一声苦?” “禀报将军,现在大家都士气高昂,大家都说,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与匈奴人打过仗,特别是前几次交战,占足了便宜。” 卫青笑道:“你小子倒会说话,嘴皮子利索,去吧!” “诺!” 回到帐中,卫青无一丝倦意,他传来一众随从的长史、东部都尉、上谷太守,待大家坐定后,终是有了话意。 卫青问道:“我军连日与匈奴作战,捷报不断,不过下一步我军该如何动作,不知各位有何想法?可否叙述一番,我听着” 那长史任重山四望,见无人说话,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多日鏖战,行军甚急,将士疲惫,依下官看来,把匈奴赶出漠南上谷,驱逐到长城千里之外,也是指日可待。 眼下不如在祁地稍事休整,再作打算,将军意下如何。”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为今之计,就要一鼓作气,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匈奴之所以屡犯边陲,在于我军总是满足于将其阻挡在长城之外。 现有了大好机会,未何不扫清他们在漠南的一切据点呢?陛下可是有意于西域的,不断隐患怎么行?” 开口说到这里,卫青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望着帐外渐渐出现的曦光道:“诸位,据细作报告,如今匈奴人正在考虑的是如何退兵而不是与我军作战。 如今敌人要退出谷地,只有水河峡谷一条路可走,如果我军放出休整的消息,而暗地设伏于水河两岸,则必可致敌于死地!” 他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这一路上,他们见识了卫青宏大的战略目光和精密的临阵布署,他们虽然从军多年,现在也不得不对卫青刮目相看了。 于是一连几天,汉军营门紧闭,远远望去,不少将士在玩“投石”的游戏,不断传来笑声和呐喊声,显得十分松懈与惰怠。 城内的士卒在市令的带领下,到处购置好酒好肉,街市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呈现出了大战以来从未有过的热闹。 而此刻,一个假冒的卫青出现了,这个“卫青”由太守陪同,堂而皇之地到就近一处边关县城北面的马市上挑选马匹。 太守赞道:“如果没有卫将军重创匈奴,女祁县至今恐怕还是战云密布呢!卫青该受一拜!” “卫青”摇了摇头道:“说战云散去还为时过早,现在我们这不也是迷敌之策么?结果,还未可知呢!” 两人相视一笑,向前走去。 行至半里地“卫青”来到一匹马前,伸手托起马头,掰开马嘴,饶有兴趣地看了许久,才问向一旁的马主人,抿嘴道:“请问这马是从何处来的?” 马贩子急忙近前,忙不迭地介绍道:“这马是从匈奴国来的,是匈奴马与大宛马交配而出,脚力好,速度快,是一匹难得的良马!” “比之关中马如何?” 马主人看了看“卫青”,觉得好像遇到了行家,知道他也懂一些辨马之术,于是又多了一些话:“看客官的样子,一定见过不少马。 这马可比关中马好多了,它是有三大的,体格大,蹄子大,眼睛大,跑起来不仅速度快,而且平稳一。 通常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匈奴人就称之为神马。 客官若是骑这马打仗,一定是百战百胜,如果是用这马作跑商贾运货,更没得说,一定会财源广进。”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中年汉子走过来拉着马主人到一边,一惊一乍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位买马的人是谁?” 马主人大声嚷嚷:“还能是谁?不就是个马贩子吗?整那么神秘干嘛?” 那人压低声音道:“你看走眼了!” “怎么了?” “你瞧那人的气度,像是做生意的么?你可真没眼力!” 那人故意打住话头,见马主人抓耳挠腮,一副焦急的样子,于是才满意一笑。 几分神秘地告诉他,“他就是近日追击匈奴人的车骑将军卫青啊!” “啊!”马主人惊叹一声,“这么说,在下是遇见贵人了么?” “可不是么!” 听说是与皇帝陛下一同征战匈奴,进番大战的卫青,马主人油然生出敬意,他略一咬牙,便拉着马缰来到“卫青”面前。 慷慨无比地道:“将军驱除匈奴人,救边民于水火,小人就将这马献给将军,请将军笑纳。” “卫青”见状,忙想要摆手谢绝。双方拉扯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在推拖下,小付一笔钱后,“卫青”收下了此马。 而这一切,经由有意的宣传,早就有细作飞马驰报呼韩浑琊去了…… …… 张骞的事,不难打探,戈来到左骨都侯领地后,便得知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昨天逃过一次!只不过最后还是失败了。 想来那张骞对汉朝的感情是极深的,难怪那个锦囊一出现,汉朝皇帝会一眼便认出来,这么忠心的臣子,谁会不重视。 婉言拒绝了左骨都侯的宴请,戈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见张骞一面。 左骨都侯沉默了,大祭司给的理由并不能让他满意,但片刻后,他还是同意了,反正人丢不了。 不过在路上,戈碰见了一位女子,恳求她带上自己去见张骞。 原来纳玛一直在门口跪坐着,帐内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戈还是带上了她,因为这个女人也的确可怜,被夹在了父亲与丈夫之间,苦苦周旋。 不过这次探望的结果不怎么样,张骞一言不发,即使是纳玛在面前,他也只是情绪略微波动了一下。 他陷入了思维误区,凡是匈奴人,都不受待见,而纳玛竟也在范围之内。 第三百二十七章 龙城卫青飞将李广 呼韩浑琊中计了,他误以为卫青不在谷地附近,不会围堵他撤离。 自知逃之不掉,被迫再度发起突围,双方将士陷入拉据战。 匈奴人不要命的打法,把卫青弄了一个措手不及,一路的掩护一路的追击,到最后,匈奴主将呼韩浑琊还是带着残兵驱马逃走了。 谷地处处是尸首,以及游散着不肯离去的马匹,这片土地上,经历了一场血战,溪水是红色的,诡异的很。 行走在谷地之中,习惯了生死的卫青满面淡然,在将军的世界里,只有胜与不胜,其他的,都不太重要了。 一位军掾前来报告:“此役斩匈奴人首级千余人。” “我汉军伤亡情况呢?” “我军也有三百名将士阵亡,二百多名重伤。” “五百多条生命,就这样完了,战之勇之,亦是祸之仇之!”卫青长长地叹息道。 顿了顿,卫青嘱咐道:“无论是我军还是匈奴军阵亡将士,都要好生掩埋,虽是敌军,但同样是为国而战,你记住那些将士的名字,本将还要为他们请功!”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卫青他并没有就此收兵的打算,一天以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北逃的匈奴军,长驱直入一直到达了大漠腹地。 六天以后,汉军的铁骑就第一次踏入了匈奴人祭祀天地和举行部落会盟的龙城(其地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鄂尔浑河西侧的和硕柴达木湖附近)。 这个时间提早了很多年,事实上,但使龙城飞将在这句诗,龙城飞将一直指的是卫青与李广二人,卫青是龙城,飞将是李广,而非李广一人,李广还一辈子,从来没有打到过龙城…… 自从高皇帝和亲以来,在匈奴人的印象之中,好像只有他们的铁蹄踏进中原的记录,还不曾有过汉军长驱直入,直取龙城的故事,这块圣地竟是被卫青给攻破了。 匈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懵了,他们来不及组织抵抗,便仓皇地败撤往大漠深处去了,于是便将一座空城留给汉军。 尽管如此,还是一场大胜,这毕竟是汉军扬眉吐气的又一次奇功。 他们将旗帜插在高高的土城墙头,借此来欢呼自己的胜利。 他们发现,匈奴人祭祀天地的“圣城”,竟是这样的简陋和荒凉。 别说楼阙嵯峨,更不用说城门堂皇,就连一块像样的大块城砖都找不到,四处留下的只是穹庐拆除时的痕迹,十分粗糙。 卫青的行营就驻扎在龙城东北,那块城墙脚处。 在刚进城的时候,李晔就部署好了岗哨,随后卫青他自己就亲自来布置行营了,动作流利,不一会儿,一切准备待续。 黑夜中,他在帐中摆上案几,点燃了灯火,他熟练地摊开《孙子兵法》,那是皇上赐予韩安国的,在出征之前,韩安国就转赠给了卫青。 在屏风挂上行军图,图上的方位表明,他们离长安已经很远了,但于卫青看来,为将者必定作开疆利器,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在帐内铺上了一张地毡,以供参加议事的各路部将就坐近前。 其实,在场诸将,论起年龄的话,李晔要比卫青年长将近十岁左右。 不过这一路打下来,他被卫青的韬略折服了,他觉得作为军中幕僚,能为卫青做这一切,就是忠于陛下。 李晔刚刚收拾妥当,卫青就从门外进来了,他连忙上前施礼。 卫青看着帐内的一切,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他十分看重李晔,并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听取他的见解。 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其他三路统领,传过来的消息,也就是战况。 “两位公孙大人和李将军有消息么?也有些日子了。” “将军!” 李晔不知该怎样把知道的情况告诉给卫青,他的声音沉重了。 “怎么了?” “虽说我军此次出征已获大胜,然从其他三路传来的消息却并不怎么乐观,或者说不怎么光彩。 公孙贺将军刚出云中,就遭遇了伊稚斜的阻击,经由牵扯,双方虽无伤亡,然匈奴骑兵的速度很快,为汉军所不及,所以公孙贺将军只能望敌兴叹,无功自守。 公孙敖将军则为敌所败,损失惨重,几近全军覆没。 最为惊险的是李将军李广,他沿用以往的经验,太过自信,以至于失去先机,竟然是迷路了。 不过好在李广将军动作迅捷,短时间内便转战千里,从另一侧击退了一只匈奴的小股部队” 听完李晔的叙述,卫青睁大眼睛惊道:“这么说,其他三路都出师不怎么顺么!” 他颓然地跌坐在地毡上,良久没有说话,这分兵之计,确实不怎么样。 因为对刘彻来说,他想要的不是局部的胜利,而是要全局的结果。 因此,将士们用血换来的战绩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小胜,并没有实现陛下的意图,好在匈奴人也都退走了,从大局来看是完成了任务。 不仅如此,他觉得战场形势骤然变得对自己十分不利,他似乎是吸引了单于与众王的火力,现在要尽快做出部署才是。 卫青沉吟片刻后:“事已至此,中郎看当前战势如何?” “其他三路的失去部分据点,导致我军似成孤军深入之势,倘若匈奴人回过神来,集中兵力收复龙城的话,我军必然危机四伏! 依下官之见,今夜就应疾行撤回上谷,以求功成身退。” “我也是这样想的,此次出兵,我军败于节制分散,各自为战。 回到上郡,本将一定要明奏陛下,换一种思路克敌才是,好在陛下交代的已经完成了。” 说到这里,卫青立马站了起来,果断地对李晔下达命令:“传令下去,今夜二更造饭,四更撤军,有贻误者,斩!” “诺!” “慢着!让军中市令将酒肉分发下去,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再行撤退,还有的话,便简单多了。 留十面军旗,插在龙城高处,给敌军造成我军驻扎的假象。” 李晔走了,卫青的心躁动起来。 这连日里来,纵横驰骋的场景,对中途撤军的些许扼腕,交织成复杂的思绪,情感变得多样且纷乱。 他走出帐篷,抬眼望去,天空像面前所见之物,似一张巨大的穹庐,笼罩了茫茫的草原。 一个时辰过去了, 将士们埋锅造饭的炊烟阵阵飘来,使卫青的眼睛有些酸涩,从浓浓的夜色里,还传来狼群呜咽的声音。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与楼烦王的联络 “《管子》曰:一农不耕,民有饥者,一女不织,民有寒者。 又有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丈人也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传曰:人生在勤,勤则不匮。古语曰:力能胜贫,谨能胜祸。 盖言勤力可以不贫,谨身可以避祸故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国以富强,秦孝公用商君,急耕战之赏,倾夺邻国而雄诸侯。 怎么样,马叔叔说的这些话,去病你听懂了多少?” 手捧着一卷书,马志宇望着乖乖坐在蒲团上的小霍去病,笑吟吟地问道。 他是好不容易才闲下来的,整日忙这个忙那个,难得的闲暇时间,如今用来教两个半大的小子学文。 自从担当重任,马志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那便是肚子里面没货。 于是一头扎进书卷之中,通过勤学,也算是小有斩获,用来教六岁左右的霍去病与自己三岁半的儿子,自以为还是足够的。 除了能听懂后面的例子,前面的那些道理,小霍去病是听不懂的。 此时他摇了摇头,小脸不解的样子:“马叔叔讲的,有浅有深,我得记下来回去温习!” “记下来?” “嗯!”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奇儿你听到了没有,要向你去病兄长学习,你看他多认真!”马志宇点头道。 “母亲说了,父亲的学识只是半桶水,刚刚入门,她不让我多学,听着就可以了!”马奇扑闪着眼睛,小声回道。 马志宇捂面怪叫,直呼妻子不给他面子,刚才严师的形象瞬间崩塌,惹得小霍去病两人嘻嘻直笑。 “你母亲还说了什么?”马志宇突然转头问道。 “没……没了……” 开玩笑,就算有也不能说啊,马奇虽然小,但还是知道如何规避风险的。 “那继续学!” “嗯……” “圣人不耻身之贱也,愧道之不行也,不忧命之长短,而忧百姓之穷。 是故禹为治水,以身解于阳盱之河,汤由苦旱,以身祷于桑林之祭。 神农憔悴,尧瘦癯,舜黎黑,禹胼胝,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忧劳百姓亦甚矣。 故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四肢不勤,思虑不用,而事治求赡者,未之闻也。 天为之时,而我不农,谷亦不可得而取之……” “打住……” 正讲得起兴的马志宇,突然被打断了话语,抬头一看,正是妻子。 “有你这么教孩子的么,你看他们都快睡着了,真不靠谱!”诺贝白了马志宇一眼道。 马志宇讪笑:“额,还是改天请个夫子吧,我也不懂教人习文读书,这样下去,准会误人子弟。” “行了,汲大人还在正堂等着你呢!人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个汲大人?” “还能有谁,那个曾经在朝堂公然与群臣争辩的汲黯汲大人呗!” 马志宇一听,心里一阵惊奇,喃喃自语道:“他来干什么?” “孩子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马志宇说完就往院子外走去。 “姨娘,马叔叔不教了么?那我和马奇弟弟去玩骑射去了!”霍去病眨巴眨巴眼睛笑呵呵地道。 “骑射?你们这两个小不点,骑什么射?” 就他们俩的个子,还没到自己腰高,还骑射,诺贝颇为不解。 “骑射不一定要真马呀,咱们有木马可以骑,就是它不会跑!” 马奇跑过来,扯着他娘的衣角,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表情盯着她。 “先骑着吧,以后长大了,我给你们俩买一大片马场。”那能不明白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机,诺贝撇撇嘴道。 正堂之上, 汲黯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面上没有表情。 直到马志宇请他坐下,他才回过神来打量了这位手握行会,暗处的掌权者。 “汲黯不请自来,特来见马大人一面,若有叨扰,还望见谅!” 没想到这位知名的“大胆”,对自己这么客气,马志宇反而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只是一介布衣,汲大人何必以大人称呼于我?这叫人怎么担当地起?”马志宇皮笑肉不笑。 虽然说的是谦词,但汲黯一点也听不出来有多少谦虚,暗道这位行长好大的架子…… “其实今日前来,汲某只是个送信的,不准备久呆,送到了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马志宇饶有兴趣地道:“哦?谁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能请动刚直不阿的汲大人,在下倒是好奇得紧……” “无他,当今天子!” “哦,原来是天子啊,什么?陛下让你送信来的?” 皇帝在边关与匈奴人几次交锋,偶有大胜早已传入长安,马志宇却是没有想到,陛下居然有信带给他! 汲黯也不藏着掖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手诏,便放在了桌子上。 马志宇连忙拿过去观看,片刻后才放下手诏,苦笑着道:“陛下还有这个想法,臣看来不得不先放下手头上的事了……” “信已送到,汲某职责已到,告辞了马大人!” “汲大人慢走……” …… 刘彻也没闲着,这几天他派了一群使者与仟吉联系,争取与楼烦王达成一致。 仟吉上次来长安拜访自己,留下的腰牌则是发挥了作用,使者进入楼兰,即刻便与仟吉联系上了。 楼兰国毕竟地方小,不比汉朝家大业大,使者直接被引荐给了楼兰国王,也就是楼烦王,受到了热烈欢迎。 先是讲了各种互通有无,认作属国的好处云云,之后便讲了匈奴做恶多端,汉朝不会与之同。 但事情那里有那么容易,楼烦王又不是傻子,随随便便认个老大,谁知道是不是引狼入室。 不过明面上还是要给足面子的,东扯西扯笑脸相迎,愣是没给个答复。 直到使者说出楼兰公主已嫁与汉朝大臣为妇,楼烦王才失控了,满面讶异与震惊…… 提出要先见女儿再谈其他,一切都有得说。 女儿失踪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焉能不震撼,焉能不想见她? 消息是刘彻要汉使者透露给楼烦王的,使者们自然要向刘彻禀报,于是婉言会向陛下提出请求。 第三百二十九章 白羊王部落 滚滚而去、波澜壮阔的河水,就那么自然地贴着灵武县城向北而去,直到阴山南麓,才曲而东流为北河,勾勒出河南地辽阔的轮廓。 初冬未冬时节,蓝天之下,站在窳浑城头北望,于是就有那阴山托起长城雄壮的躯体,蜿蜒而去。 过了阴山之后,就是广袤的漠南草原,再往北,就到了匈奴的单于庭了。而白羊王的部落,就驻守在这方水草肥美的土地之上。 他们白羊人和匈奴人并不是同一族群,但在心理上却始终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匈奴人也并不希望他们介入汉匈之间的战争,而只想让他们成为后勤物资的补给地之一,所以实际上,他们也属匈奴人的一部分。 在汉朝君臣的心中,白羊人是匈奴的旁系,所以汉匈战争的重心一直都在匈奴人所处的东线,对他们没有多少关注。 不过汉朝虽从来没有将他们视作主要威胁,但从来也没有忘记他们的存在,彻底清除匈奴人再回漠南的可能,便是对白羊王部落动手。 白羊人早已习惯与匈奴人一样将自己视为太阳神的儿女,有着同样的信仰,如同出一支一般。 只不过匈奴人在单于庭举行祭祀仪式、祈祷祖先庇佑匈奴人草肥马壮的时侯,却没有邀请白羊王赴会。 不去就不去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祖先,不去反倒少了许多进贡和那种貌合神离的不快,白羊王对他的部下这般发发牢骚。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种族的根,所以既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在窳浑城外的草原上摆开了盛大的庆典场面,来好好地庆祝。 当月亮还在西天的时候,白羊人便已经拉开了狂欢的序幕。 那肥美的牛羊肉味和着马奶酒的浓香,在空气中弥漫。 欢乐的气氛催开了他们高亢的歌喉,数百人起舞的队伍绕着白羊王的穹庐左右旋转,这真是一个让人心醉的日子。 当太阳露出半个脸庞,草原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之中时,这也就到了白羊人心中最神圣的时刻。 在悠长而又雄壮的号角声中,白羊王和王妃走出穹庐,人群中于是立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大王!大王!” 女奴捧着银盆上来了,白羊王与王妃便先后用从申泽里打回的清水洗了手,然后接过马奶酒,手指尖蘸了蘸,然后直接洒向天空。 当太阳跃上草原边缘,普照世间万物之际,白羊王虔诚地朝着东方顶礼膜拜。 在白羊王的身后,便是那齐刷刷跪倒的族人,他们将脸贴在大地上,感受着大地的脉搏。 太阳于是温柔地将恩泽一缕一缕地投向他们,每个人的眼里,此刻都充满了虔诚。 祭祀仪式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人们又开始了载歌载舞,继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在这天,他们都表现出少有的阔绰与大气、豪爽,他们把大块的羊肉从自己盆里塞到别人的手中,而后又把别人的敬酒大碗里的羊奶酒灌进自己嘴里。 …… 大战一直到现在,刘彻之所以不再亲征,便是给足卫青空间,或是起到历练诸将的作用。 卫青的大帐已经移到了临河一带,而各路将军聚此商议下一步行动。 卫青担心胜利来得太容易会让校尉们轻敌,使战争偏离刘彻的意图。 所以会议一开始,他就将刘彻的战略意图再次摆到大家面前。 “我军夺取临河乃初战小胜,大家切不可松懈。 陛下在发兵前一再明令,其余几路人马领兵少是为长线克制匈奴人回援。 而我们这一路人马责任最重,此战便是要将白羊人赶出河南之地,扫除辽西与上谷之间的障碍。 下一步我军主攻的目标就是巨阙城,此地乃白羊人与匈奴单于庭联系的咽喉要地,事到如今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苏建积累回应道:“我军攻下临河之后,末将曾审问过那些俘虏,听说巨阙在山谷中间,两边山势陡峭,因其状若门阙,故自古以来就有此名。 自战国至秦,李牧和蒙恬都曾在此驻军,也在此抵御外族的入侵。 白羊人复地后,这里就成了通往匈奴单于庭的关口,历来易守难攻,要打起来不能够鲁莽。” “苏将军所言俱实,因此我军只可智取不能强攻,以减少损耗。 这河南地不仅仅有白羊人,还有匈奴右屠耆王部的一部分同样在此长期驻军,只是人少罢了。 我军此前有战俘,一路而来虏达至千人,其间必有白羊人,本将意思是咱们可将前军扮成白羊军,趁夜色朦胧,赚取开关门之便。 只要巨阙一得,白羊人就会不攻自乱,取下更是轻而易举!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张次点了点头,赞许道:“此举确是克敌妙计,只是这喊城的活不知由谁来担任?” 苏建道:“这个倒无妨,末将在夜审俘虏时,有一白羊什长,其祖先乃是一名汉人。 当年白羊复地时,他便莫名其妙地被乱军裹挟到此。 而这多年以来,他一直希望的,便回到中原,此人军阶虽低,却精通汉语与白羊语。” 卫青听了,面色一喜,兴奋道:“那就让他去!” 说罢,卫青就站了起来,在大帐内里踱步了一圈,便在李晔面前站住了。 “李息现在到哪儿了?” “按您的部署,李将军领步兵三万从云中进军,现在已经到了五原。” “好好好!” 卫青的手在五原的位置点了点道,“速将我军取巨阙的意图飞报李将军,要他沿五原至临沃一线西进,形成对那白羊人的包围,张校尉……” “末将在!” “你部明日就移军陇西,负责拦截匈奴左屠耆王部的驰援。” “诺!” “上谷之役之后,陛下要我军多夺匈奴战马。 此次出征,陛下又一再交代,此战除了收回河南地外,就是要多掳匈奴战马以充实我军,用作军马马种,这一点请诸位务必要明白。” “唯!” “传令下去,今夜立时去造饭,子时咱们就出兵。” “是!” 第三百三十章 夷灭白羊部落(上) 为了准备这次大清扫,刘彻几乎调尽了边关的骑兵与后备后勤,就是要集中兵力,争取在入冬之前清理干净漠南的隐患。 骑兵近十万,步兵阻拦与盾防后勤又有将近二十万人,这场大战是空前的,就是要以锐气击溃匈奴人长期积攒的傲慢。 这些大手笔,是刘彻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步步相衔,让匈奴人麻痹于正前方,而忘了防守。 也是,匈奴人欺负别人惯,被人在家门口撒尿,反而手忙脚乱。 卫青一路人马于次日夜中,由汉军前军换成白羊人的衣装,一路奔袭,脚步不歇,于是在第二天卯时就到了巨阙城楼下。 在那若明若暗的火光中,扮作巨阙关主将的白羊什长上前喊话,要守关军士打开关门。 这家伙倒也胆大,样子做得绝了。 是抛下一切包袱在诱敌。 白羊部落的军士借着火光望去,只见夜色朦胧中,一位身着白羊军盔甲的将军威风凛凛地坐在马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唯一遗憾的是,看不太清面目。 倒是演得太好也没几个人欣赏。 那名军士心中不免会狐疑,会疑问,这时候他就朝着城下喊道:“将军不是去祭天地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什长骂了一句,吼道:“汉军都打到门口了,还祭什么天地,扯蛋吧? 大王有令,命我军严把关巨阙城,你这些劳什子,倒是舒服的。 老子奉了大王之令,连夜赶回,你还不快开门?误了大事,老子活剥了你!快点!” “将军一路辛苦,待小人禀明了副将大人,马上就开门。” 效果不错,军士被唬住了,乖乖听话,马上便离开了。 没办法,人是那个人,都见过。 既然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是铁定少不了的。 约莫一刻时间,吊桥终于放下来了,暗中观察的苏建立刻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汉军也趁势潮水般地冲过吊桥,涌入了城内,这不像样子的城池就此沦陷。 巨阙城守军此刻尚在梦中,一个个不是束手就擒,就是身首异处。 大败,这是一场大败。 怪只怪守军没什么防备,副将不太严谨,有些草包了。 一点挑战性都木有。 将士们按照安排,直奔马厩,顺顺利利夺得了上万匹战马。 上万匹战马,何其珍贵,苏建收纳的时候,是笑得合不拢嘴的。 待到东方晨曦初露的时候,汉军的大旗就呼啦啦地在巨阙城头飘扬了,如同一面招牌,十分显眼。 作为全军统帅,即使打赢了,卫青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虽然胜利洗涤了一路的征尘,清晨的太阳也给眸子里投进了光彩。 一切似乎是进入了大好形势! 但这喜悦就像雷电倏忽闪过,卫青的眉头瞬间又紧锁了。 这情形让紧随在身旁的李晔陷入困惑,这是疑心什么了么,还是另有他因? “将军是累了么?”李晔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 卫青摇了摇头:“不!不累!本官是在想那白羊王现在何处?而此地距窳浑大概又有多少路程?” “不足八百里!” “如果白羊王在窳浑的话,一旦他们明白过来的话,一定会集结军队反扑向咱们。 我军不可在此地滞留,留一千五百人在此守关,其余人马迅速南下收复河南地,绝不能给白羊人任何喘息之机。 传令苏建,立即挥兵南进,还有,所有将士的坐骑都得换成匈奴战马才行。” 步步为营,严谨慎重地可怕,卫青果真如陛下所说,有大将之风,李晔心里暗道。 这样的将帅,无疑是对他们极其的负责任! …… 汉军渡过河水,果然遇到了白羊人激烈反抗,而且这是普遍的。 当巨阙城失陷的消息传来营地之时,符离首先便有一个反应,就是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保卫家园。 他的命令在星夜之中,传到各个部落,牧民们意识到,一场灾难正在降临,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汉人狠起来了。 这是以牙还牙,他们心中默念。 而他们,决不能够束手待缚! 白羊部落的汉子们告别了自己的父母,告别了心爱的妻儿,告别了温馨的穹庐与牧场,义无反顾地,向指定的地点去集结。 而那些留下来的妇孺老幼急忙地收拾行装,慌张地踏上了躲避战火的路途。 没什么帮助就是如此,他们得不拌着壮士的手脚。 走,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神圣的太阳神啊!保佑咱们白羊人度过这一劫吧!” 走在人群前面的老者忽然面向东方匍匐在大地上,极尽痛楚。 那悲哀的哭声穿过空旷的草原,传到每一个逃难者的心里,泛起漪涟。 于是,哭声很快地蔓延到各个角落,越发作大。 一直前后照应的部落长老见此情景,心中烦乱如麻。 本就不知道后路,还要尝尝自己人制造的绝望,十分难受。 这时他忍不住了,怒吼道:“野狼来了,你们还在哭什么?赶快走! 行了,谁敢再哭,就让他尝尝鞭子的味道!” 长老们率领亲兵冲上一道山坡,又是一名长老高声大喊道:“兄弟姐妹们啊,我们的儿子跟着大王保卫家园去了,你们要振作起来。 我们的责任是什么?我们要看好牲口,只要有大王在,有白羊儿郎在,白羊人就一定能赶走汉人!” 人群中的哭声渐渐平息。 可能是威吓作用,亦或许是有因于激励,带来了希冀。 夕阳西下,牛羊和马队缓缓地移向远方,从云彩飘落的天际传来悲壮的歌声,传至地面。 但是,这歌声后面跟着的却是急促的马蹄声,不安的预兆。 那声音像决了堤的河水由远及近,给人们带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人煎熬万分。 长老们向远处张望,不禁地惊呼出声,“不好!汉人的骑兵来了,快!快!快!大家准备好应对。” 长老们已是顾不上牛羊,人命关天,不是关心财物的时候。 分散着朝身后喊着。 “女人小孩和老人们藏到山岗背后,所有汉子都拿起兵器,随我迎敌,不能做一个孬种!”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夷灭白羊部落(中) 一晃神之间,汉军马队便奔腾而来,在离长老们一箭之地处停住了。 “留下牛羊马匹,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一个不留!” 这句话已经很清楚地定了这群白羊人的命运,似乎是时候做出决断。 说话的是汉人一个军侯,随军的译官立即将话传给为首的长老。 “要夺我们的牛羊马匹,先得问问我们手中的刀愿不愿意!” 这是一种固执,亦可以称之为血性,总之,会让人敬佩。 “此乃秦朝故地,我们奉汉天子之命前来收复。” “白羊人没有要过汉朝一寸土地,你们这是……” 军侯并不答话,他挥动宝剑,直指前方,意图展开战争,汉军将士们立即冲下高坡,杀入长老的队伍,顿时暴发了冲撞。 刀与剑的碰撞,人与人的格斗,喊杀声被风吹到山岗背后,一个幼童吓得哇哇哭了起来,立即被他的母亲捂住了嘴巴,假若引起了注意,妇孺老弱还有命在么?大概是没有的。 一个老者小心地匍匐到山岗的灌木丛中,一幅残酷的战争场面就摆在了他面前,他痛苦地流下眼泪。 长老们和他的亲兵们被汉军团团围住,几次试图突围,都被严密的军阵逼了回去。 在厮杀和周旋中,马蹄将双方士卒的尸体踩成面目全非。 倔强的白羊人迎军周旋起来。 但已经陷入了弱势。 白羊王符离很自信地对当户们说道:“只要这样拖上半个月,汉军必然退兵。 丰美的草原永远是白羊人的,谁也休想夺去!” 但是这一回符离错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卫青和李息每占一地,就把夺得的战马全部用来装备汉军。 以战养战,这才是汉军的目的,这一方式,确保了长期作战。 前日黎明,符离率领的部伍在北撤途中,与苏建的军队遭遇了,双方于是激战两天两夜。 长期的和平让白羊军早已失去了祖先当年敢于攻战的勇气,他们根本不是期门军的对手。 他们的身体生锈了,再也不是以往善战样子,而是对死亡忘满恐惧。 战场之上,怕死的人,往往会死地更快…… 到了第三天傍晚,符离突围到青盐泽畔,死伤已将近二成多。 夜色如水,萧瑟的寒意伴随着符离走进了泽边,宛如一片凄凉之地。 他自己说不清,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一直无法振作。 这时候,汉军终于停止了攻击,周围一片死寂,几里外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汉军星星点点的篝火。 汉军的血性,在征战中激发。 可以料想,未来十几来,他们都会是汉朝的中流砥柱。 白羊军疲倦地收缩在一道丘梁后面,符离靠着一棵树在歇息,但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响起汉军不断的喊杀声,他始终无法入眠,身心俱疲。 当一个黑影朝他走来,符离警惕地抽出短刀,厉声大喝道:“谁?” “大王!是末将啊。” 那是图的声音,他拿出水囊,递到符离手里。 “大王,我们都错估了汉军的战力,现在看来,北去的道路已被堵死,也许往东边走,是一条求生之道。” “浑邪王会收留我们么?” 符离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他们刚刚才进入阜移山,就遭遇了张次人马的伏击。 转而朝东北方转移,试图渡河进入深处,但又一次在五原城遭到了李息的沉重打击。 这样辗转下来,符离损失巨大,他的八个当户已有五个被杀,牛羊和马匹被掳走近百万,这是一次惨败,犹如丧家之犬。 饥饿的、疲惫的白羊军像羊群一样被驱赶、被挤压在灵武以东、修都以西的地域内。 决战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双方势力剑拔弩张…… 决战前夜,卫青与李息、苏建、张次公等将领又一次进行议事。 在这些将领中,除了李息和他的部将之外,其余的,都是卫青的校尉。 可以说,卫青对全军把握度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顺手。 作为节制两军的统帅,虽然连日来的奔波使他显得有些疲劳,但这都无法冲淡胜利带给卫青的振奋与愉悦。 从第一次出击以来,这是他最顺利、最恢宏的手笔,出自陛下之手,在卫青布置下,取得胜绩。 他清楚的很,虽然每一次战役都出自于他的运筹,但是战略和目标都是陛下早已确定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刘彻赋予他统帅全军和便宜行事的权力,他不可能书写如此荡气回肠的战争篇章。 现在战争还没有落下帷幕,他只能将喜悦藏在心底,不透露出来。 “诸位,连日来我军日夜兼程,转战河南,终于迎来了决战的时刻。 本将已向陛下陈奏了各位将军的功勋,相信皇上会不吝重赏。 现在,就请李中郎给各位介绍一下战场形势,以便再图大事!” 李晔指着地图道:“目前,白羊人在东部的几个当户已被李将军击溃。 集结在修都以西、灵武以东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却是白羊王亲率的精锐,虽经我军连续打击,却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所以说,万不可懈怠! 据细作禀报,这部分人马非常疲惫,人心离散,有不少士卒逃走,士气已经受损严重。” “听到了没有,各位将军!” 卫青站起来接过李晔的话道:“我军经过三日休整,士气高涨,正是全歼顽敌的大好时机。 时会虽在,却有着诸多变数,大意永远是死亡的号角! 白羊人归附匈奴多年,早养成了奔袭的习惯,我军要谨防其逃进北方匈奴境内,以期彻底灭之。 李将军所部,首先便是集中全力消灭盘桓在修都以西之敌。 其次苏建、张次部直接随本将攻打白羊王的大营。 今日后半便夜出兵!” “唯!” 这群汉将本能地紧了紧盔甲和腰带,果断地趟出帐门,身影融入草原的夜色中。 这一夜,对符离来说是一段难熬的不眠时光,更代表未知的归宿。 在眼看着士卒减少,家园丧失,牛马被掠,一种濒临灭亡的悲凉,渐渐地涌上心头。 在卫青召开军前会议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正和两个当户商议着去处,全然没了勇气再战。 打不赢,人马又不足,他们那里能再打下去…… 他们认为河南地沦入汉军之手,短期内没有力量收复,这是耻辱。 不过可惜的是, 他们还只能卧薪尝胆。 现在唯一的前途,很明显了,就是逃进匈奴人的领地,无论多么的艰难。 先委屈一下,寻求伊稚斜单于的保护,待羽翼丰满后,再打回来。 没底,就算这么议论了之后,还是没底,阴云已席卷了他们的内心,存亡之际,人心各异。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夷灭白羊部落(下) “恐怕还是要从灵武渡河,这仗是没法再打下去了。” “难道就这样被汉军赶走么?” 符离忧郁地灌了一口马奶酒,凶狠的眼角滚出浑浊的泪水,不同阵营,实际上就相当于不同的信仰,他也是对战局深感哀羞。 “哎!如今是本王丢弃了子民,本王该遭到天神的惩罚啊。” 可有什么办法呢?拼命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此时不走,也就没了将来。 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将来。 从修都来的当户劝道:“大王不必如此悲观,我们迟早总要打回来的,一时胜负并不代表一世无能。” 图:“对!总有那一天!”。 符离点头道:“现正是深夜,天气奇冷,末将料定汉军不可能攻打营寨,而我们白羊人是最能耐得住寒冷的,不如趁着夜色,我们抢占灵武,扫除北去障碍。” 这个主意已经很好了,众人很是赞同,而符离这时才露出久违的微笑。 但汉军又一次打乱了白羊人的计划,卫青的布置,早已决定了他们会一败涂地。 当他们跨上战马正要启程的时候,只见四周火光突起,杀声震天,这是汉军开始进攻了,猛烈的刀枪箭雨,吞噬了整片星空。 站在符离身旁的图大吼一声:“兄弟们,保护大王!杀啊!” 图在汉军中左冲右突,一群汉军倒下,又一群紧跟着冲了上来,络绎不绝的洪流滚滚而来。 他一边奋勇杀敌,一边招呼身后的符离:“大王,跟着末将,千万不要走散!咱们还有希望!”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残酷而又有韧性的生灵。 不管处在怎样绝望的境地,不管未来是怎样的前途未卜,只要有一丝求生**,都会爆发出撼天动地的力量。 此时符离现在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信念:冲出去,活命! 挥舞着那双精铜铸就的大锤,骤风般地扫过面前的汉军,密不透风的锤子有如坚石,哗哗四击。 凶险! 仿如绝境! 等他们冲杀出几里路外时,身边的士卒只不过百人了。 人呢?到哪里去了? 其实,符离很清楚,他的军队被打散了,再也拧不成一股绳。 他颓然地靠在战马身边,喘着粗气,疲惫不堪。 这时候,图拿着从汉军尸体上剥下的盔甲走过来了,双手呈上,哀声叹气道:“请大王换上汉人的衣服。” “这是为什么?” “大王!您听听!” 是的!汉军朝着这边追过来了,喊杀声中夹着一位将军的声音,此刻不避一避,就逃不掉了。 “事不宜迟,大王请换装吧!没时间再等了,汉军已不足百米!” “那你呢?” “白羊部落可以没有末将,但不可没有大王!大王若是有一天见到末将的双亲,就说末将在天上守着他们!” 图说罢,就挥起战刀割下长发,递给符离,然后率领五十骑,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也唯有曾经陪他征战沙场的图才会这么干了,符离默然。 他们没有走多远,就与张次的军队遭遇了。 图也不答话,两腿一夹坐骑,冲上前去,主动迎击。 这迎击来地突然,可图心里清楚,他这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们在马上格杀了数十个回合,张次卖了一个破绽,等图战刀砍过来时,他顺势一拉,本想把图拉下马,谁知却因用力过猛而双双跌落马下。 于是,马战转而为步战,又是数十个回合过去,两人打地难解难分,汉军将士也不敢出手,怕伤了张将军。 图惦记着符离,无心恋战,他一声口哨,战马立即奔了过来,他飞身上马,“嗖”的窜出去了。 这样做,是二次拖延,但这样也把后背给了汉军,自己处境危急。 张次见状,也上马追去。 一段时间后,东方渐露晨曦,张次见距离不远,就抽出弓箭,朝图射去,只听“啊”的一声,图栽下马来。 …… 到第二天傍晚,大战终于以白羊军的覆灭而结束,汉军大获全胜。 大军在河水东岸扎下营寨,卫青刚刚擦了把脸,李晔就进来了,他兴冲冲地告诉卫青,自开战以来,总计斩首虏两万三千百级,俘敌一万三千人,牛羊百余万。 不过卫青却是看淡了死伤多少人,直接问道:“白羊王呢?” “白羊王死了,抓住了他手下大将!尸体已经运回营寨。” “快领本将去看看。”卫青顾不上歇息,立即回道。 擒贼先擒王,他最关心的还是白羊王的下落,是死是生很重要。 在前往张次营帐的时候,他不免有些惋惜,如果活捉符离,那陛下将会是怎样的心境呢?会不会更加高兴? “张校尉在哪?张校尉在哪?” 隔着老远,卫青就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高声喊道,张次急忙出帐迎接,满面喜气。 “末将虽然没有见过白羊王,然从他的服饰上看,确系白羊王无疑,要不然,末将这就带将军去看?” 一干人来到停放白羊王尸体的帐篷,卫青上前拉开蒙在死者脸上的丝绢看了一会,当然,他也不认识白羊王,看不出个所以然。 抬起头来问道:“俘虏中可有认识符离的,谁能验明正身?” 张次道:“昨夜俘虏了五十多名白羊王的亲兵。” “可以,速传一位俘虏来辨认。” 不一会儿,俘虏被押解到帐前,卫青开口道:“两军交战,是国家之事,你只要说出真相,本将饶你不死,你不须隐瞒。” 那俘虏上前看了良久,才对卫青道:“死者是白羊王室守卫图,他与大王换了行装,掩护大王逃走了。” 张次听到自己只射死了一位当户,却让白羊王走脱,还误以为杀了白羊王。 很是懊恼道:“都是末将有眼无珠,竟然让白羊王从末将眼前走脱,真是可误。” 卫青拍了拍张次的肩膀,宽慰道:“你不必自责,我们从未见过白羊王,怎么能辨别真假呢? 这次他走脱了也无妨,依本官看来,匈奴人也不会善待他,他不会有机会东山再起,漏网之鱼也可能是条死鱼,翻不了身。”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诏封四侯! 为将者,以大局观为重,一时之短长,非至关重要,卫青即是如此看待,毕竟万事难十全十美。 卫青吩咐卫士取来一盆清水,自己动手拿了丝绢,细细地擦净了图脸上的血迹,合拢了他圆睁的双眼和半张的嘴唇,最后才用干净的丝绢覆在他的脸上,给足了敬意。 “在生死关头,此当户替主赴死,其忠心可嘉,宁可战死,也不投降,其气概可敬。 不惧强敌,以血肉之墙筑起王的希望,我汉军将士,当如此也!” 打多了仗,早已看淡人的死活,但英雄与忠臣,向来是卫青敬佩的对象。 回到主帐之后,卫青便布置起了善后事宜,他要李晔起草安民告示。 白羊诸族,原本便是大汉兄弟,后归附匈奴,乃王室之举,与百姓无干,今皇帝圣德,泽惠河南。 万千百姓见此告示,尽可归乡放牧,自在行动,安居乐业…… 这一夜,卫青又召集各路将军,就河南地防御作了部署。 议程结束时,卫青不无远虑地说道:“事已告一段落,战事暂废,诸位将军,河南地回归汉廷,匈奴前哨顿失,从此我北方东西连成一片,这皆仰赖天子运筹帷幄,早有定算,方能决胜千里之外。 我等深受皇恩,当枕戈待旦,不可疏忽,现在,我军就地驻扎,等待朝廷旨意,有敢扰民滋事者,以军法论处。” 事实上,卫青只不过是把全功推给了刘彻,执行与计划永远都是两回事。 众将都以为卫青想得周全,纷纷点头应声喏诺…… 朝廷的宣慰使者到前方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那敦煌郡郡守韩安国。 庞大的宣慰使团带来了刘彻的圣旨,还有劳军的美酒、肥猪和大量的布帛送上。 无上的荣光,卫青他出动了军容严整的仪仗队,在草原上直接举行了盛大的接旨仪式。 韩安国和他的宣慰使团在雄壮的号角声中被迎进主帐,卫青率领李息、苏建和张次等将领此时身着被擦地崭新的盔甲,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等候韩安国宣读刘彻的诏书。 这种氛围韩安国从来没有经历过,加之皇帝要赏赐的不是别人,乃是未来的国舅,是皇上的姐夫。 卫青他如日中天的辉煌,让韩安国对自己的使命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他朗声道:“皇帝,有诏曰:匈奴违逆天理,有乱人伦,曾暴长虐老,今以盗窃为务,造谋籍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证厥罪。 古有言‘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 方今车骑将军卫青,度西河,至巨阙,获首虏两万余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 遂西定河南之地,按旧塞,绝梓岭,梁北河,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数以万计。 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身而还,益封青三千户。 此次,有感于军心振奋,敕封卫青为长平侯,苏建为平陵侯,张次为岸头侯,李息为关内侯。” 不多时,典礼结束。 卫青要李晔将朝廷的赏赐按照军功大小,造册发放,以期全军庆祝。 并在主帐中摆了酒宴,接待韩安国一行人,但是当将领们举起酒爵感谢陛下的恩典时,却是发现李息不见了。 卫青忙唤来李晔询问,才知道接过诏书后,李息就策马回五原城了。 守边迫切,说之亦不通,卫青也就不多问了,指不定是他有事缠身。 韩安国喝了些酒,毫无睡意,便打了个吹欠道:“今夜月色尚好,将军不妨与下官到帐外一叙?” “就依使君的。” 两人刚出帐,就有卫士跟在左右,亦步亦趋,卫青转头吩咐道:“这是在营中行走,你等不必随得太近,本将要与韩使君说话。” 皎洁亮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战后的草原上,远处黝黑的丘陵背后偶尔传来马的叫声,那生硬的,似乎又带着哀鸣的节奏在静夜时刻传得很远。 这时,从帐篷里传来军士们香甜的鼾声,疲劳加上酒劲使他们在梦中回到了故乡。 几万人中有数千人因劳累而发出鼾声,一齐涌之,有如惊雷。 但常年累月在军中,众人也是笑了笑,心照不宣,不以为意。 此刻依旧,值更的哨兵鱼贯地穿梭在帐篷之间,警惕地巡视着一切。 “现今河南地已经收回,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陛下已恩准了下官的奏疏,决定在河南地设置朔方郡,并且要苏将军在河水南岸筑朔方城,估计诏令在不久之后,就会到达。” “陛下深谋远虑,这样就彻底断了那白羊人复国的念头,妙哉!” 韩安国却显得并不是太高兴,望了望远方的山峦道:“关于设郡,朝中有不少人都无法理解,颇有微词啊!” “都怎么说吧?” “举个粟(例)子,汲大人就有不同的看法,他早就放言,认为河水宽阔,水急浪高,涨落无常,朔方濒临河水,水患不断,于此筑城,弊大于利,此为其一。 因河为固,山东诸郡漕运困难,通行有失,此为其二。 朔方地广人稀,筑城劳力缺乏,百姓迁移,废了农事,此为其三。 大汉若欲徙十数万众筑城,必为劳民伤财,此为其四。 还有公孙弘大人甚至认为,我朝目前最要紧的是内实府库,外固边塞。 倘若因筑城造成府库空虚,乃得不偿失之举,都以为不筑为好。” “怎么会这样?”卫青有些难以置信,汲黯会站出来反对在朔方设郡。 这些理由看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不过是目光短浅罢了。 卫青一点也不认同。 “若非下官与诸将,力排众议,恐怕议事是不会通过的。” 说着韩安国的声音便激昂了:“难道要我汉军将士浴血得来的国土重新沦丧么?下官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可笑至极!” 卫青没有接韩安国的话,在没有弄清事情原委之前,他与姐姐个性一样,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这些在陛下面前说的话都是光明磊落的,似乎没有私心可疑,而且他一向敬重汲黯的为人,即便是他曾经数落过自己。 走走停停,天色己然不早,卫青便道:“夜深天凉,大人还是早些回帐歇息,明日在下就带大人到各营看看……”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上马可征战四疆,下马能治理一方 辞别韩安国,再回到帐中,卫青却没有一点睡意,一则因为克敌建功的喜悦,一则为诏书颁发的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呢? 陛下宣慰的诏书虽然让他的部下分享了胜利的荣耀,但是李息所部只得个荣誉,却没有得到具体的赏赐,这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如今陛下既然把节制三军的权力交给自己,自己就不仅要为所部负责,更要为整个大军考虑。 全体将士一荣俱荣,一损俱荣,为何还有个差别对待呢? 此次河南一役大获全胜,连续几次胜仗,其中固然取决于自己的精心运筹和临阵决断。 但平心而论,这次李息所部在五原一带牵制敌军,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原因。 没有李息的帮忙,此次大胜会来得很晚,虚耗更多时间,钱粮。 这一点他已在战报中也一再申明,可陛下为何就单单赏赐了自己的部属呢?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切只有亲自同陛下商量才能知道。 李晔刚刚巡营回来,见卫青对着灯火发呆,就上前轻轻拨了拨灯花道:“已是丑时二刻,将军还没有歇息么?冬日将至,夜间寒冷,将军注意身体才好!” “我今夜毫无睡意,同参一战,血流在一起,李将军没有得到陛下赏赐,我内心十分不安。 纵然封侯,但无恩赐,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李晔深谙卫青心中的重负,可陛下的诏书就是泰山,为将者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他宽慰道:“陛下不赏,自有轻重之权,将军无需自责。 况且他虽无赏赐,所部将士尽有加恩,牵牛羊马而归呀!” “不!一定是本将不善言辞,致使陛下误解了战报,才有此次疏漏!” 卫青说着,就摊开了手头的绢帛,“本将今夜就重拟奏章,向陛下陈明原委,请陛下为李息追赏,要不然心中不快!” …… 高大鼎锅里的酒翻出浪花,弥散着浓浓的清香,醉人的很。 鼎锅下的火苗将李息的脸映成红色,他已喝了许多的酒,还在不断地喊着卫士为自己添酒,面色醉红。 “来!喝!今朝有酒今朝醉啊!明日之争明日追!” “将军!您喝多了!还是别喝了吧!”从事中郎在一旁说。 “什么?我喝多了?再喝一鼎也无大碍,本将可是海量!什么酒能把我灌醉?开玩笑!” 李息仰起脖子,将一爵酒灌进肚里,嘴里吐出的确是阵阵疑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戎马倥偬,为得就是报与帝王家,陛下给了他侯位,却不加封赏,这不是空位置上坐着,徒有虚名么? 从事中郎长长地叹息着,他知道只有酒才能让李息忘记心中的郁结。 他明白,李将军心中积了太多的不平,同样是出击白羊,转战千里,同样是洒血流汗。 凭什么全军上下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赐,而对他李息却只字不提呢? 或许可以庆幸的,就是部下没有与他一样吧。 但这些话能说出口么? 他无法给家族交代,他又怎么能对家人说这些呢? 那些将尸骨埋在草原的亡灵们,也只有在沉默中化为沃土了…… 将不扬威,兵何以为万人倾仰? 火光中,他看见李息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拔剑起舞,那歌声中充满了悲凉,忽而又有了些许洒脱。 …… 五日后, 除征战的几路将军外,其余人马全数整顿好,分派各边各关,推进领土去了,占了的地方,还是别吞出来的好。 伊稚斜倒也狡猾,反复骚扰下,又夺回了一些据点,不过好在无伤大雅。 刘彻接见了诸位将军,只不过除了庆贺,其他的只字未提。 欢庆的时候,自然不是说不开心之事的时机,卫青只好把疑问先藏在了心中,举杯欢腾。 宴席结束后,其余诸将都离开了,不过卫青还留了下来。 刘彻本想最后再走,但见卫青沉默坐席上,一言不发,心里有了好奇。 “卫青,你有什么事想和朕说么?” 卫青面色一滞,片刻后叹道:“陛下目光如炬,卫青是有事要说,那……” “打住,让朕猜猜,你是不是为了李息的事情而来?” “陛下料事如神,微臣不如!” 刘彻自动忽略了这些溢美之词,抿嘴道:“关于李息封侯不赏一事,朕心中自然有数。 李息李广李蔡都是陇西李氏这一支的族人,李息是北地郡郁郅人,与李广应该系出一门。 李广和李蔡是堂兄弟,李息与李广的关系应该远一点儿,但绝对不会超过九代。 李广误了军机,竟是迷路了,朕念他后又出击匈奴,小立一功,将功抵过,刚好平了,不予赏赐。 其他两路人马本为牵制,是胜是负不太重要,能掩护你这一路主力人马就行,所以小以封赏。 按理说,你这一路立下大功,本应尽皆加封加赏,但李息一事,却是受了李广牵连。 明面上,朕定李广是将功抵过,但功是不足以抵过,延误军机是重罪,只好让他堂兄弟李息代为扣赏喽。” 卫青这才恍然大悟,但心里仍有一丝顾虑,他还有话说。 “这归根结底不是李息之错,陛下是否可以解释一番,免得李息将军心中郁郁……” “你去做吧!” “我?” 刘彻笑了笑道:“对啊,朕的大臣们个个是好手,上马可征战四疆,下马能治理一方,这点事还能难到你卫青大将军么?” 卫青明白了,这事由皇帝去做的话,就丢了威严,自己出面,是最好不过的了。 抽了抽鼻子。 卫青微笑道:“这件事,臣保证办好,包陛下满意。” 这卫青,真是个好臣子。 刘彻感觉自己捡到了宝一样,哈哈大笑道:“你与你姐姐一样,生性纯良,仁善,得你姐弟二人,一内助一外援,朕心甚慰!” “姐姐大概想陛下了,小半年了,不知据儿清儿认了多少字,长了多长的个子,陛下何时班师回朝呢?” 一提到他姐姐,卫青就想到了两个侄子侄女,心里多了些畅快。 “快了快了,半个月左右足矣!” 第三百三十五章 班师回朝,然后你岳父的事你看着办 原来是心中有数了,难怪这么快就把边塞的军政尽数览了一遍,陛下还是呆不住啊,只怕长安城那儿催得很狠吧。 这不比乱世,一切都是变数,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如今是盛世,一点隐患都需要拔掉。 卫青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代代明君帝王所做的,无非是拔掉一些刺,让继任的后代走的更轻松些罢了。 人都有私心,只不过是大于小的区别罢了,现在皇后不能生育,无疑大大提升了侄子储君的希望,卫青说不想让刘据当太子,都是假的。 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只言片语间,也只是说出了作为舅舅的关心。 “据儿也4岁左右了,陛下是否要排他听一听名师讲课?” “要啊,当然要,只不过孩子年纪尚小,一天听半个上午就可以了,听多了反而会变成书呆子。”刘彻回道。 刘彻没有关心卫青的倚重,饮下一碗酒后,语锋微转道:“那些战获的胡马,你要带走,加以配种。 匈奴马敦而重,有着其他马种所没有的稳当,如果咱们的将士,以后骑着这种马打仗,就可以考虑建一支重骑兵了。” “重骑兵?那是什么骑兵种类,臣未曾听说过,陛下可能解释一番?” 一提到骑兵,爱马如命的卫青就来劲了,重骑兵这个概念,他还是第一次听,心里面有隐隐有一种期待。 重骑兵是公元三世纪出现的产物,卫青当然没听过,刘彻倒是忘了这一茬。 装甲具有承受一定攻击的能力,通过冲锋产生的速度、动量对敌人阵地制造压制性的突破。 主要用途是冲毁敌人阵形,打击敌人士气的超级骑兵、人肉坦克。 在冷兵器时代,稳固的阵形是确保胜利的基础,高昂的士气是取胜的关键,一旦破坏了敌人的心理平衡和组织基础,就相当于获得了胜利。 所以,重装甲骑兵曾经是一个最昂贵最重要也最荣耀的兵种。 一般来说装甲材质的厚度、韧性、强度和覆盖面积都要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保证骑士能够承受一般的砍杀和弓箭杀伤。 足够的厚度和面积就造成了巨大的重量,也就牺牲了机动性。 蒙古轻骑兵面对人数众多以重装甲骑兵为骨干的西欧骑士团的时候所得到的胜利,就是依靠机动性获得的。 关于蒙古西征时的兵种组成,重骑兵占六成,蒙古一人三马,机动性不受影响。 然而也有功能单一、反应力差、作战续航能力弱、机动性不及普通骑兵等缺点。 并且重骑兵对于战马选择、装备护理、后勤运输等等方面的要求都比较高,因此着实是一种“烧钱”的兵种。 组织了一下语言,刘彻开口道:“重骑兵简单说,就是让马披上铠甲,冲锋陷阵的时候减少了马匹的损伤,同时冲撞起来可以获得优势。 这个骑兵种类虽然灵敏度不高,造价也比较昂贵,但用在应付大量步兵,可以有奇效! 比如对付诸侯国叛乱与邻国卫满朝鲜,他们没有多少骑兵,不是可以形成碾压的局势,尽早结束战争吗?” “这个,倒也奇巧,可以一试,陛下,这是您想出来的么?” 卫青构想了给战马披甲的画面,确实十分震撼,仿佛铁铸的堡垒一般。 “朕可没这个本事,这些啊,是一位奇人给朕献的策!” “此人是谁?” 一个拿出来做挡箭牌,子虚乌有的人,刘彻哪里说得出名字呢?只是笑道:“此人不为出名,不可说不可说!” “原来是个隐士。” 烛台点点,构就明亮,挥手间,侍女收去无人案台上的餐具,往来婀娜,刘彻与卫青,依旧谈笑风生。 君君臣臣,亦如友人。 …… 晨起间冷风吹拂,屋内外门窗飘摇,李妍依偎在刘彻怀中,拔弄着他的发尾,如笋玉指泛着莹润光泽。 刘彻贪恋了片刻温存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要起床了。” “妾身先梳妆,待会给公子唤来早膳。” 刘彻点头轻笑:“嗯。” 伊人起身,带起一阵香风,一片春色,娇羞万分。 像是看美妙画卷一般,刘彻凝视片刻,引来佳人的娇笑连连。 风和日不丽, 天气虽不好,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因为有客人来了,谁呢?老住户,从穷窝窝里走出来的大行长马志宇。 韩嫣不能重用,是因为他背后代表着旧贵族,但马志宇不同,他代表的是平民。 并没有什么相迎与喜极而泣,平平淡淡的,迎进农舍就是寒喧。 明白刘彻的用心,这是让他别忘了本,马志宇无一丝心高气傲。 望着桌对面不再少年的马志宇,刘彻有感而发,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少年变成了大叔,时间过得可真快。” “只要有当年的赤子之心就行了,陛下无须感伤。” “诺贝她来了么?” 马志宇一怔,点了点头。 “当年她的一支舞,可是让你迷的神魂颠倒哟……” 尴尬一笑,马志宇:“哪个少年不怀春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不后悔就行。” “哈哈哈,也是。” “陛下,臣也有心见见岳父,把他女儿拐走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给个交代了。”马志宇认真脸道。 “当然得见,有些事情还是你做起来比较方便,楼兰之地虽然小,却也是一个沟通西域的关键之地,让楼兰王臣服于大汉朝,利处众多。” 臣服?这样说来,马志宇还是些难为情,哪有见岳父第一面,就让他臣服的女婿…… 不过形势所迫,而且他是大汉朝的臣子,这些事也是份内的。 来之前,他就想了很多,让楼兰成为汉朝的属国,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长期在匈奴的胁迫下,不如寻求汉朝的帮助,这样至少可以免于战祸。 马志宇此时也是认同道:“这件事就交给臣了,有诺贝相助,不怕楼兰王看不透现实。” “嗯,李广韩安国他们会祝你一臂之力,你可以放心去干,朕要先回长安城了,等你成功之后,朕请你喝酒。” “陛下,您要回长安?” “是啊,诸事未平,朕那能在边关过这个冬呢?”刘彻撇撇嘴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趁热打铁的推恩令 河间国先后分为兹、旁光等十一个侯国,裂土各封。 淄川国分为剧、怀昌等十六个侯国,并行不悖。 赵国分为尉文、封斯等十三个侯国,失却尊位。 城阳、广川、中山、济北、代、鲁、长沙、齐等诸侯国也都分为几个或十几个侯国。 这是大战结束后,威望正盛的刘彻,收到的一个大好消息。 虽说“推恩制”要落到实处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毕竟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局。 这个自推恩颁布来,取得的大局,较为珍贵,足以令刘彻大为欣慰。 这时候,随着诸侯国的分裂,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也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一切都在往中央集权方向发展。 刘彻得顺了大势。 这些侯国地位与县相当,王国析为侯国,朝廷直辖土地逐渐扩大,这就消除了分裂的危险。 各地均是如此,而刘彻颁的一卷卷诏令,从边关送往各处,名义上是慰问,实际上就是坐实成果。 诏书用处很大,怎么个用法呢?朝廷的诏书为诸侯国们的庶子们提供了索权分邑的尚方宝剑,他们折腾的结果就是将诸侯王们一个个架空,让诸侯国实力大减,徒有虚名。 以往庶子什么都得不到,现在有肉摆在面前,不大咬一口,怎么说地过去? 什么团结就是力量,狗屁,在他们看来,拿在手中的肉,才是最香的。 推行了多年的新制,终于又有了新突破,这使刘彻每每想起以往站在未央宫前殿北望渭河时,当时的壮志,与父皇指点江山的霸气,胸中就不时荡起汹涌的波浪。 感到只有这个冬天,才被他真正拥抱在怀中,有了暖意。 冬雪化作冰雨先行一步,但刘彻感觉落在心头的,是舒服。 居高临下,边关的一切尽收眼底,雄健的军队如同一支利剑,被他握在手中,万分锋利。 一年前的事,再次回想,也别有味道,让人心头生芬芳,是一种成就感。 那时,他刚举行了一年一度的藉田礼,在回来的路上,他特地到郑当时督建的渭渠工地上巡察。 而郑当时自然与自己一起,陪同着观览渭渠动作。 卖力的百姓,当夜就预先得到了一部分工钱,只因为做完再给钱的结算方式,让刘彻很不喜。 站在一旁,郑当时禀奏道:“在公孙弘大人的协助下,京畿各县投入十多万劳力,工程进度很快,各道官员也尽力协助,如果不出意外,年内就可以贯通。” 这是一个让他振奋的好消息。 那关中的富庶事关朝廷的稳定,仰仗老臣相助,而刘彻觉得郑当时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就恪尽职守这一点来说,一点也不比韩安国差,甚至更甚之。 韩安国虽能力大也忠心,但他也有私心,从梁王到父皇再到自己,他做的太圆滑了,反而没了血性。 …… 半个月过去了,伴着雪花,趁着驰道未冰,雪渍未合化成冰。 刘彻回来了,带着李妍,由卫青众将护卫,回到了长安城。 不平淡,场面着实吓人,一行人几乎裹着满满祝福回到长安的八街九陌,转了个遍。 万人空巷,人潮如海,大爷大妈更是充分先锋,为怀春的姑娘腾出前面的地方。 若非刘彻要游个遍,那炽热目光,让卫青面庞通红的景像,众人还看不到。 堂堂大将军,踩着无尽尸骨,居然会害羞…… 不过,回到宫中,与卫子夫皇后太后姐姐她们小叙片刻,刘彻他最关心的还是主父偃的行程,于是他向包桑问道:“有主父偃的奏章么?” “陛下,还没有。” “一旦有了他的消息,立即禀报。” “推恩制”不可能在所有的诸侯国都一帆风顺。 这毫无疑问,诸侯的私心从来都是泛滥的,时不时还会成灾。 这又有什么要紧呢?那些不愿意被架空的诸侯王,很快地就会以对抗朝廷的罪名而被觊觎的庶子们告到朝廷,这也是刘彻求之不得的事情,让你们窝里斗,家里横完了,就该朝庭的人闪亮登场了不是么? 他们闹得越厉害,朝廷的削藩就越彻底。不是么? 打个比方,前几天,那个燕王刘定国,就被一纸书信告发到未央宫北阙的司马门下,这恰恰被前线劳军归来的主父偃发现,他迅速呈送给刘彻,刘彻毫不犹豫就将此案交给主父偃办。 手软是不可能的,这群诸侯那个不是骄奢成性,以旧换新也是再所难免。 钝刀子要磨尖了用,诸侯王飘了,同样可以磨一磨。 刘定国在恐惧中自杀,刘彻趁机废除了燕国,把钝刀子整个重新改头换面。 接着,刘彻又命主父偃去查办齐王后宫的案子,主父偃齐相的这个身份,更是如鱼得水。 但是主父偃出京的第二天,汲黯就进宫来了,他是来弹劾主父偃的:“郡国都说主父偃借推行‘推恩制’之机,大肆敛财。” 来长安城没几天,刚夸了主父偃几句,好嘛,他自己又飘了。 这番话让刘彻有了忧虑和担心,新制是为了实现国家的大一统,绝不是为了给京官们提供敛财之机,如果因行“推恩制”而致官员贪贿,这显然有悖于新制的初衷。 主父偃这人贪,刘彻不会太上心,用他的时候,刘彻就知道,这家伙从来不是个善茬。 刘彻的眼神追着天空悠悠东去的云彩,久久不愿移开…… 的确,近来这几个月是主父偃春风得意的日子。 刚刚进入来到齐国,这位当年在游说中备受冷落和排斥,几乎陷入借贷无门困境的杂家,便以齐相的身份衣锦还乡了。 当然,古代也有借贷,现代人玩过的古人也玩过,还是玩剩下的,主父偃曾经就差点着了道。 所以说,以史为镜,什么时候都适用。 站在临淄城中最大的酒楼“临海居”凭栏俯瞰,巷闾纵横,广厦连绵,酒肆林立,人头攒动,主父偃的眉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人得意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主父偃也不例外,他忽然觉得自己命运与苏秦何等相似,当年苏秦落魄回家的时候,被妻子拒之门外,但谁又能想到他后来佩戴六国相印呢?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小的要求 衣锦还乡所带来的,不一定是叩谢故土,很有可能便是一雪前耻。 待一会儿,那些当初曾对他投以鄙夷之色的迂腐之徒以乡友的身份坐在席上时,那些人又会以如何姿态,主父偃很好奇。 当那些不曾借钱给他的富豪们持着帖子登上这豪华无比的酒楼时,他们该怎样看待今日的自己呢? 是欢喜于自己的成就,亦或是像出门踩屎一样的难堪? 现在,主父偃的想法,就是要以答谢的方式报复那些目中无人的狂徒们,要让他们在饮下美酒时去蒙受无以言表的尴尬和羞辱。 让曾经不堪的记忆都付作笑谈,一件一件抽打着,炙烤着他们的心灵。 其实,他要报复的又何止是那些浅薄之徒,远不止。 他还在办理燕国的案子时,就已经将齐国列为下一个目标了。 出发之时,在向刘彻复旨时,他就不失时机地向刘彻传递了一个新的信息,吸引了注意,或者说是火力。 “当初臣在查处燕王后宫的案子时,他不但不服,反说这样的事情在诸侯国比比皆是,陛下为什么偏偏只盯住他不放? 臣要他列举事实,他说他不过与父王爱姬、兄弟的姬妾有染,而齐王竟与他的姐姐通奸,陛下为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燕王说得很明白,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他所说的,都是实情。” 刘彻的脸色当时就阴沉了,怒道:“竟有如此不齿么?” 其实刘彻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个底,但真被人揭出来,他听了,也不怎么高兴。 一个人怎么就可以与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搞上呢,简直是"luanlun"…… 哗了个狗。 治,必须得治! “臣在齐国游学时,也曾听过此类传闻,所传并不是假的。” 主父偃暗地打量着刘彻的表情变化,在他近前一步说话的时候,就把与“推恩制”有关现实摆到刘彻面前。 他所想做,是让齐王母子倒台,越快越好,毫不留情。 “其实,仅仅是这些倒还罢了,臣担忧的是,临淄有户口十万,仅是租赋每天就达千金,人口多而富足,超过了长安,况且齐王刘次景原非皇帝嫡亲,怎能如此称王一方呢? 地方诸侯还是太富了,竟与中央相庭抗礼,所有隐患,必须得清个干净才是。 尤其是那个纪太后,早就有了对抗朝廷的野心,竟然拒绝了娥儿翁主的婚事,这不是无视朝廷,无视陛下,无视太后么?当真是不识抬举!” “你之所言甚是有理,朕在做太子时,就曾听卫太傅说过,七国之乱时,齐孝王此人亦曾图谋不轨,只不过后来见大势已去,才有所收敛罢了。 现在再看,如此忤逆之徒,今日不除,明日就是后患!朕就任爱卿为首,务必严查细究,以正纲纪,定不轻饶!” 与皇帝的对话犹在耳际,主父偃已经踌躇满志地站在这曾让他伤心的故土了。 喃喃自语道:“哼!本官倒要看看,那个可恶的纪太后将如何应对朝廷的问罪。” 满腹戾气,连带着语气也不怎么和善,主父偃转身发现店家不知何时就站在了身后。 怒道:“你是何时进来的?不经通禀,私自入室,你要以身试法么?” 那店家顿时就慌了,连声求饶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大人要小的迎接乡绅富豪,现已有几人到了,小的怕大人着急,故冒昧进来,还请大人见谅。” “嗯?他们到了?” 主父偃冰冷的目光扫过店家的额头,出口的话也十分的傲岸和冷漠,充斥着不可世。 从一无所有到一步登天,主父偃等地够久,而心态,也早就变了。 “就让他们在下面等着!” “诺!” 恍神间,店家已然退至楼阶前,听着店家脚步纷乱地下了楼,他轻轻端起面前的杯盏,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思绪随着袅袅的水汽蔓延开来。 他所痛恨的人,今日在此受怠慢,而不久后,那些高高在上的就会被打翻在地,是何等的畅快。 一想起纪太后,他就尽其所能地在脑中勾勒着这个孤傲女人的嘴脸。 说起来那还是他刚刚进入朝廷的事情,当徐甲带着太后和皇帝的旨意即将奔赴齐国的时候,主父偃以乡人的身份宴请了这位黄门。 他期待一旦娥儿成为齐王后,能够将他的妹妹带进王宫做一名贴身的侍女,仅此而己。 令徐甲吃惊,也让他恼火的是,纪太后不仅回绝了朝廷的旨意,而且从言语上彻底地封死了回旋的余地。 那个高傲的女人,说了什么,她说:“齐王已有王后,后宫妃嫔俱全,修成君的女儿乃太后外孙,皇帝的外甥女,只怕下嫁齐国,会委屈了金枝玉叶。” 齐懿王殒薨后,国事皆决于纪太后,她一直对朝廷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对朝廷与齐国有关的举措充满着疑虑。 但提到主父偃,纪太后所言过分,有着十足的倨傲,“主父偃乃末路小人,竟然也想让他的妹妹进入齐王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徐甲回到京城,不仅太后训斥了他,而且更成为黄门们讥讽的笑料。 在这时,经主父偃推动,齐国案发,主父偃前往查处。 徐甲感到报复的机会来了,他找到主父偃,绘声绘色地传达了纪太后对主父偃的奚落。 主父偃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从心里发誓一旦有机会,就一定要借刘彻之手杀了这妖后,以雪心头之耻。 现今机会来了,齐王与翁主通奸的丑闻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好机会,他仿佛看到那老女人已经跌落在地,押入大狱,永世不得翻身。 …… 在京城与地方诸侯动荡的日子,马志宇的行动也是开始了。 有安排的见面,楼兰王得以再会女儿,当场洒泪,而马志宇尽足了女婿的本分,好言相说,把楼兰的现况讲了个透彻。 而楼兰王也清楚,汉朝足可以一声令下,围住楼兰,现在还有得谈,自然是选择妥协。 女儿对丈夫的维护,他那时候也看在眼中。 诺贝之所以没有让马志宇反劝刘彻罢手,是因为大势如此,强求只会让汉朝以更强势的方式征服楼兰,这不是她想要的,经历了少女到人妇的转变,她早蜕去了不成熟。 楼兰王同意了,结果就是每年上贡与俯首向汉朝称臣。 不过他提了个小要求,真的很小,他想看女儿跳一支舞。 几年未见,大势顿变,相聚终散,再念旧舞。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楼兰女王的舞姿是何等绚丽,又是何等凄楚。 墙头草,没人想当,楼兰王清楚,弱国从不会有自己的意志,终为大势裹挟。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再回首,涤荡当年 当年的小人物,今日的钦差大臣兼齐相,威望是叠加的。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便是因为,他们有几十上百种方法让百姓闭嘴,而人们却找不到一手之数的应对方法。 官向来是位高的代表,而大官,就相当于一座大山,有时候是封断百姓出路的庞然大物,有时候是观览攀登的常青之峰。 众人应声上前,可面对主父偃,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丰富的。 一双双谄媚的、恐惧的、尴尬的抑或是懊丧的眼睛把他们纷乱复杂的心思呈现在主父偃面前。 识时者务为俊杰被他们用得出神入化,是屈服也是一种懦弱。 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觉得这世界变得太快,让他们对自己当初的短视和愚蠢生出难言的懊悔,以致在与主父偃见礼时称呼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主父回乡……哦!不!主……先生一路风尘,辛苦了。” “呵呵!大人归乡,山水生辉。今天这酒宴就由鄙人做东了……” “哦,不!大人风尘仆仆,千里归来,还是小人效劳吧!” “大人在朝为官,乃乡邑之荣耀,鄙人这里有一双玉杯,玲珑剔透,还请大人笑纳!” 他们没有空手而来,或者说空手来,在他们看来不如不来…… 他们或捧着珍奇古玩,或捧着金子,甚至有的人做好了打算,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主父偃。 他们生怕被拒绝,似乎早已将当年的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种迫不及待让主父偃领略了沉浮的天壤之别。 多少好看的嘴脸,主父偃一点也不买帐,甚至有点儿想笑。 主父偃一声不响地欣赏着这些势利之徒的表演,片刻之后,直到他们虚假忐忑的笑容因遭遇冷漠而僵持在脸颊和眼角的时候。 他才说道:“各位都入座吧!” 齐地临海,水货有不少,每个人案头摆的都是齐地的海鲜,浓香四溢的米酒。 但送上门的总不让人珍惜,主父偃没有感受到乡情的温馨,倒是对这些脑满肠肥的富豪们不断投以鄙夷的目光。 “用餐吧!”主父偃挥了挥手,似乎是在面对一群鸡豚狗彘。 众人没有谁敢动第一筷子,反而谄媚地要他先开始。 主父偃的声音中就带了不爽,轻声喝斥:“让你们用,你们就用!” 于是,大家都不敢多话,就默默地用起了食物。 桌上的菜肴快少了一半的时候,主父偃站了起来,缓慢地沿着每个人面前的案几走了一遍,然后向楼下喊道:“抬上来!” 大家都不知道主父偃将会向他们展示什么,都纷纷伸长脖子,朝楼梯口方向瞅着,只见几位随从抬着几只箱子上楼来了。 主父偃打开箱盖时,挥金如土的富豪们都傻眼了,那里面不是别的,都是光灿灿的金子。 这些金子有些是大臣送的,有些是搜刮富商来的,还有些是刘彻赏的。 “看清楚了吧!”主父偃轻蔑地在屋里扫视了一遍,说话的声音忽然抬高了。 “这东西对各位来说并不陌生吧,它曾伤透了本官的心,今日,本官一点也不稀罕。 这些个黄白之物,多了有什么用,可就是这样,你们都不肯施舍给有需要的人!” 大家这才明白,主父偃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恩怨,他是要借这一箱箱金子来讽刺他们的龌龊和卑贱。 他们顿时陷入惶恐中,战战兢兢地离开座位跪倒在了主父偃的面前,用最难听的话语骂自己目不识珠,用肥而厚的手掌扇自己的耳光。 此时那种“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音乐一样,让主父偃的获得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站起来,本官有话说。” “谢大人。” “把这金子分成五份。”在豪富们站起来的时候,主父偃叫随从把金子码成五垛。 他转过身来,指着他们的鼻尖道:“当年本官困在中途,同族的兄弟不予我衣食,宾客乡人拒我于门外,个个视我如瘟神。 今日本官到齐国来任相,你们又纷纷攀援于我,如此欺贫附贵,与狗彘何异? 本官叫你们来,将金散之,意思很明白,从此断绝了与你们的来往,再也不要看到你们这些势利之徒!” 这样的宴会已经连续举行了多次,今天是最后一场,主父偃郁积心中多年的块垒终于消散了。 用钱砸人的快感,在变态一般的积郁下,显得很是顺畅。 回到相府,他没有丝毫倦意,便唤来令丞们,毫不掩饰地托出了他要整顿齐国后宫的筹谋。 “诸位说说,我们该从何处着手呢?怎么应付他们?” 令丞们言道:“后宫美丑,黄门最清楚,这群人知道的肯定不少。” 主父偃豁然开朗:“好极了!就以审问黄门开始,明晨本官就禀明纪太后,提王宫黄门总管审问。” 刘彻的诏书说得很明白,主父偃在齐相的任上,就是要帮助齐王整顿纲纪,查处后宫行为。 这么好的权限,不用个舒舒服服,怎么对得起自己。 不用说,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是对象,虽然从职位上说,相是诸侯王的辅佐,但是皇帝的一道诏书,就赋予他超越诸侯国,直达天庭之权。 纪太后很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拒绝朝廷的提亲呢?今日引来众狼落井下石,很可能便是墙倒众人推。 富丽堂皇的齐王府,比之当年,繁华更甚,可越是这样,主父偃越想摧毁这一切。 华丽外表下的肮脏, 凶陋的姿态,令人憎恶。 迎接的队伍很长,而纪太后就是迎接主父偃的正主。 以势压人, 主父偃一点也不吝啬于用。 在主父偃宣读完诏书之后,接着就提出查处案件的请求:“微臣此行,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查纠后宫之举,还请太后明示。” 面露笑容,只是看起来有点僵,纪太后开口回道:“大人从朝廷而来,哀家自当按陛下旨意,选派得力官员协同大人查案。 不过据哀家所知,齐国后宫一向风清气正,所谓云云,不过是小人的流言罢了,大人可不要听信馋言。” 第三百三十九章 荒唐的齐王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信了才叫邪门。 任她怎么巧辩,事实总归是没有错的,把遮羞布掀开以后,她还会那么从容,那么的高贵么,主父偃心中冷笑不已。 淡淡一笑,主父偃又道:“臣也希望如此,可既然有人告到朝廷,陛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实话说吧,如果确系诬告,陛下不但会明察是非,而且会将诬告者绳之以法,还齐国一个清白。 到时候臣再向您道个歉赔个罪,冒犯之责,也应该追究的。” 虽这样说地好听,但纪太后听出来了,主父偃是非查不可的了。 “那么,依大人之见,该如何查处呢?” “臣以为王宫之事,黄门最清楚,只要将黄门总管召来讯问便知分晓,想必他知道的也不少。” 纪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逆贼果非善辈,一下子就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事发突然,谁也不知道主父偃的主意,那里会先和黄门总管通个气呢? 她反对的理由,这个没有,便顺着主父偃的意思道:“如此就依大人,只是黄门总管近日甚忙,待哀家先传来问问。” 主父偃的脸上依旧留着淡淡的笑意,做足了样子,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滴水不漏的。 “这样的事情怎好劳驾太后,臣已命人前去传唤了,若没有其他的事,臣这就告退了。” 让她接触,茶都凉了,还审个鬼的案哦,不先做足工作,那里会登门拜访。 这个先斩后奏, 主父偃觉得很舒服。 等到他回到相府时,就看见齐王宫的黄门总管已经在堂中候审了。 主父偃作为主审,入座后并不急于问话,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那夹杂着讥讽、轻蔑、狐疑和尖酸的眼神让这位黄门总管脊梁有些发怵。 虽然他不知道被忽然传来是为了什么,但新任的齐相给他带来的或许就是一场灾难,心里惶恐不安。 而这个,就是主父偃想要的结果。 果然没过多久,主父偃开口说话了:“公公可知下官请你来这里的意思么?” 黄门总管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有人向朝廷告发齐国后宫**,公公可知否?” 遭殃了,黄门总管的心“咯噔”一下就悬了起来,这事到底还是败露了。 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道:“咱家在宫中只是伺候大王起居,至于**之事,咱家耳背,还真没有听说。” “公公不离齐王左右,岂能不知?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是浪必有由,公公终日陪伴齐王,宫中的一切不都是公公安排的?你说不知道,谁会相信呢?下官是奉了陛下旨意办案,还是请公公全都说了吧,免得彼此难堪,到时不好收场了。” “额……咱家确实不知道啊!” 哟哟哟,嘴还挺硬的,主父偃也不客气了,直言道:“看来公公是要对抗陛下的旨意了,不知公公可曾听说燕王之案么? 当今陛下决心惩治**淫奢之风,若是隅顽抗,岂知世有猛虎,必有冯妇而搏擒之。 下官倒是不愿意做那个擒虎的冯妇,劝公公亦勿效负隅之虎,燕王乃诸侯,尚且自杀谢罪,况公公乎?” 话语刚落,黄门总管(齐国封地上的非长安城)虽惧,还是一言不发,当时主父偃就不乐意了。 向内史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来人!鞭笞五十。” 府役们一拥而上,缚了黄门总管,就向外拉去。 隔壁就是临时设置的刑室,黄门总管被剥了衣服,绑在柱上。 一名府役持着蘸了水的藤鞭,抽打着,顿时惨叫声穿越墙壁,传到堂内,主父偃看了看内史,便沉浸在平静之中。 倒是内史脸上的肌肉随着鞭笞的节奏而抽搐,小声道:“大人!还是谨慎些,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大人不必担心,本官心中有数。”在他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他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地弹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果然,在第二十四鞭,黄门总管就被拖到堂上来了,他嘴角挤出六个字:“奴才愿意招供。” 主父偃上前托起黄门总管的下颌,轻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受皮肉之苦呢?录供……” 据黄门总管交代,那年轻的齐王,不思治理齐国,不思报效朝廷,终日与宫女们厮混嘻闹,肉.欲横流,多少次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要宫女裸着身体。 那时消息传到祈年宫,纪太后心痛欲裂,真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好不要脸…… 先祖悼王刘肥,在高皇帝时受封七十座城,百姓中凡说“齐语”的都归属他,是刘姓诸王中封地最大的一个。 可悼王之后,他家是一代不如一代,至当今齐王,更是败坏风气,引众人耻笑。 正是因为如此,纪太后才将侄女立为王后,希望她约束齐王。 更是因为如此,她拒绝了皇太后的懿旨,遣翁主整饬后宫,她要用权威将那些宫女与儿子分开。 事实证明,这是无用的,一个荒唐的王代表一个荒唐的地方。 纪太后不知道,对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诸侯国,她的苦心是多么的无力,甚至于是推波助澜,加速败亡。 在翁主进入后宫第五天的深夜,不幸的事发生了,黄门总管竟然听见王宫中传来阵阵的淫笑声。 “难怪弟弟乐之不疲呢?瞧这身板,哪个女人看了不动心呢?” “也就是那个不懂风情的王后才那样呆板和矜持,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竟是让弟弟这般饥渴……难耐” “那么!看妾身呢?” “阿姐可是风情万种啊!瞧这酥.胸,真让寡人……” “嗯嗯嗯……” 那是男女相互撩拨摩挲而散发出的骚.情声,令人不耻。 “弟弟怎地就那么有劲呢?” 接下来,就是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哼哧…… 黄门总管一阵头痛,他不能让这不堪入目的淫秽污了自己的眼睛,于是悄悄地离开了。 他知道这种事情,是多少的难堪,一个人是如何的兽性,才会有这么恶心的心灵。 黄门总管觉得就算是自己不算个男人,也不会有这些肮脏的想法、行为。 第三百四十章 问候一下淮南王 主父偃相信黄门总管说的是真的,他也不敢乱说,这对他没有丝毫的好处。 这个招供来得很合心意,至少这让主父偃知道了一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硬骨头。 软的不行,硬的试试。 这些年,无论是在齐地、还是在长安的日子,这些丑闻他听得多了,不过只是没有人敢传给刘彻罢了。 但皇帝他不知道么?只怕他心里和明镜似的,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有一大把贪恋名利的官员上奏。 看热闹的都不怕事大,只要有利可图,就是见缝插针的好机会。 如果这次不是刘彻下决心大力实施“推恩制”,再加上一把火,恐怕仍然会被诸侯王们的谦恭所不耻。 但对主父偃来说,查处这样的案子,不仅能使他今后的仕途更平坦,更重要的是,他可以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还会有不断的名声。 自从刘彻重提了“推恩制”的诏书后,就不断地有诸王们的庶子们将重礼送到门上。 收到手软有木有? 主父偃笑了。 主父偃拿着黄门总管画了押的供词,心里就得意地想。 想什么?想明天他就可以拿着这供词与纪太后和齐王讨价还价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供词,而是黄灿灿的金子啊! 为了能降低一点责罚,让主父偃手下留情,他们什么不能送一点? 问完话后,主父偃看了看内史道:“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那内史急忙打拱道:“大人断案神速的很,下官却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大人不如与下官一起去见纪太后,以陈明案情,将事实公之于众。” 主父偃将供词放进衣袖道:“大人不必着急,此乃黄门总管一面之词,本官还要与王上、翁主对质后才有结论。” 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得意过头了就会翻船,事情总是会有意外。 主父偃刚刚收起供词,就见一位曹掾匆匆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就一下子跌坐在几上。 脸色大变,失神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就这么死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让大人如此吃惊?”内史问道。 “齐王……”主父偃的语言忽然显得如此不畅,片刻后才又说道:“齐王与翁主自杀了……” 内史大吃一惊,跟着主父偃颓然地坐在几上,自言自语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还没有与大王和翁主对簿呢!” 从奉诏查案时起,主父偃就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太突然了,完全没有意料到,而他内心的秘密,面前的内史也不可能知道。 所谓与齐王去对质,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压力,借此换取筹码。 主父偃将大量的时间留给齐王,让他去选择是舍财消灾,还是等他把“狱词”交给陛下。 这些家伙怎么就不把死了当一回事呢?动不动就自杀…… 可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他不得不退而求自保,这样才能明哲保身,而他第一步要去做的,就是要获得内史的支持。 所以做个样子的时间到了, 现在就像是郅都当年逼死荣太子一样,只不过现在没有太皇太后,主父偃的境地还没有那么尴尬。 于是,面对内史,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本官有负皇恩啊!可大人是亲眼看见,没有人刑讯逼供王爷和翁主啊!” 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要是刘彻看到了,一定会说他是演技派,老戏骨那种…… 内史点了点头,主父偃的自责和愧疚让他很感动:“大人不必自责,朝廷若是追究下来,下官愿为大人作证。”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推恩制”的诏书再度到达淮南国时,已是半个月后了。 寿春郊外边的土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这雪来的比往年早了一些,瑞雪兆丰年,看样子,又是一个好年景。 当农官把这消息报告给刘安时,他在心底感谢上苍,有了粮食和钱,他起事的准备就更加充分了,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机会。 他的皇帝梦,还在心里烦躁,呼之欲出,隐而不发。 刘彻一个接一个的新举措,除了给他带来压力外,也使他离起事的时机越来越远了。 许久前,皇帝和太后忽然诏令将修成君的女儿许配给他的王太子。 他知道这是因为齐国的纪太后拒绝了皇太后的提亲。 但刘安欣然接受了这门亲事,他不能让皇上认为他有何悖逆之举,他需要为起事赢得足够的准备时间。 他不知道的事,刺杀一案,刘彻在心里面已经有亡他之心了。 不管是不是他,先扣上去再说,省的想起来烦心。 就在上个月,刘彻忽然地赐予他几杖,免去了每年十月的朝觐。 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种荣耀,实际上是排除了他出现在朝廷的机会,意思就是让他消停点。 这是一种信号, 让他开始乖乖盘着, 但这并不代表刘彻不收拾他,该来的终究会来。 很久前,那时候在京都盘桓多年的刘陵回到了寿春,带给他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皇帝要在诸侯国推行“推恩制”。 他不傻,他知道这是要将诸侯国五马分尸了…… 他思量着这个主父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曾经让几代皇帝都绞尽脑汁的主意呢? 他简直就是同贾谊、晁错、袁盎一样的罪人,有朝一日他入主长安,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主父偃,像当年七国之乱一样,就是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 这一切举措都使他对刘彻将外甥女嫁给刘迁产生了巨大的疑问,这女子会不会是皇上安排在淮南国的一个耳目呢?她来有什么目的? 可当他把这一猜测告诉刘迁,让他儿子小心点时,刘迁在想什么? 那家伙也是个没用的货。 让人头大的是,完全被娥儿美貌迷倒的刘迁,在心里笑父王的胆子太小。 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道:“一个小女子而已,能把淮南国如何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刘安有点捉急 “你是要女人还是要江山呢?”刘安嗤之以鼻道。 “这有区别么?女人孩儿要,江山孩儿也要,鱼和熊掌怎的不可兼得?” “犯浑!这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天下女子数不胜数,可皇帝的玉玺只有一方!” “那父王的意思呢?” “把她送回长安去。” “这不容易吧?当初可是父王亲自应了皇太后这门亲事的。” “不用你想办法,寡人会让她自己回去,你只要以夫妻不和为由与她分居一个月,对她不理不睬,甚至是多以怠慢,寡人断定她必然自请离去。” “这?”刘迁摇了摇头。 心知儿子不会那么果断,刘安严令太子自即日起,不可接近太子妃一步,否则将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但他也深知儿子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脚步的秉性,于是派黄门到淮南各地遍寻美女,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为了他的大计,刘安是可以狠下心的,这些预兆很明显了,他不能把一个隐患放在身边。 他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寿春还是刚刚下雪的日子,而现在院内林花早已谢了春红,只有梅花芬芳依旧,被清晨的阳光映出万千红紫。 冬日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他便被这些给吸引了目光,心里面有了吟诗一首的愿望。 这就是刘安,他在繁杂的国事中总能保持着诗人般的浪漫。 而且这似乎并不影响他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标蓄积问鼎长安的力量。 在刘姓诸王中,像他这样集文采与韬略于一身的诸侯王已是凤毛麟角了,《鸿烈》一书更是让他名声大噪。 正因为如此,他才认为自己屈居淮南是上苍的不公,似乎那个位置,就应该是他来坐。 当年他曾重金贿赂过田蚡,田蚡告诉他当今皇帝尚无太子,他是太祖高皇帝的亲孙,广行仁义,名闻天下。 有朝一日宫车晏驾,除了他,不会有人能撑得起刘氏的天下。 当时满心欢喜,但是回到寿春,他就明白田蚡只给了他一个空头人情。 别的不说,单就年龄而言,他怎么能抵过刘彻呢? 而建元二年以来的好几次朝觐,彻底打破了他对皇帝先前的印象。 皇帝虽然年纪小,但是雄韬武略,样样出彩,让他有些伤不起。 从那时候起,又过去了好几年,他一直用“忍”字压抑着自己的那颗难以平服的心。 他不再寄希望于别人,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这一夙愿。 当他坐在王宫里看着窗前的花木时,就预感到一定会发生什么。 这个感觉说不准,不过他已经猜出来了是什么事,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果然,不一会儿后。 黄门进来禀奏道:“太子妃今日要起程回长安,现正在殿外等候向王上辞行,王上是不是要见一面。” 他立即收回目光,摆出很庄严的样子,示意宣太子妃进殿。 娥儿被两名宫女陪着,很忧郁地站在殿外,满腹牢骚,听到黄门宣召的声音,她就来到了刘安的面前。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好色的丈夫,为何就一夕之间翻脸无情,直至今日,依旧是不见一面。 这个刘安是多么地假仁假义,可她毕竟是刘彻与太后的人,样子总归是要做足来。 “孩儿今日就要回长安去,前来向父王辞行。”娥儿提起裙裾下拜的时候,泪水就禁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先收缩一下面部肌肉,接着刘安的脸上立即充满了惋惜和歉疚,他顺手就扶起娥儿。 “太子妃乃皇上的外甥女,无须多礼。” “孩儿奉太后旨意,与太子婚配,都是孩儿不好,让父王揪心。” 摆了摆手,刘安脸上就充满了无奈道:“都是寡人教子无方,让你受苦了。” 这话太子妃听起来十分熟悉,就在她和刘迁分居半个月时,刘安这个便宜父王,就在这个地方用同样的话安慰过自己。 那一次,王上严厉地斥责了刘迁,说他目无朝廷,寡情少礼。 今日看来,这过火的表演,与刘彻的书信所示,看样子并无二致。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冷落,当了"biaozi"还要立块牌坊…… 打住片刻,酝酿了一会儿,娥儿就越发难过:“孩儿怎么敢责怪父王呢?是孩儿命中注定与太子没有共度此生的福分。” 刘安以沉默表达了他的挽留之情,他详细询问了太子妃一路上的安排。 当从黄门的口里得知陪送太子妃的车辆多达十数辆,而且还有专门的卫队护送时,他似乎还不满意,他还要求沿途关隘热情迎送,在安排完这一切后,他没有忘记最关键的一句话。 “请太子妃回到长安后,一定向太后和皇上转达寡人的苦衷,儿大不由父,寡人也是无可奈何啊!” 娥儿走了,她也知道丈夫不爱她了,开始猜透这背后的玄机,但她还是没有发现,身后那双难以捉摸的眼睛是怎样因为去了一块心病而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从此,他不用再担心有人将淮南国的消息通报给朝廷了。 他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他不给刘彻面子,后果,很严重。 刘安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熟悉地映入他的眼帘,虽说这宫殿的规模比不上皇宫,却也是冠盖诸王了。 要论起宫中的陈设,大概也可以与皇帝媲美了。 出了这宫苑高墙,就是王府大街,它的宽阔和平坦,都让他常常有一种走在安门大街上的感觉。 不过很明显的是,这里毕竟不是未央宫,也不是长安,没有那天下共主的地位,他只能做偏安一隅的藩王。 而且最让他感到棘手的问题就摆在眼前,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他反而有些无能为力,刘安有点捉急…… 是什么让他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留安”,开始变得……如此的不安呢? 原来是刘彻的诏书到了多日了,它就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水池一样,而这个,就在寿春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关于请求封侯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王室子孙的议论中心,自己的地盘上,也不怎么太平。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叫坑爹叫坑爷爷 真正打听一下才知道,原来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子刘不害的儿子刘建。 当初他之所以要立刘迁为太子,完全是爱屋及乌,刘不害的母亲去世后,刘迁的母亲荼氏顺理成章成为王后。 这样一来,刘不害心里不平衡了,理想幻灭的刘不害,他整日沉醉于声色犬马。 以致刘迁在兄弟聚会踏青或外出狩猎时游玩,时常会忘记邀请这位兄长,不过是什么居心,大家都心知肚明。 刘不善没啥本事,不会反抗,他儿子刘建却是一个不安分的主。 现在不叫坑爹,该叫坑爷爷了。 刘安没有想到,他这个长子却生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儿子刘建。 此人不但承继了刘安好学善思、能言善辩的性格,而且对他父亲的被遗忘、被蔑视表现出极大的愤慨。 结果就是,他似乎从来不把当王太子的叔父放在眼里,总在一些场合突如其来地生出非常之举。 刘彻的诏书无疑在刘建的心头添了一把火,他燥起来了。 即将点起火把,开启自燃模式。 扑咚一声,人都被抓了。 谁抓的?还能是谁,他叔叔呗,王太子可不会给他面子。 “混蛋!混账!人未乱我,我自乱也。”刘安发狠地骂道。 刘安发火了,然后他再也没有心思坐在大殿里琢磨他的《鸿烈》补充了,径直驱车赶往王太子府。 王太子府就坐落在王府大街的北端,走完长短不一的街道,就只见府前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门卫们远远望见王上的车驾,有些吃惊,就急忙禀告刘迁。 刘安从车上下来时,刘迁已在府门恭候了,做足了好儿子的模样。 “方才卫士通报,孩儿特来恭迎父王!不知父王驾临有何要事?” 刘安并不理会,甩开阔袖径直向府内走去,拐过院内萧墙,刘安就向跟进来的刘迁问道:“刘建那孙子现在何处?” 刘建那孙子?乍一听像是骂人,恍惚间,刘迁就反应过来了。 刘建可不是父王的孙子么…… 见刘迁不开口说话,刘安冷哼一声道:“还不如实讲来?” 刘迁见到刘安身旁的伍被,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咬咬牙便道:“父王,他被拘押在后花园的密室。” “愚蠢!建儿胡闹,你这个叔叔也要跟着让我难堪吗?” 刘安愤怒地将手中的小型玩乐用茶壶摔在地上,又是喝道:“为何不奏明寡人就私自拘人,你不怕寡人问罪么?” “非是孩儿妄动私刑,实在是因为孩儿得到密报,说刘建暗中密谋刺杀孩儿,孩儿才不得不将其拘押,以绝后患。” “呵,你可有证据?” “这个……目前尚无确切证据。” “他可曾招供?” 刘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安捶打着案几,怒斥道:“无证据,又无口供,那寡人看你就是想报一言之仇!还不速传建儿来见寡人!” 一会儿之后,刘建被带到前庭,虽然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嘴角还有一丝血线,却不曾有丝毫的畏惧。 伍被上前为他卸去了枷锁,见他站着不动,小声劝道:“还不赶快参见王上?” 刘建揉了揉疼痛的肩膀,依旧倔强地站着,愤懑地道:“大丈夫死不足惜,为何要跪?” 刘安生出了给自己脸上贴花的念头,是啥?他觉得这孙儿简直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这似乎是每个做长辈所能想到的,一种标配…… 举个粟纸,这孩子这么优秀,像谁呢?总不能说像隔壁老王吧? 他虽然脸上依然严肃,但说话的口气却缓和了许多:“太子身系淮南国脉,你为何想要加害于他呢?” 刘建将头扭到一边道:“孙儿光明磊落,只是不满太子盛气凌人,所谓加害,实则借口,纯属陷害。 倒是太子乱用私刑,上违大汉法制,下背王上旨意,依孙儿看来,枉为太子!” “放肆!父王在此,岂容你信口雌黄!”刘迁苛责道。 刘建嘴角浮现一丝蔑视的笑道:“是啊!爷爷在此,太子你都如此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足见背后是如何疯狂了。” 刘安用手干抹了把脸,发现一手的油腻,把手背到身后,往衣服上擦了擦。 接着长叹一声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们应当同心同德,共度艰危,怎可同室操戈?” 刘建道:“王上圣明,孙儿素知王上从谏如流,现在有几句话不知当讲否?” “奏来!” “王上宽慈,孙儿记得,当年我刘氏太祖创业,铸鼎兴汉,立下嫡长相传之祖制,然而孙儿的父亲虽为长子,却与太子无缘,竟是备受冷落,颓废至今,孙儿每见父亲垂泪,五内俱焚,深觉不能为其分忧! 现陛下天恩大开,诏命推恩,孙儿替父亲请王上条陈朝廷,封侯置邑,王上非但置之不理,太子又将孙儿拘于府下,乱刑鞭笞。 如此,则淮南国分崩离析,岌岌可危矣。” “这……” “王上素喜黄老之说,不会不知道执白守黑的道理吧? 方今皇帝正值盛年,天下咸归,将军卫青,横扫朔方,势如破竹,白羊土崩瓦解,当此之时…… 倘若王上圣听为太子蒙蔽,试图北窥尊位,无异于引火烧身。 且推恩诏令颁布后,诸侯国纷纷上奏朝廷,封侯署邑。 王上若是延宕慢殆,恐朝廷生疑……一旦陛下回转过神来……” “杞人忧天!”刘迁止住刘建的话头,沉声喝道:“父王切不可听信这竖子恫吓!现在我淮南国兵强马壮,府库充盈,一旦动起兵戈,大业可期……” “王太子少安毋躁,臣以为少将军言之有理,还望王上要明察!”伍被这时也开口插话道。 刘迁横了横眉毛道:“你等目光短浅,不足与谋。” “罢了!事情坏就坏在你这暴脾气上。”刘安瞪了一眼刘迁,上前一步抚着刘建的肩膀,“你虽年少,然思虑深远,无愧刘氏之后。 扶少将军回府,好生调养,传寡人旨意,即日起草奏疏,上表朝廷,还有,虚则回应,实则为诸子孙封侯,封侯而不裂土。”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年号元光 有星孛于东方,长竟天,次年改元,年号为元光(公元前134年)。 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长星曰元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 刘彻也不想与专门研究天象的一群老学究争辩年号的事,所以说建元六年之后,便称年号元光。 天象斗转,转眼到了六月,郑当时督办的渭渠竣工了。 刘彻闻讯很高兴,依照惯例,他选在甲子日,就率领着两千石以上官员到渭河岸边举行隆重的通渠大典。 听话卖力的员工谁都喜欢, 刘彻也不例外。 他对郑当时的勤勉十分满意,说好今年七月完工,一天都没有推后,倒提前了一个月。 喜不自禁之下,刘彻就喜欢搞点特殊,于是特诏令他以“骖乘”的身份坐在自己的右侧。 关中平原在六月的阳光下呈现出浑厚和广袤,繁华与葱茏。 麦子早已入仓,糜谷的青苗在大地上铺开翠绿的画卷,夏粮获得了好收成,农业前景的话,那秋禾的茁壮成长预示着秋天又将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丰年多好,刘彻心情大赞。 视线所及,远远望去,雨后的水汽在天地间弥散出柔和的波纹。 在军政上的成功与农事上的风调雨顺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大汉稳定秩序的基础。 只有在此时,他才真正地领悟到,一个执掌国柄的帝王就像海底的贝壳,只有在磨砺之后才能成熟起来。 初年的挫折、与匈奴连番的进犯,以及后来新制推行中的种种曲折,就像他生命道路上的坎坷。 而早年的急躁和骚动,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中沉淀升华。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倘若当初太顺利了,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成就,所有的过往都在他胸间积累成治政兴国的借鉴。 不被现实打脸,怎么会想到反打回来呢?虽然有时打不着…… 当初他在与窦婴讨论学问时,曾对他所勾画的生命规律很不以为然,对这个老臣的步步谨慎,有很多质疑,并且声言要打破他的经验。 是大汉朝的风云变幻,是世事的浮云苍狗使他明白了,文景之治让他变成啃老族,还别说,这感觉真.他.妈.的爽…… 他不敢贪杯,知道节制。 所以说,商业在调剂下变得有序繁荣,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二十三岁对他来说,虽然还处在青春的边缘,但无疑已走进了一个新的阶段。 听着车毂碾过驰道的节奏,他心中就随着车轮的律动变地激荡…… …… “这渠修成后,可灌多少民田?”刘彻笑问道。 “陛下,渭渠修成以后,不仅到京都的漕运可以比过去缩短三四个多月,而且沿渠万余顷民田均是可以得到灌溉。”郑当时恭恭谨谨的回答道。 虽说刘彻的礼待规格有点高,但他清楚,这绝不意味着自己的政绩超越了他们,而是表明了皇上对务本兴农的高度关注。 外谋一统,内修治平,始终是刘彻心中的宏图。 因此,他的话语充满了感激和拥戴,“关中百姓近年来为修渠备受艰辛,可当他们看到清流缓缓流入庄田时,都感戴陛下的恩德。” 刘彻抿嘴道:“郑大人不必言及这些,忧民之忧者,民必为我忧之;乐民之乐者,民必与我乐之。” “哈哈哈,陛下之言,让臣受教了,臣知矣!” 想了一想,觉得维护工作也不能停,刘彻又是吩咐道:“渠成不易,管好更不易,爱卿可和桑弘羊他商议一下,从府库中拨出专资,招募关中百姓之贫者,专司护渠, 此外,还要在大农令府设置水丞署,统管用水,这些都是保障,风调雨顺,不能光看天意,咱们自己还得努力才是。” “诺,今日通水之后,臣就抓紧办理此事,必不会拖延。” “这水丞署不仅要管好渭渠,还要署理天下水务,你要把话带清楚来。” 刘彻忽然由水转到了人,笑着问郑当时道:“爱卿以为主父偃其人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他手足无措,回答也不好回答,只能和和稀泥了。 郑当时迟疑道:“这……臣这三年来,一直在致力于开凿渭渠,很少与主父偃他交往。 不过,他每次朝会时的言行,似乎过于实用了……” “是啊……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提出了推恩的谏言。”刘彻说话间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车驾就到了渭渠渠首,在渠首的高处,矗立着一块厚重高大的碑石,上面刻着刘彻题写的“渭渠流清”四个大字。 沿着碑石后面的斜坡望下去,十数艘首航的船只聚集码头,整装待发。 这每一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十几名鼓手,震天的鼓声从码头一直响彻云霄。 “陛下当真是英姿雄发啊!”一位肩头还残留着泥巴的老者感叹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愧为天子也!” 这些人虽然都是京郊的百姓,但这样近距离地看到皇上还是第一次。 片刻后,午时三刻就到了,郑当时步履庄重,登上高台,向刘彻奏道:“陛下,吉辰已到。” “传朕谕,开闸通水。” 郑当时笑着点了点头,便向严阵以待的水工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开闸通水!” 顿时间,渭河南岸,鼓乐喧天,有数十名精壮汉子拉动绳索,闸门慢慢提升,滔滔的河水欢腾地涌进渭渠,奔向南山脚下,景像十分震撼。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郑当时来到阅水台,邀请皇上登船游览渭渠沿岸的风景。 “臣记得年前陛下就说过,要乘首船巡视,臣请陛下登船!” 薛泽、卫青也都纷纷劝刘彻登船,刘彻当时就乐了,大笑道:“好!众卿就随朕一同登船吧!” 郑当时与众臣尽皆点了点头,而后高声喝道:“开船!” 随着这一声呼喊,下面都展开动作了,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但见十数艘大船在响亮的船员号子声中,慢慢划动,就这样悠悠地驶进渭渠上,那船头上的“汉”字大旗,在迎风招展,被正午的阳光映得闪亮,璀璨夺目。 第三百四十四章 葫芦里卖假药 这个六月,除了通渠大典,还有一件事是刘彻在做的,那便是加快旧诸侯倒台的施政之策。 其中重点关注的对象,还是淮南王刘安,刘彻算是和他死磕上了。 东方朔带着刘彻关于民可买爵和赎禁锢的诏书到达寿春,而这个消息如同深水炸弹,威力刚开始不大,但揣测用心所在,就够让人折腾的了,所以在淮南国引起了种种猜测。 在安排朝廷使者住下后,刘安就急忙把伍被和刘迁召进王宫。 一次次的针对,他也是有够烦的,开始对自己曾经所做,有了担心,生怕被泄露出来。 “你们看看,皇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安皱眉道。 卖什么药?假药! 伍被一口咬定道:“依臣看来,连年战争已致使朝廷府库空虚,皇帝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话虽然看起来有道理,实际上,不过是表面文章,刘彻可不傻。 府库空虚只不过是他虚张声势而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先小小迷惑一下诸侯王。 但诸侯们以及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真的,所以刘彻目的达到了。 “中郎所言极是。” 刘迁按捺不住心头的高兴,无法安静地听完伍被关于形势的分析就说道:“此时正是父王起事的大好机会呀!机不可失,孩儿请父王早作准备。” 刘安最见不得刘迁这种毛毛躁躁头脑简单的性格,“你就不能安静地听中郎把话说完么? 不要忘了,东方朔此次来寿春,还担负着一项使命,就是追究你阻止雷被从军之事。” 刘迁只好悻悻地不说话,心中却是老大的不悦,刘安不理会这些,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对于形势的准确判断。 于是便问道:“那依中郎看……” “虽然臣也听说衡山王在国内大造楼船、打造兵器,可他没有卫青、周亚夫那样的将帅,是成不了气候的,就算起事也难逃覆亡的下场。 所以,臣以为现在时机还没有到,很可能会身死道消。” “寡人也是这样看,只是这次被削去二县,寡人心中非常抑郁,你说寡人该怎样应对这个东方朔呢?” 刘迁这时又头铁了。 插话道:“明日父王在宫中召见他,儿臣命一司马持刀剑站在父王身旁,他若是敢有不敬之词,就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住口,赔钱货!鲁莽必坏大事,你不可乱来!” “王太子有备亦无妨,只不过据臣所知,这个东方朔自建元初年以来就跟着皇帝推行新制。 辛苦好几年,至今却没有得到升迁,心中难免不生怨气,倘若王上以重金贿赂,他或许可在皇帝面前美言,掩饰其在淮南所见,从而为起事准备,赢得机会。” “很好!中郎明日就与寡人一起见他,看看这个东方朔会说些什么。” …… 此刻严助虽然人在驿馆,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 刚刚进入淮南国以来的一路所见,各处的备战气氛,商贾中流行的淮南钱币,使他强烈感到朝廷正面临着危机,刘安此人心怀不轨。 现在,当他透过窗口,看见外边密布的岗哨时,就明白刘安谦恭笑容背后的包藏祸心。 心道:“他是把本官视作朝廷的刺探了,好一个淮南王!” 刘安并不知道,现在的东方朔早已不是建元初年那个锐意进取的中大夫了。 当初还饱含热血,为朝廷四处奔波,但从南越国回来京都时,他发现自己的追求一下子显得多么虚幻,只能做个逗趣的人。 而曾经崇仰的清廉政风又是多么的天真,这天底下那里有那么干净的地方? 刘彻一高兴就为三个不晓世事的孩子封了侯爵,却不曾给他擢升一级。 从任上回到朝廷后,虽然依旧待在侍中,每天在刘彻左右,但仕途却依旧徘徊不前,这甚至让他觉得当年那些策对中的谏言是多么幼稚。 国家兴衰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有女人和金钱是现实的,虽然刘彻有心重用他,但朝廷的旧贵族诸侯,是那么的顽固,像牛皮癣一样。 别人阻了他的路,他便丧失了进取,其实在刘彻看来,是他变得贪心了。 他为这种并不算太早的醒悟而兴奋,反而有一种悲凉。 而这种醒悟也改变了他对削去淮南国二县的看法,从评判到情感都离刘彻的旨意越来越远了。 东方朔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飘在上面的茶叶,对明天与淮南王见面就有了一个基调。 本来它就应该是实惠而冠冕堂皇的,是各取所需而又不份的。 在傍晚时分,淮南国内史奉了刘安之命前来宴请严助。 席间,东方朔侃侃而谈,有意无意地,便谈到了朝廷府库空虚,财力吃紧,卖官鬻爵的信息,他善于把握谈话的度,所有消息都是在盛赞皇帝新制的同时发出的。 这些消息,很巧的是,刘彻也把他瞒过去了,那些个卖官是诸侯王才干的勾当,刘彻表示不背锅。 内史也装糊涂,于插科打诨中获得了刘安所想要的一切。 当然,且不论真假。 酒阑席散之际,内史陪着东方朔回到驿馆,笑道:“王上深知使君鞍马劳顿,很是过意不去,便命下官为使君找了两位美女解乏,请使君笑纳! 那两女也是可信之人,身世清白,是雏儿,使君碰了就可以带走。” 东方朔酒醉,面颊潮红,此刻已是心猿意马,半推半就。 那内史也是打的一手好牌,当晚便从府上接了两位丫鬟陪东方朔睡了,这些,东方朔也是不知情。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吃了一惊。 只见身边睡着两位袒.胸.露.乳,柔骨丰肌的美女。 他环顾周围,衣衫零乱,便知昨晚与她们云山雾雨了。 这时候喝酒的后遗症也出来了,至于酒席宴上说了些什么,怎么与女人们睡在一起的,他都记不太清了。 吃干净了拍拍屁股可以走么?当然可以,只不过,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够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同室操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罢了,难道东方朔会识不破刘安的伎俩? 他完全可以料到这是刘安设的一个局,想借此让他就范,此事若是传到长安,刘彻问责下,他岂不要被秋后问斩?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正胡思乱想间,外面传来伍被的声音,驿令也在门外禀道。 “报使君大人,中郎伍被求见,已在楼下等候多时。” 这不,说来就来了。 刘安此时保持着在任何时候都不改温文尔雅和礼贤谦恭的态度,他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昨夜驿馆里发生了什么,其实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东方使君一路来到寿春,对鄙国印象如何?这山水佳人可满意?” 东方朔低头沉思说辞的时候,却看到刘安身旁的卫士正用凶狠的眼睛盯着自己,他立即觉得如坐针毡。 已入瓮中,说什么都得受制于人,东方朔虽然恼怒,但也不敢说什么太过强硬的话。 连忙回道:“本官进入淮南国,一路所见,民风淳朴,官吏肃敬,寿春风光一绝,山川秀美,此皆王上御国有术啊!” “哈哈哈,这尽是汉天子圣德广施,泽惠淮南罢了。 这种种好,还请使君回京后上达寡人之意,澄清小人谗言,寡人将不胜感激呐!” “本官知矣,决不负王上所托,所报必思之而述。” 这时候,旁边的刘迁颇带威胁的话让他有一种冷风刺骨的寒意。 “本太子也知道大人在寿春做过了什么,倘若大人颠倒是非,诬良为奸,嘿嘿,那……” 这下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可那分明是一把隐形的刀悬在了自己头上,东方朔莫名有些羞耻感。 这明明是互相威胁的事,他怎么还就理直气壮了呢? 真是好一个〔入乡随俗〕! 刘安狠狠地瞪了一眼刘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忙道:“大胆!你怎可如此对使君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接下来,刘安朝前挪了挪,以示亲热道:“目前朝廷与匈奴大战告一段落,却随时有再打的可能。 寡人深知朝廷财力拮据,特在昨日便已命有司在寿春城中广贴皇榜,若有愿意买武功爵和赎禁锢者,不必忧虑,尽可上报,寡人会将所得尽数上缴朝廷,断不会私自截留,以充府库。 寡人虽是陛下的皇叔,但毕竟身居臣位,岂可置国家困难于不顾,东方大人你说对吧?” 谈话间,刘安说着,看了看坐在太子下首的伍被,伍被立即心领神会。 忙接着刘安的话说道:“王上虽远在淮南,可没有一日不心系朝廷,心忧社稷啊!” 东方朔只是点点头,满面淡定,听完后,才又问道:“如此……那王上对陛下削去淮南国二县如何看待呢?” “且不瞒使君,此事纯属雷被在淮南国不得志,心怀鬼胎下,跑到长安诬告太子,还请东方大人明察。 不过陛下既然决定削去淮南国二县,寡人也认了,遵旨就是。” “本官明白了,待回到长安,一定会向皇上奏明真相的。” 好戏演到这里,大家心里都和明镜儿似的,说者摇唇鼓舌,相互策应,力图给一切涂上真诚实在的光彩,而观者此时宁愿相信这都是真实的。 好一个刘安,他不愧精通黄老之术,他的压轴一举,不仅给落幕一个精彩的结局,而且使身负皇命的东方朔在寿春彻底就范了。 抬起手,刘安很清脆地击了三掌为证,王宫的卫士便抬着三个沉甸甸的箱子进来了。 那卫士打开箱盖后,伍被就指着箱中的金子道:“今日,王上感念大人如此忠贞不贰,实乃社稷之幸,特赐予大人金千斤,还望大人笑纳。” “嗯?”严助惶恐地站起来,后退两步,才又勉强站定脚步说道:“这……怎么……” 正恍惚间,一柄冰冷的宝剑就横在他的脖颈上,刘迁的声音穿过发际而出:“大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昨夜的事,呵呵……” “太子息怒……我……本官领受就是了,放下刀……吧!” 刘安喝止一声,立即上前抚着严助那发抖的肩膀,仍是一脸的谦和与温润。 一硬一软下,他占尽了主动。 “犬子无知,让使君受惊了,寡人今日便在宫中设宴,为使君压惊,使君到时候可要捧场啊。” 此时越过地面,便有着初夏的雷声在天际下,越过寿春城头,闪电向城北的八公山掠去。 …… 两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 一月前,朝廷大赦天下,诸侯纷纷朝贺,于是王朝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 先是那济北王刘胡献上泰山及其周围的县邑,以作封禅之用。 接着,就有各个郡国纷纷上表,呈报购买武功爵和赎禁锢的表册,这意味着,他们同时将所得源源不断地解往京城,空虚近半的府库又渐渐地丰盈起来。 其中,以淮南王刘安申报的数量最多,最为用心。 刘彻看来,那些买官的地方郡国人员,买之也无用,换作先帝会听之任之,刘彻不会。 按套路出牌那是不存在的,刘彻不会留着这么个隐患,大部分不合格的,即便是买了官,卸磨杀驴也是不是不可以,当然,得慢慢卸,慢慢杀。 即然敢买官,不好意思,这证明你是重点观察对象,有一点做的不好,轻则罢官,重者判刑。 东方朔从寿春回来了, 他说淮南境内民安其居,商安其业,夜不闭户,山无盗贼。 淮南王还对自己削去二县毫无怨言,并斥责了王太子。 作为侍中,东方朔系建元以来老臣,刘彻虽然对其所奏提不出多少质疑,也就不怎么上心。 而危机呢?当然就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一天天临近了。 这是十月的一个傍晚,在家中闲适的公孙弘出门讲学,刚刚回到府上,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府令便送来两封上书。 那送信的人称情况紧急,请丞相(卫绾卸任养老)立即禀明陛下。 公孙弘起初不怎么上心,但拆开信札,只粗粗地浏览了一番,就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种反应,让一旁候着的妻子李氏见了,也是心有顾念。 一向波澜不惊的堂堂丞相大人,会为什么事而惊慌无措呢? 奇怪,实在是奇怪,一种山雨欲来,风满亭楼的感觉充斥于李氏心中,她试探性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这些你就别多问了,少一个知道,少一份隐患,老夫要进宫面圣。” “你就是进宫,也得用了晚膳吧,庖厨可做好了!” “懂什么?”公孙弘不耐烦地白了夫人一眼,就出了相府,径直奔未央宫而去了…… “陛下在里面么?”一来到宣室殿,公孙弘就心急火燎地向殿外的包桑问道。 “正和司马相如、严助二人谈诗论文呢,丞相大人是有什么事么?” “嗯,请公公奏明皇上,就说老臣有要事求见。” 没过了多长时间,一会儿之后,包桑就出来领他进殿回话,而公孙弘捧着上书,一进宣室殿门,就听见刘彻在殿中央来回踱着步子,高声吟诵。 刘彻心有感应,转过身来,就看见一脸焦急的公孙弘。 轻笑着问道:“丞相平日里处事稳重,今日是何事,竟是如此慌张?” 公孙弘长吁一口气,便将两封上书呈送给刘彻道:“这……陛下您看了就明白了。” 接过上书,刘彻大致浏览了一遍,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笑了笑便抬起了头。 遂对司马相如和严助说道:“咳咳……时间已不早了,如今丞相又有事禀奏,看来朕也只有另择他日与卿等谈诗论赋了,你们先退下吧。” 待他们告退后,刘彻就把两封上书扔在案头上,嘴角露出讥讽:“终于来了是么?呵呵!” 两道上书分别来自淮南国和衡山国,也是很巧,上书的不是别人,一个是刘安的孙子刘建,密告他的祖父私刻皇帝玺,又制作御史大夫、大将军至两千石官员印,用心极诡,密谋造反,居心不良。 另一个是衡山王的废太子刘爽,状告新立衡山王太子刘孝私自做輣车、打造弓箭,竟然是密议与淮南王策应起事。 到这儿,一切都了然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滕蛇欲动,风必兴焉,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哼,传朕谕!速宣李蔡、张汤、公孙敖到宣室殿议事,朕要关门打狗!” 此时淮南王不知道刘彻要干什么,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吐一口老血。 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众大臣们在时近戌时接到皇上召见的口谕,心头都捏了一把汗,便急匆匆地赶到宣室殿。 也不废话,公孙弘直接向大家简述了两道上书的内容,刘彻就要大家发表看法。 李蔡道:“上书之人,一为淮南王长孙刘建,一为衡山国废太子刘爽。 据东方大人所说,那刘建对淮南王立刘迁为太子一直耿耿于怀,心有不忿,今番上书,所陈事实的真伪,确实尚需甄别。 至于衡山国废太子刘爽,恐怕……也是报复,还请陛下明察。” 张汤看了看李蔡道:“大人所虑,不无道理,只不过你所说,也有些片面,在年前臣审理雷被一案时,就获得大量证言。 这足以表明淮南王图谋不轨绝非一日,而是早包藏祸心,因此臣请陛下,当机立断,缉拿淮南、衡山王父子归案,绝不要放过! 隐患不除,苍生不兴,内乱为国祸之始,内奸之臣,该千刀万剐。” 而这时候,李蔡和张汤说话之间,公孙弘一直在对两人的陈奏作着比较和分析、比对。 但他很快发现,无论是李蔡还是张汤,都提到了一个人,却又忽视了这个与此案有着密切关联的人物,东方朔! 被忽视的现象,让公孙弘越来越感到蹊跷,心有不安。 在以前,东方朔便不止一次向皇帝陈奏要警惕淮南王,可自从出使回来后,说话的语气就全变了。 不久前在塾门等待皇上召见时,他还极言淮南国对朝廷的忠诚。 后来,他还听人说,这位侍中常常出入于淮南王在京城的府第,与刘陵有过接触,来往甚密。 公孙弘之所以没有太在意,也是因为东方朔是建元以来的老臣,饱经风霜,向来屡经历练,不相信他会与陛下离心离德。 发现了这个细节,公孙弘就迅速对思路做了整理。 首先他充分肯定了李蔡顾虑的合理,又对张汤的主张表示了明确的支持,进之,他清楚而明晰地将东方朔牵进了案情。 “微臣以为,两道上书所陈事实与东方大人向陛下复旨时所言相去甚远,这说明要么就是刘迁、刘爽诬告两位大王,要么就是东方朔欺君罔上,因此臣请陛下立即将严助下廷尉府审理。” 刘彻重新拿起案头的上书,指着其中所列“刻皇帝玺、打造弓箭、制官印”等罪状。 沉声道:“这些蛛丝马迹,朕平日里屡有所闻,只是没有证据,去年朕削去淮南二县,意在摇枝惊鸟。 所以临行前,朕曾叮嘱东方朔,一定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孰料他回来却送给朕一幅淮南太平图。” 刘彻的目光掠过大臣们的额头,立时让人感觉到一股威严的气息。 “公孙敖听旨,朕命你连夜秘捕东方朔,送廷尉府审问,但他是老臣,不可严刑逼供,让他体面一些。” “诺!”在公孙敖转身朝殿外走的时候,刘彻咬咬牙,又加了一句:“还有那个长期盘桓在京的刘陵,也一并捉拿归案,扣押但不必审理。” 她毕竟是向着她爹的,凭借京城的人缘,以及那个穷追不舍的游侠郭解,若是透露了消息就不好了。 游侠的影响力可不小,更何况郭解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反正刘彻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治治他们的,游侠和黑社会没多大区别…… 命令已下,刘彻就把思绪转到平定淮南、衡山事变上来。 便抿嘴对张汤道:“你可将东方朔一案交与郅都审理,再由李蔡监审。 你现在带治狱使者即日起程,前往淮南、衡山缉拿逆贼,可调集周围几郡官兵,朕会派卫青持虎符与你同行。” 片刻后,刘彻又对公孙弘道:“丞相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 自明晨起,要督促宗正寺、太常寺整理淮南王、衡山王二人的作为,他们皆为刘姓诸侯王,需要考虑的不少,一定要持之有据,不可臆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大祸临头! 众臣子尽皆明白,一场风暴即将开始,大汉朝内部会有一次大清洗,而决定动荡持续时间的,只有刘彻。 刀快则立刻斩乱麻,刀若不快,便会伤及国体,需时间恢复。 毫无疑问,淮南王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接下来,就看怎么个结束法。 刘彻为了保证张汤一行人,能将叛逆缉拿归案,紧接着又周密了计划,下令发庐江、临淮、汝南三郡兵马,对寿春围而不攻。 “这是为什么呢?”公孙弘自语道:“同宗血脉,兵戈相见,若非万不得已,朕又如何忍心呢?淮南王太招摇了……” 暮色沉沉,天空染乌。 在宫墙外,那宽阔的大街旁,亮起两排灯火,弯弯绕绕,一直绵延到城门口,而巷闾街市的酒肆中,此时便传来文人骚客们的笑声,密切地和着浓浓的酒香,在夜色中飘散。 但欢乐之下,一场平叛战争,就在这夜色中,自南方悄悄地拉开了帷幕。 …… 从心而发,刘安心疼的绝对不是区区二县,而是通过这个现象,他看到了一种危机。 他觉得越来越不能再等下去,等待的结果没有其他,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窘境。 此时,站在八公山上,他与伍被继续着他们之间绵延多年的话题,何时问鼎长安?怎样号令天下? “过去将军总以为寡人若兴兵,乃是弃千乘之君,赐绝命之书,那么你现在还这样看么?” 伍被没有说话。 “若寡人绝成皋之口,可以据三川之险,即时招山东之兵,又有左吴、赵贤、朱骄等人都以为此时起兵,他们觉得成功有九成把握,将军以为呢?” 当年刘彻削去淮南国二县,他就明白淮南王对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安绝对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特别是皇帝外处戒备。 从那时候起,他就难为情了,一直就处在艰难的抉择中。 一个咬着不放,一个提砖想反击。 怎么看,都是个死结。 本来他完全可以向朝廷检举淮南王的阴谋,但真的要走出那一步,他始终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违背初心,是那么艰难,毕竟刘安对他有知遇之恩。 反之,他也可以选择与刘安一起反叛,但显而易见,这看着分明就是一条不归路。 一年多来,他也总是寻找各种借口来躲避这个棘手的问题。 一来二去,刘安对他有意见了。 所以今日他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于是反问道:“王上已经做好准备了吗?是否必须要和朝廷翻脸?” 叹了一口气,刘安道:“实在是刘彻两次推恩,意图肢解淮南,接着又削县纳入郡,此为步步紧逼,寡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那臣倒有一计可说。” 咦!这是刘安第一次听到伍被主动为起事献策,眼睛立即亮了:“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吧!” “王上,你可曾听说济北王向陛下献泰山之事么?” “怎能不知道呢?这个没有骨头的东西,枉为齐王之后,丢脸至极。” “从济北王来看,其乃王上的侄子,尚且对皇帝如此忠诚,可见天下大多刘姓诸侯,对朝廷并没有异心。” “这些个平庸之辈,不足与谋,寡人单凭淮南,徐徐图之,可成大事。” “那王上之言,就差之甚多了!当年高皇帝为何能坐大反攻,最后逼得项羽乌江自刎,不因别的,就因天下诸侯咸归麾下,以众敌寡,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纵有霸王之勇,也无力回天。” “哦?依将军看来,寡人难道只能屈守寿春了?” “不不不,微臣是以为,若是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大王可命人矫予丞相、御史大夫书。 就说皇帝将要迁徙诸郡国豪强于朔方,然后等把他们集中到一起之时,直接拘捕他们,以作人质,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天下没有不惶恐的。 那时王上举事起兵,扫目望去,难道还怕他们不响应么?” 刘安点了点头,赞许道:“不失为一条妙策,而此事真要做起来也不难,寡人早就制好了丞相和御史大夫的印信,现在看来,正好派上用场。” 这些够么,大概也许可能是不够的,伍被还有话说。 “王上既然起事,可知道咱们最大的威胁是什么吗?” “嗯?此话怎讲?最大威胁不就是那个磨刀霍霍的皇帝么?” “善奕者,执棋子为军,如果没有卫青、公孙弘、汲黯等人,一个皇帝又会有什么作为呢?”伍被从身边槐树下折下一株嫩枝道。 “如此的话,将军就不要吞吞吐吐的了,有何妙计,快与寡人说来。”刘安的脖子伸得老长,迫不及待的道。 “可派遣刺客,刺杀卫青、周亚夫等人,正所谓木叶将落,必定是震而坠之,如此一来,朝野将一片混乱,长安则唾手可得矣!” 刺客,伍被又是想到了刺客,其实这个计策并不怎么好,但凭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 “今将军有一计可谋天下!寡人有将军,胜于十个丞相耳!” 此刻刘安沉醉在伍被的筹谋之中,仿佛长安已向他敞开了大门。 本来明朗的日光失去了光泽,伍被抬头看去,只见太阳周围闰了一圈灰色的光晕。 日晕生雨,月晕生风。 哎呀!这是风雨如晦的先兆! 伍被心里便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但他又不能扫了刘安的兴致,回转身来道:“王上所议,事关淮南存亡,只是……” “伍将军还有什么顾虑么?” 沉吟了片刻,伍被才道:“臣是考虑,如此周密的大计,太子那个性格……” “不让他知道便是了。” “如此甚好!那臣告辞了。” 伍被走了一段路,又想到了什么,回转身来对刘安道:“当下,王上若有空也要邀淮南相、内史等人进宫饮酒、弈棋,尽量营造和谐气氛。” 刘安当即了解伍被的用意,嘿嘿嘿嘿地笑道:“这个寡人明白……” 自从八公山回来后,伍被依旧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但把自己一人关在书房里,他心中忽然又生出一种后怕……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家门不幸 刘安倒也听从了伍被的计策,尽管此计是不成功便成仁。 他也明白,一旦这么做,就相当于与朝廷割裂,扣上特大号的帽子。 没办法,只有联合众诸侯,重演一次七国之乱,他才有一半的机会,否则,一成可能都没有。 就在当月,刘安说干就干,直接行动了,于是乎,以公孙弘、李蔡为首名义发出的密札从寿春出发,一路上飞向各个诸侯国。 那些信使们为了伪装,也做是了功夫,一无例外地穿着长安的服饰,操弄着长安的口音。 至于信件内容嘛。 当然是危言耸听的。 但刘安始终相信,不要说诸侯王,就是众多家资万贯的郡国富豪们,又有哪个愿意被迁到朔方那鬼地方呢? 要啥没啥,还得帮助国家建设。 吃力不讨好, 朝廷给一面锦旗,然后自行脑补……就没了。 他觉得不久后,天下将会燃起熊熊的烈焰,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刘彻,最终将在火海中结束他的生命。 想得有点多,但造反嘛,不心里安慰一下,那么大的压力,会受不.鸟的。 每天见了刘迁,刘安仍然训诫他要学会忍耐,不要冲动地再散布那些无益于淮南的狂言癫语,这也就可以免得引起朝廷的怀疑。 伍被也很清楚,几次出外征战,卫青不仅武力不俗,更因其功高位显,而统率三军,必定戒备森严,在其全盛时期,想要行刺,绝非易事。 所以说,对于刺客的人选,他是非常谨慎的,踌躇多日,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谁呢?这就是漂荡在江淮一带的游侠陕寒孺。 这陕寒孺的师祖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货,也就是景帝时的游侠王孟。 他曾因参与了刺杀袁盎等朝臣的行动而被朝廷就地诛杀,他的门徒因此呢,也与朝廷结了怨。 所谓的江湖义气扣在游侠身上,除了不冒犯百姓,这群人大多忠奸不辨,肆意胡为。 但是选这样的人物去长安,伍被感到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的见面是简单而实际的。 这个陕寒孺接受了伍被的重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请将军放心,此去长安,在下定要取刘彻和卫青首级回来。” 说大话谁不会,伍被摆了摆手道,“你万不可窥视未央宫,只要杀了卫青、汲黯等人即可,剩下的就是王上的事了,记得一定要慎重行事。” 当天晚上,伍被在府中设宴款待陕寒孺,而酒至半酣时,陕寒孺兴致就来了,提剑便舞,同时伴着沉闷的吟唱。 那歌声苍凉而又慷慨,随着长剑的挥舞,一直在厅中徘徊。 游侠呢,每一次出击都意味着踏上不归路,他们也是人,不要看他们颜面冰冷,到了铤而走险的分上,内心照样也很复杂,再大胆的人,一击不中也会手忙脚乱。 像荆轲刺秦王,一击不中,就代表判了死刑,那里能冷静到底? 伍被上前,按住宝剑道:“陕兄还有什么需要托付我的,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会派人精心料理的。” 陕寒孺将一爵酒灌进肚内,擦了擦嘴角僵笑道:“漂泊之人,不劳将军牵挂,在下近日就前往长安。” 转眼便过去了一个月,派往各个诸侯国的使者没有带给他们什么值得鼓舞的消息。 也就是除了衡山王那里有所回应外,其他刘姓诸王不是冷漠地观望,就是含糊其辞,虚与应付。 陕寒孺呢?自从离开寿春后,也如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只要这些冒丞相和御史大夫名义的“伪书”有一件落在朝廷手里,或陕寒孺背叛,那么就遭殃了,寿春几乎就难逃血光之灾。 就连一向处事隐秘、不露声色的刘安也坐不住了,现在已经到了很危急的时刻。 石沉大海这么久,他忍不了了,马上乱召集了刘迁、伍被以及刘建到宫中议事。 …… “寡人现在有一种危机将临的感觉,这些你们难道没有感到,眼下这种沉寂很令人费解!” 刘迁笑道:“父王您多虑了,如此平静,恰好说明了朝廷根本没有觉察淮南的举动,还歌舞升平呢!” “不!这是临战前的寂静!” 刘安很失望地看一眼刘迁,眉头就更加频繁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寡人决定了,不宜再等诸王响应,准备提前举事。” 说着话,他的眼神也掠过面前的每一张脸,就看见了迥然相异的表情,与刘迁的亢奋相比,伍被是迷茫,而刘建是沉默。 伍被对刘安没有与自己商量就决定提前起事感到突然,但根据目前的形势,与其坐等事情败露,倒不如拼死一搏,沉声附和。 孙侄辈里被刘安十分看重的刘建,却是满脸嘲讽和讥笑,说出的话也很气人:“王上真以为咱们能取而代之么?” 刘建接着缓缓地起身道:“王上,怀知其不可而为之,只会给淮南带来灾难,王上若是想保国安民,就不妨听孙儿一言。” “说!” “诛荼后,并缚刘迁赴京请罪,或许……还可以保淮南国不被除籍。” “什么?你要寡人诛杀王后,献出太子?”刘安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脊梁,直冲后脑。 在抬头那一瞬间,刘安的心里“咯噔”一声,如此逆耳之言,甚是怪异,不禁惊了一声:“莫非你……” “爷爷是不是想问是谁向朝廷告的密?不错!早在你们决定起事前,孙儿呢,就把淮南国的所为报告给了朝廷。”刘建毫不掩饰道。 “混帐东西!” “不仅仅这些,孙儿还向朝廷举报王上贿赂东方朔、安插姑母在京都刺探消息的事情了。 估计……现在二人都已身陷囹圄了吧!”刘建说罢,便仰天大笑。 “父亲大人!孩儿终于为您出了一口恶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伍被和刘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张得老大,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发生的变故了。 真是好一个内贼! 好一会儿,刘迁才暴走了,跳起来从剑架上拔出宝剑,从刘建的身后,往他刺去。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梦醒时分 说出这番话,就说明被判了死刑,可刘建所感受到的,却是难得地心平气和。 难道淮南平叛之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吗?不会的…… 他猜的到,依照皇帝的性格,就算他立了功,也不会好活,与其如此,不如死在自己人手里。 所以刘建没有反抗,好像等待这一剑已经很久了,剑刃直直地穿胸而过,没有迟疑,一股热血从刘建的口中喷出。 脸上只有短暂的痛苦,刘建只挣扎了一瞬间,很快就平静了。 好像这蓄积已久的热血洒出的那一刻,他才能够放下一切,忘掉这王室之间的勾心斗角,去寻求一方没有纷争的净土。 撩起刘建的袍裾,刘迁面如寒冰地擦去剑刃上的血迹,又鄙夷地踢了一脚道:“父王平日姑息养奸,不愿意下狠心,才会一错再错,有今日之祸。 已经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了,反亦反,不反亦要反,儿臣还请父王速率国中三军,立时杀奔长安,还有一线希望。” 眨眼间变瞬息万变,刘安心酸极了,什么时候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难道自己就注定众叛亲离吗? 被卫士扶着,他艰难地站起来道:“事急至此!将军以为如何?” 伍被叹息道:“瞬息万变的局势,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屈服只会贻笑大方,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把朝廷派来的相和内史拘捕起来,以图再变。” 正准备传呼众封国内官员进宫,刘安却见从宫外跑进一位守城的军侯,他满面急色,而手中正拿着一支长箭,而那箭镞之上挑着的,是一块白色绢帛。 他来到刘安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禀大王,城外……射来了朝廷的信件。” 信件?众人心中咯噔一下。 刘安立马展开绢帛,而上面写的,满篇都是犀利的言辞和申斥。 “现刘陵、东方朔已伏法,庐江、临淮、汝南三郡兵马也己集结寿春,淮南朝不保夕,淮南王切勿抵抗,否则法不留情! 汤奉旨前来缉捕淮南王太子,识时务者有如淮南王若亲拿王太子,赴京请罪,陛下或可法外施恩,念及同为皇姓一脉,可免一死……” “遭了!一切都完了。” 咬紧牙关,刘安将来书甩扔在一边,仰天长叹道:“好个刘彻小儿,不愧为寡人的好侄子,行事竟如此诡秘,三郡兵马云集国中,这…… 本王竟一无所知,此天不予寡人,天要亡我啊!” 见淮南王此状,伍被便了然了,劝道:“一切还未定数,王上为何自乱方寸?现大兵压境,咱们先扣了朝廷属官,或许还有斡旋余地。” 不过正话音未落间,又有一守宫的军侯跌跌撞撞地跑进宫来禀道:“内史大人和中尉率领属下内反了,他们打开城门,让突如其来的汉军拥入寿春城,正朝王宫而来。” 消息很劲爆, 一路走来,又有内贼趁机闯入,搅得王宫乱作一团。 于是乎,一时间守卫王宫的禁卫们杂沓的脚步声,黄门和宫女们的哭喊声,宫墙外的马嘶声和车驾的轮毂声,声声入耳,一阵阵地在刘安耳际此起彼伏。 他不甘心,不相信苦心经营了一生的淮南国,在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刘安用忍耐和心计浇造的帝王梦随着城门的打开而破碎了。 也就是求生的本能,使他对周围的黄门和禁卫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还不速去关闭宫门,据守自保啊!” 一边站着的刘迁被刘安的怒吼唤醒,大喊着挥动宝剑向宫门外冲去。 “卑臣这就去!” 伍被说罢,就匆匆走了。 萧瑟!偌大的王宫大殿内,就只剩下形单影只,苦涩的刘安。 眼睛四扫过去,看着满殿毫不逊色于未央宫的陈列,他忽然……感到这殿太大,而自己太渺小了。 十数年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行为和持守的黄老学说之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好歹也曾与刘彻,面对面地坐在未央宫宣室殿内高谈得意之作《鸿烈》,可回眸来路,他何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呢? 如此想来,也许建元二年第一次见面时,刘彻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而自己的失误恰恰是在一次次的过招中太轻视了年轻的皇帝。 赤.裸.裸地, 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寿春城都破了,这一堵宫墙怎敌得朝廷大军,可笑如今,与其被张汤押解长安,倒不如就此了结此生。 刘安沉重地转身奔到内殿,从剑架上抽出宝剑,正紧闭悲怆的双目,就要自刎而死,却又被从身后传来的呼声惊动了。 回身看去,却是荼后带着几名宫女赶到这空荡荡的大殿来了。 上前夺了宝剑扔在地上,荼后扑进刘安的怀中,嘤嘤哭道:“夫君一死倒也干脆,留下妾身又当如何自处啊?悲兮……惨兮……” 刘安苦笑一声,哀从心来,尽管眼前这个女人在争宠中不择手段,排挤众女,但她的美艳也多少次让刘安心动。 眼下,他却是再也没有能力去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了。 刘安舒展衣袖,轻轻地拂去王后眼角的泪水,悲笑道:“王后不必愁伤,寡人怎会丢下王后呢? 寡人即然活不了,不如和王后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快去备些酒菜来,寡人一定要与王后对饮。” 没过多久,酒菜便上来了,刘安抢先一步道:“平日都是王后伺候寡人,今日寡人就改了,寡人要亲自为王后斟酒。” 荼后柔声道:“好……” 酒喝得太快,刘安额头上的青筋很快暴起,伴随着那流动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似的。 “哈哈哈,看来,寡人无法与王后入住未央宫,一起坐进椒房殿了。” 王后听罢,泣不成声。 众侍女同哭,泪眼模糊中,荼后惊异地发现,眼前这个满腹诗书、才情横溢的男人一下子老了,昔日的剑眉和美髯都白了。 “王上……” “王后休要如此,王后的泪是寡人的断肠曲啊!” 放下酒爵,刘安捧起荼后泪湿脂粉的脸道,“笑一笑吧,寡人……就喜欢看王后的笑容。” 第三百五十章 枭雄,悲壮自刎 熟悉的不再熟悉,徒留下陌生,可这陌生,是多么的无奈,再次输给了时间。 同甘半生,现在该是苦难一时了,荼后挤出的笑是凄凉的,而刘安却把这无奈的笑意藏进了心底,之后平淡就对她道:“寡人为王后舞上一曲助兴如何?” 舞剑是男人的舞蹈,是兴之所至,荼后于是含泪点了点头。 刘安举剑挥舞间,便把宫外的喊杀声作为钟鼓,又把风声当作了乐曲。 隐约间,刘安就觉得王宫上空的云彩飘然而下,这么活生生袅袅缭绕地,环绕着他们,而镌刻在殿壁上的朱雀、玄武也纷纷走下墙壁,同样加入了他们的队列。 他们伴着自己,欢快地旋转,身体随着云彩冉冉升起。 飘到了长安城头,俯瞰尘埃,眼前的画面,是刘彻率领群臣跪倒在未央宫前迎接他们的场面。 “大汉朝的皇帝是朕……哈哈哈!哈哈哈……” 转眼间,刘安又好像变了一个人。 臆想升级了…… 他怒吼道:“朕要灭了你们这些……这些与朕作对的反贼。” 狂啸着朝宫女们追来。 而宫女们那里见过这种场景,惊恐地望着刘安变形的面孔和血红的眼睛,仿佛杀人恶魔,一个个惊恐万分,在宫殿里仓皇地奔跑,躲避着他的追杀。 可她们又怎么躲得过一个精神失常,提剑过的男人呢? 有的宫女没有跑出几步,就被锋利的剑刃刺穿了后背,有的就在恐惧回眸的一瞬间,一命呜呼,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的明白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不等刘安来到面前,就撞了大殿的柱子,香消云陨…… 这时候的王宫,不再是往日的浮光耀金,映入荼后眼帘的,是遍地尸身。 已经哭不出声,荼后浑身软瘫地跪倒在刘安面前:“王上!您这是怎么了?她们可都是些无辜的,她们还只是孩子啊!” 刘安置若罔闻,狞笑着回转身来怒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刘彻么?你这个无知小儿。” “王上!是臣妾……王上,您看呐,是臣妾呀……” “汉之臣妾……哼哼……同样是刘氏的后人,凭什么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就能做皇帝呢?你不必求朕,朕……是不会饶过你的。” 失控了,一切幻灭的打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安就挥舞着手中的剑,向荼后走来,一步步地逼近。 这也许就是报应,荼后也不再求饶,只是冷眼盯着刘安手中被血染红的宝剑,主动伸长脖颈道:“反正是一死,臣妾就遂了王上的愿吧!” 是啊,杀.妻再自.杀的还少么? 人.性.扭曲,是挽救不回来的。 杀人太多,此刻剑已不再那么锋利,刘安没有能刺穿王后,而剧烈的疼痛却成了剑峰的助力,荼后痛地昏死过去。 王后抽搐的那一刻,热血从王后的背后喷涌而出,洒在地上。 “王上……”王后呻.吟一声,身体朝前倾斜,扑在了刘安的肩头。 刘安醒了…… 这是怎么了?她们怎么都死了?朝廷的大军攻破王宫了? 当刘安抱着已经气绝的荼后时,他依稀能看见宫外的火光。 “王后……王后……” 刘安呼喊着,从荼后身上缓缓拔出宝剑,看着剑柄上的镌刻的字,赫然写着“淮南王佩剑”。 似乎一下就明白了,是自己杀了心爱的王后,是他把王宫变成了浴血的屠场,是这血作了王国灭亡的挽歌。 人间还有什么可以眷顾的呢?刘安的心彻底死了,沉入另一个世界。 他轻轻地俯下身体,搂起渐渐冰冷的王后尸体,口中喃喃念道:“王后且等会几,寡人……这就来了……” 抬手起剑、落剑,最终他也诀别了这个曾经让他纠结一生的世界…… 另一边,张汤、卫青和宗正被淮南内史和中尉迎进寿春城后,便迅速地控制了淮南太子府,并且搜出了大量谋反的证据。 按照大汉律法和刘彻的旨意,对诸侯王的定罪要由廷尉府和宗正寺商定后,才上报朝廷处置。 现在,刘迁那厮,正紧闭宫城大门负隅顽抗,宫内情况还不明朗,一切只有待攻破王宫后才知分晓。 公孙贺派人将王太子府内大小人等尽行拘押,将此做了临时行辕。 深入虎穴,张汤和公孙贺才明白什么叫礼抗万乘。 不说王宫,单就是这太子府就暗道密布,玄机罗织,广存陷阱,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险境,已有几位士卒在搜查时误入歧道,被暗器夺了性命。 那公孙贺传来太子府令,反复审问,也只能弄清七八成。 因此他严令部下,不要轻举妄动。太子府与王府一样,是寿春的城中城,复杂之地。 登上城楼,不仅可与王府遥遥相对,寿春城中大小巷闾一览无余,而且城外八公山上的一切都在视线之内。 张汤、卫青和公孙贺凭楼远眺,思绪牵引过来,所想的,不就是此刻军情么? 仅是那三郡人马埋伏在八公山上,直到城破之前,刘安都毫无觉察,他们就不能不惊叹皇上的英明。 张汤道:“太仆大人熟稔兵法,您说皇上为什么要选这里伏兵呢?” 公孙贺理了理战袍道:“正所谓兵不厌诈,诈必有用。 卫青将军断定,刘安决不会相信朝廷会将大军埋伏在他和八位方士种金的地方。 加之我军一路拔除了沿途的哨卡,等于蒙上了刘安的眼睛。” “现在我军已围困王宫三天了,刘安依旧拒不投降,难道他还幻想皇上会饶恕他么?” 卫青笑着回答道:“刘安不比其他诸侯王,一则,他年轻时颇受太皇太后器重,二则,他博学多才,曾多次为陛下作赋。 故陛下早有算计,临行前一再叮嘱,令吾等围而不歼,促其就范,待功成之后,再交由朝廷处置即可。 不过至于那奏章,便是宗正大人的职责,你我只要按照陛下的旨意,平息叛逆,才好早日回京复旨。” 张汤点了点头:“卫将军智谋过人,所言甚是。” 第三百五十一章 豆腐与刑讯 由卫青带来的几千将士充当督军,其余几郡郡兵主攻城陷阵,这是卫青的布置。 没招了,谁知道郡兵攻入城中,会不会故作非为,不派自己手下兵将督从着,他可不放心。 当初刘彻给他下的命令毕竟是尽量俘虏与收纳国库,让自己的人突然掌控郡兵也不利于速战速决,所以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 几位主事的,说话间,自然而然地,就牵引到了淮南国近况。 对于淮南百姓只知刘安而不闻长安的皇帝,就连他喜欢吃的江团{鮰鱼},老百姓也称为淮王鱼…… 至于用度的豪华,别提了,更是琉璃做碗,象牙做盘,连吃个豆腐,也是金瓶银匙。 这样的国中之国,若不早除,总有一天要危及社稷的。 一想到豆腐,张汤来了心思,问道:“在下来到这里,就听说寿春盛产豆腐。 往年刘安总是作为贡品送给陛下品尝,其物洁白如玉,入口爽滑,难得有机会来这创始地,嘿嘿,在下今日就请将军品尝豆腐宴如何?” 二人都笑了。 公孙贺回道:“哈哈,还是要多谢廷尉大人美意,等案子了结了再说吧。” 在高处,终归是不接地气。 说着话,他们就下了城头,只见诏狱使迎上前来说,那淮南国中郎将伍被前来请罪。 三人急忙来到前庭,目光所及之处,只见这地上跪着一人,虽然衣衫零乱,仔细观察,却依稀可见儒雅之气。 被两位士卒押着,成了阶下囚,想来就是伍被了。 三人刚刚坐定,伍被就开口说话了:“罪臣伍被前来请罪。” 论刑讯,还是张汤擅长,所以卫青与公孙贺让了条路给张汤。 张汤笑着朝二人点头,看了看伍被道:“既然你亲自来请罪,那么一切好说,只要从实招供,陛下会念你戴罪立功,也许可法外开恩,饶恕于你。” 这套虽然旧,可总归是有用的,伍被听了连连叩首,然后便将造反的来龙去脉一一供出。 张汤听罢,并不着急说话,与公孙贺、卫青交换了一下眼色,鄙夷地看了一眼伍被道:“当今天子,泽惠万民,恩及万邦,威加海内,匈奴震惧,南夷收服。 淮南弹丸之地尔,竟也敢觊觎权鼎,依我看,这不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么?” 伍被也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话语一下子吐了出来。 “罪臣……曾多次劝告淮南王父子二人,只是他们置若罔闻,今日血溅寿春,罪臣也是无可奈何。” “那你可知陕寒孺现在何处?” “罪臣……亦不知他的去向,自他离开寿春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从伍被的交代中得知,张汤得知刘安已经自刎,刘迁含恨自杀未遂,此时宫中一片混乱。 他暗皱眉头,连忙请宗正持汉节进宫,搜捕余犯。 汉军所到之处,很快地控制了王宫各处,上自王太子,下到宾客、宫女、黄门数千人,被尽数拘押。 也正是一连数日,汉军在伍被的引导下,搜遍了王宫的各个角落,于是获得了刘安父子谋反的大量证据。 一切明了,张汤、公孙贺当下便将行辕从王太子府移至王宫。 依照职责,卫青无一丝懈怠,又派遣人马,分赴城内大街小巷,张贴安民告示,广张天子盛意,只是要百姓安居乐业,张汤和宗正则专事审问刘迁。 而刘迁呢?他的剑伤很深,虽经治疗,但一时半会尚未好转。 张汤没时间等,所以没过多久,他被人抬进了审讯室,面色苍白,目光暗淡。 依照程序,随行的宗正先向刘迁出示了汉节,表明他们是秉承刘彻的旨意前来查案的。 虽然刘迁像一头受伤的狼,目光中充满了忧伤,但他失去了野性。 现在面对死神的催促,他的心被怨愤、被悔恨撕裂出更深的伤口。 得不到的,就成了悔怨…… 他恨刘彻,凭什么万里江山就驾驭在他手里,他又怨刘安,若不是他优柔寡断,何致今日失败。 悔当初为什么不够心狠手辣,没有杀了刘建,以致于让他告密得逞。 从王太子到阶下囚,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驱使、所掌控。 最要命的是, 他并不明白,其实这力量没别的,就是他对权鼎的。 与张汤阴沉的目光相撞时,刘迁内心骤然生出不尽的恐惧,经历了生死,他忽然畏惧死亡了,他幻想刘氏的血缘亲情能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怀着这样的心境,刘迁对所犯的罪行没有丝毫隐瞒。 声音很低,常常不得不在张汤的追问下复述某些事件的细节,而且他不善于言辞,话说得很零碎混乱。 不过这难不倒张汤,根据刘迁与伍被的供词,张汤大致整理了一番,经过考虑,他开始对这场酝酿了数十年之久的阴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张汤并不满足。 “不够,还有什么,殿下……你不妨再想想……” 张汤要的是什么,是他同那些受命到寿春来的两千石大吏的关系! 要抓就抓个狠的。 他有自己的盘算,很大,就是把那些宫女、黄门都审问下狱,也抵不过一个两千石官员的分量。 啃大骨头,说不定会有惊喜,张汤很迷恋扳倒大山的感觉。 这些该死的蛀虫,是他作为酷史的目标,像郅都一样。 “事实上,本官也知道,王上和殿下尽是受了属下蛊惑才铤而走险的,如果呢,殿下能够如实言明彼等的罪行,也许啊,陛下欣慰,念及宗亲血缘,赦免你的大罪。” 宗正在一旁听着张汤的话,很是吃惊,这不是胡闹么…… 身为廷尉,他怎能诱供呢? 他虽然是暗地扯了扯张汤的衣袖,但张汤装作不知道。 明面上的事情,只是细节不知道而已,难道会因为诱供而不作数么? 外行人看热闹罢了,这是掌权人的权限,皇帝也不会追责。 他继续道:“殿下大概还不知道,刘陵翁主因刺探朝廷情报已被捕,即使你不说,本官依然可以取得狱词。” 一名宗正急忙拦住张汤的话头道:“殿下还是……” 未落话语,张汤就截住他的话道:“宗正大人都替殿下着急,殿下还有什么顾忌呢?” 求生的欲.望,直使得刘迁一步步走进张汤的圈套。 每交代一批人,张汤都紧追不放:“这怎么可能呢?依照大汉律令的话,诸侯王要发国中之兵,必须征得相、内史和中尉的同意,如此起事,他们怎么可能没参加呢?” “或许他们是直接与父王接触的……可父王……” “这就是说,淮南王知道他们的行踪!换一句话说,就是他们参与了淮南王的行动!” “这……” “事情就是这样……”张汤很自信地要曹掾记下刘迁的口供。 第三百五十二章 帝陵 规矩是给大多数人设立的,在权力为尊的年代,再多的规矩条例,都敌不过皇帝的一纸赦令。 张汤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的背后是刘彻,但宗正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背后是祖制。 可死规矩怎么压得住活人呢? 张汤没有停下步伐,这样一步一步地审下来,事情就直白多了,一下子连同内史、中尉在内的数百名官员,都被牵扯了进去。 得到了更多,但想要的也会更多,蛇吞象一般,撑不死就不会停。 贪婪也是会上瘾的…… 所以张汤并不满足,未作休息,还要继续追寻叛乱背后的原因。 见状,刘迁沉思良久,觉得语锋也是收不住了,索性说出了一段令张汤和宗正都不得不目瞪口呆的陈年往事。 “这……事情还得从建元元年说起……唔……”刘迁因为脖颈处伤口的疼痛,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接例,那年十月,父王进京朝觐,陛下便遣田蚡田大人到灞上迎接,而田蚡就曾对父王说过一个假想,方今陛下无子,大王乃高皇帝嫡孙,行仁义,天下皆闻。 而公车一旦晏驾,那么就明朗多了,非父王而谁立者?可父王年长陛下十七岁,要等到陛下百岁之后,岂非笑话?” “哦?于是……你等就暗中蓄谋取而代之是么??” 刘迁停顿下来,不再说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而张汤便要刘迁在供词上画了押。 在被抬出审讯室的那一刻,刘迁突然回看了一眼,向张汤问道:“大人果真能……” “这个嘛,就要看殿下的造化了,只能说希望很大……” 作为陪审,这过来宗正一头雾水,他猜不透、弄不明白,张汤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人牵扯进来。 闹大了,难道会有好处? 只等刘迁一走,他就屏退左右,快步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大人,你果真要为刘迁和刘陵求情么?” 求情?不存在的。 他又不是个愣头青…… 张汤眉目间浮出一丝冷笑:“如此之大案,本就事关社稷存亡,宗正大人好好想想,下官有几个脑袋敢为他们说情?” “嗯?那大人……” “下官也是为陛下效忠,若不除恶务尽的话,来日必将后患无穷。” 那宗正还是不解:“如此一来,岂不是有人被冤枉了么?” “呵,宗正大人好好想一想,比起大汉社稷,孰轻孰重?” 张汤说罢,便对外面喊道,“来人!快,过来回话!” “属下在。”一名诏狱使听言,直接应声进来。 “你等速拿内史、中尉归案,待寿春事定了,一并解往长安,听候吩咐,没有上面的旨意,不得乱动!” “诺!” “张大人……”好一个雷厉风行啊!宗正懵了。 …… 头上是车驾的棚顶,棚顶之外,是霏霏的阴雨,车驾碾过阳陵邑泥泞的路面,穿越规模宏伟、布局规整的三重阙门,走进景帝与文帝的陵区。 这时,刘彻的眼睛有些酸涩,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蓦然回首,他已经二十多岁了。 而父皇,长眠在苍茫的咸阳原上都已经六年了。 踩着铺在地砖上的毡,刘彻一路朝寝殿走来,举目环眺整个陵园,思绪飘扬,那些如烟往事似乎一瞬间都重新泛上心头。 很气派,与生前的辉煌和威仪一样,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体现着皇家的尊卑和等级,森严感十足。 高十二丈的帝陵,呈覆斗状地矗立在雨幕中,在帝陵的东边,稍靠后就是文帝的陵墓,顺着陵朝北看,东北方那个更小的陵墓内,躺着的,是郁郁而死的栗姬。 曾几何时,父皇与他曾宠幸的两个女人有着复杂的情感纠葛,曾演绎了一场废立太子的风波。 如今这些事都已作古,静静地躺在这里,望着渭水从眼前滔滔东去。 在陵园的周围,还自西向东呈棋盘状地分布着故臣的陪葬墓。 这些臣子,他们生前为朝廷效力,身后也以能够陪伴皇上而感到荣耀。 皇室的祭祀仪式向是庄严而神圣的,气势格外恢宏。 一路走来,是由近两千人组成的庞大队伍,在几位中尉的统率下,得到刘彻旨意后,从阳陵邑开始,一直部署到陵前,沿途旗幡招展,护卫着德阳庙、阙楼和寝殿。 拥有着三百八十多人队伍的祝宰乐人,由太乐令率领带,有条理地分布在宗庙或寝殿两侧,演奏着祭祀乐曲,长长的祭祀队伍缓慢地朝前移动。 时值正午,太宰令依照礼仪献上“太牢”,这时候,乐人只唱颂歌,凸显示着仪式的庄重。 此情此景之下,每个人都沉浸在那种肃穆的氛围中。 这上苍的泽惠,天地的和清,四海的一统,国家的强盛,像炽热的太阳一样照耀着大汉帝国的大地,滋润着每一个人的心。 紧接着,又从寂静中传来了太祝令宣读祭文的祝颂。 这字里行间,也就充满对先帝丰功伟绩的讴歌,以及那对大臣们雅操惠德的追念。 之后,奏《修成》之乐,行“九拜”之礼,刘彻与除阿娇在黄门、宫娥的服侍下两手着地,拜头至地,停留一段时间,才慢慢地起身回到原位。 跟在后面的是五岁的刘据,被包桑和沈梦搀着,乖巧地跪倒在祖宗面前,引头至地,稍顿即起。 很令人赞叹的是,刘据年龄虽然小,可履行起祭祀仪式来是一丝不苟,刘彻和卫子夫看着刘据认真的模样,也感到了不尽的欣慰。 儿子女儿是纽带,一头在刘彻手里,一头在卫子夫的手里,而在这条带子上系着的,是身为皇室的模范。 大儿子祭祀祖先稚嫩而庄重的举止,不禁唤起了刘彻对童年的回忆。 那埋藏在时间长河里的尘埃…… 当年他封为胶东王的时候,也才刚刚四岁吧,总有些印象就是每次进思贤苑陪太子读书,总会依依不舍地看着母亲。 这种情感驱策下,使他即使在登基做了皇帝之后,仍然认为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是最安全的后背。 即使是她不完美。 。: 第三百五十三章 立嗣要趁早? 平叛结束没多久,张汤就上报了从一开始的计划到最后的刑讯。 来得已经很快了,得到的信息量也很大,可刘彻却不怎么高兴。 当然了,这个不高兴与张汤本人无关,而是与那些同刘安有交情的部分大臣们有关。 刘彻就不明白,当年身为朝廷命官,众臣焦点的田蚡,为什么要诅咒自己无后,从而去讨好一个心怀异心的诸侯王呢? 是他飘了, 还是觉得自己好欺负…… 刘彻的思绪从细密雨丝中展开,那些环绕立嗣的问题,也如云絮一般地涌动起来了。 从地方到中.央,虽说淮南和衡山两案的嫌犯未到京城,却是大局已定。 而田蚡当年的行径,毫无疑问,使他意识到册立太子的紧迫。 一想到立嗣,刘彻的心迅速地回到了卫子夫的身边,而非身为皇后的阿娇,他很欣慰于卫子夫在进宫后,便为自己生下了刘据。 回长安城的时候,刘彻特意要包桑安排卫子夫母子与自己同坐,好言安慰皇后先行一步。 阿娇与李妍另乘一驾后, 刘彻抽了抽鼻子,好大一股醋味,这酸爽,果然傲娇…… 卫子夫的心中充满慰藉,很久了,大概有大半年,自刘彻御驾亲征,她都没有这样近的机会倾听他的絮叨。 现在的刘彻呢,虽然少了当年的潇洒和浪漫,却顺其自然的,就多了成熟男人的稳健和刚毅。 而此时此刻,刘彻正和蔼地与刘据说着话,那温和声音,恰似细柔的雨点,丝丝飘进她的心里。 “据儿!你近来在干些什么呢?有没有和妹妹胡闹,惹得你母后发脾气?” “父皇,才没有呢,妹妹和孩儿很乖,母后近来还让孩儿读《论语》。” “咦!说来给父皇听听。” 刘据看了看卫子夫,轻抿着嘴巴道:“孩儿……怕说不好。” “哟哟哟,你这小子,还会避重就轻?你就说吧,父皇不怪罪就是。” 刘据于是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背道:“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嘻嘻,父皇,这是孔夫子回答他学生问题时说的话呀!” “那你给父皇解释解释,依照孔夫子的理解,何谓五美?” “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是为五美。” “何谓四恶?” “子曰:‘不教而杀谓之疟;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是为四恶。” 从这一番话语,刘彻为儿子的聪慧与非凡记性而暗喜,可他还是不满足,他要听到儿子是怎么理解的。 于是便问道:“也别老孔夫子说的了,朕要看看你的想法,依你看,那何谓欲而不贪呢?” 刘据不假思索道:“欲仁而得仁,大行教化,使人明礼,又焉贪?” 刘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的有那么一些道理,不过只是一些皮毛,你现在还只是了解些大义,将来还是要深究的,朕今后,若是为你择一严师,定可日新日进了。” 说着刘彻又看了看卫子夫道,“看来,这小子该进思贤苑了。” 这个地方? 卫子夫心中“咯噔”一下,思贤苑乃是太子读书受教之所,莫非…… 她本能地止住了念头,没有让思路再往下延伸,只是转脸对儿子道:“听到了没有?据儿,还不快谢父皇。” 刘据赶忙道:“父皇为孩儿操心了,孩儿叩谢父皇!” “哈哈,行了,回去喊上你妹妹弟弟,父皇带你们尝尝好吃的!” 卫子夫苦笑不已…… 庞大的皇室车队一直走去,到了咸阳原头,再往前走就是下坡路了。 从上往下,是一番居高远瞩,而南山在雨后阳光的蒸腾下,山岚绕峰,一片清新。 顺目过去,在这些景物的旁边,是秦王宫阙的败落,不复光彩。 所有这些目光所及,无形中,都使得刘彻更加坚定了立嗣的决心。 无论是承前还是启后,他决不能让亡秦的悲剧在自己身后重演…… 弟弟与卫子夫母子亲近的情景,被坐在另一辆车驾上的长公主看在眼里,这些个变化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皇帝父子谈笑风生意味着什么呢?啊!她禁不住将手贴在怦然心跳的胸口,莫非……弟弟他要立太子了? 这个想法一旦主宰了情感,长公主马上就感到一阵燥热与喜意夹杂,头上渗出津津的汗珠。 她开始多想了, 在心里问自己,这两年来对陈皇后的言语是不是一种失误,会不会在卫子夫和她之间造成一道鸿沟? 当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回头看时,就看见了卫青的车驾。 她的眉宇便展开了,她要借助卫青,尽快修复与卫子夫的关系。 所以不管怎么说,刘据都是自己的侄子,卫青的外甥,就是他做了太子,最终还必须依靠卫青,这个大将军,才能顺顺利利登上皇位。 她始终相信,依弟弟的个性,任凭宫廷斗争如何云谲波诡,但卫青在朝廷的地位是无人取代的。 “好!回到京城就到丹景台去走一趟,再叙叙往日的情分。” 平阳公主就这样想着,车驾缓缓地下了咸阳原,横桥在望了…… 事实便是,不仅刘彻,就是公孙弘、李蔡等臣子,也都感到了立嗣的紧迫性,他们常常惊异于时间会在不同年代夤演出惊人的相似。 当年平定七国之乱时,景帝刚刚三十六岁,而当今皇上也是相隔不久,正值平息了一场内乱。 也许吧,上苍早已注定,这就是王朝最敏感的时期。 其中最能牵动各方心思的莫过于立嗣了,回城的途中,公孙弘就已决定,要督促刘彻早立太子,即便是皇帝春秋鼎盛。 他也明白,他在丞相位置上不会太久了,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尽一个臣子的忠心,来确保安度晚年…… 长长的车驾下了咸阳原,就听见那渭水的涛声,而李蔡觉得,今日的车速似乎比往常快多了。 这一路上,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道边的风景,而一门心思在盘算,在什么时候,该以怎样的方式向皇上提出立嗣的谏言呢? 论起善于揣摩刘彻的心思,李蔡此人,丝毫不逊色于主父偃的。 刘彻带着刘据祭祀阳陵,这就是一个鲜明的象征,这让他强烈地感觉到,册立太子,或许很快就会被提上议事日程。 皇帝现在需要的就是朝臣的推动,那么也可以说,这是以表明立嗣,乃君君臣臣奉天之举。 或者说,谁来担当这个责任呢? 行于路上,当他的车驾跟在公孙弘后面的时候,就瞧见了他在冠冕下微微白染的华发。 第三百五十四章 自投罗网的游侠 可不是么,谁还能比丞相更加合适?而且作为百官之首,他也理应做这一些。 正思索间,李蔡顿时觉得身上的血流骤然加快了,激动不已。 若不是朝廷严格的行车秩序,他肯定会催促驭手快马加鞭,好让他早点铺开竹简,去迎接机遇的召唤。 站队越早,越能达到元老的效果,此刻刘据风头正盛,从那方面看,皆是最佳选择。 抬头望天,而此刻的咸阳原,便在斜阳照耀下,每一处都呈现出细雨之后的鲜亮…… 有如弯弓一样的新月,悬挂在西边天际,清幽而又朦胧。 天空下面人在行走,一片月影斑驳,制造了一个个短暂的阴影。 卫青一告别军营,便踏着淡淡的月色回府,再抬望一眼北斗星,他的思绪就解开了禁锢,立时就回到了塞外的草原。 为将多年,有些东西、记忆太深刻了,总归是忘不掉的,回味无穷。 正如马思边草,将也会恋盔甲,没有仗打,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这天下午,他刚好也在大将军署中待不下去了,于是到期门营中与将士们合演了一场军阵之后,他才感到痛快了许多。 现在,听马蹄阵阵,如风般的响过街道,卫青就想起白天里刘彻与他的对话。 信息量很大…… 刘彻也很谨慎,特意传他到宣室殿表明了立刘据为太子的意向,也要他严格约束自己和家人,千万不能因此而让朝臣议论。 这是出自刘彻的关心, 同样不失为一种提醒。 其实前几天陈皇后已主动表明了这个意思,只是这话从刘彻口中说出,分量就显然不一样了。 府邸下,守卫在门口的卫士才一看到大将军,便急忙上前迎接。 不过进了书房,展开郝贤送来的信,卫青的心就又无法宁静了。 怎么说呢? 自从统兵以来,他下意识便觉得这样拉锯式的战争持续下去,势必有一天会使得民生凋敝,国力衰弱。 幸亏陛下规划了商路,才填补了这个漏洞,求得了平衡。 那些被咬住的诸侯王,财富也在不断下放,尽量摊派到百姓头上。 但如何求得边陲永久安宁,创造更大的双赢,他一时也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前番会面,他觉得长公主的话不无道理,目前淮南王谋反之案还在发酵清算,尚未结束,而册立太子又在眼前,朝廷暂时无暇北顾。 他也只能写信给郝贤,要他据塞坚守,不要轻易出击,反正只是小股散军,坏不了事。 此时眼见时候不早,卫青铺开绢帛,刚刚写了一个开头,短时间,他忽然觉得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动,接着就是卫士的喊声。 卫士虽然大喊,他却没有听见对方回答,只有兵刃相撞的铿锵声。 大有古怪! 卫青也来不及多想,“嗖”的从身后拔出宝剑,冲出书房。 初生的月牙早已西沉了,衬得府院里里黑魆魆的,几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搅在一起。 在暗夜中,兵刃的相撞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和人的喘息声,发出沉闷,而借着微弱的光,卫青可以看见,即使是四五个卫士将刺客围住,却始终不能近对方的身,卫青便知,今夜的行刺者绝非等闲之辈! 说时迟那时快,卫青立马跨下台阶,朝着厮杀的人群大吼一声:“你们退下,待本将取此贼首级。” 剑势交击,这两人一个是刺客游侠,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就在这黑夜里杀将起来。 刺客一个“阻”法,破了卫青的招,很连贯地又一个“泰山压顶”,从空劈下。 这些连招,在卫青看来,不过是花架子罢了,真正厮杀,无非是随机应变。 无招胜有招…… 所以卫青并不慌忙,只使出“架剑”,奋力将敌手的兵器拨向一边,那力量如同昆仑崩壁,震得刺客手腕发麻。 那刺客心头暗惊,他也是平日听说卫青勇冠三军,看来确无溢美浮夸之嫌,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腾身后退一步,躲开攻势,随之弓步格挡,却被卫青死死压住不能脱身。 双方怒目对视,相持良久,刺客的呼吸明显地短促了,试图从卫青的剑下抽出自己的兵器。 可卫青等地就是这个机会。 借力发力,卖出一个破绽,片刻间刺客不防,踉跄几步,一个扑空,险些扑倒在地,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卫青的剑锋就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借着火把打量着刺客,不禁大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午后在期门军大营中接受他问话的什长王钦! “王钦!本官与你并无怨仇,你为何要深夜行刺?” 这刺客面对兵锋,脸上并无惧色:“受人之托,必当竭力尽命,既然落到大将军手中,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我并不是王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淮南游侠陕寒孺。” 卫青惊异地“咦”了一声,他马上反应过来了,立即觉得这长安城中,行刺者绝非一人! 说不定……也许在自己的大营中,就潜伏着具有更大阴谋的人物。 “乌合之众,也敢图谋社稷,岂非痴人做梦!淮南王已死,你快供出同党,本将保你一条性命,不然……” 没等卫青说出下面的话,陕寒孺就接上话茬道:“大将军也不必费心了,我仰慕将军已久,只不过江湖游侠,受人之托,不意被擒,也死而无憾了。” 说罢,他双手用力握住卫青的剑刃,猛力向咽喉刺去,热血.喷出体外,他便气绝身亡。 叹了一口气,卫青有感于刺客的慷慨赴死,命府令为他准备一副棺木,然后好生掩埋。 再抬头看看夜空,不知觉中,东方已渐现曙色,而启明星冉冉升空,大概猜测一下,已是寅时时分,写完给郝贤的信之后,卫青也该上朝了。 刺客如此猖獗,不除之怎么能行呢?在踏进书房的那一刻,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就是他想请求刘彻允准,在期门军中来一次大索,将与“淮南案”有关的潜伏者一网打尽…… 平叛过后,大汉帝国的版图上,淮南、衡山两个诸侯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便是正式定下了民间己有说法的九江、衡山两郡。 与此同时,各个诸侯国因此而陷入巨大的惊恐中,生怕灾难殃及自身。 。: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举世皆惊 众诸侯自知是时候表一表态了,所以嘴上还是很动听的。 一封封奏牍在数天内,犹如雪花般送上宣室殿,扫视过去,尽是义愤填膺一致对外…… 醉了, 刘彻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所以简简单单表示一下问候,也就算得上是给面子了。 其中,代表人物赵王刘彭祖、胶西王刘端等纷纷上奏朝廷。 他们指称刘安、刘赐兄弟私刻丞相、御史大夫和两千石以上官员印玺,想要离间君臣关系,借此祸乱天下。 更有意思的是, 胶西王在他的奏章中大书特书,要求严惩反叛者,以便使天下明白为臣之道,不敢再生背叛之意。 刘彻当然明白喽,这群老油条,也只能坐享其成了,他们之所以如此逢迎朝廷,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自保。 不过从淮南正一事,能够震慑诸侯,也正是他要达到的目标,这很前朝有一丝重合,是从吴楚七国之乱后从来没有过的局面。 坐在宣室殿里,当他一卷卷地翻阅关于淮南、衡山谋反案的奏章和狱词时,刘彻脸上就不时浮出不为人觉察的笑意,这群诸侯听话,那事情就好多了。 “按书上的意思,这就叫敲山震虎。这就叫瓦解而走,遂土崩而下。” 好巧,这话原本就是刘安在《鸿烈》中说给刘彻听的:“纣之地,左东海,右流沙,前交趾,后幽都,师起容关,至蒲水。 士亿有余万,然皆倒矢而射,傍戟而战,武王左操黄钺,右执白旄以麾之,则瓦解而走,遂土崩而下。” 这话很明白,分明就将刘彻比作纣王,有要挟的意思。 当时刘彻看到这儿,是有些不爽的,不过现在,刘安自己倒是做了这个表率。 不得不说, 勇气可嘉…… 在淮南国应验了,是啥呢?不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开玩笑,从早些年推行“推恩制”起,倒下的诸侯王有多少? 燕王、齐王、淮南王、衡山王,有哪家王室不是后妃争宠,导致互相残杀?自作孽不可活呀…… 饭饱思.***,又有多少家王室的翁主不"luanlun"?这背后的诸侯子弟,多得是作死的人。 不说远的,就说衡山王刘赐的女儿无彩吧,那女人说起来她也算是皇上的同宗皇妹,先是在夫家不守妇道不知羞耻,后来回到娘家,又与门客通奸,做得是丑态十足,她们还有资格自称高皇帝的后人么? 好嘛,这群人就是不甘寂寞。 刘彻慢慢将手中的笔搁在案头,觉得心头隐隐作痛,这种乱象,说出去都丢人。 “众宗室至亲,有疆土千里,又列在诸侯,竟相不务尊藩臣职,而剸怀辟邪之计,谋为反叛。 又喜后宫,身灭国除,固然其责在己,然也说到底,还是朕管的不够严,他们有些漂了!”刘彻自言自语着,接着起身伸了伸懒腰。 坐久了会腰酸,所以这是习惯性动作,毕竟从早朝后,刘彻就在宣室殿全身心地批阅奏章。 看着皇帝从政务中摆脱了出来,包桑知道是时候尽责了,忙奉上茶点,轻手轻脚地来到刘彻面前。 “陛下,您忙了半天,多半有些口干舌燥,也该喝口茶了。” 刘彻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却没有对茶的味道作任何评价。 只是道:“你说那些藩国谋叛,是朕之过吗?朕想听真话。” 刘彻提出如此沉重的问题,包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事实上,这样的问题也不是他能回答得了的。 眼珠子转了转,他十分谨慎地选择适合的句子道:“绝对不是陛下的错,淮南、衡山密谋反叛已久,上逆天意,下违民心,陛下是依律治之……” 这个回答不咋的,刘彻摇了摇头:“朕记得荀子说过,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 你算算自建元以来,朕倡导儒术,兴百家之学,其间呢,就有不少诸侯国一方面上表大谈礼仪,另一边却背地里却朋党比周。 这一旦事发,牵连无数之人,这岂非朕之过?你不必找别的由头,朕可不想听。” 包桑苦笑,赶忙回话道:“陛下圣明,天下之福。” 此时,一位值守的黄门进来禀奏,说张汤求见,现正在塾门等候。 刑讯的事他没少管,刘彻知道,张汤来见必是与淮南王的案子有关,于是便要包桑宣他进殿。 果不其然,张汤一进来,就向刘彻禀奏道:“大将军昨夜在府中遇刺!” 又有刺客? 妖怪吧…… 刘彻闻此“呼”的站了起来惊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大将军昨夜遭遇了刺客。” “怎么样了?受伤没有?” “没有,大将军乃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勇力无比,刺客岂能得逞。” “那刺客现在何处?” “这个……刺客被大将军制服了,很可惜的是,他饮剑自杀了。” “哦?让朕猜猜,此人难道就是太仆奏章中提到的游侠陕寒孺?” 思考间,刘彻挺了挺身体,随意翻了翻案上的表章,思路顺着刺客一案,迅速地扩散开来。 虽然说卫青遇刺只是淮南一案的余波,但在议立太子的关键时刻,陕寒孺的出现还是让他吃惊和震怒。 自中朝外朝分设以来,到征战立功,卫青在朝廷的地位不断提升。 或者说,这不仅引起刘姓诸侯王的关注,也成了匈奴人袭击的对象,难免遭朝里妒贤嫉能之人窃恨。 所以一联系到近来关于册立太子的廷议,他顿时就感到了此案的严重。 “咳咳……依朕以为,行刺者绝非陕寒孺一人,定还有同党。” “臣的看法也是如此。” 张汤深谙刘彻需要怎样的答案,“陛下您想想,据大将军所言,陕寒孺潜入期门军大营后,就因其敬事而被擢拔为什长。 故臣以为,他们身手不俗,军中必有陕寒孺同党潜伏,请陛下命人严查,绝不可使人漏网。” “对,你所言有理,这样吧,此事就由爱卿协同大将军去办。” 四下一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刘彻又道:“都已经傍晚了,朕阅看奏章累了,你就陪朕到殿外走走如何?” “臣荣幸之至!” 第三百五十六章 知人而不善任 待在宫殿里太久,很闷,还是走一走比较好,思维也更清晰一些。 说得不一定对,但至少说到了不少实实在在的问题,已经很难得了。 刘彻喜欢这么干。 从被召见,再到接郅都的班,进入九卿行列,张汤对刘彻的起居习惯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 什么时候怎么做, 都是见机行事…… 其实说是走走,就是想寻找个宽松的说话气氛,悠闲之冲,将想说的话题延伸,说得也舒服一些。 脚步交错,缓缓而行,眨眼间,已是沿着宫殿的复道一路走过来了,而长安城日渐深浓的色彩,尽收于眼底。 刘彻眼中,这些年年岁岁相似的风景,早已司空见惯,长安城的风光,早刻画在了心里,只不经意地瞥上一眼,就匆匆离去。 但是,当他将目光投向蓝天之时,脚步一下子就挪不动了。 哎呦,原来是几朵白云中间,飞来一只色彩艳丽的风筝。 这种突兀的东西总会吸引人的注意,此时也不例外。 目光所及范围内,只见那是一只展翅的“雄鹰”,它扶摇奋翮,追着云彩,而尾翼后飘着一条细细的丝线,延伸到目光不可及的远方。 恍神一下子,刘彻的心就跟着那条丝线去了,越飘越远。 他想着,这都城的某一个角落,那里一定有一位掌握着这条线的人,而那人的心,此刻一定和自己一样,正飞游在蓝天白云间。 或者是个小孩…… 臆想之下,刘彻来了兴趣,忽然就对那种自由十分向往。 有时候,他总是觉得与威加四海的相伴随的,只有漫长的斗争与寂寞。 就算是这当空的太阳,白天被膜拜,可留在天空的,也只有它孤零零的身影。 夜晚更不必说了, 影子都不见…… 走着走着,刘彻便沉默了,他太专注了,张汤只能隔着几步远站着,生怕不慎打扰了刘彻。 一刻钟后,刘彻才回过头来问道:“看你这样子,张汤你儿时没有放过风筝吧?” 张汤摇了摇头:“没有,臣儿时乃一乡间顽童,常常惹家父生气。” “啧啧啧!” 熊孩子总是会成长的,皮一下子才好扳正嘛,没有人扳的话,那就是个例外了。 感叹间,刘彻不再关注那风筝,而是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前走去,偶尔来了一波八卦之心。 “这个……说来给朕听听。” 想听就讲呗,张汤紧追两步,跟上刘彻的脚步道:“是这样的,臣儿时家父任长安丞,他一心只想着让臣苦读,待有一天报效朝廷。 所以家父治家甚严,从署中回到家中,就查阅微臣的功课。 故而臣早在少年时期,就跟随家父学写断狱文书,臣幼时不晓人事,常对家父多生怨恨,可直到臣主持廷尉府后,才真正体味了他的良苦用心,严父方出赤子。” “嘿嘿,原来爱卿会审案乃是家传哦!这么说,朕少年时,也曾经做过许多好笑的事情。 从八岁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起,朕就明白了,朕不会再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不仅朕,就是太子将来也一样,不会有变……” 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一下子逆转天下人的意志,只能循循诱之。 王莽这孩纸就是一个教训,想当然的真理,队友跟不上也没用。 所以说,刘彻毕竟是刘彻,他不会一直沉湎于对“自在”的向往中,他必须面对一大堆亟待解决的难题,而且还得稳扎稳打。 思绪又转到“淮南案”上来了,刘彻问道:“爱卿对淮南案中的刘陵、东方朔和伍被几人,想如何处置呢?” “臣……正想听皇上的旨意呢!” 抚过短须,刘彻顿了顿道:“朕阅了廷尉府呈上来的案卷,觉得刘陵潜伏京城,刺探朝廷情报,念其皇亲,又为迫使,当削为平民,而淮南王太子刘迁密谋反叛,罪不容赦,应处以弃市。” “依律处之,可。” “哼,他们倒行逆施,人神共愤!至于伍被,在淮南王多次密谋造反时,倒能够陈说利害,朕的意思……” 停顿间,刘彻打住了话头,就不说下去了,等待张汤的回答。 “陛下……您的意思是要臣对伍被从轻发落?”张汤上前施了一礼便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嗬,反对意见? 很棒! 刘彻只是皱了皱眉头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觉得他和淮南那些执意谋反的罪臣不大一样而已,那依爱卿之见,该如何判处呢?” “您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这就是当皇帝的难处,随意说话的气氛都没有了,刘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瞧你说的,朕这不是与爱卿散步么?哪来这么多忌讳。” 张汤还是先谢过刘彻,才说道:“伍被虽有雅词,但据他的交代和刘迁的狱词,很明显,这表明几乎所有的反计都出自他手。 而且他尤其不该让刘安煽惑诸侯叛乱,更不该派游侠刺杀大将军!” “呵!原来行刺一案的始作俑者是他。”张汤在与刘彻的目光相撞时,就从中感觉到了一种冰冷。 当然了,刘彻也被刺过一回。 咋能忍呢? “他施计行刺大将军,想撼我大汉中流砥柱,岂能饶恕?那就依卿奏,待到秋后,也处以弃市!” 凭栏望过去,高大的北阙在春日下显得雄伟而又庄严,睹物思人,刘彻心中又是想到了别的。 按理说,这是大臣们出入的地方,多少年来,或回朝复旨,或外放辞行,或陈奏朝事,或出使藩国,这里曾站过多少名臣良将。 卫绾、赵绾、窦婴、公孙弘、司马相如、主父偃等等,可一想起东方朔的名字,刘彻就心中隐隐作痛。 建元以来,力鼎新制的大臣中,他也是其中的一位,可他…… 人心善变,是从何时与朕离心离德了呢?一个那么锐意进取的儒生,怎么会堕于金钱,惑于美女呢? 讲道理,他已没有心思追寻其间的细节了,没啥意义。 别人要膨胀,自己有啥办法?而是顺着思绪,反思自己的作为。 这么几年来,刘彻自我感觉良好,总以为是重用他的,却忽视了他的感觉。 他怎么会对韩安国、李蔡、公孙弘的平步青云而无动于衷呢?知人而不善任,也是一种错误。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于狱中求生 君臣之间,所谈论的无非是国事,特别是最近朝中不怎么太平的时候,该张汤管得,刘彻锱铢必较,也是情有可原。 但这些任用臣子的道理,为什么要和一个廷尉讲呢…… 说了这么多,张汤忽然觉得皇帝今天邀他散步绝非是闲适之举,而是别有心思。 很可能是为了东方朔,甚至所谓有用意宽恕伍被,也不过是为了眼前的话题作了一个铺垫而已。 可从将东方朔投进廷尉诏狱的那一刻起,张汤就很清楚,东方朔经此反差,受过狱吏羞辱,如果让他翻过身来,那就等于在朝内树立了一个政敌。 而且东方朔既然犯下如此罪行,他更不能置大汉律令于不顾。 张汤没有丝毫的犹豫, 一针见血地回道:“陛下!东方朔犯此原则之错,臣以为必须严惩不贷。” 这么严肃的么…… 刘彻叹了一口气道:“张汤你今日是怎的了?朕一说到罪臣,你呢,就以为朕要赦免他们,朕是那种视律法为儿戏的人么?嗯?” 话从口出,落地有声。 这话一出口,就惊出张汤一身冷汗,他顿时就自知反应大了些,直接跪倒在复道上道:“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 动不动就死的…… 刘彻摇头轻笑道:“朕何曾发怒了?你别跪着,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吧。” 站了起来,张汤见刘彻又向前慢步而去,于是他和包桑便连忙跟了上去,毕恭毕敬。 走了一段路,刘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其实吧,朕与爱卿谈论这些,完全就是有感而发。 这国之有疾,若朕之有病,要是只怪医家回春无术,不思考自己是否有违阴阳,这和讳疾忌医有什么区别? 今日淮南、衡山伏法除国,东方朔全族永不录用,其本人另加严惩,皆法之必然。 不过朕深思的,都是那些其他的事情,有时候朕教之不严,赏之也不公。 朕在当太子时,先帝曾经发诏,只要是官吏出行,必定要衣履整洁,正一正衣冠,做到官民有别,否则就受到责罚。 可先帝能做到对官员行止要求到行装这样的细节,朕却是自愧不如。 很多时候,你都会和公孙弘、李蔡一起,就常常在朕耳边埋怨那汲黯不懂礼仪,倨傲自是,竟然对朕衣履不整多有指正。 可仔细想想,你看啊,要是没有汲黯这些人不断提醒朕,都像你们那样,只挑朕喜欢的话说,没有逆耳之言,朕何以知道真正的情况?这样久而久之,朕岂非成了失聪眼瞎的人。” 这……是针对呀,张汤的脸上有些发热,一时回不上话来。 刘彻虽然说的汲黯,但话里却是批评自己,但张汤并没有因此而有改弦更张的打算。 俗话说君如虎,臣伴之,这是必然,他不能不察言观色。 心中繁乱,也就是张汤正这样想着,刘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 “朕虽对儒学有推崇,但对道家阴阳家墨家法家等诸家学说,亦有涉猎。 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此言虽有偏颇,信言未必不美,美言也未必不信,依朕看,老子本意,还在于要人惟真言而立身。 兼听齐明者,非听一隅之言,朕没那么大的戾气,只是希望爱卿今后,能多说真话,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刘彻是边走边说,所以张汤轻脚轻步地跟在后面,始终没有主动接刘彻的话。 他现在算是搞清楚了,他误解了刘彻要自己陪同散步的意思。 可习惯于溢美逢迎的张汤,此时思路还是不怎么清晰,捉摸不透刘彻的心思了。 他发现皇帝陛下今日话题太宽泛,这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皇上圣明”这样的词,可这一会儿他不敢了,他生怕一出口便招来刘彻的指责。 那刘彻什么意思呢? 没啥意思, 刘彻只是想告诉他, 不要想太多…… 但张汤不知道啊,他一门心思就感觉到刘彻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是针对他、公孙弘和李蔡说的。 应了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正踯躅间,刘彻又问道:“这一会怎么没听见爱卿说话了呢?” “臣太蠢笨,接不上陛下的话头,只能听着陛下的话,没什么想回的。” 刘彻笑了笑,此时的脸色才由凝重转为轻松:“好了,这件事就算是朕与爱卿私下谈论之言,你回去慎思之。” “诺。” 一直看着刘彻的身影隐没在复道的栏杆后面,张汤才站了起来。 一时间,他觉得脊背透凉,原来是汗!湿透了朝服,衣服紧贴在身上。 …… “陛下不会忘记我的,陛下没有判我的刑,他一定心软了!” 卑微地享受着从小窗外投进的一缕春光,东方朔一直这样自我安慰。 诏狱的环境是有用意的,越威严越好,对犯人的压迫力就是主要目的。 东方朔周围很暗,那阳光射进来时就聚成一道光柱,照在牢狱的地上,分外的明亮。 东方朔眼睛缓缓睁开,先是将脚伸到那里,让这暖洋洋的感觉顺着血脉,在体内慢慢地扩散。 只过了一会儿,他又挪动身子,让阳光照着自己蓬乱的头发。 在镣铐锁身之时,人才觉得阳光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珍贵。 东方朔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想着,也许是因为皇帝的关照,牢房虽然狭小,却还比较干净,而在牢门外巡逻的狱卒,实话说,对他也不像对待其他人犯那样的冷酷无情。 枯坐无味,当新的一天开始,等待廷尉使提审的时候,往事便飘飘荡荡地滑过五味杂陈的脑海。 是建元初年陪伴皇帝,有着对时局指点江山的叱咤风云。 是作为使者出使南越,挑拔离间、助灭南越的衣锦还乡。 还是任上的域内大治。 更是寿春城中…… 好吧,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辩解了,他现在只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刘彻的恻隐上。 他不甘被动,当窗外的阳光缓慢地移开,牢狱内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了要向皇帝忏悔的冲动。 或者说,不管上书能不能送到刘彻手中,如此紧要关头,他都要搏一搏。 打起精神的他,朝牢狱外的狱卒大声喊道:“快来人!笔!我要笔!” 第三百五十八章 贤内助 即便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天子脚下,皇恩所集,狱卒们还是会给东方朔一些面子的。 狱卒又不是虐待狂……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片刻后,狱卒便送来了绢帛和笔墨,瞅了瞅握在手中的笔,东方朔觉得此时所想,这已不能表达他的心境了。 满腹离骚,却不得不精简。 放下笔,他咬咬牙,将食指伸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立刻殷红的血在指尖凝成晶亮的珠儿。 十指连心,忍着疼痛,东方朔很吃力地在绢帛上写下弯弯曲曲地写着:“罪臣东方朔,伏乞陛下……” 一言未尽, 眼眶湿润, 已是泪如雨注了。 …… 长乐宫与未央宫两座宫殿,一个坐落在长安的东南部,一个坐落在长安的西南部。 而且它们之间隔着一条安门大街,从东宫到西宫的话,有一大段路要走,需要横穿大街和漫长的复道。 等到卫子夫乘着轿舆赶到沧池时,刘彻早已在那等着了。 “今日朕心中有些烦闷,就是想与子夫你单独在一起说说话。” 说话间,刘彻便让包桑带几位黄门陪着小刘据乘一舟,而他与卫子夫登上另一舟。 临上船时,刘据却不依了,小家伙也是心大,一把甩开包桑的胳膊,小步便跑到刘彻面前撒娇:“孩儿要和父皇坐一条船,孩儿还要向父皇背诵《论语》呢!” 刘彻那里有心情一直陪他习礼玩闹,脸色变得严肃。 露出标准的严父脸…… 卫子夫一瞧,明白了刘彻的意思,一向贤惠的她,拉住刘据责备道:“听父皇的话,赶紧坐到后面船上去。” 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比大人还倔,刘据根本就听不进去,执意要上刘彻的船。 刘彻的脸色就更严肃了:“刘据,你听着,你将要成为太子,如果一直想要随心所欲的话,将来如何担得了大任?” 慈不掌兵,用之家国天下事也无错,该慈的时候慈,该严的时候严,刘彻把握得了分寸,他也一向是这么做的。 所以刘据想靠哭闹实现自己的要求,看到刘彻一脸的威严,哭声硬是憋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小小年纪的刘据,童稚的心中,太子还只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他是无法理解,这是一件关乎王朝存亡继绝的大事,但刘彻的严肃,那种责备中带有一丝期待,使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殿下!来,跟老臣走吧。”包桑一边劝说,一边拉起了刘据的手。 刘据一脸委屈的样子,回头看着母亲,极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 那样子卫子夫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转过脸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这样为人父母怎么行呢?刘彻心中就有些不悦,低声道:“子夫啊!你如此柔肠软心,岂能带好太子?哎!你就是少了些太后当年的刚强。” “臣妾……明白了,陛下也是为了据儿好,臣妾会严以约束的。” “太严了也不好,把握一个度,让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他是咱们的孩子,朕只是想让他以后少走些弯。” 卫子夫点头。 当卫子夫与刘彻并肩站在楼船的甲板上间,他们望着一泓池水,那池子碧波荡漾,晃晃悠悠地映出环岸垂柳和宫阙的倒影。 雾霭如纱,环绿绕翠,思绪飘摇间,仿佛这船是在云彩间穿行。 还有几只燕子在柳枝间穿梭,那怡然自得的样子,引起卫子夫许多念想。 人如果能像这燕儿一样,无拘无束地在天地间飞翔该多好,既不用处处顾及许多的关系,也不会让宫廷的礼制将个人的情感束缚。 可她得到的也很多,丈夫的疼爱,弟弟的荣耀,子女的成长,姐妹的和善,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很清楚,皇帝今日这样安排,言语之面分明是要传达一个信息,刘据作为太子已成定局。 这意味着刘据将获得一个独立的环境,获得了尊位,却多了一些桎梏,不可能再像往日那样在母亲面前撒娇了。 卫子夫想到这些,却是苦笑一声,都是环境使然啊,就连陪丈夫游湖也与社稷大计纠缠在一起。 卫子夫默默地思索间,刘彻忽然道:“朕忽然发现,近来总喜欢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 “是不是卫青他……” 刘彻摇头道:“他满身军功,作为大将军,向来稳重老成、谦恭自律,身为外戚,他能做到这个分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哎!比起朕的舅父,卫青强多了喽。” “陛下谬赞。” “朕是因为立嗣油然想起了当年登基之时,太后曾对朕言说过,安天下者,窦、田、王也。 说来也是可笑,这天底下的大权,不都是在朕手里吗?为什么还要受制于人? 你看舅父他喜欢拈花惹草,与窦婴争宠于朝,却不料到他会与朕离心离德,竟然在淮南王面前诅咒朕无后。” 此吐船行到湖心岛附近的荷花旁,转了一个弯,正朝拱桥下驶去。 转脸看了看身边的卫子夫,刘彻见她听得很专注,于是不无伤感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么,若不是淮南案发,朕还一直蒙在鼓里。” 卫子夫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她的能力不过是在弟弟的显赫下,有些暗淡罢下。 她立刻意会到皇上在这个时候,专门提起那些人与淮南一案的纠葛,绝不仅仅是发对往事的感慨。 这一番往事追忆,仿佛一通惊鼓,让她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了更明晰的自醒。 向刘彻身边靠了靠,那脸上的柔美都化为了一种理智:“陛下一番话,让臣妾惊鼓明心,警钟盈耳。 是啊,臣妾也以为,朝中诸事,外戚当率先垂范,他们只有建功立业,尽忠竭命之责,而绝无恃权弄威之由!” 刘彻抚了抚她的脸颊,宠爱道:“子夫能这样想,朕甚欣慰矣。” “百越之地数战,陛下对卫青赏赐甚重,漠南一役,陛下又对他赏赐甚重,甚至是恩及幼子。 臣妾闻之,甚感不安,诚恐他们不能一日三省,而惑于功勋,贪于利场,臣妾也曾多次传卫青进宫,严加训示,要他严于自律,绝不可恃权弄威,横行朝野。” 世人只知英雄的荣耀,却不知道他们的背后,有多少人的引导、帮助。 卫子夫的这一席话,再结合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刘彻觉得,她当得上盛宠。 第三百五十九章 遐迩一体,中外提福 卫子夫不仅是刘彻的好妻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刘彻的好知已。 既能相敬如宾, 又可以恩恩爱爱。 “朕的姑母和姐姐,若能如子夫你这样想就好了。” 刘彻轻笑着,缓缓说道,言语之间,满怀信任。 而卫子夫只是听着,恬淡地看着刘彻,却没有回应刘彻的话,她信守进宫时就抱定的信条,既不为自己的亲人在刘彻面前说情,另一方面呢,也不在刘彻面前说别人的是非。 即使是可以说,她也不想说,勾心斗角争来的东西不光彩,她也不稀罕。 能和刘彻相濡以沫一直终老,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亲生子,这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如水如酒,这种夫妻间话家常式的话语,就像一爵含着甜味的酒酿,缓缓地有条理地流进了血脉,也不知不觉地化解了前些日子因为长公主的插手,对卫子夫产生的一丝心结。 可当刘彻提到平阳公主时,卫子夫刚刚明朗的心境又转暗了。 的的确确,长公主把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摆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处置不好,她往后的日子就更不能安宁了。 刘彻仿佛什么都不介意,只是眼睛不经意地朝后看着,看到见刘据的船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缓缓地跟在后面。 他看到什么了,刘据那小子早已忘了刚才登船时的不快,听着包桑讲着逗乐的笑话,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哎!真是个孩子啊! 片刻后,刘彻收回慈爱的目光,却见身边的卫子夫有话要说的样子,就直接问道:“子夫想说什么吗?” “皇姐昨日进宫来了。” “哦?是么,皇姐近来与子夫相处甚悦,朕乐见其事。” 卫子夫一时间没了话意,轻声回道:“嗯……” 挽起她的手,刘彻的目光中涌动着爱怜,阳光下的卫子夫,出了些细密的汗珠,皎好明媚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益发端庄俏丽了。 刘彻作为愣头小子的激情,似乎瞬间又回来了,大咧咧喊道:“前面该靠岸了,朕就与卫婕妤在这边用膳吧!” …… 金华殿中, 刘彻坐于殿前。 而包桑则接了他的意思,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陛下有旨,宣石庆、庄青翟进殿!” 刘彻的旨意传到石庆的耳际之时,他忽然间有了一种穿过漫漫黑夜,望见曙光的惊喜。 迅速与身边的庄青翟交换着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不是做梦吧? 小声交谈了几句,他俩便战战兢兢地随着包桑进了宣室殿,例行着已久违了的的参拜程序,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正主的问话。 刘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翩翩少年了,该叫英姿勃发。 可是石庆和庄青翟二人,永远忘不了当年的那一幕。 当初刘彻以不治太皇太后丧事为由,从而免了许昌和他们的官职。 那能看不出来宅,他们心中都清楚,那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借口,根本原因不过在于他们是保守分子,阻挡了大汉朝的新制。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万念俱灰,认定今生不可能再回到朝廷中。 刘彻做了个形式,并没有治他们的罪,而把他们发回到太常寺,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不久前的一天,刘彻到太常寺查巡兴办太学事宜,他们吓坏了,睁着眼睛直到东方破晓。 刘彻来了,很不正常的是,刘彻难得地安静了下来,一心一意听着太常讲述整理诸家经典,正好没提当年旧事,也没有问起他们。 于是他们心里有了别的念头,一种难言的失落,皇帝压根就已经把他们忘了。 这种期待刘彻记住他们,又怕刘彻会记仇的矛盾心理,折磨着他们的情感,有多少次,两人在喝到夜阑酒干时总是看着对方问着类似的问题,就是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现如今,站在刘彻面前的二人,石庆和庄青翟预感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即将过去,对黄老的并用而不过于尊崇,对儒术的熟稔,或许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罪臣多年来研习儒术及其他诸子学说,不敢有一日的懈怠。” “哟!说来朕听听。” 他们来劲了,各自结合自己实际,于是分别向刘彻禀奏了对《公羊春秋》的体会。 特别是石庆,他还一再强调自己选读的是董仲舒的注释本。 而且说话间, 石庆心思活络, 想法还不少…… 居然没有忘记引用近来刘彻他平定淮南、衡山谋反案的故事,从而批驳了刘安和刘赐的“拥国自重”,认为这是逆天背德之举。 他还马屁不断, 称颂刘彻的明察秋毫,锐利地翦灭逆贼,实乃社稷之幸。 石庆说话的时候,庄青翟也没闲着,一直暗暗注视着刘彻的变化,他感到虽然岁月悠悠,人事变幻,但皇帝推行新制的执着没有变。 轮到庄青翟回答皇上问话时,他引述董仲舒的一句话,《春秋》无通辞,从变而移。 今晋变而为夷狄,楚变而为君子,故移其辞以从其事,重点阐述了一个特殊的概念,展示了自己对“大一统”的体会。” “臣反复琢磨,所谓春秋一统者,就主要在八个字上。” 饶有兴趣地侧过脸来,刘彻听笑问道:“那你说,是哪八个字?” “兼容并包,遐迩一体!” “咦!此话朕好像在哪里听过。” 回想一遍,刘彻记起来了,那是建元五年司马相如说的话。 那时司马相如在奏疏中,用了很精辟的八个字:“遐迩一体,中外提福”,来表达当时大汉与周边民族的关系。 不过眼下他不打算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那些一时半会也理不清。 说到底,他之所以要问起这些,无非是因为要了解他们有没有担任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的资格。 而且位子已定,刘彻大可以放心地与他们谈论对太子的教育了。 刘彻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在大殿内踱步了一圈,然后就在石庆和庄青翟的面前站定了。 “听着,朕今天要任命二卿为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不知你二人可愿否?” 这是好机会呀,两人齐声回道:“臣等定不负陛下重托。” 第三百六十章 不需要强势的丞相 若不是为刘据请夫子,刘彻才没有心思去讨论这些学问呢。 他们所了解的虽然多,可未必是正确的,虽然确定了人选,也需要考校一下的。 所以他们的立场很重要,而刘彻想要问的,就是围绕那些。 刘彻抬头便接着问道:“那二位爱卿会怎么做呢?” 如此看来,两人知道,皇帝还是担心他们会用黄老思想来影响太子。 于是乎,他们也对如何从儒家经典入手,夹杂其他优秀学问,很自然的,循序渐进地,实施教化,言简意概地谈了自己的设想。 你来我往间,话题已经牵引到了太子学习的地方去了。 刘彻也是吩咐道:“立嗣大典之后,太子便暂时移居思贤苑,待到博望苑落成之后,再行转移搬过去。” 四下一望,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刘彻又是不等他们回话,直接挥了挥手道:“今日就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附加的话,二卿回去吧!改日到宫中拜见皇后,顺便也见见太子。” 两人那里会想久待,也只是走出不宣室殿,回望檐牙高啄的殿脊,仍然没有走出刚才如幻般的梦境。 庄青翟拉了拉石庆袖口说道:“石大人!在下有些不明白了,陛下用意……” “哦?怎么了?不适应了?” “嘿嘿,我朝自陛下重用董仲舒之后,论起儒学,就要数丞相大人,而其他百家,并立而行,却也谈不上重视,陛下又是为何……” 问了也没有用,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石庆没有回答,他是无法猜测刘彻的决定,此刻看来,不管日后怎样,反正至少眼前的路是光明的。 待到石庆和庄青翟出了殿门,刘彻才伸了伸腰,接着开始批阅奏章起来,当公孙弘那熟悉的笔迹,从奏章上映入他的眼帘时,他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 原因就是这奏章在案头已搁置几日了,自己竟然忙得没有细看。 他心念一至,随口向包桑问了一句关于丞相病情的话之后,就低下头来,沉浸在公孙弘充满沧桑忧郁、温婉曲柔的文字中了。 说实在的,刘彻对百官都会关注,而公孙弘还是比较了解的。 总而言之,论起治儒的话,他虽然不及董仲舒深刻,却是有着经世致用的务实,再论起治政,他不如窦婴干练,却有着委曲求全的品格。 很中庸,就像卫绾一样。 不过刘彻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就很强势了,要是再加一个强势的丞相,岂不是乱套了? 所以说,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出不了政绩,却也不会铸成大错。 这也是他在早几年前,将百官公卿分为中朝和外朝的原因。 他不需要丞相拿出什么高明的主意,太过于锋芒毕露,只要能稳定政局,深谙旨意就行了。 不过这一回,刘彻较起真来了。 浏览过他的奏章以后,刘彻对于公孙弘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放下其他奏章,开始给公孙弘写信。 铺开绢帛,便是洋洋洒洒,那字里行间,就洋溢着温暖和关爱。 待到墨迹稍干以后,刘彻便对包桑说道:“包桑,记得带上太医去看看,也将朕的这封信交给他。” 点点头,包桑便收好信札,看了看刘彻,紧接着问道:“陛下还要奴才带些什么吗?” “这样吧,你再带些酒、布帛,就说是朕褒扬他为朝廷日夜操劳的辛苦。” “诺!” 刘彻抚须轻笑道:“这太医治的是他的身病,只有朕呐,才治得了他的心病。” 公孙弘在干嘛呢? 公孙弘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张汤的到来,希望他能带来陛下的消息。 而张汤进相府的时候,公孙弘他躺着休养,还没有起床。 不过好在两人相交甚笃,也没有什么客套的必要,待夫人和仆人们退下后,公孙弘径直让张汤到内室叙话。 昨夜没有睡好,现在公孙弘的眼睛有些浮肿,看见张汤进来,便指了指榻前,示意他坐下说话。 “见过陛下了么?” “见过了。” “陛下……他有没有对老夫的奏章,说了些什么?” “这……陛下他啊,只是笑了笑,就把奏章放下了。” “嗯?这样看来,陛下一定要任命石庆和庄青翟为太傅和少傅了?” “学生也是纳闷,这回陛下他连汲黯那家伙的谏言也不采纳了。 刚才学生来相府的路上,就?!看见石庆和庄青翟的车驾往椒房殿去了,估计皇后和卫婕妤这会儿正与他们说话呢!” 听完话,公孙弘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老夫真的不中用了。” 不中用?张汤立时感到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 “恩师!” 张汤揖手道,“这都是学生办事不力,让您失望了……” 公孙弘摆了摆手:“别揽责任了,这事与你无关。” …… 也就是在几天前,刘彻利用朝会的机会,诏命石庆为太子太傅、庄青翟为太子少傅。 而立嗣大典也不远,就定在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四月底。 如水的日子,就在那太常寺和宗正寺筹备立嗣大典的忙碌中悄悄流逝,京城的风景也更好了,日益地绿肥红瘦。 公孙弘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向刘彻递交了“免归”的奏章:“今臣弘罢驾之质,无汗马功劳,陛下过意擢臣弘卒伍之中,封为列侯,位列三公。 臣弘行能不足以称,素有负薪之疾,恐先狗马填沟壑,终无以报,愿归侯印,乞骸骨,避贤者路。” 许多的话间里,那欲掩半露的词语中,就弥漫着无尽的伤感。 他自己觉得,在这个朝廷中能当得起太子太傅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 说实话,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卫绾一样,以丞相的身份尽宰辅之责,以太傅的身份为太子讲书。 可是,皇帝偏偏把目光投向了太常寺,他忽然生出一种被皇上抛弃的仓皇,他递上奏章,也是想试探刘彻的心。 从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来自未央宫的消息,但刘彻只是驳回了他的上诉,接着免了东方朔的死罪,有条不紊地处理政务,频繁地就立嗣大典与大臣们交换意见。 第三百六十一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怎么说呢,公孙弘他太再乎刘彻对他的看法了,以至于过了头。 他就想着皇帝会把儒家摆在第一位,事实上,刘彻对儒家并不是绝对的支持。 学说不在乎贵贱, 有用的,才是最好的。 此时公孙弘看了看外面,正想着皇上会与石庆他们说些什么。 “张汤,你说说,他们会不会重谈黄老的论调呢?” 重谈黄老,这些有点不太现实,张汤对此有些怀疑。 疑惑地道:“不会吧!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人又不傻,怎会死守着的那套不变呢?要是那样,他们还能活到今日,而且还会被陛下重新起用么?” 这话并没有让他安心,公孙弘还是有些担心:“不太明朗,最好去找包公公打听一下,看看陛下与石庆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有这个必要么?” “哎!也许他们谈到了老夫呢?打听清楚,还是要好一点的。” “学生明白了!” 张汤告辞之后,公孙弘便拿起身边的《谷梁春秋》,可怎么也看不下去,还没看上几行,就心烦气躁地直接丢在一边。 心不静,哪里看得进去书呢? 望着窗外从枝头飘落的残花,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他本着认真的态度,又重新拿起了竹简,虽说眼睛在竹简上徘徊,但心竟然纷乱地在天地间迷茫。 不行,还是不行。 这时候,公孙弘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连续咳嗽几声之后,就气喘吁吁了。 一旁的丫鬟们急忙上前,伸手为其捶背,这么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公孙弘抬起头,却眼见得夫人的泪水就在眼眶打转了。 哭什么呢? “唉!你这是为何,老夫又不是病入膏肓了,至于怎么哀伤么……” “这个……老爷呀,你这是怎么了?药吃了几剂,怎么就不见好呢?” “额,吃药有什么用,老夫这病又不是药可以治的。” 她就嘤嘤地哭出了声。 她比公孙弘年轻了十几岁,公孙弘的病让她心里懵乱得不知所措。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这一哭,丫鬟们也都跟着哭起来。 气氛俨然变得凝重起来。 听到这些,公孙弘的心烦立即转化为恼怒:“你……还有你们,这是干什么?老夫还没有死呢?你们真会折腾,能不能让老夫一个人安静安静?” 这一声喝止顿时起了作用,哭声戛然而止,夫人泪眼婆娑地唤了一声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就只见公孙弘不耐烦地挥着手,她便只有小心地退下了。 呼了一口气,公孙弘环望四周,现在,内室里静极了,偶尔从外面传来几声嘤嘤的鸟鸣。 呆望着屋顶,那个在心底盘桓了许久的疑问再度地爬上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皇帝忘了石、庄二人曾是反对新制的人么? 难道皇帝不知道,朝廷里除了那个董仲舒,就数他公孙弘最懂治儒了么? 而且他检点着自己的行为,认为多年来虽无多大建树,却也兢兢业业。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皇帝冷落了自己呢?他就想不明白了。 用午膳时,公孙弘也只是喝了几口米粥,就昏昏沉沉地上榻睡着了。 只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牵着,迷迷糊糊地进了梦乡。 一两个时辰后,他冥冥间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呼唤,于是他睁开朦胧睡眼,面前却是府令和夫人。 他们说宫里的包公公带着太医来了,现正在客厅等候呢。 皇帝没有忘记老夫! 心中高兴极了,公孙弘挣扎着从榻上坐了起来,就立马要丫鬟伺候更衣洗漱…… 吩咐的话,还未落音,就听见了室外一个尖细的嗓音传了进来:“公孙丞相有恙,还是不可轻动,咱家嘛,进来就是了。” 一进到内室,包桑开门见山地说道:“陛下呢,是要咱家和太医来探视丞相了。” 这么好…… 这公孙弘乳有些惶恐不安,挪动着身体向榻边倾斜,连道:“老夫衰朽之身,蒙陛下惦念,不胜惭愧。” 太医为公孙弘详细地诊了诊脉,又看了舌苔,然后才诊断道:“丞相的病,乃出身心急气郁,肝火旺盛,火伤脾脏,故而肢体沉重。 这个……所谓心归木,心急而生火,致使肝气郁结,火盛而伤金,故而脾胃不适。” 开了几剂药后。 夫人请太医到客厅用茶,只有意留下包桑与公孙弘说话。 包桑便捧出刘彻的书札给公孙弘,轻笑着说道:“陛下的话都在这上面写着呢,丞相自己看看吧!” 闻言,公孙弘便直接展书拜阅,先还比较平静,看到后来嘛,便讷讷自语道:“真是愧杀臣也!愧杀臣也!” 循声看去,就见公孙弘满脸潮红,两眼发热,眼圈越来越红了。 然后接着,就听见他声音发颤地念道:“君不幸罹霜露之疾,何恙不已,乃上书归侯印,乞骸骨,是彰朕之不德也。” 刘彻很给力, 好一番雪中送炭…… 这时候,公孙弘再也无法在榻上安卧了,他翻身下榻,就跪在了地上。 他朝着未央宫的方向,揖首跪拜道:“陛下折杀微臣了,微臣有疾,怎么敢当得起堂堂天子的自责呢?” 然后公孙弘读到“今事少闲,君其存精神,止念虑,辅助医药以自持”时,感动就上来了,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而匍匐在地。 “臣有罪啊!陛下……” 刘彻虽然没有在场,但也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因为这些个老臣,比之后世,是更为忠心、诚恳。 在场的包桑听得出,公孙弘的哭声里带了多种情感和思绪。 是感动,也是惭愧,是自责,也是痛心,反正是五味杂陈。 刘彻丝毫没有怪罪他,反而把他患疾归之于自己的“不德”,刘彻不但派来了太医,还送来了酒、帛等,刘彻在书中说今事少闲,可他明明知道“淮南王案”结案在即,立嗣大典一天天临近。 眼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呢? 包桑很聪明,没有上前劝慰,只任凭公孙弘借痛哭排解心中的郁闷。 等到公孙弘哭完之后,这才发现了包桑还待在身边,根本就没有回避,他几分赧颜。 为什么要回避呢? 这些真情流露, 包桑是会转述的…… 公孙弘也是不好意思道:“老夫刚才情之所至,失态了,请公公见谅。”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后宫一片和气 手到擒来,药到病除嘛,这心病此时也就是在大典之前烟消云散了。 公孙弘的精神状态, 明显是回升了。 不过包桑可不会想到是自己劝说功力好,而是心药来得妙。 所以他哈哈大笑地说道:“难怪陛下就说了,他的书呢,是专治丞相心病的,嘿,今日一着,果然如此!咱家也不久待惹大人嫌弃了,可以回宫复旨喽。” “那里有叨扰呢,老夫还想请公公用过饭再走的,尽尽地主之谊。” 包桑摆摆手道:“哟,您还是别了,我这还有事呢,不劳您费心。” 他好歹是刘彻的人嘛,总归是要避避风头的,若是与大臣有交情,皇帝还会信任他么。 想想就知道, 这公孙弘兴许是高兴坏了, 忘了这些旁枝末节。 见包桑百般推辞,公孙弘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直接送包桑和太医到相府门口,分开之时,他要包桑代他禀奏皇帝,他马上就会上朝视事,筹备立嗣大典。 …… 椒房殿中, “春柳,柳儿,快过来,本宫有话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娇的声音很柔,十分温和,游丝一样地飘到春柳的耳际。 春柳走过来俯下身体,贴在阿娇的耳边,轻声说道:“娘娘!现在应该是巳时了吧!” 没明白对意思, 阿娇苦笑道:“傻子,谁问你这个?本宫是问你,现在是哪月?” “回娘娘的话,现在呢,就已经是四月二十五日了。” “哦!太子的立嗣大典过几天就要开始了,陛下前几天还和我说过来着。” 春柳皱了皱眉道:“娘娘,现在太子都立了,陛下也不关心你这个皇后的看法么?多别扭呀?” 她搞不懂,在她认知里,皇后的儿子是嫡长子,才能成为太子,可现在,却根本是与她所想的不相符合。 “哎,世人都认为本宫应该不高兴,可这怨不了别人,是本宫的肚子不争气,再说了,据儿不也是陛下的孩子么?”陈阿娇淡淡笑道。 春柳听了还有话说:“可陛下后宫除了宫女,包括您就这么三位妃子,李娘娘是皇后您的姐妹,她的儿子不可以当太子么?她毕竟要亲近些。” 这傻丫头,怎么还犟上了。 “李妍那丫头,自己都没心没肺,不合适的,三岁看老,你看那小子天生调皮,不适合坐江山。”陈阿娇摇头道。 春柳见状也不多嚼舌根了,他只是有点为皇后打抱不平,其实平日里,卫子夫对她这个椒房殿宫女,也没有什么盛气凌人,一向温温婉婉。 她让春柳在殿内燃起熏香,很快整个房间都飘荡着浓浓的香气。 烟雾从熏炉中一缕一缕地散发出来,袅袅地在大殿中央盘旋,在阿娇的眼前构织出了一幅宏大热烈的画面。 那恢弘庄严的乐声之中,盛大的朝贺队伍云集在司马道上。 来自郡国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来自各国的庞大使团都齐聚这里,等待着神圣的时刻。 而自己与卫子夫在宫娥们搀扶下,踏着从司马门铺开的红色的地毡。 她迈着舒缓的脚步,庄重地走进了未央宫前殿,她的光彩让参加盛典的每一个人脸上熠熠生辉。 太子刘据毕恭毕敬地迎接自己这个国后,而卫子夫就在身边就坐。 也是正当午时,太仆公孙贺站在大殿上,高声宣布立嗣大典开始。 对刘彻圣明的呼声也在未央宫前殿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哈哈!陛下向据儿颁授金印了,春柳,你看见了么?” 陈阿娇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殿外,精神分外地亢奋,“你看见了么?” “娘娘!没有啊!” 陈阿娇满足地道:“真期待呀!” 虽说是四月底,可这院子里的花木却是被青草包围着,而刚来时粉刷一新的宫门,如今被风雨剥蚀得落下了几丝斑痕,只有屋檐下的燕子来来回回。 阳光从窗口透射进来,通过白色的幔帐折射到阿娇脸上,那张柔白色的面容就更加白皙了,白得像一尘不染的如云丝绢。 椒房殿中小道上, 卫子夫想着想着,就远远地瞧见阿娇在春香、春柳的搀扶下出来了,她后面还跟着一群宫娥。 一看见皇后,卫子夫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跪倒在院内的地砖上了。 “卫子夫参见姐姐。” 阿娇在一步之外僵住了,笑了笑,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阿娇挽起她的手,笑脸相迎道:“起来吧!咱们姐妹俩,进去说话。” 她用刘彻送来的金浆招待卫子夫,这是南越进贡来的米酒,味道甘甜。 卫子夫轻抿了一口,就觉得清新爽口,她还从中品出了刘彻心底的那份亲情,十数年的相伴。 卫子夫心头宽敞, 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 几巡过后,两个女人说得多了,之间仅存的矜持和沉默悄然远去,话也逐渐多了。 她们彼此述说着各自的生活,阿娇毫不掩饰自己对刘彻的祝福,说她无数次地在心中祈求上苍保佑刘彻他恩及天下,社稷永固。 可是,她至今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真是愧对先祖…… 她说到伤心之处,便潸然泪下,卫子夫也陪着她一起流泪。 但现在她并不想多说宫中的生活,害怕勾起皇后对往昔不开心的追忆。 “姐姐,再过两三天就要举行立嗣大典了,妹妹这次来看看姐姐,就是想告诉姐姐,即使据儿将来做了大汉朝的皇帝,也要记着,他有两个疼他爱他的母后。 一个是卫子夫我,一个是皇后你,他既是妹妹的儿子,也是姐姐的儿子,妹妹虽出身卑微,做过侯府的女奴,却知道先后的道理,在什么时候,姐姐都是在前面的,据儿都应该把你这位母后放在心里。” 卫子夫的这番话惹得阿娇又是一番涕泣与欢笑,但当她再度抬起头看着卫子夫时,她的目光就格外的平静和柔和了。 相比于自己,卫子夫还是要更周全一些,自己向刘彻谏言立刘据为了太子,让他下决心。 看来是无错的了, “告诉据儿,他的父皇,就是这个世间最杰出最尊贵的人。” 卫子夫眉眼弯弯,“请姐姐放心,妹妹一定会转告据儿。”f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对异性姐妹相谈甚欢,丝毫不顾及于两人本该争宠皇帝。 这样的景像在后宫,亦是屡见不鲜,她们平日里无论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心,以刘彻为中心的周转,是不变的。 而刘彻也是乐而见之…… 三天过后,立嗣大典如期而至了,众多的朝臣们纷纷送来贺礼,刘彻也在未央宫前殿摆了盛大的筵席,卫子夫牵着皇子与大臣们见面,好不热闹。 像司马相如、严助等人,也是献上了颂词,称赞新立的太子。 这样的场面很宏大,大臣们也是敬礼有余,上下齐声。 刘彻之所以如此张扬,确实是因为这个儿子来得迟了那么一点,让他长期空落的情感得到了抚慰,再说他也想借此告诉觊觎权鼎的诸侯王,大汉江山后继有人。 太子之位一定,便不会轻易更改,大臣们也没理由不隆重一些。 也就是这天的庆典刚一结束,刘彻便让众臣回去,自己移驾去了丹景台。 一进殿门,他就看见乳娘站在一旁,卫子夫正牵着刘据亲热。 卫子夫抚摸着儿子粉盈盈的脸蛋,但刘据却不买账,认为自己不小了,头摇得像波浪鼓,躲避着母亲的温情。 也是,卫子夫她沉浸在母子相聚的欢乐中,这温馨也让她想起了与刘彻那些浪漫的日子。 这样的详和的场面时常可见,也正是因此,刘彻脾气一直很好。 卫子夫太投入了,以致没有听到黄门的传唤,直到乳娘提醒后,她才慌忙地迎接刘彻的到来。 刘彻抚着刘据的额头逗道:“据儿长大了呀,还知道躲着!” 刘据没再躲开了,牵着卫子夫的手道:“父皇的手比母亲的手粗糙,儿臣还是牵母亲的手吧。” “据儿还是跟娘亲啊!” 刘彻一把抱起刘据,而他的胡须就扎在刘据脸上,他痒得“咯咯”直笑。 这情景给丹景台,增加几丝温度,带来融融春意,让卫子夫心里暖烘烘的。 一恍神的功夫,卫子夫忽然想到今天是向太后请安的日子,忙说道:“陛下是要臣妾一同去向母后请安么?” “这个……朕也去吧,不仅是你,还要带上据儿,母后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她的孙子了。” “诺。” 于是乎,卫子夫与刘彻同乘一辆轿舆,乳娘牵着刘据与春香同乘另一辆轿舆,在黄门和宫娥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向长信殿去了。 …… 事情发生在立嗣大典仪式的第三天的朝会后,刘彻参加如此盛典,对这样利在当代、泽被千秋的盛事,大臣们显出空前的热情。 而且公孙弘认为刘彻此举,不仅仅是为新立龙嗣而庆贺,更在于在臣民中倡导“善治国者必先治家”的风气。 也是有些时间了,当初公孙弘他第一次主动请缨,督促内史、少府寺、大农令合力筹办通水仪式时,刘彻也正是第一次当着大臣们的面,褒扬公孙弘开始谋大事了。 对此,公孙弘自是十分自豪,走在司马道上的身影显得比往日挺拔了许多,欣喜不已。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是,他没有想到在司马门口,正有一件棘手的事正等着他。 那司马告诉他,他们收到来自赵国的上书,事关紧急,十分重要。 因为送书的使者说干系重大,公孙弘慌了,所以他不敢耽搁。 但不久后,公孙弘又立刻满腹疑窦,究竟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会让堂堂的司马如此焦急呢? 及至拆封一看,不禁大为吃惊,因为他在上书中看到了一个令当今朝野侧目的名字,主父偃! 那上书称主父偃趁皇帝推行“推恩制”的机会,竟然是收受诸侯贿赂。 还不仅如此,他去齐国办案之时,逼死了齐王刘次景。 扫视过去,那上书末尾的署名也是不同寻常,是颇令他吃惊的,不是别人,就是赵王刘彭祖。 看来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此时公孙弘的脚步踯躅了,他顿时感到这上书的烫手,令人忧虑。 主父偃他是什么人?他恰好是因为积极推行“推恩制”,成为眼下朝野炙手可热的人物。 皇帝器重他,他本身也是位高权重,有大把的人会因为利益牵扯而去维护他,即使是同样有大批的人去攻讦他。 而旦在这种气氛下弹劾他,皇帝若是纳谏查处倒也罢了。 若是出于对“推恩制”的考虑而庇护他,自己不是白做了这个出头鸟,岂不要落下挟嫌报复的话柄么? 这个刘彭祖又是谁?他是皇帝的兄弟,是个不中用的、无法无天的藩王,朝廷派到他身边的相,基本上任期没有超过两年的,不是被整死,就是被诬告治罪。 现今遇上这件棘手的事儿,公孙弘有些为难了,如果不将上书呈送,也会被告一个欺君之罪,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将手中的上书呈给皇帝。 假如皇帝征求他的看法,这时候,他又应当如何回应呢? 他心中叹道:“唉!都怪自己慢了一步,倘若脚步再快些,也不至于碰见司马。” 不过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心思而感到可笑,快了能怎样?所有的奏疏不都要经过丞相转呈么? 他身为丞相,难道能避开? 他有些茫然地回看着未央宫前殿,只见一个急匆匆的人影迎面而来。 哦!那不是汲黯么?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前几天才从任上调回来,今日怎么也出来晚了? 显然,汲黯也看见了他,上前问道:“丞相为何还未回府?” 公孙弘只是瞅瞅手中的信札,没有回答,却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是何物?”汲黯问道。 公孙弘将汲黯拉到一边道:“你可不知道,现在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丞相你有话,不妨直说好了,我听着。” “是主父偃出事了,赵王上书告他收受贿赂,大肆敛财,还逼死了齐王和翁主,纪太后惊惧气急,一病不起,齐国乱了。” “嗯!这是预料中的事情。” 看到汲黯没有表示任何惊讶,公孙弘十分不解,难道这一切尽在汲黯掌握之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假借他手 这么说来,汲黯很显然要比公孙弘清楚,动了诸侯王利益的人,就没有一个是能得到好下场的。 以前的晁错如此,想来主父偃不死也要遭受重创,逃之不掉。 而另一旁公孙弘十分不解,难道这一切尽在汲黯掌握之中? “咦,这样子说来,你汲大人也是早就知晓,会有今日之事喽?” 汲黯撩了撩衣袖笑道:“不久前事出齐国,虽属偶然,但却也是那主父偃的官品造成的,当初陛下将‘推恩’大计全交与他办理时,下官就料定他迟早要出事,当初不出事,只不过是淮南王一事挡住了风头罢了,秋后算账,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如此说来便清晰多了,公孙弘点点头,表示有所赞同。 “那依汲大人之见呢?” 汲黯笑咪咪地道:“如此重要的上书,丞相当然是要呈送陛下了。” “这……” 公孙弘故意拉长了话音。 “嘿嘿嘿!下官算是明白了。”汲黯脸上露出不经意的笑意,心想丞相真是个老滑头。 “公孙丞相你……是怕会落个妒贤嫉能的话柄吧?” 公孙弘有些尴尬和语塞,他了解汲黯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秉性,他肯定不会对此事漠然置之的。 果不其然,汲黯丝毫没有在意,接下来说出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那就请丞相将上书交与下官,由下官呈送陛下如何呢?” “额……这怎么好呢?” 公孙弘假装推辞道。 汲黯心中嗤笑一声,丞相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自己也来一个欲擒故纵好了…… “这样的话,若是丞相既然不放心在下,那下官就告辞了。” 公孙弘也是急了,急忙拉住了汲黯的衣袖道:“没有没有!当然很放心,这老夫府上还有急事,就烦请大人能够将这个……” 汲黯微微笑道:“是嘛,这不就是了,给我就好嘛。” “哈哈,就有劳汲大人了。” 公孙弘的心一下子轻松许多,至少他不用单独面对皇帝的诘问了。 身为一朝丞相,亲自弹劾一个风头正盛的大臣,是不合适的。 不过在司马门前分手上车的时候,汲黯仍忍不住在心里奚落公孙弘,“这样的官当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立嗣盛典的余声过去之后,汲黯就带着赵王的上书进宫来了。 天气渐渐变热,而那未央宫前殿又耸立在龙首原的最高处,汲黯拾阶而上,行色匆匆,等到达殿前时,已是汗水涔涔了。 他喘了口气就向站在殿门外的包桑问道:“陛下他可好?” “渭渠通畅,陛下的心情好着呢!现正与御史大夫说话。” “甚好甚好,烦请公公禀奏皇上,就说下官有要事晋见。” “那就请大人稍待。”说着包桑转身进了殿门。 御史大夫一职,在刘彻离京亲征前,就由赵绾换上了张敺,以此表明战之决心。 不过明显张敺有些吃力,他的辞呈早在刘彻下诏实行“推恩制”之前就递上去了,可是刘彻他还一直没有批准,他不免有些心急。 有一两年了,张敺只觉得在这个位置上干得很吃力。 本就是卫戍将军出身的他,不善处理人际关系,那里又擅长于文书的撰写呢? 可是那些令丞们起草的诏书、敕令等却要他点头后才能送到陛下那里,说实话,这比带领羽林军巡逻京城让他难受多了。 本就是日常通俗的话,为什么到了儒者那里,就换了一个样,变得这样绕口和艰涩呢? 其实本来可以直说的事情,他们总是要引经据典,显得很厉害,转很大的圈子才回到主题。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儒生们直说书面文章就该这样写。 因此,他越来越觉得御史大夫这个官职,实在是个负担。 “陛下!臣不是故作谦虚,而是实在能力不足,臣确实以为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人来担当此职。” “朕知道爱卿的话是肺腑之言,朕曾拟任孔藏为御史大夫,可他自己都不愿意,上疏给朕说,孔门弟子以经学为业,所以愿意到太常寺去整理典籍、纲纪古训,朕已任命他为太常了。” “我大汉朝人才辈出,胜于臣者数不胜数,严助就堪担当此任。” “朕不是没有想到他,只是他资历还是薄了一些……” 张敺转而力荐道:“严助博通古今,数次对策都曾震动朝野,依臣之见,他确实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么看来,也是时候换掉了,仗也打完了,人家还不肯,正好。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刘彻对张敺的苦衷感同身受了,而更难得的是他举荐人才的胸怀。 刘彻真诚而又大度地说道:“既然爱卿去意已决,朕就准了你的辞呈,至于严助,朕想先听听丞相和其他大臣的意见后再定夺。” 张敺轻呼一口气,如释重负,仿佛一座大山从肩头卸去了,忙喊道:“谢过陛下。” “张卿上任之时,也是恰逢新制重开,百业已举,你不辞辛苦,恪职尽责,清廉自律,同样誉满朝野,朕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张敺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刘彻的衣襟半敞着,露出宽阔的胸膛。 一阵凉风吹来,刘彻叫了一声:“好凉快呀!” 陛下真是随性…… 此刻刘彻发现张敺正看着自己,忙笑道:“现在天气有些热,朕这样舒服些。” 正是这时,包桑已经站在一旁了,刘彻忙问道:“有事么?” “主爵都尉汲大人求见。” “哦?你是说汲黯来了?” 目送张敺出了殿门,刘彻忙对包桑道:“等下,让他先等着,快拿朕的衮服来!” 见状,包桑在心底暗暗发笑,像皇帝这样随意又不拘小节的性格,还真得有汲黯这样的大臣管着。 没有闲着,他帮刘彻整冠、穿衣、束带,直到刘彻坐在御案后,这才发出了宣召的口谕。 汲黯应声进殿来了,刘彻向他看过去,虽说骄阳当头,汲黯却冠冕肃然,衣履整齐,毫发不乱。 “咳咳……这个吹毛求疵的老头,这时候来会有什么要紧事呢?”刘彻心中暗道。f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人生如走马,妹妹你保重 曾几何时,刘彻还不怎么看重汲黯,可这是汲黯本人的错么? 是偏见, 汲黯虽强硬,但他有原则,而且这个人表面憨厚固执,心里却如明镜。 相处久了,又怎么会苛责一个方正不阿的人呢?他,是个好官。 一直以来的习惯,这二人的谈话也很特殊,直来直去,从来不绕弯子。 汲黯直接将赵王的上书呈送给刘彻的同时,没有丝毫的委婉和曲折道:“陛下您看,似这等唯利贪贿之徒,实乃社稷之害也。” 刘彻一看奏章,脸色就变了。 藩王的命很贵重,这是一定的,他们可以问罪而死,但不能是自杀。 自杀代表不明不白,如此一来,就有了说辞,主父偃也是替刘彻办事,无可奈何的中了招。 “草菅人命,逼死藩王,万死不能赎其一,朕要杀了他!” 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藩王毕竟是皇室子弟,刘彻“嗖”的抽出宝剑,横空一个斜刺,带起一股风,从包桑面前掠过。 汲黯惊了一跳,躲过迎面而来的寒光,接着大喊道:“陛下,逆贼尚在齐国呢!” 恍若未听,刘彻的宝剑在空中停住了,口中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了,不上逼死藩王,还有……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这主父偃还是不够小心, 而且他怎么能够贪污呢? 朕又该不该杀他? 又过了一会儿,刘彻把赵王的上书重新浏览了一遍,捂面自言自语道:“哎!朕将‘推恩’重任委之于他,他竟然借机大肆敛财,实在有负朕望啊!” “陛下何必为了小人生气呢?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与陛下无关。 想当初陛下将‘推恩’重任交给他的时候,满是信往,也皆因此议是他提出,而他在干什么?他目无大汉律法,只为贪图享乐,报一己之私,有负圣恩,怨不得别人。” “朕用人失察,才致今日之果,你说说,朕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刘彻也没想到,在历史的事情,居然又一次如书重演了。 扳倒齐王非得有仇的主父偃,而主父偃却是难逃被问罪的下场。 “陛下,请恕臣直言,这主父偃为人奸诈,巧言令色,专以揣摩主上心思为能事,还有,此人又因藩国积习成疴,加上‘推恩’乃当下削藩上策,故掩盖了他的龌龊行径。” “爱卿真是深明朕心啊!” 刘彻的思绪渐渐平复了,仔细想一想实施“推恩制”前后的诸多情景,如今他愈发喜欢汲黯的憨直了,也是觉得对主父偃的处置迫在眉睫。 这件事还是得与专业的人商量,于是刘彻立即命令包桑去传张汤到宣室殿议事。 直到包桑走后,汲黯问道:“陛下是让张大人查办此案么?” “是啊……两头都不能放,眼下正是‘推恩制’实行的要紧关头,倘若此风向不刹住,大汉律法形同虚设,藩王必然借此兴风作浪。” “这也是臣之所虑,不过……” “有话就直说吧。” “启禀陛下,依臣观之,张大人办案素来重推理而轻证据,重用刑而轻攻心,未免有失公正。 上次淮南王一案之中,御史中丞李文因此而蒙冤。” “这个……你说的朕也知道,但主父偃担任齐相,按制应由廷尉府管理,你看这张汤是廷尉,这案子由他办理也是职责。” “嗯……不过臣斗胆进言,可否加上臣,臣愿与张大人一起审理此案。” 刘彻想了想,认为多一个人也并不是不好,总归是稳妥些。 而且汲黯接着进一步说下去,就让刘彻感到了他的思虑周密。 “陛下,主父偃之罪绝非空穴来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此事尚需证据来证实,毕竟上书也只是一面之词,必须经审理参验,方可依律定罪,只有罪当其罚,才能取信于朝野,让那些个罪犯心服。” 心下比较,刘彻觉得汲黯说得很有道理,如此案中之案,一定会错综复杂。 是啊,张汤固然办案快速,的确有失缜密之处,容易受到臣僚的指责,有了汲黯,正好作为补充,于是道:“就依爱卿所奏。” …… 又一次回到长安,不过已是秋风乍起的七月份了。 而且这一年对主父偃来说,当真是百感交集,有如山洪急泄。 经过了骊邑之后,又越过了嵯峨的秦皇陵冢,关中大地便在主父偃的面前展开秋气弥漫的画卷。 那春时草青麦苗秀,桃花如红雨,归来便是黍稷麦稻熟,农家荷担回。 也就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生命似乎又是一个轮回。 天空偶尔洒下几点零碎雨星,直直地打在主父偃的额头。 真是个笑话,离时高车华辇,归来身被罪衣,命运让他从人生的巅峰跌落到阶下囚的底谷。 主父偃自嘲不已…… 那前面亭子,不就是“布恩亭”么?想当初,他刚离开长安的时候,皇帝特派宗正在亭中为他饯行。 那御酒的浓香、皇帝的盛恩,至今仍然在喉头徘徊,而眼前却已物是人非。 过了“布恩亭”,长安就在望了,而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是枭首东市,还是老死廷尉诏狱呢? 此时犯下这样的罪行,他无悔也无恨,更没有想过渴求刘彻的赦免,他只求能够在离开人世时有一具全尸。 目光穿过押送队伍,前边两辆车驾上面坐着的就是他的昔日同僚,张汤和汲黯。 而后面跟着的是此案的证人,齐国的黄门总管和内史。 主父偃使劲地摇了摇头,他已没有了愤怒、委屈和遗憾,他利用刘彻给的机会,实现了对这个曾让他受伤的人世间的报复,这就够了。 正如他在未央宫司马门外遭遇汲黯时所说的,借过皇帝的势,践踏过仇人,即便身后五鼎烹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临淄登上囚车的那一刻,他对自己的妹妹只说了一句话:“人生如走马,为兄此生已无憾,妹妹你好自为之,一定要保重。” 其实他心里还憋了一句话:没有人可以看不起她,包括自己。 自己的妹妹被拒婚了,那种滋味,仿佛最珍惜的东西被人歧视。 他可以千夫所指,但妹妹不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纵不为瓦全,也要拼得玉碎。 藩王又如何? 小人也有尊严。 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永远不会屈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回望故乡,他要将这曾让他伤心的地方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车轮滚滚,囚车在严密的警戒下进了覆盎门,沿着杜门大街一直向北,朝着京城东北角的方向而来。 主父偃一直闭着眼睛,任人们的猜测和议论在耳边盘旋。f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从上宾到阶下囚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有故事,进而产生了八卦的百姓。 看热闹的总是不怕事大,留下来,也是出于议论的需要。 当主父偃风光时,他们会百般夸赞,但当他落魄时,就不会缺风凉话。 可事实上, 又有几个人不会被误导呢? 他们所说的,道听途说也罢,知"qingren"士也罢,抑或者是自己的猜测。 “听说这位主父大人,可是咱陛下面前的红人呢!” “哼!红人怎么了?惹恼了皇帝陛下,如今不照样披枷带锁!” “你不知道不要胡说,是因为他贪赃枉法,逼死了人命,还是个藩王。” “哎!如今这官,只要有机会,没有几个不贪的……” “愧对天子啊……” “说什么呢,说话小心些,你这个人,是不要脑袋了?” “嗨,你猜一猜,说说朝廷究竟会判他什么罪呢?” …… 这时候,主父偃无言以对,哀莫大于心死,心一旦死了,就是一个躯壳,现在耳畔划过的,什么诅咒、谩骂、议论,他统统都不在乎了。 也正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囚车已经停留在廷尉诏狱的门前。 当囚车被打开时,主父偃直接在狱卒的推搡之下进了牢房。 可走进去一看,他发现了廷尉诏狱比其他牢房好多了,不但囚犯都是单独关着,而且囚室也比较干净,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尽管粗糙,却可供睡觉的榻床。 当过大官的就是不一样,连进大狱都比平常人高了不止一筹。 心中想想,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就仰面躺下,继续闭目冥想从座上宾到阶下囚的命运…… 那汲黯和张汤从京城到临淄,就是快马,也还是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他完全可以选择出逃的,但是没有,因为他知道天网恢恢,逃到哪里都是枉然。 正当他在齐相府中看到张汤和汲黯时,就知道一切都败露了。 所以在汲黯宣读了刘彻的诏书后,他没有任何辩解。 审案的公堂,就在他曾审讯过黄门总管的厅里,而张汤也是很自信地,担任了主审。 张汤一双冷酷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府役和主簿,然后便向汲黯微微点了点头,就转头对着主父偃,开始讯问。 “本官听说,你当初回到临淄后,遍召族亲宾客,还散金绝交,可有此事?” “臣做过,确有其事。” 接着张汤笑了笑,又问这些金子的来历,主父偃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张汤也不逼问,继续道:“有人上书陛下,说你收受贿赂,可有其事?” 听到这个问题,主父偃很爽快地就承认了,干干脆脆,这让张汤很吃惊,好像自他到廷尉府主持审案以来,还没有哪个罪犯这么快就认罪的,真是稀奇。 扫目过去,眼前这个小个子的齐人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受贿的事实。 “好啊,主父偃,陛下将‘推恩’重任委任于你,对你信任有加,可你看看你自己,你不思报效朝廷,却到处受贿敛财,该当何罪?” “这不劳廷尉大人动怒,其实罪职虽受诸侯贿赂,依律当治罪,然推恩削藩,功在社稷,能帮陛下做这些,罪臣也是无憾了。 呵,不过罪臣敢问两位大人,那些个王侯、豪富之财又从何来?罪臣取他们这些人的不义之财,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一直从小吏走到今天位置,张汤一直在夹缝中谋求前程。 推恩令过程中,为了博得刘彻的信赖,他不惜严刑株连,诬陷他人。 他知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会在朝中树敌过多,因此他自律甚严,从不另外贪贿。 张汤看着主父偃说话,觉得像主父偃这样直言不讳为贿赂辩护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所谓人各有品,世相繁复。 可接下来的审讯就不那么顺利了,张汤想要指控主父偃草菅人命,逼死齐王,不过主父偃拒不承认。 “大人,此纯属诬告,罪臣自奉旨到临淄审理后宫一案,从来是依律行事,尤重举证,实在是不曾有逼死人命之举。” 张汤拍打堂木,步步紧逼道:“既是你说你是依律行事,那齐王与翁主二八,又怎会死于非命?” “齐王、翁主"luanlun"丧德,慑于圣威,两人俱是自杀身亡。” “你没有诱供过么?” “没有!” “那你又有没有逼供?” “没有!” “啧啧啧,既没有诱供,亦没有逼供,那齐王作为一国之君,何等尊贵,为何自杀?” “那就要怪他自己了,自寻死路,咎在齐王,与罪臣何干?” “你在狡辩!” 此刻主父偃的傲慢、冷漠和对指控的拒绝,都让张汤觉得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有些难以对付,但这并不影响这位廷尉大人的自信。 作为一个酷吏,他坚信酷刑之下必定会有真实的口供,他还没有见到过能熬过诸多皮肉之苦的罪犯。 “哼!大胆狂徒,本官是晓之以理,你竟然拒不招认,好啊,来人!拖下去,大刑伺候。” 张汤冷笑道。 但话音刚落,他的耳边就传来一声“且慢”,是一直坐在旁边观看审理过程的汲黯说话了。 “张大人!听了这么多,在下倒还有几个不太明白的案情,也是需要嫌犯回答。” “嗯??如此一来,那就请汲大人去找他问问吧!” 汲黯起身径直来到主父偃面前:“当初你传讯黄门总管是在何时?” “午前巳时。” “那嫌犯画供是在何时?” “午后未时。” “这……你中途可曾离开?” “不曾离开。” “那时候,何人可以作证?” “有的,当时齐国内史和黄门总管均在场,他们可以陈词。” “还有,齐王自杀的消息,你又是何时得知的??” “大人,黄门总管画押之后,就有人来报,直说齐王和翁主在王宫饮鸩自杀,而罪臣也是大惑不解,因为齐王当时并不知道黄门总管的供词,不知为何选择了自裁?” “哦?如此说来,你真的与齐王、翁主之死毫无干系咯?” 。:f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朕不想杀他 不是自己的,干嘛要背锅?主父偃觉得他要是认了这个罪,多半是不得好死了。 说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就相当于半个身子进了坟墓,就是皇帝也可能救不了他。 他是不怕死,但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泼脏水在他身上。 “大人啊,您可得想清楚,罪臣连受贿都不否认,还有什么不能认罪的?然非在下所为之事,决不胡乱承认,还请大人明察。” “这个……若是实情,本官和张大人一定会凭据量刑的。” 最后呢,结果便是他的案子要移送京都,奏明当今天子。 不论如何, 在此之后,主父偃对汲黯怀着感激,使他免遭酷刑之苦。 回想过去,那时除了当初朝堂上的屡屡争辩,以及司马道上的邂逅讥讽,他对汲黯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思考一番,为什么一个只官居九卿的主爵都尉,都让陛下无法在他的面前随意放纵呢?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的矜持和傲岸,却赢得了卫青分外地钦敬呢? 原来很简单,因为在他背后是品节铸就的不可侵犯的伟岸。 但主父偃并不知道的是, 初审过后,就围绕这件案子,张汤与汲黯接下来发生的争辩。 …… 屋舍内, 汲黯抿嘴道:“审也审过一遍了,根据主父偃所述,在下认为齐王自杀一事与他无关。” 张汤有些不解道:“大人何以见得?为何这么快下了决断?” “事出仓促,本官没有多少证据证明,主父偃进入过王宫对齐王施加压力,但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内史和黄门都证明他在审理现场,没有离开。” “是么?换种思路想想,难道他没有在审案前与齐王接触么?” “张大人,虽然齐王后宫**早有传闻,但作为主理此案的朝廷大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怎能以此要挟齐王呢?况且,他面对的是诸侯国君,岂可当做儿戏?他看起来也不像个傻子,精明的很。” 话毕,但汲黯十分了解张汤的官品,知道单靠自己是很难说服他的。 所以在与张汤争论过程中,他一直在寻找可以支撑自己的说法。 “仔细想想,在下还记得,当初高皇帝七年[公元前200年]曾有制曰:县道官狱疑者,各谳所属两千石,两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 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廷尉亦当报之,廷尉所不能决,谨具为奏,傅所当必律、令以闻。 很显然,就是此案既然一时不能判决,在下以为,应当奏明陛下去决断。” 就这样, 主父偃再一次被分配了命运…… 当牢房的光线越来越暗时,长安的夜晚即将拉开帷幕。 牢门打开之时,有狱卒送来了牢饭,再吃一吃,那粗糙,那味道,已经让他不堪忍受。 没有心情吃了,简单地吃了几口之后,他又接着想心事。 说实话,真正比起其他的官员,虽然他在刘彻身边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了解皇帝的个性,或许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官吏**。 所以, 他消消失去不求生的奢望。 况且,眼下正是夏秋时节,因此处决的日子将很快到来…… 不错,关于主父偃的审理结果连同狱词,几乎没有丝毫耽搁,几天后就送到了刘彻的案头。 刘彻心里很清楚,这毕竟是一个有大功于朝廷的大臣,他的计策打破了自文帝以来削藩不力的局面,他不能不认真慎重对待。 于是乎,在主父偃解到京的第五天,他就分出了时间,直接在未央宫宣室殿召集大臣议决此案。 而除了张汤、汲黯外,丞相公孙弘也顺其自然地参与了进来。 之前的话,刘彻也详细地阅看了张汤和汲黯的奏疏,而且比较认真地查对了适用本案的大汉律令。 他在反复研究了狱词,而且综合了各种文字和口头依据之后,然后对汲黯办案的实事求是与张汤酷严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朕看了奏疏,又听取了二卿的陈奏,心里面啊,对主父偃收受诸侯贿赂之罪也有了一个大概了解,不管事大事小,罪就当其罚,然其并无迫使齐王自杀之行为。 这么一来,朕姑念他谏言推恩,功在朝廷,现欲赦其死罪,贬为庶民,永不续用,众卿家,你们以为如何?” 一声反驳立马来了。 “不可。” 张汤立即上前说道:“陛下!臣在审理此案时,就发现了主父偃其人气量狭小,阴险狡诈。 他的乡里人仅仅在他途穷之时有所轻慢,他便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似这等人物,应当诛之。” 刘彻放下手中的卷宗说道:“爱卿之言不无道理,但那些与案子无关,这‘推恩’一议乃主父偃谏之,若是杀了他,朕恐诸侯以此为口实,非议削藩之策。” 张汤进一步申述道:“陛下说的也是,可先王之道,不因人而废言,昔日秦孝公变法图强,商君佐之,后商君虽死,而秦法不废。 这是为什么?法者,因为国之形范,非私器也,‘推恩’之策虽由主父偃提出,然却由天子您颁诏实施。 如今要是主父偃身死,实则然于‘推恩’无损。” 沉吟片刻,刘彻不作回答,转而问汲黯道:爱卿之见如何?” “这个……张大人说得很对!臣也认为主父偃当诛,臣当初之所以要对主父偃是否逼迫齐王自杀一事进行甄别,是在于要罚当其罪,使其罪有应得。 今日若陛下欲赦免其死罪,臣恐怕是天下也不会服气。” 皱了皱眉头,刘彻回道:“我朝亦有赦免死罪的先例,前几朝大臣其中,就有几个如此。” “那个不一样。” 汲黯近前一步,言辞恳切道,“荀子曾说过,类不悖,虽久同理,类不同者,则不可比也。 当初公孙贺、李广,戎马一生,屡建战功,上谷一役,公孙贺虽然无功,然我军无损,李广万军之中,幸免于难,皇上尚不能宽恕其罪。 今日要是主父偃违背圣意,私受贿赂,败坏政风,若不以重罪处之,臣恐此风蔓延滋长,危及社稷。” 刘彻幽幽地看了汲黯一眼道:“朕不想杀他……” 6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张汤与汲黯二人的话,公孙弘听在耳中,而且他也意料到了事情的紧迫性,还是早下决断的好。 那么作为丞相,他也有规劝的责任,既然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 这二人都如此坚决了, 那满朝文武估计也当是相同的想法,枪打的一直都是出头鸟。 “陛下,臣以为两位大人说得有理。”一直沉默的公孙弘也接过汲黯的话道。 “齐王自尽一案,主父偃是属首恶,陛下若不诛之,则宗室不服,更无以服天下矣。” 事情到了这一刻,刘彻的心里就明白了,主父偃是救不回来的了。 这三位平日里意见经常相左,但为大汉江山殚精竭虑的大臣,今日竟然巧了,在主父偃的问题上是如此的一致,足可以见,主父偃为祸之大,上及宗室下怒百姓,不除不足以服天下。 这也的确,政风之清浊,实在关乎于存亡,若因皇帝任性,独放过主父偃一人,而导致风气败坏,这恰是他决不愿意看到的。 而且刘彻气的不是主父偃逼得齐王自杀,是他贪污受贿。 “好好好,诸位爱卿心系社稷,朕甚感欣慰,那么……朕不再固执,就依卿等所奏,将主父偃斩于东市,族其户,以儆效尤。” 可这时候,一听到族其户,汲黯马上变脸了,又说话道:“这斩主父偃即可,然族其户不可。” 张汤问道:“这又是为何?” 叹了一口气,汲黯继续道:“你们可能不知情,据臣所知,主父偃在京并无家小,家乡也只有一个妹妹,如果轻易因为此案而株连,伤及无辜,臣恐会激起民怨。” “也对,爱卿之言,不无道理,那此案就诛杀了主父偃一人,其他人可不再追究。” 了解了主父偃一事,刘彻又征询了对齐国的善后事宜。 这三位大臣统统认为应趁齐王自杀之际,除国设郡,将削藩向前推进,加大成果。 “自古以来谏言出于臣下,国策便定于朝廷,传朕旨意吧,这齐王自杀了,无后,国除设郡,归属朝廷。” 刘彻转而对汲黯道:“朕信任你,想让爱卿主掌赏罚。 记住!今日朕命爱卿将主父偃所犯罪行,比照我朝律令,以文书形式广发各个郡国,以此为戒,从今以后,再有如主父偃者,诛无赦。” 在场众位大臣无不为刘彻此举敬佩,这一招既警示了各诸侯国,又将削藩之策更进一步,实为一举两得。 可这些人可以忘记,但是刘彻怎么能忘记主父偃在新制没有进展之时,提出的“推恩”之策呢?但是这主父偃的所为,是让他既感愤怒,又感惋惜。 不仅仅毁了大好前途,甚至于……连性命也搭了上去, 国法至上,但人情不废。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保留主父偃的体面,一再叮嘱张汤不可将主父偃视同普通罪犯,更要在饮食起居上给予优待,又要公孙弘到廷尉诏狱宣诏,明指其罪行。 在场大臣无不动容…… 公孙弘闻此感动道:“现主父偃虽罪不容赦,然而若是闻陛下如此盛恩,亦无憾矣!” 讨论结束之后,刘彻遣散众臣,直接让公孙弘留了下来。 当然, 不是为了那个马屁。 刘彻将新的职官任事提到了公孙弘面前:“丞相,你知道么,御史大夫张敺已向朕提了辞呈,朕本意是不肯的,但朕也知道张敺精于武备而拙于文事,履职行事,颇多不便。 所以呢,朕允了他的辞呈,朕一时间没了主意,爱卿以为何人可继任呢?” 公孙弘想了想道:“陛下,您以为这汲大人如何?” “这两人是怎么了?” 刘彻心想。 真是奇了怪了,前不久,他们俩还当面相互诘难呢。 看皇帝不说话了,公孙弘就已看出了刘彻的意思,遂直截了当地道:“陛下,您一定想起了汲大人前不久在宣室殿当着您的面诘难臣的事了。 不过在臣看来,此举正是汲大人可敬之处,而且臣事后细细想来,那汲大人的指责虽有些过分,然确有其事,臣要是寒酸过度,也有损我朝声誉。” “哈哈哈,朕倒是看出来了,二位爱卿皆为性度恢廓之人。” 公孙弘转言又道:“其实不止汲大人,严助他同样可以胜任……” 本来,刘彻就尤其看重公孙弘这老学究的谦恭和谨慎。 尤其是在这主父偃一案中,更让他感受到公孙弘的严以律己和清廉奉公,于是对谁接任御史大夫之职便心中有数了。 刘彻认为,就处置国事的能力而言,汲黯确实在严助之上,但他太刚直,锋芒外露,若是位列三公之后,协调朝野多有不便。 相比之下,严助这人就更成熟一些,他不仅学识渊博,政风端庄,处事中庸,而且还在许多的场合中,都从容淡定。 他的资历是少了些,可如果朝廷全是老者腐儒,有那么一两个年壮力狂者在旁,会使自己的决策更稳妥,更完善。 至于公孙弘这里,他既然提出了人选,除了点头同意之外,大概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 金俗一进长信殿,就直接扑倒在了太后面前,哭着喊道:“母后!救救仲儿!母后……” 太后懵了,一大早哭天抹泪的,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几天,金俗心中的寒冷比冬季从塞外来的寒流更让她感觉到冰冷。 这些日子,她常常就着暖炉一个人呆呆地想着心事。 想母亲当初抛下她到宫中做了美人的往事,想同母异父的兄弟,当今的皇帝从安陵接回她的情景。 想进宫后与姐妹相处中遭遇的冷遇,想她的女儿娥儿心力憔悴的婚姻…… 这么思前想后,她就觉得为什么同样是人,命运竟如此迥异呢? 娥儿怀着一颗破碎的心从淮南国回来了,近一两个月来,她都不敢直面娥儿以泪洗面的模样,更不敢聆听她饱含心酸的叹息。 而且最让她担心的是,娥儿自从回来后,从不见人,甚至太后这里也不来了。 这样下去,该怎么得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也太不把太后和陛下放在眼里了。 如今她的儿子也犯下大错,她怎么忍受得住,她真正还可以依靠的,只有太后了…… 6 第三百六十九章 护犊心切 原本她是想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可刘彻整日为“推恩”之事奔忙,为边关筑郡的事情废寝忘食,她不敢触这个霉头无法为这些事去烦他。 即使她是皇帝的姐姐。 本来她决计来找太后,是为了亲如已生的养女娥儿一事,在这个宫中,只有太后能够为她做主。 但她没想到,又出事了…… 三个时辰前, 当她从席上站起来时,正朝外间喊道:“翠儿!” “奴婢在!这……公主有何吩咐?”丫鬟翠儿应声道。 “听着,给本宫备车!本宫现在就要去去长信殿一趟。” “诺!” 可翠儿正要转身离去,金俗思考一番,又叫住了她问道:“子仲呢?” “这……” “你有事瞒本宫么?快说!那混帐东西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奴婢……不敢说。” “哼,隐瞒是没有用的,现在本宫没时间等,快说,否则……” 翠儿顿时慌了神:“实在是少爷几天都不露面了,奴婢真的……实在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什么?这个孽障!真不让人省心,你去准备吧!” 仅仅过了一会儿,车驾就停在了府门外,正准备好了出发。 门旁,修成君对着铜镜,整理了容装,这才迈着缓缓的步子出了暖阁。 她抬头看了看天,最近的晴朗使大地透出微微暖气,而今天的风似乎也比前几日小了许多,只是院内池中荡漾的一片,这一切的告诉她,秋天快来了。 现在也不是伤时的时候, 修成君金俗只是轻叹一声…… 当她的一只脚才刚刚迈出府门,就见府上骑奴王爽的坐骑一声嘶叫,停在了车驾旁。 王爽他翻身下马,一脸急切的样子,来不及行礼,就喘着气喊道:“公主,大事不好了!” 这样的慌张, 修成君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忙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少……少爷出事了。” “什么?你说清楚,给本宫说明白一点,少爷怎么了?” “公主,少爷他为报郡主被遣回之仇,夜里就带着刺客潜入淮南王在京城的府第行刺,少爷没有打听清楚,不料刘陵现早已回了寿春,少爷一怒之下,杀了府中总管及以下数十人。 当时,他当场被巡逻的羽林军拿住,直接关在廷尉诏狱了。”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 金俗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长呼一声“仲儿”,便扑通昏倒在地了。 被侍女催醒来后,她来不及顾及仪容,就一路涕泪怆然地,快马快轿地奔到长信殿来了。 “母后!只有您可以救仲儿了。” 只见太后轻轻甩开金俗和紫薇的手,这一刹那,便恢复了久违的威严:“听着,不要哭了!这大殿内哭声恸天,成何体统?” 哭声一下子戛然而止,金俗还一边抽泣一边惊恐地望着太后,不知道她会怎样应对这些事情。 她是从穷苦中捞出来的, 眼界不高,遇大事也少,这种事,只有依仗太后的威望。 太后从紫薇手里接过丝绢,只擦了擦额头后便道:“传詹事来。” 不足一刻,詹事陈掌就赶到了。 “陈詹事,哀家命你速到廷尉府传哀家口谕,子仲乃皇家外孙,哀家的至亲,刘陵也是淮南翁主,刘氏宗亲。 还有此案干系重大,不可草率,应由宗正寺与廷尉府会审,然后奏明陛下,才能定夺。” 然后她又要紫薇安排御医,便不由分说地,要让太医为公主诊脉司药。 但陈掌刚刚离开,包桑悠长尖细的声音,就穿过长长的甬道,传到长信殿中去了。 “皇上驾到!” …… 太后皱了皱眉,对金俗道:“你暂且回避,待哀家问明情由,自会决断的,别怕,一切有哀家呢!” 金俗只好唯唯而退。 刘彻携着卫子夫走进大殿,就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异样,大殿之上,太后只是双目紧闭,一脸冰霜,远不是往日盼望看到儿子的喜悦。 听见脚步声,太后微微睁开眼睛,扫视了一下面前的儿子和儿媳,但口气却如冬天一般的冰冷。 她挥了挥细长而干瘦的手道:“罢了!你们俩站起来说话,你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儿子,一门心思地立嗣,可瞧瞧你干了什么事。” 刘彻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一大早的,母后这是和谁生气呢?” “皇帝可曾想过?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是猪狗么?” “母后的话孩儿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刘彻一脸黑线。 “哀家看你是在装糊涂!哀家问你,皇帝你打算如何处置仲儿?” 刘彻顿时明白了,原来太后是为了子仲行刺之事而生气。 不过他很惊异,才发生的事,太后怎么如此快就知道了消息。 “不知……母后您是从何得知这消息的,怎的这么快?” “哼!这你就不必管了,回哀家的话,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不过事情也的确来得突然。 今日朝会时,当未央宫卫尉苏建将子仲行刺的消息公布在朝堂上,这就让刘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姐姐的爱子之情呢? 而在他的几个姐姐中,修成君是唯一与刘氏宗族没有血脉关系的,因此她总是与公主们之间有着一张看不见的隔膜。 今人心生怜惜。 平日里在长信殿见面,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话总说不到一起。 一直以来,毕竟从小不是一起成长,在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的心中,她们从来没把修成君当成姐妹,她们仍然用看“乡野女子”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中途进宫的姐姐。 不错,他当初是以丰厚的赏赐总让她感受到皇恩的浩荡,但那百顷的公田,三百奴婢,还有一百二十间幽深的府第,怎抵得住这些冷落的目光呢? 他是皇帝,岂可因情废法,前日他刚刚处置完主父偃。 目前正逢推恩削藩的关键时刻,他不能因为子仲而给那些心怀叵测的诸侯王可乘之隙。 他知道廷尉府在这件事上很为难,如果他不站出来说话,他们会举棋不定,甚至重罪轻判。 6 第三百七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因此,他当时在读了廷尉府的奏章之后,又把张汤和宗正召到宣室殿,要他们别顾虑其他的,依律论罪,绝不可法外施情。 只是没有想到,刘彻忽略了太后对金俗的疼爱,才这么一会儿,太后马上就过问这件事了。 那认真的态度,简直是要逼着自己轻罚了事…… “母后,孩儿还记得,想当年商君在秦变法,曾感叹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所谓上不能遵法循律,国何以固,社稷何以久?现在孩儿已命廷尉依律问罪,必定是决不姑息。” “要是哀家让皇帝宽大呢?” “不!孩儿多年来御臣理政,岂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大胆!” 王太后拍着案几,愤然站了起来,“你住口,没有哀家,哪有你今日?哀家的话你也不听了么?你这是要气死哀家呀!” “母后……您这是想要重蹈太皇太后覆辙么?不可!” “你……” 王太后没有想到,一向孝顺的刘彻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如同利剑,直置在她的心口,让她一时缓不过气来。 她颓然地跌坐在席上,大怒道:“真是气煞哀家了!” 卫子夫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争吵,心中十分着急,却没了主意,一时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皇帝明令后宫不能参与朝政,或许她这个时候插言,只能招来严厉申斥。 现在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劝解太后不要动怒伤了身体。 这个调解人, 还必须得自己做。 见刘彻不肯松口,太后一声叹息,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他的性子倔得很,非要硬来只会使事情陷入僵局,她遂换了缓和的口气与刘彻说话。 “哀家很清楚,皇帝考虑的是国家社稷,考虑的是大汉律法,哀家又何曾没有想到这些呢? 可皇帝也该清楚,当年俗儿在乡间所受的苦难,亲生儿女的夭折,好不容易几年前认了养子养女,也是亲如已出。 再加上现今娥儿又被送回长安,姑念哀家早年亏欠的情分,你这个做弟弟的,就网开一面,赦其死罪,贬为庶民,永不进宫吧?” “母后之言差矣!记得建元初年,孩儿被太皇太后压去权柄,终日赋闲,那时母后曾对孩儿说,天下者,乃百姓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是啊,百姓为重,难道那十数条人命不是百姓么?他们凭什么受此无妄之灾,含恨而死? 娥儿归京,也是过在刘迁,与淮南王府总管和府役何干,那些府役都是百姓子弟,无辜死于非命。 只怕孩儿若是徇私而置大汉律令于不顾,天下闻之,人心皆离散,会认为朕是一个只顾念亲情,无视臣民的暴君,那社稷还有望么?” “这……” “想一想,母后当年就对太皇太后干涉朝政屡有微词,如今母后身居后宫,就当母仪天下,不可学做垂帘听政。 一朝棋错,满盘尽输,若是此风一开,新制就废矣!” “可……” “孩儿知道母后春秋已高,现在自当颐养天年,至于朝廷的事情,孩儿自认会做到上对得起祖宗,下不负黎民的。” 一时间王太后语塞了,她好像提不出任何可以宽恕子仲的理由。 其实连她自己也在内心认为,这个与刘氏宗族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子仲,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 她也是过来人,曾亲身感受到当年太皇太后的滥施权威,现在她怎能重犯自己曾经十分厌恶的错误呢? 错了, 这都错了…… 唉!一声叹息,她再一次哀怨命运,它总是时不时地捉弄自己。 看看卫子夫的亲属们,一个个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可回头自己族中之人呢,从先前的田蚡到健在的族兄,从外孙女再到外孙,怎么就没有一个争气的呢? 完了也晚了, 拯救子仲的最后一道门被刘彻关上之后,她忽然陷入了慌乱。 听着皇帝离开大殿的脚步声,那种说不清的失落顿时压在胸前,她仿佛觉得很累,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突然,修成君金俗绝望地从殿后奔出来,放声大哭道:“我儿完了!我儿完了!” 原来,她一直在偷听,还没有离开,只因为是刚才刘彻来了。 那个决定人命运的弟弟。 王太后心生烦燥,大声地呵斥道:“哭什么哭?平日里放纵,事到临头却……” …… 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的春天,一片片青翠绵延的芳草,正装点着长安城。 正是清明前后,那洁白如雪的梨花、艳若云霞的桃花、流金吐芳的油菜花,一齐涌上前来,在渭河两岸铺开花团锦簇的天地。 赏花踏青的好日子。 刚刚才升任严助为御史大夫,公孙弘便和张汤结伴出游。 但两人似乎都不愿让马车的轰鸣搅了赏春的兴致,而是宁愿步行,这样一来,说起话来也方便些。 正游览盛景时,张汤恭敬地对走在前面的公孙弘说道:“恩师!您偌大年纪,不要走得太急了,还是从容些。” 自前些年公孙弘担任丞相时起,张汤也就将“大人”的称呼改成“恩师”了,而且还成了公孙弘府上的常客。 公孙弘回头望了一眼张汤笑道:“不妨事的!老夫尚觉精力健旺。” 他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从卫绾被免去相位,赵绾退出后,由于皇帝信任,他一早就改任了丞相。 当初是没时间游玩,现在难得有空,他立时就有了老树开新花的踌躇满志,走起路来脚底也是虎虎生风。 就连张汤也很吃惊,一向自诩老朽的他,忽然就像返青的老槐,枝叶间透着翠绿。 公孙弘很明白,张汤在朝廷格局变动的时候邀他出来,绝不仅是为了踏青。 自他任丞相后,御史大夫一职就一直空缺,张汤瞅着这个位置很长时间了。 现在竟然是落空了, 但公孙弘毕竟十分老成,说起话来也滴水不露:“陛下以前还没有确定御史大夫人选,老夫本想向皇上举荐你……” “无碍,多谢恩师,没有恩师的栽培,学生恐怕只有独处九皋了。”f 第三百七十一章 这朝中格局变了 张汤的表情落在公孙弘眼中,顿时有些异样,皇帝的意思,那里搞得懂呢? 怎么提拔,为什么提拔,偏偏都有理由,却又让人措手不及。 这张汤啊,高兴地太早了。 “你先别着急言谢,老夫还没有把话说完呢,这次陛下可是看中了严助,他毕竟跟随大将军有过几次出征,还是文官出身,文武之才……” 公孙弘缓缓言道。 张汤面色一白,先是沉默了片刻,但很快就接上了话:“这没什么红,只要有恩师在,学生总有一天会出头。” 公孙弘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 恰好此时迎面一阵春风吹来,只见那残墙边的几株桃树上,嫩粉娇俏的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到两人的肩头。 一见此景,张汤忙伸手去轻拂公孙弘身上的花瓣,却不料又落了一些。 哎!人生可不就如这落花么,经不住风吹,就残败了。 淡淡看着花落,触景生情,公孙弘便对时日有了紧迫感。 他想着自己很早便已过青壮之年,才坐到丞相这个位置。 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自己还能在皇上身边待多久呢? 现在朝野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担任丞相心怀不满,暗中更是颇有微词。 再看看那个汲黯,简直是严苛过了头,说话间不怎么尊敬,更是毫不掩饰地当着皇上的面指责他巧饰伪装,蒙蔽圣听。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元光三年的朝廷格局,比之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先是皇帝下了诏令,真正把官署明确以职责分为中朝和外朝,公布天下,完成中外朝的最后一步。 刘彻以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常侍、散骑、诸吏为中朝。 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 这么一看,也意味着从此以后,丞相所辖各署看起风光无限,其实只是奉旨办事的机构。 丞相实在是不好当…… 如今朝中换了一副气象,这让公孙弘多少有些失落,他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张汤,深深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这个年轻人,今后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些,切勿授人以柄。 “张汤啊,听为师一句话,这长安的春天,就像小儿的脸,说变就变,你我都要未雨绸缪才是。” 直接绕过桃林,前面便是一段掩映在青草中的土路,再往前走,那就是渭河了。 肉眼所及,远远看去,清清的河水缓缓地流过关中平原。 而在河的拐弯处,有一处芦苇荡,芦叶刚刚吐绿,鹅黄中泛着嫩绿,聚集一片生机。 河的浅滩边,有一垂钓者正把鱼饵轻轻甩进河水,然后就怡然自得地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既像钓者又似读书人,看模样,竟不知道他是在钓鱼还是在看书。 再仔细一看,两人顿时一惊,那不是董仲舒么?他也出来春游了? 虽然都是当今大儒,可公孙弘却羞与为伍,向来瞧不起这个书呆子。 他这个人,怎么可以把“天人感应”与天子的言行举止扯在一起呢?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自从被贬谪后又从不知自省,当年在辽东高庙火灾时又老调重谈,弄得险些丢了性命。 也就是后来,皇帝开恩,他这个人才得以免遭牢狱之灾,自此以后就潇洒身在多了,整白赋闲在家,专心著书。 见面不如不见,省得不愉快,公孙弘向张汤努了努嘴,两人悄悄改道而行,向上游去了。 丞相这些神情的微妙变化,当然绕不过张汤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张汤紧跟两步,用试探的口气对公孙弘说道:“恩师……您似乎并不待见这个人。” “呵!这样的人待在长安城,你我还能够安寝么?” “这还不简单,想个法子,让他离开长安不就得了?” 张汤狡黠的目光四处转悠,在公孙弘脸上打量着。 “你说的轻松,只是让他到哪里去好呢?他现在赋闲在家,我们是奈何不了他的。” 张汤笑道:“这只是表面上显露的,恩师真相信董仲舒从此心如止水,无心仕途了么?” “怎么讲?” “嘿嘿,依学生看来,此人还在处心积虑地想回到朝廷呢!否则,他可以做他的闲家翁,都在钓鱼了,还抱着书做什么?” 张汤又笑了笑,见自己的话对了公孙弘的心思,就接着道:“陛下虽然气他,但每每提起董仲舒,总对他在江都王相任上的政绩念念不忘……” 公孙弘频频点头。 见状,张汤便诡谲地笑道:“学生素来就听说胶西王刘端素来骄恣,屡犯大汉律令,他这个残暴的侯王杀的二千石官员很多,现在那里不正缺一个相么?” “妙啊!!” 公孙弘眼前一亮,轻轻击掌,笑出了声,惊起芦苇深处的苍鹭。 “不过此事也不用着急,急则生变,现在让他继续在家晾些日子也不错,明年再说!” 抽了抽鼻子,风中飘来阵阵的酒香,他们抬头看去,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酒肆。 张汤连忙说道:“恩师平日忙碌,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相聚,机会难得,学生斗胆,就请恩师小酌几杯如何?” “甚好甚好。” 两人进入酒肆,一何食不重肉的公孙弘就只要了几样山野小菜,另外让店家将那酒用铜簋烧得热气腾腾。 不是一刻,两人都喝得有些耳热喉热,而话题又转到近些天与匈奴的战事上来了。 张汤道:“此次卫将军再次率军出发,从敦煌、朔方、右北平三路阻击南下的匈奴,还反攻越过漠南六七百里,得右贤王部下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一万五千余人,牲畜百万,真是赫赫战功啊!” 公孙弘一杯下肚,那话语中就多了对些许卫青的敬佩:“又有谁能想到,当年的骑奴调度起三军来,一次比一次顺畅,如此的从容若定,大略在胸。” “恩师说的是啊!陛下现今拜他为大将军,益封八千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放下酒杯,公孙弘又道:“这样一来,这三军都归大将军统辖,也等于替换了窦婴这家伙的太尉之职。 啧啧啧,往后去,大将军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的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附势 公孙弘的话,并未引起张汤的在意,他认为自己与卫大将军的干系并不怎么大,仅是同僚而已。 “那又怎样呢?大将军不擅官场之事,他毕竟只是一介武夫。” 轻咳一声,公孙弘就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真是糊涂!现在的大将军是何等贵人,他既是皇帝宠妃的兄弟,皇上的姐夫,又是屡建战功的大英雄。 你知不知道,他的一句话,落在皇帝耳中,凭陛下对他的重视,是可以让人瞬间富贵,也可置人死地啊!所以你我要想坐稳位置,记住,咱们就不得不仰仗于他。 因此老夫打算今日回去,就向皇上提出一个请求,去请封大将军的三个儿子为列侯。” 公孙弘的话一出口, 张汤顿时吃了一惊道:“恩师!你这是怎么了?高皇帝当年可立了非功莫侯的誓约,这那里合规矩呢,大将军的三个儿子可都还在襁褓之中呢!” 公孙弘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笑了笑道:“呵,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天下从来只有不愿为之人,而无不愿为之事。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恐怕丈夫已经病入膏肓的长公主,是早就在做这个梦了。” 这些话从丞相嘴里说出来, 张汤有些意外。 公孙弘说这些话时的那种平静,让张汤不得不换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位“恩师”了,谁又能说儒者统统都是书呆子呢? “对了,学生倒还有一事不明白,那汲黯屡屡在陛下面前诋毁恩师,着实可恨,但恩师却推荐他出任右内史这样的要职,这又是为什么呢?” 公孙弘闻此,只是哈哈大笑道:“张汤啊,你还是年轻咯!老夫做内史许多年,深知其中的苦处。 这内史向来职管着京畿要地,可无时不刻,面对的都是王公大臣,这些人哪个得罪得起啊?这么一来,你看看汲大人不是素来不畏权贵么?嘿嘿……”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张汤也完全明白公孙弘的用意,他那里是帮汲黯,分明这是把汲黯放在火炉上烤呢! 何等的心机呢? 借刀杀人用得可真好。 两人各自理会,诡秘地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句话:“这就叫做‘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哈哈哈!” “哈哈哈!饮酒,饮酒!咱们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哈哈哈!老远听到两位大人的笑声,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还要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两人正倒酒欲饮间,一个声音出现,立马接过话头道。 两人再抬头看去,这原来是刚刚奉诏回京任职的严助。 这个严助啊,前几年被外放为会稽太守,谁知却长期没有消息奏报朝廷,触怒了皇上。 刘彻当时就不舒服了,特意降诏责备道:“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之事,怀故土,出为郡吏,那会稽南近诸越,北枕大江。 间者,久焉不闻问,具以《春秋》对,勿以苏秦纵横。” 严助看了之后惊恐不安,心想皇上这不是怀疑我与诸越有染么。 这可是重罪, 他那里担当地起。 他急忙上书谢罪道:“今日臣之事君,犹子之事于父母也,以臣之罪,本当伏诛。 然今便将臣在会稽三年政绩奉上,愿陛下明察,以便处置。” 就这样,他又回到了京城,直接留在侍中,帮助刘彻阅看整理部分文书,同时还分管皇帝的乘舆之务。 现在他更是在九卿之列,又能上达天听,别人也是不敢小视的。 既同朝为官,那么旅途相逢,一番客套还是要有的,没聊几句之后,公孙弘立马便邀请严助入座。 几杯热酒下肚,公孙弘言语中就多了几丝针对,执意说出了为推行新制而立下功劳的严助的抱屈之辞。 可刚经过皇帝责备, 尽管是善意的, 严助哪还敢有非分之想,他急道:“下官每日侍奉皇上左右,已是大幸了,不敢再有他想!” 张汤道:“哦?大人果真对朝廷此次格局变动没有想法么?” 严助怎能没有想法呢?只是面对这两位同僚,他不得不防着点,装一装糊涂。 “哈哈哈!难得在这样的日子与二位相逢于山水之间,其他的事不重要,下官就借花献佛,敬两位大人了。” “干杯!干了!”公孙弘和张汤同时举杯回道。 而与此同时,新任的右内史汲黯,已到了目的地,正在朔方郡的汉军大营中宣读刘彻的诏书。 “皇帝,诏曰:现大将军卫青躬率戎士,再出师大捷,俘获匈奴禆王十余人,着益封八千七百户。” 卫青就率幕府诸僚跪在帐中,一直在感谢圣恩浩荡。 不过直到宣诏仪式结束后,汲黯却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 任安悄悄拉了拉汲黯的衣袖,小声问道:“您看见了的,刚才汲大人是代表皇上,现在该反过来了,大人您应该以内史身份参拜大将军了,为何还不上前见礼呢?” 汲黯一叔推开任安的手,却并不避讳,反而高声道:“哼!长史这不是难为下官么?记得当年齐宣王召见颜斶。 颜斶那时要齐宣王先上前见礼,齐宣王颇为不悦,颜斶说,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其使斶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士。 今日大将军前,正是礼贤下士,下官前,乃为趋炎附势,故下官认为,大将军才当前也。” 听了汲黯的话,卫青脸上有些发热,他立马懂了意思,急忙上前施礼,邀请汲黯入座,并且吩咐又午间在中军大帐他为汲大人设宴洗尘。 “咳咳……下官奉陛下旨意来到边塞,意在劳军,实在是不图大将军一杯酒吃。 因此下官还望大将军一切从简,否则下官心中就该不安了。” 卫青也知道汲黯的脾气,便尊重了他的意思,没有固执。 他只是准备了几杯浊酒,还有几盘菜肴,这样一来,反倒从容自在多了。 用过饭后,卫青单独过来邀汲黯到营中巡视,却被他婉言谢绝了:“如今大战也是刚刚结束,将士均已疲惫了,咱们还是不要惊动为好。”f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上林苑亲桑 卫青没有一丝怠慢,亲自为汲黯换上热茶,又屏退左右,脸上充满了诚恳和谦恭。 “在下蒙陛下厚爱,委以大将军重任,深感惶恐,往后日子里,如何履职从事,还望内史大人不吝赐教。” 赐教? 有点意思, 听罢,汲黯也不客气,呷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笑道:“大将军,此次你对陛下的诏书,是怎样看的?” 能怎么看? 这是话里有话吧,卫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这又有什么不妥的么?” “当然了,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皇上这道诏书一定是经过廷尉张大人阅改后,再呈送皇上颁布的。” “嗯?” 汲黯笑道:“大将军难道没有听出下官的话么?这诏书中有一个十分关键的词。” “这……还请大人明示!” 汲黯看了看卫青,接着道:“诏书里用了‘躬率戎士’四字褒扬将军殊勋,然将士戍边,是为己任。 本就身为三军统帅,责无旁贷,何所谓‘躬率戎士’呢? 显然,张大人他起草的这份诏书有溢美之嫌,或者说,不免违了大将军的初衷。” “汲大人这样一说,在下似乎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妥。 再说此役大胜,皆由诸位将军戮力同心,陛下独重赏在下而未恩及他人,更令在下非常不安。” 这是明白人, 汲黯对卫青的清醒十分欣赏,禁不住举起茶杯道:“善!下官以茶代酒,聊表对大将军的敬意。 至于封赏之事,还要等大将军回京以后,面奏陛下,而且陛下决定从今年起,大将军、丞相各主一班朝臣,班师之后,陛下自然会告诉大将军的。” “哦?在下戎马倥偬数年,朝内之事一向知之甚少,还望大人不吝赐教。”卫青谦逊道。 “大可不必,今日之后,大将军可谓是权倾朝野,名实均在太尉之上,所以下官希望大将军好自为之。” 卫青放下茶盏,脸色也庄重道:“这……不知大人能否说得详细些?” 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汲黯又道:“须知自古以来,为官者便有三大忌:其一,不可功高盖主;其二,不可贪赃枉法;其三,不可纵容子弟。 下官说的这三大忌,均为人不耻,现在,大将军还明白么?” 卫青忽然悟到,这正是汲黯以前乃至现在,所有话语的核心。 原来他一直对自己有规劝之心,卫青内心十分感激这位同朝为官的兄长。 “哈哈哈!听汲大人一席话,真是让在下醍醐灌顶啊!” …… 陈阿娇带着两个妹妹,在这个乱花纷飞的日子到上林苑亲桑了。 这是与皇帝一起垂范天下,倡导农桑的庄严典礼,自然马虎不得。 早在前几天,陈阿娇便已传下了口谕,除两位妹妹必须亲自陪同外,就是两千石以上官员的妻子也不能缺席。 一来彰显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二来表示大汉朝的礼兴乐盛。 卫子夫她是个细心谨慎的人,早早地就起来了,在宫娥的伺候下,认真地梳洗着。 尽管这亲桑只是一种礼制上的程序,可事关皇室风范,毕竟被赋予了“劳作”的意义。 所以她今天还薄施了粉黛,更是穿了那青色的深衣。 用过早膳,沈梦进来道:“吉时快到了,请夫人登辇。” 点了点头之后,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容装,直到确定这身装扮足以表示对蚕神的虔诚后,才向春香问道:“皇后妹妹妍儿妹妹,还有各位夫人,她们都到了么?” “启奏主下!皇后还未到,但李婕妤及各位夫人都在安门大街等候多时了。” “那好,我们出发吧。” 卫子夫莞尔一笑,在宫娥的搀扶下,慢慢出了丹景台。 道路之上, 皇后的鸾驾用青色的羽毛装饰得分外典雅,拥有四匹雪青的马拉着车驾,更在林立的旌旗护卫下,迎风向而行,浩浩荡荡地朝西而去。 与其说这是陈阿娇亲桑的出行,毋宁说,这单单只是一次皇家亲戚间的聚会。 另外这执掌鸾辔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仆公孙贺的夫人,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 仔细想一想,这种耐人寻味的组合,不仅是一种情感的维系,更是元光年间宫廷纽带的象征。 浩长的车驾出了长安城,再观之,又别有一番景象。 天空青鸟翩翩,柳絮纷飞,地面碧野千顷,芳草漫道,终南山横亘在平原的南缘。 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立刻便觉得眼睛不够用了,睫毛闪闪跃动,春波悠悠荡漾。 正是伴随着车毂的吱呀和马铃的叮当,春天慢慢走过来,在她们面前展开万紫千红的画卷。 长公主看了一眼聚精会神赏春的卫子夫道:“娘娘在想什么呢?” 卫子夫的眼睛湿漉漉的,满面伤感:“子夫想起了儿时随母亲在田间的趣事。” 说起来,这种情感,自然是从小长在宫中的长公主体会不来的。 现今长公主这会儿想的是,在这个日子,要是卫青在京城,又会不会与她一起出来踏青呢? 如果他们不要那么多卫士跟着,也不要那么多丫鬟伺候,就他们两个人,骑两匹马,荡荡悠悠地行走在春风里,那该是多么惬意啊! 可这一切都不太现实,至少现在是这样,而卫青此刻却正在边塞,她的心一下子就跟着他走了。 “姐姐听说前方又打了胜仗?” 卫子夫点了点头道:“是啊!陛下已经派汲大人到塞外劳军去了。” “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还敕封青儿他为大将军呢,这食邑又增加了八千七百户。” 卫君孺一边说着,又一边侧脸向长公主看去,只见她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太仆大人也随大将军出征,想来会一同得到赏赐的。”长公主漫不经心道。 可是她的话却是惹来卫君孺的不快,她用马鞭轻轻打了一下辕马的屁股,更是回头看了一眼卫子夫。 “说笑了吧,这哪里会呀!我可打听到了,他这次又是无功而还,他怎么能和青儿相比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请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6 第三百七十四章 流水有情 动不动便和利益挂钩,卫子夫那里愿意听那些鸡犬升天的事。 一切都由皇帝裁决,自己犯不着惹人诟病,何况这些不是后妃可以议论的。 卫子夫只觉着她们的话越说越远了,担心再说下去,会偏了话头,从而伤了彼此的和气,于是忙说道:“先别说那些了,眼前的景色倒是挺不错的……” 虽然话说到这里被卫子夫截住了,但没打消长公主的话意。 而长公主的心思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她决计要把盘算了多少天的心事,借着亲桑的机会告诉卫子夫。 …… 在日近中午的时候,浩大的车队驶进了上林苑。 上林苑的水衡都尉,带着当班的黄门和宫娥早早地就在苑中等候。 皇后及卫子夫她们被迎接到碧树葱茏的昭台宫中洗梳、小憩。 没有太多交流,她们只是笑着寒喧了几句,便简单地用了茶点,之后就来到“蚕馆”,只见苑窳、寓氏两位蚕神面前已经摆好了中牢。 陈阿娇作为皇后,领着两位妹妹,和大臣的夫人们虔诚地向蚕神行大礼,献牺牲[用作祭祀的牲畜],焚香火。 在蚕馆内外,顿时钟鼓竽笙,徘徊环绕,绵绵而经久不绝。 等到祭祀的程序结束之后,陈阿娇在水衡都尉的陪同下来到桑园,只摘下三片桑叶,放进篮内,形式一番,就可以算得上是亲桑了。 望着那桑叶嫩嫩的,绿绿的,陈阿娇倒是很想多采一些,然后再倾听蚕儿沙沙吃桑的声音。 可是呢,礼制就是那样,规定她只能采三片,她只好走了回来,凭栏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妃嫔和大臣的夫人们采桑。 另一旁,卫子夫观察着在场众人,悠闲地四处走动。 在场那些穿梭在桑树间的面孔,有一些卫子夫见过,但是有的她才第一次看到。 虽然她们一直专心地忙碌着,可卫子夫总觉得这些人少了农家桑女的欢快与自在。 她正思索间,耳际却听到女人的娇.喘声,如丝如线,她转脸看过去,原来是长公主过来了。 “皇姐累了吧,快来歇歇!” 卫子夫赶忙起身招呼,一时间,眼里充满温柔和热情。 “谢过娘娘。” 长公主笑了笑,就对身边春香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宫还有话与卫婕妤说。 “皇姐,你这是有何事要说,如此神秘兮兮的?”卫子夫笑道。 “据儿六岁了吧?” 卫子夫点了点头。 “其实本宫有一个想法,就是事关青儿的三个儿子,他们三兄弟,如今虽尚在襁褓,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将军的后人,总不能没有个名分吧?” 卫子夫就有些不解,他们三兄弟一个比一个小,而且还与长公主无关,长公主怎么就想为他们谋名分呢? 莫非长公主真的喜欢上了青儿,或者说长公主根本对懦弱重病的平阳侯无感,反而对曾经平阳府经常陪伴她出行的骑奴有爱慕之心。 细思极恐,长公主她这一出爱屋及乌,有点太心急了吧! “他们……都还是孩子呀?” “他们可是子夫你的内侄啊!说什么也得弄个爵位吧?不然待你我年迈,还会有谁还来为他们张罗这些事情呢?” 卫子夫吃惊地看着长公主,还是那张保养得很娇嫩俏丽的脸,还是那淡淡描画了的眉,还是那丰满的身体,可怎么却让她感到陌生了呢? 她又不是不了解皇帝关于后宫不准干政的训诫,可还是要将这个难题提到自己的面前。 卫子夫渐渐有些明白了,原来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每一个帮助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可事关那么多,依自己的性格,怎么可能满足她的这些非分之想呢? 思考间,卫子夫就轻轻地端起几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慢慢地拂去落在膝前的柳絮,深呼吸,胸.口起伏,借以平静自己的心情。 待她再度面向长公主的时候,她的为难和无奈便都全部映入了长公主的眼里。 “皇姐关心青儿,如此厚爱,子夫是深为理解,可要为一群不晓人事的孩子去求取爵位,不太妥当,况且陛下会答应么?” “要不,怎么好请求娘娘呢?” 长公主又是嘻嘻笑道,“皇上也是人啊!妹妹你的意见,他总不能不听吧?” “请皇姐体谅,这事子夫真的不能提,实在是爱莫能助。” 卫子夫撩了撩衣襟,心情委顿,便低下头喝茶去了。 “哼!娘娘为何如此死心眼呢?”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冰冷的阴云。 “好啊,看来娘娘现在大概忘记了当初是怎么进宫的吧?” 咦,这话卫子夫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咝!她想起来了,皇上在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就常常提起窦太主总是用这句话要挟太后么? 咳咳咳, 看来,上一代长公主的做派,看样子,是又要在新一代长公主身上重演了。 卫子夫的心顿时乱了,小声道:“皇姐您的恩德,子夫当然没齿不忘,可是……” “哼!好了!此事就不为难妹妹了!”长公主站了起来,裙裾带起的一阵风扫在卫子夫脸上,嗖嗖地冷。 “皇姐这气生的,是干什么?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卫子夫强压心头的不舒服,直接绕过长公主下楼去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种无言的冷漠便好像一块石头,塞进了长公主的胸口,让她好半天喘不过气来,一张白皙的脸庞憋得铁青。 …… 亲桑仪式已经过去几天了,长公主的心里却一直憋着一股气。 她愤懑于卫子夫的忘恩负义,不顾及亲人,又嘲笑她的不识时务,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将这个歌伎引荐给了刘彻。 平阳侯不是她的爱情,那个男人又随时会病死,她既然早对卫青有情愫,依照她刚强的性格,加之皇帝有所了解却不加阻拦,她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既然心有所属,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就在长公主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丞相公孙弘。 她认为公孙弘应该不会,对她的想法漠然置之,而且一定会帮她玉成此事的。 长公主那轻蔑的笑声穿过窗纱,摔在园内的竹林间:“哼!你卫子夫守着高洁不肯管,总会有人管的!” 6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们这是闹那样? 日光无差别直射向大地,给世界带丝丝暖意,顺着台阶,把大臣汇合而成的人流,映像在平整石砖上。 早朝结束以后,董仲舒留了下来,并没有马上离开未央宫。 尽管元光三年岁首早去,清明己逝,但此时的气候还是有些寒意潇潇,董仲舒跪在宣室殿前等待刘彻时,心中煎熬,却已是汗水涔涔。 他心里乱极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期盼了多年,这么多年的努力,却会盼来这么一个结果,真是无用功。 等待不好受,特别是不能有怨言,就这么僵着半个时辰后,刘彻朝宣室殿走来了。 黄门们倒是想劝他起来,可董仲舒始终不肯,他觉得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些许筹码。 刘彻可没有强迫他, 刘彻压根不知情…… 在前殿拖沓了一段时间,这才回了宣室殿,隔着老远,刘彻就发现了他。 焦急道:“哎呀!如此寒冷,爱卿已经偌大年纪,如何受得了?有事快随朕到殿里去说吧。” 董仲舒一进宣室殿又跪倒了:“老臣不想再回去了,请皇上饶了老臣吧!” “哦?这是为什么?” 刘彻一脸的疑惑。 董仲舒只是双唇嗫嚅,心怦怦地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向皇上表达此时的心境。 就在前几天,他接到刘彻要召见的消息,是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 自从议论辽东高庙灾异而被刘彻迁怒,险些丢了性命之后,他就一直赋闲在家,靠书籍消磨时光。 而这个时候,来自刘彻的一道口谕,顿时让他又感激涕零。 刘彻没有忘记他,终于在好几年后,用恩泽滋润了他干裂的心。 当时他让夫人从衣柜里翻出当年的朝服,一直深情地摩挲着,嘴里就反复念叨着的,便只有一句话——皇上圣明! 刚刚才寅时三刻,他就精神硕勇地起了床,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着,他面对皇帝时,他又该说些什么。 可是刘彻并没有留他在京城的意思,而是在朝堂上宣布,把他任命为胶西王相。 他早已经辅佐过一个素骄好勇的江都王了,那些年他是怎样走过来的,如何难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如今,他又要再去伺候一个杀人如草芥的胶西王,这……与在刀刃上过日子有什么区别呢? 不行!他宁愿继续赋闲,也不愿再以衰老之躯外放他乡了。 他不能以那种方式报效朝廷,所以他此刻是想恳请刘彻撤回成命。 “哎!你可能是最适合的,这丞相之所以提议爱卿任胶西王相,也是考虑到你治理江都的政绩嘛!” 刘彻是真的觉得他可以, 虽然很有挑战性, 自己总不能,一刀了结了那个混帐作风的胶西王吧…… “臣深感激皇上的厚爱,然臣已年近五旬,又加上体弱多病,再也没有当年赴江都时的锐气了,臣……” “额,这一点朕倒是疏忽了,依爱卿之学,直接做个太常最为合适,可眼下太常一职已经有人,恐怕……” 董仲舒明白刘彻的意思,太常寺人满为患,固然是不假的,可皇帝最担心的,恐怕还是自己执着天人感应之说,会拿了灾象变异理所当然地来约束他的行为。 因此在宣室殿前等候刘御的时刻,他思绪数转,早已想好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茂陵。 近十年了,估计现今迁到茂陵的人口已达到十数万户。 或许当初那个小小的茂乡因为一座皇陵,而成长为一座繁华的大城。 自建朝以来,朝臣们也对移居到皇陵脚下,沐浴皇家恩泽而趋之若鹜,皇帝也很自然地把迁居茂陵视作是对朝廷的忠贞。 “臣只是一衰朽之身,而无以报皇上瀚海之恩,每思及此,愧不堪言,臣恳请陛下能允准臣移居茂陵,潜心著述,以彰圣德。” 啧啧啧,理由充分。 刘彻似乎只能答应了…… “快快平身,有话站起来说!” 董仲舒头抵着大殿的地砖道:“只有皇上您理解了臣的苦衷,臣才敢起来。” “好好好!朕就允了爱卿的奏请便是了,这样倒也还好,朕到茂陵时也可以与爱卿一起谈论学问。” 刘彻的开恩让董仲舒满怀感激,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说道:“谢皇上隆恩。” 董仲舒出殿去了,从此……也算得上是彻底断了仕途之念。 径直走下殿前的阶陛,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阳光把他的身影映在地上,有些瘦小和佝偻。 他这一瞬间,似乎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刘彻凝望着董仲舒离去的背影,思绪好久都没有转回来。 而此时,包桑又进来奏道:“皇上,大将军求见。” 这还真是奇了,这些个人,有话不在朝堂上说,偏偏都寻到这宣室殿来。 刘彻迈步坐到御案后面,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进来。 卫青一进殿就“扑通”跪倒在大殿中央,简直与董仲舒如出一辙…… “请皇上饶恕臣的罪过吧?” 你们这是闹那样! 刘彻笑问道:“大将军这是为何?仗打胜了,朕也封赏了,你却说你有罪,此举……朕实在不解?” “这是因为皇上的封赏,让臣有些惴惴不安。” “这是何意?” “全赖陛下神威,汉军大捷,不过此亦是诸校尉力战之功!今皇上独赏微臣,岂不让将军们失望?” “是这事啊!爱卿所言有理。” 刘彻放下手中的竹简,来到大殿中央,“你太心急了,朕也没有忘记诸位校尉的功劳啊! 朕已经着人去封公孙敖为合骑侯、公孙贺为南窌侯、李蔡为乐安侯、韩说为龙洛侯,李朔为涉轵侯,赵不虞为随成侯。 而李沮、李息、豆如意皆为关内侯,如此一来,爱卿放心了吧?” 卫青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谢皇上隆恩,不过……臣还有不敬之言要奏明皇上。 臣的三位犬子,尚在襁褓之中,无寸功于朝廷,现在皇上现在为他们封侯,令臣心中十分不安,故臣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撤去他们三个封侯之赏。”f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将回来,兵留着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刻,刘彻想了很多,是不是自己太过恩护了呢? 卫青是栋梁之材,可过多的荣宠,又是否会让他颓靡。 但下一秒,他释然了,既然卫青有心上诉,请求推掉赐予,那就证明,这些恩泽,都是值得的。 他还是那个卫青…… 刘彻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此事的话,就不必了再说了。 皇姐她有这个意思,丞相和廷尉也是极力推荐,而且朕觉得可行。 再说以爱卿的功劳,不要说三个爵位了,就是再多几个,这恐怕也难比得上你一次对匈奴的大胜吧?” “陛下,臣之所以驱除匈奴,皆是因为将校同心,士卒用命之果,可与犬子毫无关系,倘若犬子可以封侯,那将军们的儿女该如何呢?这不公平!请皇上明察!” 卫青此刻十分执拗。 “哈哈哈,爱卿虚怀若谷,谦谦恭谨,朕很理解,但朕先已改变了对董仲舒的任命,现在又要去收回封赏,这让朝臣们怎样看朕呢?朕乃一国之君,说的话便是一言九鼎,又岂能视诏命为儿戏?” 这……微臣,只是臣心有愧,恐怕于理不合,于情……” 刘彻白了他一眼道:“朕明白爱卿的意思,你不就是怕朝臣议论么,只要你多打胜仗,多杀匈奴,为国尽忠建功立世,不管什么议论,自然而然就会平息的,你就不必忧虑太多了。 朕还要批阅奏章呢,别再推拖了,你就先下去吧!” “陛下!”卫青还要说话,刘彻却已挥手提笔,埋头看奏章了。 “哎,如此,臣告退了……” 从宣室殿到司马门的这段路,卫青以前也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但是今日,他有点儿觉得这路有些漫长。 幼子们的爵位就如同三座大山一般,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一想起来就会有一种负债的沉重。 …… 什么叫乘胜追击,现在便是了,没过多久,刘彻又发动了大战。 卫青与众将这才明白了,原来皇帝早在他们胜仗时,诏令他们人回来,兵留在边塞,是这个意思…… 七月底,汉军在定襄、云中、雁门三郡举行了庄严的出征仪式,而成乐城外,正是枣子吐金的季节。 辽阔而干的空地之上,七万汉军旌旗猎猎,一派临战的气氛。 任安登台宣读讨伐匈奴檄文,例数匈奴罪行,张达了大汉朝义师出征,讨逆伐罪的旨意。 当然,这是套路文。 总得有个名头。 一通鼓罢之后,卫青在将士们“戮力同心,杀敌报国”的声浪里,走上了阅兵台,他亲手将爵中的酒洒向长天,用以祭奠曾在二月定襄战役中牺牲的将士。 然后,面对众位将士高声道:“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有一无三便是本将的唯一要求。 杀就杀个一泄千里,冲就冲个丢盔弃甲,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怕死! 本将今日命鼓手只鸣一通,意在鼓励我军一鼓作气,横扫千军。 身先士卒、不畏死者,赏!临阵畏敌者,斩!知否?” 苏建、赵信双双出列,来到阅兵台前,向大将军告别:“末将此去,自当奋力杀敌,绝不负皇上厚望。” 他们跃上战马,三千前锋迅速向北奔去,瞬时无影…… 在雁门,李沮对李广道:“李将军!您听见了么,从定襄方向传来的雷声,真是气动山河啊!” “哈哈哈,那是大将军催征的鼓声,是咱们汉军北去的步伐。” 李广面对全副武装的三万将士大声喊道,“出击……” 两位将军马上拱手作别,李广一路奔袭而去,直扑长城以北。 而骠姚校尉公孙贺所率领的八百勇士,自从云中出发后,骤风般地席卷塞外,苍阔草原上,十万汉军在东西数百里的战线向匈奴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 倚窗而坐,她看见春日盛开的玉兰花枝头,还有两只小鸟依偎在鲜花丛中,“唧唧喳喳”地声道,传递着它们之间才听得懂的温馨。 卫子夫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卫青已经走了有段日子了,他临行前到宫中辞行时曾提到,他向刘彻陈情撤销对三子的封侯,但没有获得允准。 就因如此,他们夫妻俩发生了婚后多年来的第一次争吵。 虽然刘彻好言相说,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委屈。 那一天,姐弟俩相坐许久,卫子夫那时除了安慰,却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解。 这江山姓刘,他们作为臣下,从来改变不了这种命运。 她看得出来,卫青是在心情极不畅快的情况下出征的,因此多日来,她的心弦总是紧绷着。 果然,不足一月时间,就从前方传来先锋军出师不利的消息,她担心皇上会龙颜不悦,降罪于他。 此时,在她思考间,春香进来奏道:“娘娘,包公公他来了!” 她有些慌神地站了起来,就是担心边关出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包桑是来传达刘彻的口谕的,他直言说卫青的人马已从定襄出发,向北去了。 而且从边关回来的使者禀告刘彻,汉军士气旺盛,大将军运筹有方,让她不要太过牵挂。 …… “平身!咦……何事让子夫如此着急,竟不待朕宣召就进宫来了?” 刘彻对参拜的卫子夫地挥了挥手,多少有些介怀。 这话卫子夫听起来有些生硬,但她的回答仍是软软的:“这不,据儿他闹着要见父皇你,臣妾就带他过来了。” 并不充分的理由,在现场三人心中的反应是何等的迥异,卫子夫脸上的笑远不及往日欢畅。 而小刘据却从父亲情感微妙的变化中,获得一丝莫名的担心。 “哦?” 刘彻看见刘据,脸上的阴云顿时便散去,“是啊,据儿该七岁了吧?” “年底就该七岁了。” “哦?朕像他这么大,早就在思贤苑读书了,让朕想想,嗯!也该给他选一位太傅了。” 刘彻捧起刘据的脸,埋头便要去亲吻,极尽慈爱。 刘据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父……皇!父皇,痒……痒……” 6 第三百七十七章 国库穷的只剩下钱? 前方战场催要粮饷的文书一到京城,刘彻就批给大司农,要求他尽快办理,桑弘羊不敢不办,不敢慢办。 可是钱呢?钱在哪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几年大司农做下来,桑弘羊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连年交战,国库穷得只剩下钱了,怎么说呢?就是粮少钱多,粮食都被分往前线,而大量的五铢钱又不敢多流出。 桑弘羊总归是懂得一点通货膨胀与通货紧缩的道理,但只是知道,却说不由具体原理,经验而论。 古人对货币与市场,还是有些记载的,桑弘羊便是书中了解。 他几乎推掉了一切应酬和与家人团聚的时间,整天泡在大司农署中,并且协同少府寺去一笔笔结算,而且他一旦抽空,还要到渭渠察看一下漕运的情况。 只是几个月下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副憔悴的样子。 这天,署中的曹掾将决算的结果呈给他看,桑弘羊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真的?有这么严重么?”桑弘羊满腹疑虑地问道。 “大人,下官不敢伪造,都与同僚们反复核对过的,不会有错。” “哦,这……哎,那你先下去吧。”桑弘羊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数字上。 看看,这是怎样一组惊人的数字啊!自从与匈奴开战以来,朝廷平均每年出动的兵力都在十万左右,今年更是连续两次。 仅用于奖励将士的黄金就达二十余万,而用于抚恤的也不下十万,至于为前线所用的兵甲漕运费用,细细算来,更是无法计算。 朝廷的府库,虽然有五铢钱,但不能贱用,已经难以为战争提供支撑了。 桑弘羊顿时惊地一通冷汗,他收起竹简,觉得应让丞相了解这个情况。 不过,在见到公孙弘之前,他觉得或许得先和汲黯沟通一下。 他比较了解汲黯,他这个人,没有那种文过饰非的性格。 桑弘羊这时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这件还是早解决早好,将账目藏进衣袖,就直接去了右内史府。 汲黯此时也正在发愁,刘彻要他对家居京城的功臣进行赏赐,可他亲自到少府寺支取钱财时,却只是能够领到三成。 “真是糟糕透了,前方战事每推进一步,皇上就要赏赐一大堆爵位,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怎么收场” 汲黯一边为桑弘羊上茶,一边唏嘘感叹,“如今这个世道,想必大人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桑弘羊接过热茶,窘迫地笑笑,润了润嗓子道:“你可知道,大将军从边关报来文书,催促粮饷,可……也不看看,府库已是捉襟见肘了。” 没有再喝茶了,放下茶杯,他从衣袖中拿出竹简递给汲黯:“这是署中刚刚核计出来的结果,在下也是一筹莫展,这才来找大人讨主意的。” “大人你找我?哎!不是不处理,是在下正准备去找大人要钱呢!” 汲黯说着,叹了一口气,也把需要赏赐的名册拿给郑当时看。 两人浏览了一下对方的文书,这下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还是汲黯打破了沉默:“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让陛下了解国家的财力现状,不能再这么挥霍无度了。” “是啊!在下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想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丞相府。” “给公孙弘?有用么,那个老滑头尽挑陛下高兴的说。” “可丞相总是要知道的啊!” “这不要紧,毕竟自朝廷实行中朝和外朝制度以来,所有军国大事,皆由中朝决定,因此你就是直达圣听,方便地很,又不要向他上陈,那老儿也不能说什么。” “大人你说,要是皇上知道这个情况后会怎么样呢?” “先不要管这些,你我均是朝廷臣子,向皇上奏明情况,就是臣下的责任。大人尽可放心,皇上的性格我知道,他不仅喜欢报喜,也从来关注报忧的。” 汲黯就是这样,虽说论年龄他比桑弘羊大了许多岁,难免会倚老卖老,但是处事的果断却赢得了桑弘羊的尊敬。 “好!你我明天就去见皇上。” …… 一大清早,两人就去求见刘彻,可刘彻的诘问,却让他们有些尴尬。 汲黯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皇上询问粮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 桑弘羊没有直接回应刘彻的问话,这使刘彻很不高兴:“桑弘羊,你身为大司农,难道不明白边关战事正紧,急需粮草么?大将军文书已到京多日,你却一再延宕,难道就不怕朕治你贻误军机之罪么?” 桑弘羊听罢, 非常忐忑不安, 心里就愈发紧张起来,嘴里的话也是结结巴巴的:“皇……上……微臣……” 汲黯一看情况,忙上前替郑当时打圆场道:“臣昨日去大农令官署落实京都有功将士赏赐费用,正见郑大人署中一片繁忙,大人与少府寺一起结算府库积存,颇为无奈,郑大人确有隐情需向皇上陈奏。” 汲黯这话一出口,刘彻咦了一声,心中便猜出一半。 对于朝廷府库这类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遂把议商战事的大臣、黄门、侍卫统统驱退了,只宣了公孙弘、张汤、桑弘羊和汲黯到宣室殿议事。 但郑当时在朝堂上的紧张,却并没有因为环境的转换而有丝毫轻松,反而因为刘彻一声声责问而更甚,眨眼间,便已满头大汗。 “桑弘羊!你是如何管理的?竟让府库空虚到了这种程度?” 刘彻把桑弘羊呈上来的账目掷在案头,说话的声音骤然提高了。 “朕自登基以来,就一再地告诫要节俭为政,现今竟然入不敷出了,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建元年间,府库充盈,民殷国富,卿等难道没有听说过么?” 刘彻越说越激动,重新提起那时候一些重臣的名字。 “卫绾、窦婴,还有那个赵绾,他们常为朕分忧于危难之际,看看你等,逢迎之词不绝于耳,陈言虚语吟吟于口,实际上是了无作为,让朕甚是失望。”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不开卖官鬻爵的先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彻在想什么呢?他很自然地,把眼前的几位大臣同卫青作了比较。 片刻后,刘彻不满道:“边关战事匆匆,大将军终年铁衣被身,风雪边关,而你们一个个却不能为将士解衣食之急,那这个仗还怎么打下去呢? 朕知道你们心里有怨言,怪朕屡兴战祸,可你们可知道,朕这是祸水东引,在匈奴人的地盘击垮匈奴,总好过不胜其扰!你等都哑巴了?说话呀!” “陛下训斥得对,臣等实在愚钝,未能砥柱中流,惭愧万分!” 公孙弘面对刘彻的声色俱厉,依然想借助于屡试不爽的政风,大事化小一般,化解刘彻的愤怒。 但是他这回错了,大错特错,刘彻很坚决地打断了他的检讨:“丞相你别打马虎眼,直言举措,勿言无用之词!” 公孙弘一下子就懵了,异常的窘迫,讪讪地站在一边,刘彻转过脸来向汲黯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汲黯撩起衣袖,很直截了当地说道:“臣深知皇上此刻的心情,但是依臣看来,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不可以同日而语。 建元初年并没有与匈奴的连年战事,而现如今长久而又用度巨大的战事,自非有限财力所能支撑,还得征召一部分民财,为今之计,就是要加紧征收赋税,加快漕运,以充军备之需。” “这还用你说么?什么加税都是妄言,朕要的是解燃眉之策。” 这时候,张汤说话了。 在刘彻大发雷霆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直没有停止运转。“臣有一计,可保解急,不知妥否?” “别神秘了,有话就说!” “咳咳,就是臣以为,令民买爵及赎禁锢不失为一条快捷之策,运作地好,可解急用。” 他的话一出口,就令在场的几位大臣十分吃惊,这简直是大不敬。 汲黯和桑弘羊看着张汤的目光,由震惊而茫然,由茫然而夹杂了讥讽,由讥讽又蔓延为批评。 这种想法太荒唐了…… 汲黯道:“哼!臣还以为张大人有什么良策,原来是要朝廷卖官鬻爵,此等下下之策,也能出自廷尉之口?传将出去,岂不贻笑天下?令人不耻?真是羞于为伍!” 张汤一早就料到自己的主张会遭到汲黯的反对,很难说服,因此他并不在意。 反而是直接变了说话的口气,坦然而又平和地道:“在下这不是遵照皇上的旨意,寻找充实府库的途径么?说还不能说了?” 公孙弘道:“汲大人暂且少安毋躁,还是先听张大人把话说完才是。” 见刘彻没有阻挡的意思,张汤心下一喜,近前一步道:“陛下!臣粗略做了估算,我朝所设爵位为十一级,倘若一级价为十七万,爵升一级而递增二万,总共可收三十余万,加上赎罪之资,如此足以充实军备了。” “张大人之言,看似好用,实乃误国乱邦之策。”桑弘羊的脸霎时变得冰冷,气急之下,断然地打断了张汤的话。 “皇上推行新制已有九年,目的就在振朝纲,清政风,若是此风一开,不仅新制俱废,且卖官鬻爵之风蔓延,从今以后,谁还肯为社稷尽命效力? 这是祸乱之源,**之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大司农言之有理,微臣身为内史,负责京畿之地治安,倘若纨绔之徒草菅人命,皆可用金赎罪,那细想下来,天下百姓则永无宁日,备受欺凌,京都则永无安宁矣。” 汲黯赞同道。 “这个不劳大人忧虑,在下可还有话说呢。”张汤并不在乎他们的指责,他关心的只是刘彻的态度。 “臣之所谓鬻爵者,乃为赏官,名曰武功爵,并非乱卖乱买,而是凡买武功爵者,得先免除所任吏职。 如此一来朝廷有了收入,实则却与政风无干,这岂不两全其美么?臣之所虑,惟在社稷,还请圣上明察!” 张汤言辞中充满了恳切之意。 这时候,和事佬公孙弘又说话了,他直接盛赞张汤所虑的周密,力言此不失为一条充实军备的应急之策。 “张大人之言,不仅解了朝廷的困顿,且于新制无伤,现在正是前方事急之时,陛下不妨先从京畿做起。 这样的话,不但可以在短期内奏效,也可以为其他郡国做出示范。” 汲黯当然也不会轻易退却,反唇相讥道:“皇上都还没有定夺,大人你……呵!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 这种十分激烈的争论,一直以来。都是作为未央宫前殿朝会决策的前奏和必要程序,在宣室殿里也是司空见惯的,而这种小范围的碰撞,依刘彻看来,往往会催生重大的决策。 因此,这时参与讨论的大臣,都不会放过这个充分陈述的机会。 虽然刘彻有时候着急了会发脾气,但是他也是参与讨论,并不会因为顶撞而追究责任。 刘彻一直在倾听每一个人的发言,他不失时机地掂量着每一个条陈的分量,他们说过的话,都被刘彻用来分析每个人话背后隐藏的真正动机。 他当然明白汲黯和桑弘羊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可他更加清楚解决目前财政拮据的状况才是当务之急。 尤其是当张汤把两种爵位分开的时候,他情感开始倾斜。 不过片刻间,又掰直了。 他自己也承认张汤为走出困境找到了一条出路,而且公孙弘所言在京畿先行实施也可以缩小影响范围。 尽管是一项涉及到朝廷制度的重大举措,他却不得不慎重。 直到包桑派出去的小黄门回来之后,向刘彻耳语了一番话,刘彻才欣然而笑。 他适时地换了缓和的口气与大家说道:“众卿今日所说,均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但此事朕斟酌后,已经早有了定夺。” 他以一种很超然的态度为大臣们的争论作了结语:“钱!任何时候都是一堵铁铸的幕墙,贪之而危,无之则窘,现在事急,朕也就直说了。 军粮与赏金,切不可卖官鬻爵,桑弘羊,你去马志宇马行长那儿清点一番官商所得与民商之税,收纳国库吧,足可以解了紧张的财政危机。” 此话一出, 殿下议论纷纷,惊奇不已。 原来官行民行是皇帝为了战事,早便设立下来的! 难怪了…… 七天后,刘彻颁诏天下,断了张汤他们的念头,没开卖官鬻爵的先河,而是进一步把商与市的地位拔高了。 6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太后懿旨 不久之前,闲赋在家的窦婴就接到了太后的懿旨,来路很正,只不过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的意味。 主要这懿旨还不是由两宫黄门送来的,而依旧是那个备受信任的藉福。 他说什么呢?居然是太后为田蚡选了一房夫人,懿旨的内容,是要列侯宗室前往致贺。 好好的,一大把年纪了,不知羞臊的么!为何又中年新婚,但藉福没有说,窦婴更是不便问。 问了也白搭, 藉福也不一定知道。 由只言片语的内容解释,再从外面传来的消息获知,田蚡近来神志恍惚,却是真的。 府令一送走藉福,窦婴就感到这事情的为难,令人不胜其扰。 唉!他的心早已平静如水了,他的血在被罢黜太尉一职后就冷却如冰了,他的眼睛早已不再关注朝廷的风云变幻,暗自想来,歇歇也不是坏事。 他的思绪再也回不到当年剑气潇潇的战场了,他只希望与夫人度过秋水文章的日子。 那个田蚡呢?替了自己的太尉之职,还要自己去向他庆贺新婚…… 现在闲适在家,一旦平静下来,他才真正感受到亲情的温馨,相伴的幸福。 而且,他已经习惯了每日陪伴夫人散步,然后到书房读书,整理那些过去因公务繁忙而一直搁置的文字,弹弹琴作作画,日子逍遥的很。 可谁知,太后的懿旨却再一次打破了他的安谧。 依照朝廷规制,即使是太后的懿旨也应该由黄门发送和宣读,很少会有例外,这次却不一样,是由藉福送来,同时他还送来了请柬,这就更让窦婴迷惑不解了。 现在他坐在书房里,抚摸刘彻上次送来的石砚台,凝望着这两件东西,真有点不知所措。 同朝共事多年,对同僚多少会有了解,算起来,他对田蚡知之甚深,他没有他那种可以对臣僚之间的龃龉一笑了之的胸襟。 单是一封请柬倒也罢了,要紧的是有太后的懿旨在,他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论爵位,他好歹是魏其侯,论关系,他更是太皇太后的族系,属于宗室,要是不去的话,就会落下抗旨的罪名。 现在,他是多么希望严助或是灌夫在身边,好歹可以好好为他分析一下,太后搞什么明堂。 瞌睡碰上了枕头…… 恰好此时,府令在门外禀告,说灌夫现已回京,还特地到府上来拜望了。 窦婴的眉头骤然展开,他与灌夫关系素来很好,所以他没有邀灌夫到客厅叙话,而是直接将他请到了书房。 一壶香茗,两人打开了话匣。 本是好友,何必支支吾吾。 听了窦婴的顾虑之后,灌夫并没有太多心思,单纯地圆睁豹眼幸灾乐祸道:“去!为何不去呢?咱们去看看那老儿被折磨成啥样了!听说王恢被雷击死后,一直在梦中找田蚡索命。” 他批评灌夫不该落井下石,更不该想寻衅滋事,这说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他们是看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去祝贺的,并不是田蚡有多么高贵,需要自己去攀附。 “好!就依仲孺的。”窦婴最终决定去走一遭,送走灌夫,窦婴顿时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他虽不赞同灌夫去看田蚡笑话的说法,但事实上,灌夫的话却让他感到这是一个契机,如果能借赴宴而消除他与田蚡之间的恩怨,那对他俩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贺礼当然是不能少的。 送的东西也不能太俗气了,库存的山水画什么的可以送一送。 除此之外,窦婴唤来夫人反复商量,最终决定送一卷手抄的《礼记》,他认为对一向崇儒的田蚡而言,这是最值得珍视的礼品。 …… 新任太尉府因为一场铺张华丽的婚礼而红烛高照,往来宾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官员的车驾排成一排,将太尉府门挤的满满当当。 窦婴一下车,就觉得与昔日同僚相比,自己是如此地相形见绌——别人送的是什么?都是抬着沉重的礼盒!而自己呢?怀揣着的却是一册册竹简。 他倒不十分在意这个,而让他难受的是这些昔日的同僚们形同路人,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好在他与严助和灌夫不期而遇,才摆脱了被漠视的尴尬。 一进入宴会厅,便看见田蚡在那里招呼客人,窦婴急忙上前作揖行礼:“太尉今日大喜,在下特来恭贺。” 田蚡没想到窦婴真的会来,两人相视,都不免有些矜持:“好好好!侯爷真来了!” 窦婴笑道:“太后有旨,丞相有请,在下敢不从命?大喜之日,在下送丞相一卷手抄《礼记》,另一副山水画,还请太尉笑纳。” 田蚡心中不悦,但婚宴当场,却又不好说什么,恰好他的兄弟王信来了,于是他便撇下窦婴应酬去了。 窦婴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想了想,自己无官一身轻,还是忍了下来。 他用眼神制止了灌夫的妄动,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还是希望借这个机会,把与田蚡往昔的恩怨一笔勾销。 他怀着这样的心境走到相别许久的大臣们的面前,他没有料到,那些在他任太尉时挤破了大门的故旧们,不加理会,竟纷纷避席婉拒了他的盛情。 好一个见风使舵! 而一班陌生的后来者也不过微微起身加以应付,这一下子让窦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这也就罢了,让他尤其屈辱的是当他向田蚡敬酒时,田蚡故作姿态,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老夫有恙,只能饮至半爵,见谅。” 窦婴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看见田蚡与客人们频频举爵,开怀畅饮,何以到了自己这里,就不领情了呢? 难道真要这么势利? 他强忍着心头的怒火笑道:“太尉乃贵人也,何至于此,还请满饮此爵吧。” 但田蚡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干脆放下酒爵,寻着别人说话去了。 窦婴心里一片悔意,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自寻没趣了,这个情况,直接使他知道,田蚡心里并没有消解他们之间积下的怨恨。 第三百八十章 外戚之争 既然别人不待见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岂不是惹人笑话? 窦婴毕竟是宦海沉浮的老臣,“尺蠖之屈,以求伸也”的道理他是懂的,退一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对他来说,“伸”早已成了昨日故事,他现在无实权傍身,凭什么要田蚡礼遇自己? 他继续着自己的行酒,可当他行酒到临汝侯灌贤的席前时,那灌贤装作与程不识耳语而把窦婴拒于千里之外,这一幕被灌夫看见了,灼烧着灌夫的心。 他起身骂道:“好个灌贤,平日里诋毁程不识,一副恩恩怨怨的样子,今日何以效仿女儿态窃窃耳语,成何体统?太尉大人何必与你这等小人同席而饮?” 在灌夫的心里,他从来就没有承认田蚡的太尉身份,只是一个关系户而已,为何要恭恭谨谨。 这一切让田蚡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他喜在心头,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抬手大喝道:“灌夫!你何其无理,程将军乃是老夫座上宾,你像个市井无赖般辱骂他,岂非辱骂老夫?” 灌夫很不屑地看了田蚡一眼道:“今天杀头穿胸,老子都可以不在乎,骂你?骂你又怎么了?倘若再侮辱他人,暗地里鸡鸣狗盗,老子的拳头可不认什么太尉!” 鲁莽的灌夫就这样被田蚡引进了圈套,一下子陷入了窘境。 一个曾为平定七国之乱、身受数十处创伤的将军,就这样被诬告为骂座不敬,加上过去“侵占私田”的罪名,被当场拿下,最后竟然是被判处弃市。 窦婴后来听说,本来依照太后之意,灌夫是要族户的,只是皇上提到了灌婴父子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的战功,事情得到好转,才改判一人伏法。 但灌夫还是逃不了死罪 皇上的坚持,让窦婴对灌夫的命运产生了一线希望,他觉得或许可以争取一下,把灌夫救回来,他可是为自己抱不平才入狱的啊。 田蚡婚后第四天,窦婴经过求见,走进了未央宫。 他不能眼看着灌夫就这样死在长安东市,他要营救灌夫! 虽然说他很久没有上朝了,但刘彻却没有忘记他,依旧记得那个忠厚的老臣,在包桑禀奏说窦婴求见时,他立即放下奏章,宣他即刻晋见。 “朕已许久不见爱卿,今日相见,不知爱卿一向可好?” “谢皇上关心,臣今日冒昧进宫,其实是要禀奏灌夫酒醉骂座一事,他是被诬告的啊。” 刘彻很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谏言,开口道:“爱卿所言灌夫之功过,朕亦深有所感,虽为酒后失德,原本罪不及杀,可太后不容他,朕总得有个交代吧。” “微臣记得当初太皇太后专权时,太后曾经不只一次地说过,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说得何其有道理。 而今日呢?今日竟为了一人之好恶而斩功臣,恐朝野上下不能心服。” “哦?那爱卿的意思是” “臣之意,是可将灌夫案交由廷议,若朝野皆曰杀,臣无话可说,若朝野皆曰不可杀,皇上也可以面对太后了,毕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刘彻破例答应了他廷辩的奏请,但事情却并没有如他想的那么顺利。 过了几天,黄门传皇上口谕,说两位大臣的冲突乃是外戚之间的龃龉,廷辩应搬到长信殿。 外戚之间的龃龉! 这一点已然触了警戒线! 此时的窦婴没有不理解到这个名词的意思,但为了灌夫,其他都不重要了,窦婴很坦然,也不在乎太后的脸色。 他先是指出灌夫不该在丞相婚宴之日做出非礼之举,有失体统,紧接着又例举了灌夫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和讨伐闽越时的赫赫功绩。 最后他说道:“依微臣观之,灌夫本性良善,性格刚烈,酒醉失态,以律处罚,情理使然,然太尉将灌夫拘捕,未免小题大做,他罪不至死,太尉言过其实了。” 窦婴刚落下话音,田蚡就说话了:“灌夫所为横恣,由来已久,前者有闽越大捷后,于庆功宴上殴打未央宫卫尉窦甫,何等猖狂。 现今又当着大臣的面,大骂当朝太尉,简直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他说着说着,就把事情扯到了的皇上和太后身上。“微臣以为,灌夫如此作为,乃是目无皇上,目无太后,蔑视朝纲,可恨!非杀不足以明纲纪。” “太尉还有资格奢谈纲纪么?太尉私吞民田,草菅人命,宅甲朝野,朝野上下无人不称之为暴行!丞相是拥护新政还是诋毁新政呢?” “呵!侯爷此言无理,岂非自不知羞,侯爷昔日为太尉时,不仅自己广置田宅,竟还怂恿灌夫侵占民田,今又诬陷本太尉,简直以下犯上,丝毫不知悔改,又该当何罪?” 窦婴眼里掠过轻蔑的笑意:“田太尉大概忘记了,闽越之战时,太尉却言说非中国之地,自古不可以法度治之,想要放弃。 可那时候呢?是灌夫当朝请命,甘当副使,相形之下,太尉您难道不觉得自愧不如么?” 田蚡回道:“当今天下太平,作为股肱之臣,所好非权,只好音乐、狗马、田宅、倡优巧匠之属,而窦婴、灌夫则招聚天下勇士、豪强,广收门客,其心昭然若揭,臣是不知,其欲意何为?” 两位大臣又都为外戚,却偏离对灌夫获罪之辩而陷入口水之争,无休无止地相互诋毁。 刘彻在上面听得心烦,很是不舒服,要朝臣们分出是非。 可在场所有人,只有韩安国和汲黯替灌夫说话,而其他人却都保持了沉默。 刘彻见此情景大怒,痛斥平日里一直说窦婴好话的桑弘羊道:“公平日数言窦田长短,今日朝廷公论其是非,你竟局促如新驾辕之马驹!你在怕什么?” 皇上一发脾气,大殿内的气氛就紧张起来,人人自危。 以桑弘羊说话为起点,众位大臣纷纷表示魏其侯言之有实,还奏请刘彻赦免灌夫,令其离京戍边,将功补过。 6 第三百八十一章 矫诏之罪 在整个廷辩过程之中,王太后虽然没有说话,但她情绪的变化窦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是由不偏不倚到明显偏向一方。 开始的时候,都还是一副公允的情态,随着情势的逆转,终归是倾倒了天平,眼看田蚡渐渐处于理屈词穷之地,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虽然想要发作,却碍于身份,怕给刘彻难堪,便干脆早早地离席了。 刘彻自己对窦婴的为人很了解。 他很明白,如果灌夫他没有蒙受冤屈的话,如果田蚡在筵席上没有令人不能容忍的举止,如果不是灌夫真的到了罪不容赦的地步,那么很显然,他是不会冒死当廷为之辩解的,因为他本性使然。 窦婴虽然老迈,可他并不糊涂,他从皇上的目光读出了宽容和谅解。 这一点很重要! 这说明事情有转机。 他认为以皇上的圣明,自然不难听出其间的是非曲直,若是真要问罪,必定不会过于严苛。 但几天过后,不幸降临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让他彻底绝望。 他没有想到,王太后也不是善良之辈,竟然与当年太皇太后为救梁王一样,很是无理地演出了一场绝食闹剧,令人瞠目结舌。 太后以死相挟,声泪俱下地数落皇上:“哀家今日尚健在,你呢?作为一国之君,就是如此地侮辱哀家的兄弟,一旦哀家不在了,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他们呢!” 于是形势急转直下,灌夫被送上了中都诏狱,直接问了死罪,讯息传入严助耳中,令他痛苦万分,同时也淹渍了窦婴苍老的心。 那刘彻真的想杀灌夫么? 不,他只是先定了个罪,至今没有拿定具体的主意。 但太后并不就此罢休,她对窦婴为灌夫的辩护怀恨在心,她还认为灌夫之所以敢于骂宴,都是因为有窦婴在背后怂恿,他也脱不了干系。 早早死去的太皇太后窦氏族系,依旧是她的针对目标。 于是接下来,她就将屠刀举向了窦婴,寻死觅活地问刘彻要求。 接着,窦婴就被廷尉府拿进诏狱,而审理不过是一道程序,不管窦婴承认不承认,都代表不了什么,只会被认为是狡辩,他脱不了怂恿他人、惑乱人心的罪名。 窦婴不惧死,只是觉得就这样死去,未免太不值得了,他毕竟是受先帝与刘彻重用过的老臣,怎么可以如此稀里糊涂地定罪。 那一刻,他萌生了绝地求生的希望,忽然想到了先帝在世时曾经给自己留了一道诏书,上面言说“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于是他连夜在狱中上书刘:臣奉诏讨逆,军次荥阳,拒齐、赵乱军。 先帝隆恩,得封魏其侯,又赏千金,臣不为私据,皆散之属,而先帝临终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此诏真切,万请皇上念及臣为大汉社稷而辩于朝,恕臣无罪…… 上书很快就通过北阙司马送到了宣室殿,老好人窦婴还收获了一份帮助,本就对窦婴充满同情的包桑那天特意将他的奏折放在最前面,也就是为了让刘彻早点看到,不至于蒙冤不雪。 而那些日子,刘彻也正因为与太后争论窦婴的命运而烦恼。 窦婴的上书让刘彻一下子找到了事情的转机——或许先帝遗诏是他说服太后赦免窦婴的最充足理由。 刘彻立即传旨给窦夫人,要她立刻带上先帝遗诏进宫。 可这一切都晚了,负责保管先帝遗诏的家丞忽然失踪,遗诏也不翼而飞了。 第二天,田蚡就进宫禀奏称,窦婴的家丞说从来不曾有过先帝遗诏一事。 这样,窦婴头上又多了一道“矫诏”的罪名…… 刘彻难道会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外戚之争,要如此恶毒么? 廷尉诏狱中,窦婴正披枷戴镣,在等待着刑期的日子。 他知道,算上今天画的,这墙上一共有一百八十道痕迹。 对死他从来都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这样死无其所,他决不甘心。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残辉从牢房的一角退却后,窦婴眼里滚出两行浊重的泪水,仰天长叹道:“皇上!老臣是冤枉的啊!” 元光三年十二月的寒风,就这么萧瑟地穿过牢狱,吹进窦婴的狱室,同时也吹乱了他蓬草一样的头发。 他瘦骨嶙峋的手拉起冰凉的脚镣铁链,走到溅着血渍的墙边,手指在墙上画了一道痕迹,眉宇间不自觉流过一丝凄楚的冷笑:“唉!在这世上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灌夫被连累,都是因为我啊!窦婴,你……你真的罪该万死啊!” 他捶着胸膛,自责毒焰像毒蛇一样地爬过了记忆的河床。 随着太阳渐渐西斜,那昏黄的光线投射在牢房的一角,于是斑斑驳驳地映出他刻在墙上的指痕。 他很自责自己的不慎,为什么要用先帝的遗诏保护自己呢?虽然不错,先帝在诏书中的确说过“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的话。 并且皇上看了他的奏章后,立即就要尚书台查找遗诏,也是有意想借此说服太后。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替自己封存遗诏的家丞会在关键时刻背叛,背主求荣,竟然否认有这样一道遗诏。 牢房的门响了,典狱官引着一位年轻的将军进来了,他为了在皇帝座下大红人卫青面前显得宽容,还是很恭敬地叫道:“窦大人!皇上特地差卫将军来看你了。” 卫青披着一件黑色的外氅,整个脸都埋在风帽里,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大人您受苦了!请受卫青一拜!” 窦婴艰难地起身回礼:“将死之躯,怎敢受将军如此大礼! 哎!你不是在前线对付匈奴人么?怎么来这里了?” “不!大人在卫青心中,是一座山,说过回京,只不过是前方战事顺利,卫青听说大人蒙难,特地过来看您。” 卫青说着,就把酒菜摆开,“末将奉皇上旨意,今晚与大人一醉方休,烦请阁下为窦大人卸去刑枷。” 一切都不用说了,窦婴知道,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顿饭,遂道:“请将军扶老臣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董偃其人 在卫青探望窦婴的那一天,刘彻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 他想起了窦婴与灌夫二人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共议朝事的画面。 臣既忠心不贰,那君又何必赶尽杀绝,所以刘彻解了二人的死罪,而是贬为平民,就此揭过。 因为涉及外戚争执,刘彻心中很不爽,不顾太后阻扰,把田蚡也拉了下马,让其闭门思过,革职查办。 也许是时机来了,后宫中卫子夫又怀了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让二女羡慕不已。 …… 虽然空气中还带着料峭的寒意,但是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的春天仍然随着季节的呼唤,慢慢地、有条有理地走进了长安。 男人的长处和短处,很显然,只有女人才揣摩得一清二楚。 入宫看望女儿的那些日子,窦太主很快发现,刘彻总是时不时将董偃当作儿时的玩伴韩嫣,只要他与董偃在一起,就会时不时地想起与韩嫣朝夕相处的许多陈年趣事。 这个发现让窦太主心境顿开,看来这个宝贝不仅让她剔骨,还有着弥合她与皇上情感的价值。 虽然刘彻没这么说过…… 窦太主觉得,他就是自己佩戴在身边的须臾不离的一块“命玉”。 而他似乎也并没有令自己失望,一两个月下来,一直就是这个董偃在上林苑的平乐观中为皇帝准备了斗鸡、赛狗、赛马等游乐项目。 而且效果还不错,刘彻勉强提起了兴趣,玩过了这些游乐之事。 董偃是聪明的,他知道皇宫之人喜新厌旧的习性,所以每次娱乐都不重复,这些给皇上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终于三个月后,窦太主又不甘寂寞了,当窦太主向刘彻提出赐予董偃“将军”称号的请求时,刘彻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好!朕就赏你一个平乐将军吧!不过朕要提醒你,你不可以借将军之名侵害百姓。” 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又没有实权,刘彻还是给地起的。 刘彻有时候,甚至邀请窦太主到未央宫宣室殿赴宴,让董偃作陪。 这是何等的荣耀! 此刻,窦太主的车驾缓缓地行走在长安的街头,年轻的董偃就亦步亦趋地坐在窦太主身边,他白晰柔软的手指顺着窦太主的黑发轻轻地滑到背后。 从指尖传来的感觉让他一次次惊异这个女人肌肤的弹性和滑腻,养尊处优的老女人保养,是那么地好,那种对她床.第之上疯狂表现的恐惧渐渐地化为了一种感激。 是的,若是没有她与皇上的关系,他怎会有机会走进那神秘而又不可思议的宫苑呢?怕是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没有她在皇上面前的求赐,以他一个卖珠人的后代,又怎么会一跃而上,跻身于将军之列呢? 而他所得到的回报,则是从窦太主那里获取了更多的金银财宝,在他看来,已经很足够了。 就这样一天天过吧,董偃忘记了自尊,要什么男人的自尊呢?自尊能当得饭吃么? 她默默地任他的手指在柔软的背后抚摸,她喜欢这种酥麻的感觉,这勾起她对昨夜床.笫之欢的回忆,这让她枯燥的心有了一丝悸动。 当宫苑雄伟的阙楼透过车驾的窗纱进入窦太主的视线时,她拉下了董偃的手,轻轻地问道:“偃儿,皇上前日在平乐观看斗鸡高兴么?” “高兴!很高兴,皇上还赏了小人御酒呢!真好!” “哈哈哈,有了皇上的恩赐,你可不许忘了本宫啊!” “怎么敢呢?没有太主您的引荐,小人今生哪会有缘见到皇上呢?不敢忘不敢忘。” “算你有点良心。” 窦太主伸出尖尖的手指,在董偃额头敲了一下,那亲昵、那温柔都在眼睛里了,极其欢喜。 远远地瞧见未央宫,窦太主提醒道:“这里是朝廷大臣出入之地,耳目繁杂,你切记,千万不可像平乐观那样随意,免得皇上脸上不好看,惹怒了,还会重责于你。” “小人……记住了。” 不足一会儿,窦太主的车驾停在了司马门外,而董偃搀扶她下了车,然后再换乘由府中带来的轿舆,并用幔布将轿舆围得严严实实的。 她毕竟还有一点自知,不愿意让这里出出进进的人看到一个皇家的贵妇身边陪着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男人,面子上,总归是不太光荣的。 走完司马道,拐过前殿,轿舆停在宣室殿门前,早有黄门前来迎接。刚刚登上台阶,他俩就看见今日在外候着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平日里以严谨守礼,以三公之职而闻名于朝的严助。 窦太主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她小声对董偃说道:“你别看他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尖如利刃,所以千万不可招惹他。” 话刚落地,严助就上前迎候,他眼里闪着诡谲的光波道:“恭迎太主,皇上他估计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他何时做了个传讯的…… 窦太主僵笑了笑道:“免礼,难得先生对陛下一片忠诚。” 她正要招呼董偃一同进殿,却不料严助一挑衣袖,横在董偃与窦太主之间:“太主请进,但是此人不可。” “这是为何?” “呵,这个太主心里自然清楚,何必要微臣挑明呢?” 一句话说得窦太主脸上发热,心气翻涌,她拉下脸不悦道:“好个严助,就算你是御史大夫,也不能随便放肆,竟敢对皇上的客人横加阻拦,就不怕被治罪么?” 说得没错,我本就不该站在这里。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感觉,我严助是什么人? 过目成诵,倚马成文,与皇帝赌约输了后,暂且认赌服输,当几日的执戟郎确实大材小用,可比起待诏公车署,这里总算是离皇上近些。 但是,他不能容许任何人轻视自己,位列三公怎么了?就不能管闲事儿了?非要像个老学究一般么? 他觉得今日他守在这里,就是一道关口,何况董偃这个卖珠儿,只知道取悦女人,又能有什么资格进入皇上议事的大殿呢?f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反攻 “臣只闻皇上可为太主置酒,却不知有他人还可以如此,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好啊!好个伶牙俐齿的严助,本宫不与你理论,待我奏明皇上再言其他,到时候且看你如何收场!” 说罢,窦太主负气拂袖,眼睛都不带回一下,直接进了殿门。 也就是不一会儿,包桑便出来传旨让严助立刻进殿。 不用说,这肯定是窦太主故意告状了,仗着身份之便,肆无忌惮。 进了宣室殿,严助扫视过去,就看见窦太主正气咻咻地坐在刘彻对面,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不等他开口,刘彻先指责道:“朕今日置酒宴请太主,你却对董偃横加阻拦,这又是何种道理?是否是不把朕放在眼中?” “董偃区区一介舍人,岂可擅入这乾坤圣殿,故臣将他挡在门外,也是无可厚非的。” “大胆!何至于如此高傲?” 刘彻指着严助道:“难道你不知朕已封他为平乐将军了么?还为难他,这如何解释?” “皇上明察也。” 严助近前一步,面无惧色道:“臣不知何为平乐将军,臣只知道太祖高皇帝初创天下时立下祖制,非刘氏莫王者,非功莫侯,此制传承已久,早遍臣心。 而今董偃,区区一介卖珠儿,有何功于大汉,仅凭陪同玩闹,焉得封赏矣?” 这不是当着皇上的面揭窦太主的短么?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一个为皇上值岗的郎官如此伤自己的自尊呢? 她怎么可能容忍,眼中这个长得十分猥琐的男人伤她的偃儿呢?窦太主无法保持皇家公主雍容的仪态而疾言厉色道:“放肆!你大胆!竟敢当着本宫的面指责皇上,你居心叵测,是要反了么?” “臣不敢!”严助凛然挺立,只不过一双眼睛仍旧充满了讥讽。 他打从心底里,就瞧不起眼前这个把一个市井小儿拥在怀中的女人,他似乎并不关注她的存在,而将目光转向刘彻,而他的言词,也更加犀利和尖刻,专击窦太主弱处。 “依臣看来……臣说的没错,那董偃其人,至少有三条问斩的罪状,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大殿呢?” “哦?有趣,那朕今天就听听,他究竟有哪三条罪状?你若是说得有理,今天就饶过你的无礼之举,若是你信口无据,指鹿为马,胡乱指证,朕可不会留情,定是要治你的诽谤之罪。” “谢皇上恩典!”严助一改平日调侃和诙谐的神色。 凛然道:“董偃他以人臣入侍太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体,其罪二也;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其罪三也。 有此三罪者,若是放过不杀,是不足以振朝纲的。” 这个该死的严助!窦太主忿忿不平,于是在心中痛骂道。 其实,在严助看来,董偃的什么作为,可以一目了然。 因此,在列举了三条罪状之后,他没有打住话头,没有再继续紧抓董偃的罪行。 而是话锋一转道:“臣闻春秋时期,宋宫失火,左右皆劝宋公夫人伯姬躲避,夫人言道,越义而生不如守义而死。 一个妇人尚且如此重名节,奈何陛下九五之尊,受命于天无人可及,又岂可以为极耳目之乐而忘节义呢?此非忘危么?” 也只有你严助才会想出这样的比喻来说朕,真是怪哉…… 刘彻在心底埋怨着,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似乎找不到理由反驳。 其实,在刘彻身边待久了,严助已摸透了皇上的秉性,知之甚多。 刘彻向来对文士更为宽容,而直言不讳是会被夸奖的。。。 建元三年那时候,刘彻为了扩充上林苑,以至于侵占了民田。 他就曾当着司马相如的面批评了刘彻一回,结果刘彻不但没有治罪于他,反而因其直言善辨,赏赐了他大量红金帛。 此时,他精明的小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刘彻的脸,他在读心。 他断定刘彻此刻正思考的不是自己的难堪,而是如何平息这场风波,收场合乎情理。 果不其然,刘彻沉默了许久之后,环顾了一下身旁的窦太主和严助,那说话的口气,一下子便分外地缓和了。 他是以商议的语气表达了对这个小个子郎的尊重,给了他足够的礼遇。 他捻了捻淡淡的胡须道:“爱卿之言不无道理,不过今日如此,朕这已设下酒宴,再撤去不怎么好吧?这样可以么,朕保证下不为例如何?君无戏言,一言出,如九鼎!” “不可!”严助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似乎是很不满意。 你这个不知进退的东西!窦太主咬着嘴唇,感受到了欺人太甚,以至于几次想发怒,可都被刘彻的眼神制止住了,压制了下去。 她只有呼呼地在一边喘气,脸颊亦是憋得通红,十足的仇视。 严助此时已被刘彻的大度深深地感动了,只不过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既然已走出了第一步,就绝没有中途退回的打算,必须做个彻底不可,干干脆脆,不拐弯抹角。 他比谁都清楚,面对年近而立的皇上来说,这又是人生多么关键的一步,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刘彻就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朕今日还真遇上得理不饶人的主了,厉害厉害,刘彻在心里想。 “皇上知道,宣室乃处置军国大事之地,非法度大政不得擅入,皇上若是为之徒开了这个先例,总有一天要酿下大祸的,此非治国之策,会伤及国体。” 严助说话间毫无顾忌,妙语连珠,不休不止,滔滔不绝。 “董君与朕游于平乐观,也是为了朕的身心之悦嘛!那有这么严肃?” “非也!臣闻当年管仲生病时,齐桓公登门请教为政之道,管仲请他远离竖刁和易牙。 桓公却说,易牙和竖刁,一个将儿子烹炸后供寡人享用,一个自己施了宫术以近寡人,难道他们的忠诚还值得怀疑么?“f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两边不得罪 话说到这个分上,句句像尖刀利剑,刺得窦太主阵阵心痛,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一个不曾交道过的矮个子这般声讨。 她只觉得昔日公主的仪态万方、矜持自尊,此刻就像阳光下的雪水,慢慢消释,心理防线在一步步被蚕食,在严助犀利的词锋冲击得稀里哗啦。 一个曾经在汉景帝和太皇太后面前言必有声的女人,尊宠不衰,此刻在今时,却是羞愧交加,无言以对。 她现在最希望的,不是重拾权利,而就是皇上能够出来说话,早早让她摆脱眼前的尴尬从而挽回仅存的那点颜面。 但是,当她侧目打量刘彻时,便失望了,因为她看到的却是一副平静的神态,波澜不惊。 宣室殿的气氛此刻已陷入了沉静。等到严助在阐明了自己的看法后,一个人便挺直地站在那里不再说话,神色轻松自在。 让窦太主气的牙痒痒…… 窦太主脸色冰冷,低下头去,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酒肴发呆。 两颗殊途的心,一时间,同时对皇上怀着各自的期待。 包桑的眼神迅速地在三人身上流转,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望着皇上,他意念深处却藏着对严助不知进退的埋怨和对窦太主行为失德的遗憾。 两人都有错, 只看刘彻追究那个人…… 他也是多么希望皇上能够拨云见日,英明地平息这场风波。 可这样的场合上,他没有说话的资格,得沉默下去,也只有在心中干着急了。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安静了片刻的严助,竟又意犹未尽地打破了沉闷的局面,端得是步步相扣。 “臣还请皇上为新制计,正纲纪,除蟊贼,兴社稷,利万民。” 唉!这个书呆子,怎么就不知道适可而止呢?难道真要逼皇上重开杀戒么?杀戮多不好…… 包桑在心里埋怨,悄悄地移到严助身后,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示意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可就在此刻,刘彻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响了起来,散入众人耳中。 “好的!朕是受教矣。” 刘彻从座上起来,径直走到严助面前,“爱卿这一席话,确实让朕豁然开朗,宣室向来是国之正处,朕于此置酒,仔细审视之下,实属不妥,来人!” “奴才在!” “传朕口谕,赏严助金三十斤,良田千亩,即刻去做。” “诺!”包桑快速地回答着皇上的话,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此事是告一段落了。 皇上以他的瀚海胸襟接纳了严助的直谏,这让他生出不尽的感动。 再看严助,他因为激动,眼角再也找不见往日的肃穆,他忙不迭地跪在刘彻面前:“谢皇上隆恩,臣有罪,还请皇上宽恕臣的不敬之罪。” “快快平身!爱卿你这是干什么?是朕应该感谢你的忠言才是啊!无碍无碍,此事非你之过,从此爱卿就不必再持戟了哟。” 刘彻开怀畅笑的春风,漫过严助的心苑,暖融融的,其实他刚才自己都没底。 但是,当严助眼里的余光扫视窦太主时,那种失望、泄气、落寞的神情,让他的心境霎时间变得复杂和烦乱了,这不是又招惹了一个敌人么。 原本自己是针对董偃的,却不料殃及窦太主——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皇上的姑母,她也有皇室公主的尊严。 他内心微妙的涟漪怎么能瞒过刘彻的眼睛呢?小心机…… 刘彻明白,窦太主这边善后的事还要自己来处理——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太皇太后庇护,其境已不堪,不再复当年,恐不能再过多苛责了,何况今天的酒宴本就是自己提出来的。 再说了,她是一个女人,情感深处的空白也需要得到填补,又非婚外情,而是老妻少夫,找一个男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刘彻缓缓走到窦太主面前,以征询的口吻玩道:“朕一时疏忽之下,竟于宣室置酒,确为不妥。 这样吧,酒宴移至北宫,谒者引董君从东司马门进入如何?那儿环境更好一些” 尴尬的窦太主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是皇上,一国之君,现在却用一种商量的语气与自己说话,这对她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挽回颜面的台阶。 她不能再闹下去了,否则失去了皇帝的尊敬,无异于引火**。 她冷静地想了想,自己带着一个没有名分的男人入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很容易遭人话柄。 就是严助不阻拦,难免有第二个第三个严助,其他大臣会议论纷纷。 想到这一层,窦太主的一腔怒火逐渐地熄灭了,遂道:“臣妾遵旨,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窦太主这话一出口,包桑立即忙碌起来了,他一边吩咐黄门到北宫安排筵席,一边通知谒者引董偃从东司马门入宫,他还要招呼黄门、宫娥跟随皇上移驾北宫。 忙得很…… 虽然如此,但他的心情是愉快的,至少他没有看到又一次纷争。 发生在未央宫的事情不胫而走,迅速在大臣中传开,大家不仅为皇上的从谏如流感动不已,更对严助不畏权贵、仗义执言而敬佩有加,这个御史大夫是个硬骨头。 就连往日里对严助油腔滑调、不循常规看不惯的汲黯和公孙弘都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看他了,觉得此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这一天,风和日丽,汲黯约公孙弘一起走进了府第,极尽礼遇。 推杯换盏之间,他们才第一次见识了严助的足智多谋与能言善辨。 其实,在严助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比自己早进入了九卿之列而已,现在呢,不还是不一样么。 酒至半酣的时候,往日因地位而带来的隔膜被共同的话语打破,说话也更放得开一些,无所不谈。 三人在一起,渐渐地说起今年的张汤与赵禹重新修订律令的事情,他们都有一致的观点,那就是对张汤不惜株连无辜,借机排斥异己,执法偏于严酷,藐视德政的行为颇有微词。 汲黯道:“若此风蔓延滋长,我朝必人人自危,心志离散,惶惶不可终日。” 6 第三百八十五章 众矢之的 大家义愤填膺,一致朝张汤各种不满意,远无当年郅都那般受大众认同,为权贵眼中针。 他们觉得张汤的刑罚,已经变质了,开始因私废公,不择手段。 公孙弘虽然在学术上向来是站一边的,所谓扬“儒”抑“老”,但在这一点上,却与汲黯不谋而合,各自认同。 他接着汲黯的话说道:“汲大人所言极是,不差分毫,首先黄老倡导清静无为,而儒学却是主张为政以德,二者殊途同归,类虽不同而其理不悖。 两者相较,取其轻者,张汤罪重,何至于如今横行无忌? 张汤用法严酷,人多厌之,我等为大汉社稷之故,当奏明皇上,应杜绝恶风迁延,绝不可姑息养奸。” 他们的这些主张都得到严助的赞同,且给以附和助兴。 第二天早朝时,汲黯首先按捺不住,站出来说话,他奏请刘彻对刑律修补重新进行甄别,凡是属于遭遇株连的无辜,应给予平反,恢复名誉,并对其后代给以抚慰,以表明皇上的圣德,而非重刑相加,逼善改恶。 “不仅仅如此,张汤此人,借办案之机,竟诛杀御史中丞李文,毫不手软,看看,此不为以权谋私? 而据臣所知,李文乃张汤同窗,是友非敌,又是他在御史台的同僚,他为何如此绝情,对身边人下手。 在张汤接手一些案子时,李大人便曾对他妄意猜测、不重证据、刑讯逼供的行为多次提出劝告,有些不满,这么一来,就触怒了张汤,以致于张汤怀恨在心,诬良为奸。” 严助紧接着汲黯的话说道。 朝臣中围绕对案件处理的评价,很快形成了尖锐的两派,闹地是不可开交,纷争不停。 张汤怒斥汲黯和严助居心叵测,肆意诬蔑,血口喷人。 说案子是皇上钦定的铁案,他们如此推波助澜,无异于告诉国人,是皇上错了。 扯到自己了, 刘彻表示很头疼…… 支持张汤的赵禹甚至指责严助小人得志,刚刚做了御史大夫就得意扬扬,忠奸不分。 而支持汲黯和严助的卫青、朱买臣、韩安国等人亦不示弱,结成一群,则严厉抨击张汤弄虚作假,蒙蔽圣听,犯下欺君罔上之罪。 有没有冤案,有没有株连,张汤心里再清楚不过的,而那些都不能较真,也较真不了。 每一个大点的案子涉及到嫌犯及其家眷数以百人,几乎会有一半是受刑不过,屈打成招的。 在拿到狱词的时候,他对事情是否会败露不是没有担心,罪恶与血污已沾满双手,皇帝不方便做的或者是不允许做的,他都做过,一旦翻过案来,他的结局就只能是枭首东市。 他很多时候,就是连夜与赵禹商议对策,一是尽快地奏明皇上,一俟刘彻批准,就是铁案,二是凡录了狱词的,一个不留,以死罪论处,全部杀掉。 尽管在他看来,一些大案已是天衣无缝,没什么破绽,孰料想,现在还是被汲黯等人抓住不放,难受地很。 张汤明白,争论延续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被动,群臣就越容易影响皇上的情绪。 情急之间,他拿定一方,想出了以退为守的主意。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彻面前,立即怆然涕下道:“皇上明察,臣自幼受父亲教诲,为国执法,刚正不阿,从未有变。 大多时候办理案件,臣谨遵皇上旨意,一丝不苟,尤重证据,所有案犯,均有画押的狱词,铁证如山。 现在几位大人吹毛求疵,肆意指责,非置臣于死地而后快,这分明是妒贤嫉能,不惜自己羽毛,臣请皇上赐臣一死,也免某些人耿耿于怀了。” 在这个时候,刘彻拿不定主意,总是十分看重两个人的意见。 “薛泽你以为呢?” 刘彻向站在文官最前面的薛泽问道,一听,却没有听到回答…… 原来老迈的他竟然垂着头,在群臣的争论声中打起了盹,心是真大。 刘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高声喊道:“薛泽!起来……” 薛泽从梦中惊醒,茫然四顾。 刘彻大声说:“薛泽!别睡了,朕问你的话呢!!” 薛泽彻底醒了:“臣在。” “朕问你,对张汤主持的一些律令案子,你有何看法?” “这个嘛……”薛泽想了想道,“微臣惟皇上之是而是,惟皇上之非而非,无他。” 老滑头! 刘彻在心中骂道。 随即他又转头向公孙弘:“丞相呢?还有何看法?” “微臣以为,案子既已定案,就不应反复,若是大案,纵有些许纰漏亦在所难免。 何况京都办案,关系未央宫长乐宫人安危,我等作为臣下,应该深解皇上意图,切莫旁骛枝节,自相抵牾,久而欠之,必定会影响新制推行。” “大人何出此言?” 汲黯对公孙弘的回答很不以为然,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追究张汤的责任,本是事前三人的约定,怎么到了朝堂,他竟出尔反尔了呢?脸皮说不要就不要么? 儒家不是向来主张仁、义、礼、智、信么?此何信之有呢? 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他对公孙弘的弃信背约投以轻蔑的讽刺,极尽酸涩。 “臣在渤海任太守时就曾听人说,齐人多诈而无情为实。 今公孙大人一番举止,呵,竟是果然如此,皇上,这公孙大人事先同臣等约定此谏,严助大人与臣皆如约,惟公孙大人背之。 人无信,不可立也。 像这样口是心非,阳奉阴违之徒,两边不犯的墙头草,还能相信他会忠于朝廷么?” 但是,公孙弘对汲黯的指责不予辩解,眼皮跳了跳,然后只是一脸委屈地对刘彻道:“臣不怪汲大人。 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臣心中惟有大汉社稷,素来将个人毁誉置之度外。” 卫青看了看愈演愈烈的局势,不想闹大,此刻也接着公孙弘的话说道:“丞相言之有理,如此折腾下去,必是永无宁日,这些过去了的事,还翻来覆去折腾自己作甚?就让它过去吧。” 6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朕的姐夫,卫青! 处置与不处置,只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刘彻的态度是:不处置张汤。 …… 很多次卫青走了,远行征战,他连一次专门的辞行都没有,这让平阳公主很伤心。 去年在听到大军远行的那一刻,她甚至决心即使他封了侯,拜了相,也绝不理他了,这个人真薄情,只顾国不顾家…… 可她很快就发现了,这所有的誓言都抵不住对卫青的思念,所有的怨恨都挡不住心的跟随。 去年曹寿去世,她忍住没有向刘彻请求赐婚,一是想让卫青主动,二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连一刻寡都不愿意守…… 可是卫青没有主动…… 昨夜,她在梦中朦朦胧胧地看见卫青从远方走过来了,于是他们惬意地漫步在上林苑,亲昵十分。 一丛丛云在他们的头顶轻轻飘荡,好像在说,你们缓缓地行啊悠悠地走,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风在他们的脚下翩翩起舞,好像在说,你们悄悄地看啊静静地听,莫打扰了佳人的低语呢喃,软玉生香。 他们双双醉入花丛,卫青揽着公主的细腰,入情至心,平阳公主丰润的红唇落在他的额头。 卫青用胸怀温暖着平阳公主的脸颊,平阳公主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怀抱。 忽然从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卫青就无法陶醉在公主盈袖的芳香里了,他思念的,又化成无味的边关战事,他轻轻抱起平阳公主,放在鲜花铺就的地上。 然后独自翻身上马,顷刻间驰入遥远的天际,从云中传来他深情的呼唤:“等我归来……我便娶你……” 公主一个激灵就醒了,她一直说不清这梦意味着什么。 望着帷帐,她追忆着每一个细节,不愿丫鬟打扰她享受那种酸酸的幸福。那是一种只有经历了孤独寂寞后才品味得来的感觉,却也只有在孤独中才有意思的品味——痛并缠绵着。 她有时候觉得人的一生充满了未知数,可刘家的女人怎么总摆脱不了悲凉的梦魇呢?莫非是上天自有定数? 几年前,姑母窦太主失去了陈午,而去年前,她也失去了丈夫曹寿。 姑母虽然年过五旬,却有一个董偃陪着,而她的卫青,至今还不表明态度仍然在躲着她。 其实她也明白,这种煎熬完全是自己甘愿承受的,她等的时间也不短了。 早在曹寿活着的时候,早在卫青还在做骑奴的时候,她就为他的雄健所迷醉,为他的气度所倾倒,何况他现在已是皇上垂青的将军了。 与其恨他,倒不如干干脆脆敢爱敢恨,就这样苦苦地恋着…… 她每一次在卫青远征时,是多么想听到前方传来卫青的消息,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都足以慰藉她焦灼的心灵。 她怀着这样的迫切走进了未央宫前殿,而宫门口,包桑一早便在等候,见长公主来了,立即上前迎候。 公主很温柔地问道:“皇上……在忙些什么呢?” “皇上在看前线战报呢!” “前方的战事如何?” “似乎是卫青大将军留下的余部抵击溃了匈奴人的反攻,这……公主还是问皇上吧!” 一听这些话,她的心顿时就七上八下的,幸亏卫青早就回来了,想当年她多么担心卫青第一次出征就不顺利,甚至担心…… 她不敢再往下想,就跟着包桑进了殿门,步子雍容华贵。 刘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报,清晨的阳光照在大殿内,衬托出他高大的身影,视角映象内心,这让她瞬间想起了平定七国之乱时的父皇。 是的,他太像父皇了。 她透过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判断,一定是前方有了振奋的消息,只是她不确定这消息来自哪里。 直到刘彻拍着案头狂喜地喊道“卫青!朕没有看错你”时,她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卫青……” 平阳公主在心中呼唤。 刘彻转过身就看见了平阳公主,他知道她是为卫青来的,却还是笑了笑,又煞有介事地问道:“咦,皇姐怎么进宫来了?哦……朕明白了……” “皇上明白什么了?” “嘿嘿……皇姐比朕清楚啊!” 平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团团红晕,羞涩笑道:“皇帝取笑臣妾了。” 刘彻收了笑容,对包桑说道:“你先退下吧,朕要与公主说说话。” 在宫娥和黄门们都退下后,刘彻兴奋地告诉她,说卫青留守之军在上谷以北的沽水河谷伏击了匈奴军,斩首四百余,现正在追击残敌。 “朕刚刚登基时就说过,欲成大业,非少壮有力者不能为之,可朝廷中总有人说,骑奴出身的卫青不能带兵打仗,言辞何等犀利。 朕相信经过这许发次战役,这些议论都会烟消云散,而母后那里也会对卫氏姐弟刮目相看的。” 他并不回避公主与卫青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打趣道:“这次回来,皇姐与卫青可以喜结连理了吧?朕的姐夫,卫青!” 这句话让平阳公主心中十分受用,有皇帝这份心,事情就简单多了。 公主掩口低声道:“皇弟,这……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若是他不肯呢?这又当如何!” “这有何妨!朕赐婚便是,嗯,这个证婚人就由朕来当如何?” “不可不可,焉有兄弟为阿姐证婚之说?何况你还是一国之尊!” “呵呵!皇姐不想朕证婚,倒是希望月老出面呢!” 刘彻说着就笑了,“朕还要感谢皇姐的平阳府,为朕送来一位温柔娴静的夫人和一位力敌万军的大将呢!” 平阳公主尽情享受着刘彻对卫青的赞誉,她何尝不想与卫青早日共度良宵呢?那时便可达成所愿了。 只是一想到母后的门第之见,她就高兴不起来了,幽幽道:“尚不知母后如何想呢?” 两人正说着话,包桑进来奏道:“皇上,长信殿詹事来了,他们还说太后正询问前方的战事呢!” “朕正要去母后那里,传朕口谕,移驾长信殿,长公主会与朕一同前往。” “诺。” :。:f 第三百八十七章 蝴蝶效应 不管身份如何,王太后她终究是一个老人,而一个老人,最珍惜的,无疑是子女的关怀了。 刘彻与平阳公主一前一后的身影步入长信殿,映入她眼帘。 王太后对他俩的到来十分高兴,她拉着大女儿的手亲切地询问她的生活起居,但一想到女儿早早孀居,就伤心不已,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 平阳公主陪着母亲流泪——既是为了母后的牵挂,也为了自己的命舛。 她可以不在乎世人眼光,但婚事一定得母亲祝福,才算地上完美。 心绪各异下,直到刘彻把前方的消息禀奏给太后时,她的情绪才缓了过来。 “哀家听说了,伊稚斜单于此次兵发上谷,主要是因为张骞出逃的缘故,哀家担心的是,呼邪那小子会不会受到牵连。” “前次,归降的匈奴使节左骨都侯曾经对孩儿说过,二姐在匈奴德惠广布,很得人心,母后就不必太担心了,再说,呼邪只是驻守边关。” 其实,刘彻的担忧绝不亚于太后,有好几年了,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隆虑姐姐天真的笑脸,何况呼邪还不在身边侍候,难免会有危险。 可他知道,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他就代表国家,面对匈奴的入侵,他惟一的选择就是战争,然后痛打落水狗,绝不讲私情。 “卫青当年初试锋芒,就大获全胜,曾几何时,孩儿看着二姐远走他乡,心怀怨恨,如今终于可以雪心头之恨了,匈奴已不足为虑。” “但愿他平安吧,那孩子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太后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她显然也被刘彻的情绪感染了,本着真心,由衷地称赞皇上的知人和用人。 “由此观之,卫青确为大将之才呀,此人必须重用。” “大军班师后,孩儿要赏赐有功将领,要委以卫青重任,母后,你认为这可好。” “当然!应该!应该!自大汉开国以来,何时有今日这样连番不断,气贯长虹的扬眉吐气呢?” 可是,事情总是有变故, 当刘彻将平阳公主与卫青的婚事提到太后面前时,她停住了夸赞,而脸色顿时就严肃了…… 她端起消暑汤,心绪不宁,把本来就凉了的汤水吹了又吹,便不再说话。 她心中还是打不开那个结,她思来想去,不能容忍一个骑奴出身的男人做了自己的女婿。 “不行,这不合适。” 王太后用清凉的消暑汤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先帝当年为平阳择婿时,一眼过去,就选定了曹寿,是为的什么?那是因为他是仕宦之家,身份出身一等一的好,确实是门当户对。 现今平阳已孀居一年,若是另择佳婿的话,也未尝不可,但必须选择王侯世家才是。 这卫青虽有治军之才,可毕竟根基不正,凭赫赫之功可封侯拜相,但细数规制,又怎么能够与皇家结亲呢?” 因为卫氏姐弟的出身问题,刘彻已与王太后发生过几次争论。 什么身份, 在刘彻眼里, 从来都不是问题。 他原以为随着卫青地位的变化,太后会改变自己的看法,殊料她竟然不留些许余地,还是固执已见。 可她是太后,不可能太过苛责,他只能用劝告的语气陈说自己的理由:“古人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追溯起来,我朝哪位大人不是百姓出身呢?孩儿的祖先,当初也不过是个亭长么,门户之见,早该烟消云弥了,何必苦苦相逼。” “放肆,你怎可如此妄议先祖,高皇帝斩蛇之事,你忘记了么?” 斩蛇? 不过是借口罢了…… 心里虽不以为意,刘彻嘴上还是很老实地道:“孩儿不敢。” 平阳公主于是伤心起来,她感慨皇室的桎梏,迫地她喘不过气来。 回想起刘彻与阿娇的婚姻,自己与曹寿的结缘以及隆虑妹妹远嫁异乡,哪一个不是与国政纠缠在一起呢? 真的合适么…… 有谁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呢?有谁顾及到他们的幸福呢?母后不是不知道她与曹寿在一起的痛苦和无奈! 这一切是魔咒…… 可……平阳公主不敢再往下想,她也不想让刘彻夹在中间会很为难。 于是站起来走到太后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道:“母后不必为孩儿担忧了,孩儿觉得现在就过得很好,很安静。” 她又回转身来对刘彻道:“皇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已感惭愧,怎能让皇上为臣妾的琐事分心呢?时候不早了,臣妾也该回府了。” “皇姐!” 刘彻追到殿门口,见平阳公主没有回头的意思,就急忙对包桑喊道:“用朕的车驾送公主回去!” “不!用哀家的凤辇。” “见见他吧?” 王太后看了一眼跑出去的女儿,再回头望了望刘彻,叹息道:“好吧!” 在大臣们欢呼的时候,卫青有些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太后与皇上面前。 在这一刻,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雪后的下午,那个平阳公主用柔情溶化了他用剑气浇铸的心的下午。 他的脸不禁有些发热,抬起头时,他看见了太后柔和的笑容。 这是王太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到卫青其人…… 此前关于这位骑奴的各种传说曾给她的心头蒙上了阴影,不管刘彻和平阳公主怎样将他描述成一位气概不凡的英雄,在她的印象中,她断定他是一个猥琐的俗人。 现在,他奇伟的相貌,炯炯的眼神,彬彬有礼的气度,都让她觉得女儿对一个骑奴的倾心其实是情之所至,是一个女人在失去丈夫后聪慧的选择。 而且,当这种选择与刚得胜的边军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太后对女儿的行为就从反对转为赞许和支持了。 “平身!”王太后轻轻地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笑了笑道:“可以。” “谢太后。” 借此时机,刘彻的诏书下来了,让太中大夫、大将军卫青与平阳公主秉承太后的旨意,择日完婚。 当包桑宣读完诏书的时候,大臣中出现了片刻的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接着又是“皇上圣明”的欢呼。 第三百六十八章 帝国支柱 见过卫青的第二天,韩安国到未央宫向刘彻辞行来了。 他在塾门等了一会儿之后,直到黄门出来告诉他说皇上与卫青一早就出去了,短时间内不怎么可能等地到,韩安国遂将上疏递给了北阙司马。 他眼神飘忽望着阙楼上的玄武,那一丛丛万千思绪顿时涌上了心头。 岁月悠悠,一转眼又过去了十年,这是他人生最辉煌的十年,也是新政推行最见成效的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皇帝能用十年换一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便是大功,对国的大功。 无论是在大司农任上,还是在敦煌太守任上,皇上对他的信任远远地超过了曾身为太尉的田蚡,甚至比及当年的窦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信任如斯,他没有道理不尽心报国,把余热发挥充分。 此次刘彻点他为材官将军,屯兵渔阳,让他的心灵获得了莫大的慰藉。 而刘彻又一次召他到宣室殿,话里都是君臣之间的情谊:“朕知爱卿年岁已高,万里赴戎机,朕亦于心不忍,可现状如此,朕也毫无办法。 然李广独木难支,边将缺乏,故东线军备,非爱卿莫属。” 感受着皇上的信任,韩安国只有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他平时行重于言,如今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末了他就只加说了一句话:“谢皇上隆恩,臣当恪尽职守,固我边城,以报皇恩浩浩。” 霜志依旧在,可以对长天。 不管皇上在哪,他都相信,皇上一定会感知这份忠诚。 在看了北阙一眼后,他毅然转身,朝司马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韩安国的判断没错,当年的战局不仅让刘彻欣喜,更多的是震惊。 那次四路大军除卫青外,其余三路不是为敌所败,就是无功而返,就连他十分敬重的飞将军李广,也险些做了匈奴人的俘虏,这不是为单于所笑么? 屈指数来,他已近而立之年,还不能对匈奴有一役之大胜,这是他最为忿恨的。 也就是因为当初的不利…… 于是,关于班师后大宴功臣的承诺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秋后算帐,对将军们的小示惩罚、警告。 而唯一让刘彻感到欣慰的是,卫青创造了每战即胜的战绩,开创了汉军深入敌境打击匈奴人的先河,而且一度还占领了匈奴的龙城,数次反击得利。 这无论从战局上还是在精神上,都给匈奴以重创,从前的猖狂草原人,早不复当年,对汉人的认知,翻开了历史性的新篇。 更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人对卫青持怀疑的态度了,而且他也抱得美人归。 早朝时,包括薛泽、严助、公孙弘在内的群臣盛赞皇上知人善任,于是卫青被赐爵增封,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朝野瞩目的新星,仁厚之名盛传,百官无不称赞。 主管封赏的汲黯,众人欢腾之际,在查阅汉初以来的封赏记录时惊异地发现,当年高皇帝时娄敬因主张和亲而曾获得过这一殊荣。 一样的爵位,一为和而封,一为战而赏,但它所表达的是汉匈之间一种新的、不同以往的关系,是一种颠覆。 他的发言在刘彻心头引起共鸣,久久不绝于心,而刘彻想到的是更深一层,他要为国家作打算,要以这个赏赐为起点,事实上,这是翻开汉匈关系新的一页。 他心头再次响起盘桓了十几年的声音:兴大汉者,非少壮有力者不能为之,老将伏枥虽志在千里,但老将不可支柱,未来由少壮承接青黄。 因此朝会一散,他就在卫青的陪伴下去了期门军军营,他要看看,大汉帝国的支柱,都是什么样的。 他要检阅这支倾注了心血的劲旅,更要犒劳那些披着征尘的将士。 这不仅因为他们是他登基以来在对匈战争中唯一获胜或者说常胜的军队,还因为他要和卫青就今后的战争准备作一次深入交谈。 这场交谈,不可避免…… 他相信经过这次大战,卫青也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建议。 期门军的营地就在长安附近,当卫青以骖乘的身份,带领浩浩荡荡的犒军队伍走近营寨时,刘彻的热血一下子沸腾了。 几年前的金戈铁马,在今时,已经成长为帝国坚壁。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秋风中猎猎招展的“汉”字大旗和“卫”字将旗。 是由各路司马统领的骑兵方阵,是兵戈林立、寒光闪闪的步军方阵,是由弩机和弓箭手组成的强弩方阵。 各大方阵中隔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以供皇上检阅,英武不凡。 让刘彻尤其感动的是那一张张青春的面孔,似乎还留着浴血的征尘,这群人,永远是帝国最可爱的人。 这让他想起了元光二年夏天将士们艰苦操练的情景,更想到了起初新制失败后,这些期门子弟伴随他度过的一段艰难岁月。 同样是阅兵,但他这次感觉真不一样,心境早换了一种姿态。 虽然他们这次取得的胜利不算辉煌,不及以前辉煌,但他们才是汉军真正的精神和希望。 刘彻在卫青的陪同下走过军中长廊,径直来到骑兵方阵前,他发现站在前列的战马体格高大,鬃毛竖起,脑门上有两个明显的漩涡。 并且胸部宽阔,腿脚硕长,比后面的战马整整高了一个头,端得是与众不同。 他拉了拉笼头,那马就十分亢奋地发出长长的嘶鸣,与它并排站立的马匹立即右蹄高高抬起,一呼百应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长啸,声律极其高昂,气冲九霄。 刘彻立刻被这马的气势吸引了,好马!绝对是好马!! 卫青见状,立即上前介绍道:“这是与匈奴作战缴获的战马,据俘虏说,这是匈奴马与西域马交配而成的品种,两者相促,不仅耐力不俗,速度也十分地快。” “这样的马一共有多少匹?” “不过……百匹。” “太少了!” 刘彻挥了挥手道,“今后与匈奴作战,要多缴获马匹,并告诉韩安国,要他在边关多购这样的战马。” “诺。” 6 第三百六十九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刘彻来到步军方阵前,在这些军用装备中,他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就是那些兵士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中泛着青色,远远地就觉得一股寒气从锋刃中袭来,锋芒毕露。 这是加了精钢的刀! 哈,原来这场阻击战还用了新式刀具,刘彻倒是没意料到。 沿着各个方阵走了一遭,刘彻觉得心境开阔多了,他开始对这场战争有了新的评价、新的感想。 虽说此役总地来说不尽如人意,可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对匈奴的了如指掌。 再难被动…… 建元元年在细柳营阅兵时,他就曾提醒大家,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可是,具体而言,怎样才算是知己知彼呢?卫青的表现,让他有了更深的感触。 知己知彼不仅仅是要了解敌国,更要善于将敌之优势化为我之优势,他很欣赏卫青这一点。 卫青对这一方面,用地很好,把汉军的优处击向匈奴人的缺处,得到了最大收效。 他转过身来由衷地赞道:“爱卿这一仗没有白打,战争之艺术,比取匈奴人首级更有意义。” “皇上谬赞了,一切……皆是皇上运筹帷幄,臣那里敢居功,不过是遵照皇上旨意执行而已,真正出力的,还是陛下,其次是臣的部曲。” “爱卿不必如此,你的部曲立功,朕会赏,但你自己也功不可没,若真如你所言,这会让朕想起了当年夜郎自大的往事,朕现在明白了,我朝也会犯这种毛病。 譬如李广,守旧而不知变,轻敌而不自醒,结果让万名将士损伤一半。 多年的积攒,到头来,只是换了个输地不怎么惨,和了和稀泥。 看来,朕一定要找个机会,让你做主讲人,特地向大家介绍一下匈奴的国力、军力,否则,以己之浑浑噩噩,将不像将,焉能布阵领兵,更枉论克敌制胜了。” 这一番话说得卫青十分激动,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孤独的了。 毅然回道:“其实众位将军各有所长,臣若非军中各位协力同心,时时提醒,把合作放于首位,亦会无所作为。” 这就是卫青,简简单单认认真真,他没有世家子弟的不可一世,他有不矜不骄,对士大夫有礼,对士卒有恩的品格。 从进入营地开始,刘彻只听得到士卒喊“皇上万岁”的声音,而不曾有一声“将军威武”的呐喊,这也是卫青比周亚夫明白的地方。 刘彻作为皇帝, 不介意是假的,卫青所做,绝不仅仅限于锦上添花…… 这个阅兵,不仅仅是犒军,也是检验人心的过程。 当年,卫青的师父周亚夫。 正是因军中只知周亚夫,不知汉景帝,险些惹来杀身之祸。 “朕准备了酒肴,以慰有功将士!”于是,汲黯奉旨宣诏,对班师将士表示抚慰。 任安率众将拜倒在地,兴致高昂,大呼“皇上万岁”。 “请长史宣示皇上的盛意。” 汲黯大声道。 任安、李晔立即吩咐下去,顷刻间,御酒的封签被启开,浓浓的酒香随着微风,消释散开,在营寨中弥漫。 醉人的味道,令在场将士沉浸于此,脸上露出红润光泽。 阅兵结束后,卫青对刘彻说道:“皇上亲自劳军,令臣铭感肺腑,臣已在帐中略备薄酒,只等为皇上接风。” 刘彻爽朗笑道:“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朕今日也与众乐乐吧。” 酒是皇宫的御酒,菜却是卫青在山中猎取的野味,以天为被、指地作席。 君臣相语甚欢,席间,汲黯频频向卫青举杯,笑脸相迎。 卫青很不安,忙不迭地回敬道:“汲大人过奖了,卫青能有今日,确实应该感念大人!” 汲黯道:“人之可贵,在自知之明,山不拒寸土而见其高,海不拒细流而见其涤,卫将军海纳百川,仁义远播,修为正己,不懈努力方有今日。” 酒宴之后,刘彻屏退左右,只留下了汲黯一个人伴着。 他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道:“爱卿屡次出征,一定感触颇多,你有何话,尽可说来,不管什么说,朕都可以恕你无罪。” 果然,卫青趁着酒兴,就把那憋了多日的话说出口了:“臣之多日所思,皆为何我军以胜敌之众,而未达克敌之果。 依臣观之,其不利者有三。 兵法云,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乱也,我军虽有四万之众,然众军各自为战,将自为战,节制不一,此其一也。 我军虽有期门军可与匈奴对垒,然其他各军战马脚力,士卒战力,尚显不足,远不及期门军,此其二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时移势异,因时顺便,乃制胜之道。 而我汉军除期门军之外,其他各军皆沿旧制,战法守旧,众将固尊典例不思图变,因而不能取胜,此其三也。” 卫青在那里滔滔不绝,刘彻这边也频频点头,听得入神。 他先还是正襟危坐,神清气定,渐渐地身体前倾,目光随卫青的话语而流动起来,到后来竟不知不觉地移到了卫青对面,亲切不已。 “卫将军所言,乃我军未获大胜之症结,也是臣这些天来思虑的事情。 自田太尉废止以来,太尉一职一直空缺,因此臣请皇上早做定夺,对诸军节制有所决断才是。” 汲黯并没有直接谏言卫青担任太尉,卫青初战即胜,固然可喜,然太尉乃三军之首,不可不慎,依旧需要考虑。 “卿之所言,正合朕意。” 刘彻把话题引向深入,“不知卫爱卿对整治军备有何看法?” 卫青从席间站起来,走到刘彻面前道:“依臣愚见,当前要务在统一军政,自皇上重启新制以来,太尉一职一直明存实亡,煌煌大汉,岂能无三军中枢?所以,臣以为急,恢复太尉之职迫在眉睫。” “此事朕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太尉一职,事关重大,非说说而已,至今尚无合适将帅,不过,朕……会认真考虑爱卿的谏言的。” 第三百九十章 少年霍去病 “还有……” 卫青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说出来。” 咳咳咳…… 刘彻心里一阵吐槽。 汲黯在一旁鼓励道:“你就大胆说吧!皇上的意思,就是要将军直言,忠言逆耳利于行嘛。” “臣以为今后出兵须有一将为统帅,可以节制各路人马,总统三军,必要时需一并授予临阵决断之权。 否则,前方战事多变,皇上鞭长莫及,而各路将军又各行其是,不听臣言,假借经验之谈,如何能克敌制胜呢?还有……” “说嘛!” “请皇上不仅要举贤良,还要擢拔年轻将领,少年强则国强,这片天地终究要让给后来人打拼。” “好好好!爱卿之言甚是。” 话音刚落,却听见殿外传来争执之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少年要进帐见他的舅父,被卫士拦住了。 刘彻看这少年英气勃勃,心头涌出一种亲切感,便问道:“这少年……是何人?” 卫青不好意思答道:“皇上,此乃臣的外甥霍去病,都是臣疏于管教,调皮地很,请陛下恕罪。” 刘彻眼前一亮,摆了摆手道:“哈哈哈!天下何其小也!当年去病这个名字,朕听起来还很舒服。 啧啧啧,一转眼,他都成翩翩少年了,看他年纪不大,却是气度不凡,这让朕想起了许多少年往事,传他进来吧,朕要好好看看他,瞧瞧这位少年英雄。” “诺。” 霍去病进帐来了,虽然只有十岁,可个头却是比普通孩子高许多,满面自信,神色轻松,浓眉下一双眼睛聪明顽皮地看着刘彻和卫青:“臣在营中,请皇上允臣以军礼见。” 刘彻见霍去病被一身小盔甲裹着,先自喜欢了:“嘿嘿,你倒是有几分舅父的风范啊!哈哈哈……你这吵闹着进帐,又是意欲何为呢?” “臣见皇上与舅父饮酒论军,就想进来听听,吸收一些经验,顺便为皇上舞剑助兴。” 卫青在一旁听了, 陡然一惊…… 军机重事,一介小儿怎么可以参与进来?这不是犯了大忌吗? 要是刘彻怪罪下来,那还得了,卫青脸色沉了来大声斥道:“皇上在此,你不可无礼,不许胡闹,还不快出帐去!” 可刘彻对霍去病的举止却非但没有厌烦,反而充满了兴趣,笑意盈盈的道:“好啊!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为了看一看灌夫将军的舞戟,也曾受到先帝的训斥呢。 朕看他目光炯炯,英姿焕发,阳刚之气十足,不妨舞上一回。” “谢皇上。”霍去病不等卫青说话,就连忙先抢了话头。 接着就拔出宝剑,在二人面前舞了起来,他腾跃翻转,或拨云见月,或猛虎回眸,那手中的剑被他舞得天花乱坠,发出潇潇剑气。 一番剑舞,仿佛让刘彻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年纪轻轻,便一路刀光剑影。 待一通舞完,霍去病气归丹田,走到刘彻面前道:“小臣献丑了。” 卫青没能想到霍去病这一阵剑舞,直段把刘彻看得心花怒放。 未等卫青回过神来。 刘彻上前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稚气的脸,欣喜道:“哈哈哈,此子可教也!此子可教也!” 卫青怕霍去病再生什么意外,忙接过刘彻的话说道:“无知小儿,皇上不怪罪已很侥幸了,剑也舞了,皇上也见了,你还不知足么?赶紧退下!” 霍去病小孩子脾气化作单纯笑容,高兴地出帐去了,而刘彻的目光却一直追着他的背影。 霍去病已露了一丝少年壮志,这使他想起了许多事情。 卫青说得对,要掌握战争主动权,非有一批年轻将领不可。 他断定卫霍二人将来必大有作为,可成帝国双壁,于是他暗地有了一条新的思路——不管大臣们什么态度,他都不仅要决计促成平阳公主与卫青的结合,还要扼除一切会使霍去病早夭的因素。 他这样想着,直到卫青呼唤他的时候,才转过神来。“咳,朕刚才有些走神了。” 看着帐外午后的阳光,刘彻站起来对卫青道,“这样吧,你回京也有些日子了,朕希望你去看看公主吧,她可是常常提起你,朕都有些受不了了!” 卫青懂皇上的意思,笑了笑答道:“臣将营中诸事料理一下,马上就过去。” “嗯……朕也该去看看夫人了。”刘彻说着就起身朝帐外走去。 卫子夫腹部一天天大起来,听说皇上驾到,卫子夫还是挪动着臃肿的身体下了榻,可未及下拜,刘彻便已经走进来了。 宫娥和黄门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而卫子夫在沈梦的搀扶下,正要行下拜之礼,却被刘彻扶住了,他愠怒地看了沈梦一眼道:“夫人有孕在身,怎么好行大礼?若是动了胎气,你等不要命了?” 卫子夫害羞地笑道:“皇上别怪他们了,是臣妾接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夫人为朕生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如今又怀了龙种,夫人之功大焉,你说一说,这又是何罪之有呢?” 说着,刘彻就挽起卫子夫的胳膊,略一用力,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榻上,才叫宫娥和黄门们平身。 沈梦见状,不失时机地呈上茶点,然后悄悄退到门外。 “夫人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累不累?”刘彻问着话,眼睛就在卫子夫的脸上打量起来。 “噗嗤……” 卫子夫见刘彻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心里含了蜜似的。 要说自卫子夫进宫以来,刘彻的目光不知在她的身上扫视过多少遍,而她的每一个变化,他总是第一个发现,及时地关怀备至。 而这细微的变化可以影响他一天的情绪,或让他欣喜,或让他不安。 就像捧在手里的一块玉,生怕不小心掉到地上碎了,生怕一个意外,伤害了他心中的最珍爱,惶惶不安。 前些日子,当他从太医处得知夫人又有了身孕时,心情越发喜悦了,国政再忙,他也会记着让包桑送去宫中最好的补品,到其他二女那儿去,会让她们帮忙照顾一下。 风雨岁月丝毫没有磨去她的光洁和靓丽,女儿与儿子的出生还增添了她女人的美丽和风韵,就是如今又怀了龙种,她依旧光彩照人,风姿绰约。 这让刘彻看了就遏制不住心中的骚动和燥热,情不自禁将卫子夫拥在怀中,抚着她的面颊。 卫子夫透过皇上的手指,感受到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她回眸投给皇上一个妩媚的笑意,摸了摸鼓起的腹部,那意思就在这暗示中了…… 刘彻哈哈大笑道:“这个嘛,朕明白,明白的。。。”f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何谓无忧,这便是了 “青儿他还年轻,性子难免会有缺陷,皇上还要多加训导才是。 再说臣妾就是有了据儿作后背,也不愿青儿借臣妾的身份谋取官职,若是皇上爱屋及乌,强令升阶,怕百官不服,君臣失协。” “咳咳咳……夫人之言不无道理,但重了些,不过朕看中的就是夫人这样的品质。 可卫青不是田家人,朕观察他已经很久了,不但百官服他,而他自身丝毫没有外戚的骄矜,在军中之名也声誉颇佳。 虽然立了战功,但依然谦恭谨慎,往后呀,与匈奴作战主要二将便是他为首,他可不是借着夫人的荣耀而受朝廷重用的。 况且,你也知道,朕向来主张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有能之人,不会平白因桎梏埋没。” “果真如此,臣妾当然高兴之至,咦,主要二将?还有一将是谁?” 刘彻说着,又想起了军营中的情景,对卫子夫道:“嘿嘿,先不提这个,你不说朕还忘记了,朕今日阅兵,看到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卫子夫摇了摇头道:“臣妾那里猜得到……会是谁呢?” “霍去病。” “哦!是这孩子啊!他从小就喜欢读兵书,使枪弄棒,上次还收下了他马伯父送的马场呢,不懂规矩!一定是青儿把他宠坏了。” “宠坏了,不不不,朕可非常喜欢他呢,他的那股气度可不凡!” “他在家里就分外淘气。” 刘彻“哦”了一声,忽然笑笑问道:“他母亲至今仍孤身一人吗?有没有嫁人?” 卫子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了…… 当年那段日子,她与姐姐同在平阳侯府做歌伎,本来是心静如水的。 可自从那个平阳县吏霍仲孺随县令到府上拜望过一次后,就一切变了许多,姐姐卫少儿的那颗心呀,就如沾了露水的花蕊,不得安宁了。 倒也是,那霍仲孺手段很好。 生得玉树临风,还常常借机与卫少儿幽会,会时不时地送给她一些小物件,卫少儿的心就这样地被融化了。 那些日子,她如少女思春一般,一直魂不守舍,心猿意马,整个情思之中都是霍仲孺的影子。 卫少儿多希望他能够结束她为奴的生涯,这样必须得霍仲孺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霍仲孺对卫少儿的心思猜得很准,他终于在那年的八月十五——平阳县令请平阳公主夫妇赏月的那个晚上,顺理成章地占有了她。 不久,卫少儿便怀孕了,当她满怀喜悦将这个消息告诉霍仲孺时,现实不如她所愿,他却一改昔日的柔情。 他不仅不承认她腹中的胎儿是自己的骨血,甚至诬陷她背着自己与人私通。 卫少儿的心碎了,她想找妹妹诉说自己的满腹委屈,可妹妹也是个命苦的人,何必给她添麻烦,直到卫子夫入宫之前,她才最终释然了。 平阳公主知道后,不仅宽恕了她,而且还帮她生下了孩子。 还有一天,卫少儿抱着一岁的孩子来宫中探视妹妹,孩子突然大哭起来,声音如雷,阵阵波澜,惊得偶感风寒的刘彻一身冷汗,顿觉轻松了许多。 刘彻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有缘,遂问孩子的姓名,关爱不已。 卫子夫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总是十分感激刘彻。 “自生下去病后,姐姐无心再关心其他,的确未再言嫁。” 刘彻知道,按现代人的说法,霍仲孺就是一个渣男…… 但很巧的是, 霍光的出现,离不开这个人。 “简单!我朝女子再嫁也属常事,长信殿詹事陈掌眼下也是一人,改日朕去长信殿问安,就向太后道明此事,征求她的意见,然后亲自选一个日子,为他们完婚。” “谢皇上。”卫子夫道。 刘彻这番话秋水一样地漫过卫子夫的心田,滋润了她情感的最柔软处。 她感激兄弟和外甥给自己长了一些脸,使她不用如太后那样为了外戚们的事而烦恼、疲惫。 她感激腹中的婴儿,她明白皇上之所以对卫青和霍去病如此上心,都是因为他把生皇子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当年她在心底祷告上苍,赐予她一个皇子,然后她如愿以偿了。 何谓无忧, 从此是了…… 结果便是卫青重用至今,霍去病看样子,也深受皇帝荣宠。 但到底是不是因为皇嗣呢?不是,因为刘彻早看出了她背后的潜力…… 她一想到这些,心境就变得十分复杂,生怕再次辜负了皇上,她缠绵地依偎在刘彻的肩头,柔若无骨,身上的脂粉味撩拨得刘彻心猿意马,瞬间脱缰狂放起来。 “夫人!朕……今夜就在丹景台过了,抱着你们娘俩睡觉。” 卫子夫能说什么呢?他是皇上,有哪个女人敢违抗他的旨意呢? 但是为了大汉的龙脉,为了皇上,她又不得不说:“皇上!臣妾如此模样……” 自己有那么饥渴么…… 假的吧。 刘彻眼睛转了转道:“朕就看着夫人睡了后再走吧!” 晚膳是在丹景台吃的,沈梦伺候卫子夫沐浴、就寝后,刘彻就一直坐在榻前与她说话。 说他们的初识,说他们的郊游,说公主与太子的成长,还说到了腹中胎儿的将来。 刘彻平日里还有公事,太过忙碌,难得有今天这样漫游式的交谈,卫子夫觉得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她就那么静静躺着,听刘彻说话,不时地回他一个温馨的笑,然后就在这样的幸福时光中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卫子夫的睡态美极了!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微闭的眼睛如月季花瓣上的露珠,似闭花又如羞花。 鼻翼间吐纳的芬芳在娇艳的红唇上染了柔嫩的湿润,两颊红扑扑地如绽开的艳丽云霞。 她在梦中牵着儿子的手,惬意地漫步在万花丛之中…… 头顶是一轮红日,圣光灿灿,脚下是一条大道,蜿蜒至远方。 金光闪闪中,一座辉煌瑰丽的大殿岿然耸立,白玉台阶上簇拥着千百只丹凤,嘹亮的歌声汇成祝福的旋律。 忽然,一条巨龙从大殿里飞出,扶摇直上,搅得云海波涌浪卷。 卫子夫熟睡之际,刘彻不舍地抚了抚她的脸,而后转身便走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 “快说,你父亲左骨都侯为什么要降汉朝!还有那个张骞,他呢,他在那里!蠢女人!” 休屠王举起了马刀,满脸横肉凶相毕露,朝纳玛大声喊道。 “你追不上他了。” “这么说,纳玛你知道他们的去向喽,快说出来,饶你一命!” “哼!” 啊!伊稚斜明白了,张骞和左骨都侯,一定是按照汉朝将领的指示朝南去了,说不定他已经越过长城以北,漠南一界,进入汉境内了。 “你这个奸细!” 伊稚斜狂怒地伸出巴掌,狠狠地朝纳玛抽去,“你竟敢唆使左骨都侯投降汉朝。追!一定要追上那个叛徒,来人!” “住手!” 一声娇叱传来,戈连忙窜到伊稚斜面前,左手抓住了他的右手,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部族里的女人老幼都是我保护的对象,没我点头,你无权处置她!” 伊稚斜嗤笑一声,直接把她的手甩开了,斥道:“她犯了通敌的大罪,这总归本王管吧,来人,扣住纳玛!” 立刻,就有大批的亲兵拥进来将纳玛和大祭司围在中间。 “将这个女人拿下……”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就感到一股热血“噗”的喷在他的额头,那么地坚决,那么地果断。 临终弥留之际,纳玛看了一眼旁边的穹庐,又凝神朝戈露出一丝渴求。 直到戈点头, 纳玛才带着恬淡笑容, 永别人世。 “你们!”伊稚斜双臂有力地抡过去,打在亲兵的脸上。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 多少年了,纳玛就像一颗天边的星星,戈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却无法走近她,直到她生下儿子与张骞和好如初时,戈才看见了她开怀的笑脸。 戈曾发誓,当她与呼邪联手劝降左骨都侯时,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让这女人离开匈奴,与心爱的人永远开心,而现在…… 她本来快做到了, 纳玛却死了…… 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可谁知道天道总是有缺,关键时候,左骨都侯的部众竟然与左骨都侯本人不同心! 其实这个本身不影响,因为她也是匈奴人,她是劝降一个左骨都侯,而不会让左骨都侯带走一个子民。 她与呼邪里应外合,只为救走张骞一家,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可左骨都侯与张骞一行人快离开时,一个大都尉察觉到异动,把纳玛和她的儿子率先扣押了下来…… 戈知道,纳玛眼中的希冀是什么意思,她明白自己逃不掉,想让自己把她几岁的儿子护下来。 …… “皇上!臣回来了!十年!十年了!臣终于可以回长安了啊……” 张骞跪在城外的驰道旁,望着即将跨过去的横桥,放声大哭。 “伯父!咱们真的回家了么?”刘怀跟着他洒泪黄尘,泣不成声。 “真的!这是真的!咱们回家了,回家啦,你看前面不是横桥么。” 张骞将刘怀紧紧拥在怀中,他用颤抖的手,指向渭河对面。 “小子!过了这桥就是长安了,咱们真的回家了。” “使君!回家了,这是喜事啊!高兴一点!”堂邑父道。 “你说得对,是喜事!” 话虽这样说,可现在已是物是人非,当年出发时,他还是一个踌躇满志的翩翩才俊,归来时,各种折磨之下,张骞的双鬓已白了。 当年长安城外盛大的欢送仪式还历历在目,而随他而去的一百多名兄弟,绝大部分已葬身大漠。 他亲爱的纳玛和儿子已留在了匈奴单于脚下,生死未卜却也凶多吉少!留给他的是永远的思念和铭心的疼痛。 他想回去救她们,可他明白,它身上肩负着的,是更大的责任! 家国天下事, 无国便无家…… 张骞从堂邑父手中接过汉节,这是唯一能够抚慰他情感的寄托。 他轻轻抚过汉节,有一种久别归来的亲切,十年梦回己成真,难再怜惜眼前人…… “走!我们过桥去,前边还有路呢。”张骞哽咽道。 红鬃马老了,它的步履不再那么矫健,它也许是凭借早年的记忆来识别归路的,但它站在横桥桥头,摇着尾巴,久久不愿前行。 日月轮回,建元初年曾参与凿空西域决策的窦婴、东方朔早已作古。 而张骞并不知道,在他离开长安的日子里,淮南王也自杀了,窦婴灌夫离开了,卫绾走了,朝廷中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别的不说,就是这区区北阙司马,也不知换了多少茬。 因此当张骞带着堂邑父和刘怀持着汉节出现在未央宫北阙的时候,在这里值守的司马惊呆了。 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呢,司马竟然无法确定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当年奉诏西去的使节。 “你有上书,可以留在这里,在下自会转给朝廷的。” “不!本使要马上见皇上。” “这个……恐怕……” “难道司马没见过这汉节么?这可是陛下亲手交给我的!” 司马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张骞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也许还只是一个小小郎官…… 也难怪,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从这阙门前走过了多少身影,几乎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张骞叹了口气,对司马道:“本使就在这里等着,你只要将这汉节交给包公公,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的,如今只有这汉节才能证明他的身份,唯一的凭证。 …… 半日后, 包桑看到汉节,忙对司马道:“请来人速到塾门等候,咱家这就去禀奏!” 说完就一个急转身,跑着进了宣室殿。“皇上!皇上,哈哈哈!张骞回来了。” “嗯?你说什么?” 刘彻手中的竹简哗啦啦地掉在地上,抓住他的肩膀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皇上!张骞回来了。” 包桑欣喜的眼角泪花盈盈,尖细的嗓子因为激动而发出颤音。 “皇上!张骞回来了,看看,这就是当初皇上交给他的汉节。” “快拿给朕!” 刘彻接过汉节,当年横门外宏大的欢送场面在一瞬间复活了——那奋蹄昂首的红鬃马,那长长的车队,那健壮的一百多名勇士,还有那持节的张骞。 。: 第三百九十三章 转述西域之行 “张爱卿!你……你终于回来了,还好这一去,不是一辈子……” 低头抚摸着汉节,刘彻的眼圈红了,这只剩下杆子的汉节,得经历过多少的风霜…… 从沉思中醒过来,刘彻便大喊道:“快!包桑!别傻站着,快叫三公九卿及在京二千石官员上朝,朕一定要大摆朝仪,在未央宫迎接张爱卿,为他接风洗尘!” “诺!” 这个阳光正好的中午,未央宫宣室殿,张骞与刘彻在这里重逢了。 “皇上!臣……张骞……有辱使命,未完成所去目的。” 张骞忘记了那些刻板式的话语,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刘彻面前,马上就声似断雨,续了又续,转瞬间泣不成声了。 刘彻匆匆站起身,走到张骞面前,手颤巍巍地拂过他蓬乱的头发。 曾经光洁的额头,被秋霜和冬雪耕耘出一道道的深沟,隐约可以看见残留在脸上的塞外尘埃,高大的汉子不复往日鼎盛,徒留下一簇簇哀华。 被密密匝匝胡须衬托的熟悉面孔上,布满了殷红的血丝,还杂有伤痕,诉说着一路风尘。 只有一双泪水盈盈的眸子,在他面前展现着一个臣下的忠诚、不屈和坚毅。 刘彻扶起张骞,用目光、用力量传递着一种欣喜,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重复地说道:“回来了!爱卿终于回来了!” “皇上,臣回来了!” 不多时,跟在包桑身后,又来了两个人,只不过两人有些拘谨。 “微臣堂邑父叩见陛下!” “这一路上多亏了堂邑父,臣才能多次化险为夷。” 张骞说着,就拉过刘怀:“臣还为皇上带回一个人,他就是三十几年前和亲匈奴的怡和公主之子,匈奴名唤呼韩琅,公主为了寄托对皇上和太后的思念,还特地为他起名叫刘怀,快!快拜见皇上。” 刘彻把刘怀揽在怀中,细细地端详,从他的眉眼中就看见了诸多和亲公主落寞的影子,他轻声地问道:“公主还好么?” “是公主给了臣继续西行的勇气,军臣单于遗党左骨都侯叛变,直言伊稚斜当年是篡夺了单于之位,后来他投靠我朝,再后来的变故,臣就不知道了。” “怀儿,从此长安就是你的家,你母亲毕竟是汉朝的功臣,朕不亏待你。” 这是刘怀第一次看见舅父,便有点拘束地说道:“谢陛下隆恩。” 一切都过去了,要紧的是张骞回来了,这对刘彻来说,他急于要知道的不是凿空西域的情况,而是西域局势的具体状况,比起联合大月氏,吞并西域显得有价值地多。 刘彻对包桑道:“安排他们沐浴更衣吧,朕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一行人,当然要快点在宣室殿设宴为张爱卿、堂邑父和朕的外甥洗尘。 另外,如无重要之事,大臣们这几天就不要来烦朕了。” 一连三天,刘彻都在倾听张骞讲述他的见闻,刘彻的思想和情感竟日竟夜地在西行的路上飞驰,清晰的画面在他眼帘晃动,一个崭新世界就此与汉朝联系在一起。 他似乎又回到了早年与韩嫣一起习文练武的岁月,甚至都没有去看皇子和卫子夫了。 随着张骞的叙述,那远方的世界,一幕幕,不间断地在刘彻面前呈现出斑斓的画面。 他们赶着羊群,星夜奔向匈奴河畔,在安排好放牧事宜后,他们几乎没有丝毫停息,就翻山越岭,向大月氏国进发了。 当他们到达之时,才发现很多情况与自己想的一点也不相似,从百姓口中得知,月氏人在乌孙和匈奴的夹击下,被迫继续西迁,进入咸海附近的妫水地区,直到在那里建立了新的家园。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不得不折向西南,进入焉耆,再溯葱岭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翻越葱岭,沐浴风雨才到达了大宛国。 现在,咀嚼一路艰苦的行军,连张骞都惊异自己不知是怎样用一双脚丈量了那广袤的土地的。 大戈壁上,飞沙走石,热浪滚滚,葱岭耸天嵯峨,冰雪皑皑,寒风刺骨。 繁华是极少的,西域那个鬼地方,真要待久了,沿途人烟尽是稀少,水源奇缺,他们风餐露宿,备尝艰辛。 干粮吃尽了,就靠射杀飞禽走兽来充饥,堂邑父为此差点葬送在了沙漠毒蛇手中。 不少随从或因饥渴倒毙途中,或因意外葬身黄沙、冰窟。 一说到大宛之行,张骞心中就充满了对这群异国朋友的感激。 他向大宛国王说明了出使月氏的使命和沿途的种种遭遇,还希望大宛国能派人作向导,引导他们的西域之行。 大宛王早就听闻汉朝的富庶,很想与汉朝通商往来,了解另外一个国度,但苦于匈奴阻碍,一直未能实现这个愿望。 汉使的到来, 使他非常高兴。 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张骞的要求,派了向导和译令,还特地将张骞等人送到康居,而康居王又遣人将他们送至大月氏。 他们在大月氏却没有立即见到月氏王,而是被冷落在驿馆里,苦苦煎熬。 张骞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他找来接待的礼宾使,再次表达了皇上的盛意,要求立即拜见月氏王。 第二天,月氏王才接见了他,他对汉使的到来表示了谢意,对汉皇表示了敬仰。 但是一说到联手抗击匈奴,月氏王脸色马上变了,却表示了委婉的拒绝。 那是怎样一段耻辱的话? “月氏国的百姓饱受匈奴侵袭,长期迁徙,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安身之地,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们已经远离匈奴,再也不想与匈奴为敌了。 为了月氏百姓,就让曾刻骨铭心的‘杀父之仇’随风而逝吧!” 张骞听了, 当场吐血…… 此后,他们又在月氏逗留了一年时间,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在离开月氏国的时候,张骞回望妫水岸边的王宫,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天,能回到长安,将怎样向皇上述说自己的西域之行…… “臣……有负皇命,愧对皇上重托。”张骞慨叹道。 第三百九十四章 衣冠冢 “是月氏王无心再战,这与爱卿何干呢?没了爪子的狼,朕也不放心合盟。再说爱卿走后三年,朕就决心以一国之力打击匈奴,早已放弃了与月氏结盟的想法。 快说一说,这一路凶险,你是如何回到长安的?” “归途之中,臣特地为了避开匈奴人的追袭,改行南道,循昆仑山南麓,经莎车、于阗、楼兰后进入羌人地区,一路小心。 但出乎意料的是,羌人也沦为了匈奴附庸,臣等再次被匈奴人率军抓住,臣深知反抗无济于事,反而会全军覆没,所以又被扣留了许多年……” 张骞一想起这段往事,心中仍不免隐隐作痛,令人感怀。 那是怎样的一段日子啊!在白天,为了避开匈奴人的马队,他们一直隐藏在峡谷或密林中。 直到夜晚行军,要是遇上大风雪天,常常是走了半天,又会返回到原来的地方。 而最为难的还是一百多人的吃饭问题,当地的羌人只能背着匈奴人偷偷地卖给他们粮食,因此他们有钱也买不到吃的,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昆仑山的月亮与长安的月亮一样皎洁,一样的宁静。 以前在匈奴营帐时,当儿子熟睡之时,张骞总是拥着心爱的纳玛,对着天空的月亮诉说着对长安的思念。 他描绘着皇宫的瑰丽和辉煌,民俗的风雅和质朴的人们。 可事实上,这些东西纳玛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可张骞说起来,她总是好奇地听着,仍然和当初一样新鲜。 “骞!”纳玛轻轻地呼唤,“汉皇是长什么样子的?” “你到了长安就知道了,他很年轻,相貌奇俊,风度不凡。” “也像你一样么?” 张骞笑道:“呵呵!我如何能与皇上相比呢?比不得。” 纳玛闻此,脸上虽挂着笑意,眼角却是闪着泪花,楚楚可怜。 “纳玛!你后悔了么?”纳吉玛摇了摇头道:“听说匈奴发生了内乱,我牵挂父亲。” “岳丈大人处事稳健,在匈奴诸部中德高望重,还有大祭司的照应,他是不会有事的。” “但愿……月亮神能保佑他们平安无事计划天衣无缝吧。” 纳玛靠在张骞的肩膀,望着头顶的月亮忧心忡忡地道。 抚着纳玛的脸,张骞的心里很不好受,心疼道:“纳玛,让你受苦了。明天我还要出去寻找另一条道路,你要看好儿子,知道么。” “放心吧!” 可惜驻守在羌人地区的匈奴大都尉很快就认出了纳玛,他立即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伊稚斜。 …… “匈奴!我与你不共戴天!”张骞朝着夜色中的草原怒吼。 堂邑父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一阵忧郁,沉声劝道:“使君节哀,此地乃羌人地区,匈奴人会骤然而至,兄弟们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因此……臣只能将仇恨记在心头,忍辱负重!!” 这是他与刘彻谈话的第三天傍晚,他一时间竟无法抑制对纳玛母子的思念,泪水顺着两颊直流,那苦、那涩,淹渍了他破碎的心,染白了踩鲜红的血液。 “纳玛她生前惟一的愿望,就是能够与臣一起回到长安……” 张骞用衣袖拭去泪水,接着道:“不几日,就传来左骨都侯叛逃、伊稚斜带兵追击的消息,臣就趁乱,躲过主要的路线,一路简行,衣不蔽体地逃了回来。” 刘彻的胳膊情不自禁伸过案几,拉起张骞的手道:“爱卿忠肝义胆,功在大汉、在千秋万世啊!” 刘彻告诉张骞,那左骨都侯已经投降了大汉,还被封为涉安侯,不几天就要来京城朝拜了。 张骞沉默了片刻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两张羊皮,在刘彻面前铺开,抿嘴说道:“这第一张是臣离京路过好县明月山时,建信侯娄敬之子赠的匈奴形势图。 还有第二张是臣沿途勘查,绘制的西域各国图,在臣脑海中有其他重要信息,不日臣会将一路所见的民情风俗一一写成奏疏,呈送皇上。” 刘彻俯下身体,目光从图上的长安开始,慢慢地向西移动,眼睛闪烁,抚着羊皮纸,油然地念出了声:“龟兹、乌孙、大宛、康居、大月氏…… 突然,刘彻抬起头问道:“倘若,朕说倘若朕命爱卿再赴西域,你……可愿再次前往?” “一百名弟兄、臣之妻儿都葬身于匈奴人手下,托皇上洪福,臣才得以生还。 皇恩浩荡,臣的一切皆属大汉,不要说再赴西域,就是青山埋骨,大漠葬魂,臣亦死而无憾了! 不过,臣还有一个不敬之请,不知可否现在便说出来?”张骞道。 “哈哈哈,爱卿……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朕听着!” “臣的兄弟和妻儿多半已身殒大漠,臣没别的愿望,只想在京郊为他们筑一座衣冠冢,好让他们魂归长安。” “好。”刘彻立即传来包桑,要他让少府寺拨出钱币,以供起冢之需。 张骞赶忙跪倒在地道:“有再出发之日,他们如若泉下有知,亦当忆起生前所有,在西域迎接我们的到来。” “好!自此而始,爱卿先休息一年半载,尽可可招募国内勇士,早作准备。 匈奴主力已退居漠北一线,漠南势弱,短时间内再不敢南下侵汉,而且大汉雄兵盘居边关,楼兰臣服且有军镇守,可保一路平安,张骞到时,朕依旧会在横门外为爱卿送行。” …… 可第二天早上,太后急病的消息使朝会的一切议题都搁置了,刘彻暂且压下了衣冠冢一事。 当刘彻和卫子夫、陈阿娇、李妍赶到长信殿时,秦素娟和淳于意二人{为刘彻招募而来},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太后她的病怎么样了!” 刘彻一踏进长信殿,第一眼便看到了淳于意,急切地问道。 淳于意嗫嚅道:“这……” “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呀……” 秦素娟见皇上面露不悦,斗胆直言道:“太后神志恍惚,气脉虚弱,依臣看来,恐怕……这风寒之症会让太后减寿三年。”f 第三百九十五章 苜蓿 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便再难适应平淡无波,没有出使的日子,张骞就深深陷入百无聊赖的空寂。 这长达十年的凿空西域出使生活,把他的心放野了,已经是曾经沧桑难为水。 对汉匈双方而言,随着刘彻下达休养生息的诏令,便证明这是一段暂时宣布停战的日子。 刘彻没有忘记他,还亲自诏命他担任未央宫卫尉,可他向来性子好动,却不习惯这种每日按部就班的生活,有时候无边的宁静日子,甚至有一种无言的厌倦。 …… 一个月时间, 就在斗转星移间过去了, 在此期间,张骞一直期待刘彻早日启动第二次西域之行。 这不仅是为了完成皇上的夙愿,还因为大漠的另一端,可能长眠着他的纳玛和儿子。 直到有一天,汲黯带着刘彻下发的口谕到府上来了。 刘彻在信上说:张爱卿归来已有几年,而至今仍孤身一人,家室甚是虚空,要他汲黯保这个媒,择一位望族之女完婚。 张骞十分感谢刘彻的关爱,本心却是拒绝的,婉言谢绝续弦的美意。 失去纳玛,是他一生难以抚平的伤痛,他怎么肯忘记……他们滞留的那些日子呢? 为了能够平安回到长安,纳玛独自一人承担了抚养儿子的责任。 每一次吃饭,作为母亲的纳玛,充分做地到位,每次肉食少的时候,总是先让孩子们吃,她自己经常要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地度过遥夜。 眼看当年如同锦鸡花一样美丽的纳玛,为了自己,一脸的菜色,张骞很是揪心,他总觉得让自己的女人承担这么多的重负,这是男人的耻辱。 可事实上呢?他那时候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有一天,在孩子们睡觉时,他劝纳玛带着儿子们回到单于庭去。 纳玛眼中淡淡消失,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凄婉一笑道:“骞!千万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丈夫,你知道纳玛的心是什么吗?是那一尘不染的白雪,夫君看看,这是纳玛学写的汉字。” 真是一个像昆仑河水一样清澈的女子,张骞叹息不语。 张骞带着期望,捧起羊皮,从歪歪扭扭的字中发现了“长安”二字。 “骞!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小小年纪也学会了不少汉字,他很聪明,像你一样聪明,跟我一样很向往长安呢!” 张骞还能说什么呢?他默默地抱着纳玛,品味着这海誓山盟般的爱。 “纳玛!你想哭就大声的哭吧!”张骞吻着纳玛的头发。 纳玛却忍住了哭声,看着张骞的眼睛说道:“夫君什么都不要想,就只要想办法回长安,父亲即使到了太阳神的身边,也会为我们祝福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的心可以容得下广袤的西域大地,却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人。 感情是会记忆的痛,痛入肺腑,一生难忘,最终还会伴随人入土。 那一天,汲黯专注地听完了他和纳玛的故事,为他们忠贞圣洁的情爱所感动。 他后来是否将这些禀奏给了皇上,谁也不知道,但从此再也没有人向他提出婚配之议。 …… 可这一个人的日子也的确不好过,时光悠悠,这是元朔元年七月初[公元前129年]的一天。 张骞在署中呆腻了,想那些从西域带回来的苜蓿该是紫花芬芳、蜂蝶云集了,而那些胡桃、葡萄的枝头也一定硕果累累了。 于是心绪恢复正常的他,约了司马相如,到茂陵一游,而两人说定在咸阳西的杜邮亭会面。 张骞喜欢早到,于是先行一步来到了咸阳,悄悄地寻了一家僻静的客栈住了。 清晨起来之后,他简单用了些茶点,就赶到会面地点。 司马相如或许也是个不喜欢按套路出牌的人,他一样早到了…… 他远远就瞧见司马相如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站在亭子前向他招手,还有一位年轻人在一旁,面容生疏地很,却是从不曾见过。 隔着几丈远,张骞就兴奋地喊道:“哈哈哈,司马大人倒是真快,还先到了,妙哉妙哉。” 司马相如回道:“嘿嘿,相如心急,为了不耽搁行程,昨夜在下就到了咸阳东。” 这时候,那骑了雪青马的年轻人上前向张骞作揖道:“久仰大人英名,晚辈不告自来,有礼了。” “足下是……” “哈哈哈!你们不认识啊!” 司马相如笑道,“他就是太史令司马谈的公子啊!全名司马迁!这两年他可是游历遍了名山大川,广采文物史迹,这不,前不久才回到长安。 他听说茂陵种了西域的果木,就好奇地紧,想过来看看。” 司马相如一介绍,张骞不禁“啊”了一声:“嗯!早就听说太史公有一公子,从小博闻强记,学识出公,今且不期在此相遇,还真是有幸啊。” 三人说着话,马上混了个脸熟,便催动胯下的坐骑,笑语间,朝着茂陵的方向奔去。 陵邑就建在司马道北侧,他们从东门进去,一路走来,只看到邑内道路交错,里坊密布,自发展状况观之,从各地迁徙而来的富商大贾早已度过了刚来的种种不适,像极周围地方人的风俗,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一位衣着整洁的店家,眼见三位身穿方领便装的人走来,猜想必是长安来的官家,忙舔着笑脸高声喊道:“三位官爷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啊?里面请里面请!” 张骞看了看司马相如和司马迁道:“对,走了半日也饿了,咱们仨不妨就在楼上找一僻静处,也好吃些东西,再看不迟。” 刚刚坐定,店家就热情洋溢地,一直跟上楼来招呼。 张骞不禁乐了,遂要了些上好的酒酿和挑了些精致的、有风味的菜肴。 那店家生就得一口伶牙俐齿,听张骞如此说话,连声说道:“今日官爷们倒是好口福,本店最近烹制一道新菜,其名曰碧玉翡翠,嘿嘿嘿,待会儿上一盘尝尝如何?” “那就去准备吧!” 6 第三百九十六章 开通西南道 待那菜上来之后,众人一瞧,果然是碧绿莹莹,鲜嫩无比,一箸入口,不同大白菜的清香润滑,细细品之,余味不尽。 张骞再夹一块嚼了嚼, 顿时哑然,真的是好一个碧玉翡翠,名头起得好…… 放声大笑道:“什么碧玉翡翠,这不是西域的苜蓿么?” 店家没想到还有一个懂行的人,惊奇道:“咦,官爷好眼力,此菜正是鲜嫩的苜蓿烹制而成,不知官爷从何处而来,怎么识得我大汉博望侯自西域带回的苜蓿呢?要知道,这苜蓿可只传来我大汉大半年而已。” 要是回答我就是博望侯,你不得以为我寻你开心,然后变脸,轰我出去…… 张骞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从腰间摸出钱袋,取出一串钱道:“人是四方人,客乃过路客,就冲这么一道好菜,我便多付你二千钱,其他的,你就不必多问了,问了我也不会答。” 店家便不多说话,情知是遇到了不凡之人了,想来是大有来头,只小心翼翼地把上好的酒奉上。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下了楼,说着话,就到了西郊一角。 众人远远望去,但见那苜蓿在蓝天下铺开一片,满目葱茏令人目不暇接,盛开的苜蓿花是一层一层地簇拥,成了紫色的云霞。 在黑土地上,只见有几位农夫打扮的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收割着苜蓿,忙碌的身影不断辛勤。 三人上前施礼询问,老者见他们礼节众多,停下手中的活说道:“托皇上的洪福,自推行‘限民名田’以后,他家五口生活宽裕了许多,家中一共种了十亩苜蓿、二亩核桃和三亩葡萄。 苜蓿除嫩的可以食用,卖给陵邑中的店家外,其他的便不作大用,都由修筑茂陵的官府买去喂马。加上其他粮食,一年下来,衣食便无忧了。” “哦!” 司马相如欣喜地沉吟一声,三人相视一笑,分享着新制成功的喜悦。 出了苜蓿地,他们又辗转行路,眨眼间便到了一片胡桃园子,那小小的胡桃树,从短而浓密的叶隙间伸出碧绿的脸庞,分外地可爱。 司马迁觉得这果木的名字很有意思,便向问张骞是如何起了这个名字。 张骞笑道:“西域人以前也有一点交通,但给这果木起的名字很绕口,皇上曾经品尝过。 见到胡桃种子以后,认为这既然是从胡地来的果木,不妨就叫胡桃更简明些,因此……便有了这个名字。” 司马迁感到自己又长了不少的见识,忙不跌从怀里拿出绢帛记了。 小小事情都要记录,勤而好学,问而深思,司马迁的认真,被二人看在眼中…… 张骞和司马相如觉得,这年轻人如此笃诚好学,一丝不苟,将来不会泯然众人,一定有大出息的。 既然他喜欢记, 那肯定存货也不少! 二人遂要他将几年来游历名山大川的经历说给他们听。 司马迁有些不好意思:“晚辈口拙,怕是说不了太好。” 话虽如此,但他言谈很流利,还是兴致勃勃向两位大人介绍了他沿着牂牁江一路游历的所见所闻。 末了说道:“一月前,晚辈沿江而上,一路见到无论是汉人还是夷人,提到中郎将宣示圣德,平息了民乱,众人无不敬仰三分。 那时晚辈还想要在犍为码头下船寻访大人,却不曾料想,大人已经回京复旨了。” 司马相如笑道:“说来也真不凑巧……哎,真是阴差阳错啊。” “哈哈哈!这样说来,二位今日相聚,还要感谢我了,不过贤侄提到蜀布、邛竹杖,使我想起一件事情。 在回归途中,我路过大夏时曾见过蜀布和邛竹杖,都十分精巧,那边的商贾说,这些都是从身毒贩运而来。 而身毒一地,在大夏东南约数千里,以此度之,身毒距我大汉应比大夏更近,倘是开通了西南道,我大汉与身毒通商货贸亦无碍矣。 如此一来,贯通了商路,一来响应南越番禺通外之商,二来再为国家积累一条财路,何乐而不为呢?” 张骞的话将三人的心带到了远方的未知世界,都为即将到来的探险而兴奋不已,尤其是司马相如,从元光三年至今,平淡寡味的日子,他已经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有见地的话了。 “唉!说起来话长。” 司马相如与司马迁换了一个位置,飘渺思考下,三人朝不远处一方葡萄园走去,“当初从巴蜀归来之时,在下就曾向皇上提出开通西南的谏言。 可是,不久公孙丞相去了一趟西南,回来后竟然大力反对,数次进谏皇上,说这开通西南乃是疲中国之策,此后这事就束之高阁了。” “哎!丞相不知道西南百姓热切盼望着大汉文明么?” 张骞问道。 “他哪里是不知道,只是和别人一样,他向来把西南看做蛮荒之地,把那里的百姓视作异类。” “那皇上怎可听他一面之词呢?这不是利国利民的事么?” “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了,譬如汲黯常常当庭面诘丞相,说他口是心非,但他非但不恼,而且装出一副木讷的样子,呵,皇上还以为他真是海量呢!” “立嗣大典之后,丞相就一病不振,起而不勤了,现在是李蔡代行丞相职务,这个人么……” 司马相如不说了,他对李蔡的为人也很鄙夷,耻于提及。 阳光透过葡萄架在园林的地上落下大大小小的斑点,偶尔一阵风吹来,荡起“沙沙飒飒”的吟唱。 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脚底的力都被泥土消解得了无声息。 眼看就要走出葡萄园,张骞说话了:“在下回到京都之后,就会上奏皇上,重提开通西南,打通通往身毒之道。” 张骞的话使司马相如感到吃惊,比起当初提的开通西南的谏言,张骞不惟视野宽阔,尤其是对大汉声威的传播,有着巨大的意义。 令张骞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当他怀揣着自己的奏章进宣室殿的时候,就碰上了刘彻蓄积已久的激情。 6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未知的地方 刘彻以喜悦之情表示了对张骞的热情,这让他有些纳闷,难道皇上已经猜到自己的目的了么? 可他来这里什么也没有开城公布啊,怪哉怪哉…… 不过接下来的话就让他释然了,好一个欲擒故纵,反顾不暇。 “爱卿先不急于说,让朕猜猜你来的目的。”刘彻捻动着胡须,用含笑的目光淡定地看着张骞。 “嘿嘿嘿,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爱卿一定是特地要向朕上奏开通西南夷的事务吧?” “皇上圣明!” 张骞十分惊异,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张口道:“这件事不能松懈,臣正是为此事来的,这是臣的奏章,恭请皇上圣阅。” 刘彻接过奏章,紧接着叹了一口气,起初他那里不想开这条商路呢?只是事太多,战事太急,没顾得上而已。 可现在是个好机会,他也不是不知道,抬头便道:“开通西南夷中途搁浅,此朕之失也,只是当初朕考虑到筑朔方城耗费民力太重,若是继续凿西南道,势必分力。 很久以前,朕召见石庆、庄青翟时,他们一句‘兼容并包,遐迩一体’,让朕顿悟,今日想起来,也正是时候了。” “对!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罢通,自有罢通的道理。” 张骞说到这里停了停,语气中就有了一层强调的意思,“今臣奏请重开,慎而观之,确实又与中郎将所说有所不同。” 重点是不同, 刘彻倒想听听…… “哦!”刘彻对张骞的话来了兴趣道:“有何不同,快说与朕听听。” 张骞眨了眨眼睛,心里顿时组织好了语言,他不紧不慢地道:“臣之所谓通西南,不仅在于让皇上的德惠普照西南诸夷,更在于开启汉与身毒国之间的通商贸易。” “身毒国?还有这个地方?不会是一个地方许多名称吧,朕倒是第一次听说。” 张骞笑了笑,直接从怀中取出汉与西域各国全图,在案上摊开道:“皇上请看。” 他的手指伴随着叙述,深入浅出,从长安出发,然后慢慢地朝着西南移动,直到到了大夏,转而投向东南,越过大夏边界之时,他停住了。 说道:“臣在大夏曾遇到过商贾,他们言道他们的货产便是从身毒来,后来臣才知道具体,无他,那些均来自我大汉蜀郡和西南滇国。 身毒国就在大汉西南,距离近的大夏有两千余里,若是与我大汉通商,则不仅可互通有无,更能使得我大汉文明远播域外,此为妙策。” 张骞依据从大夏国人那里获得的信息,尽其所能地向刘彻描述了身毒国的地形、物产和民情风俗,然后便将说话的重点转移到从蜀地打通去身毒的道路上来了。 刘彻的目光随着张骞手指而移动,最后静静地留在那一片空白地带,那显然是一方未知的土地。 而他的思绪却已驾着畅想的风,在一个比张骞更高更远的时空穿梭。 当他的眼睛离开地图的时候,那一双晶亮的眸子就飞动着雄视万里的神采,未知的才有惊喜,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所指。 “朕记得,爱卿刚回到长安时曾说过,大宛、大夏及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而且民风颇与中国同。 而其北有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倘能通过货贿施之以利,诱其入朝,进而以礼仪教化,如此我大汉广地万里,诸语互译,殊俗相容,威德遍于四海,不亦宜乎。 这偌大一块地盘,若是经朕之手,变为大汉之臣妾,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张骞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刘彻,这是怎样的一颗雄心呢? 皇上要建立一个诸族和谐的庞大帝国,这样的宏图大略让他的思维在瞬间出现了凝滞。 这种可能, 他不是没想过, 而是知道太难,难到他还未开始计划,便已经半途而废…… 的确,他一时还跟不上皇上那种横空徜徉的思绪,也许从他回到长安的那一天,这种思路就在刘彻的心中萌芽了,只不过今日君臣的一番谈论终于让它破土而出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花了几日时间、字斟句酌的奏章,现在看来,字字虽理入三分,却都显得过于狭隘和肤浅了。 刘彻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让张骞从惊异中醒过来,及至发现自己失态,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请皇上恕罪,臣……臣……” 刘彻并不在意张骞的表情,继续道:“是的,朕的这些所思,高皇帝不曾有过,文皇帝不曾有过,父皇也不曾有过,何况你呢? 开疆破土本为难事,可比之坐好江山,却是容易一些。 倘若此事告成,则北方匈奴!他们必陷孤立境地,边患也尽将根除。” 张骞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荡,起身就跪在了刘彻面前:“微臣愚钝至极,未能体察皇上深意!” 刘彻上前扶起张骞,抿嘴道:“现在看来,朕当初派遣爱卿凿空西域的初衷也有些狭隘了。 你不知道,正是爱卿的西域之行打开了朕的眼界,才有今日之谋略啊!” 话说到这里,君臣之间的心路,彻底地畅通无碍了。 刘彻将自己欲派遣张骞他前往蜀郡和犍为郡实施“通身毒道”的计划和盘托出。 “此行意义决不在凿空西域之下,爱卿若是有何要求,尽管提来,朕能答应的,一定尽量满足。” 张骞十分感动,说道:“臣并无他求,只是愿皇上派遣熟悉西南诸族风俗语言的使者随往即可。” “这个不难,蜀郡的王然于、犍为郡的柏始昌、吕越人等均为司马相如当初的副使。 他们这群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仅熟悉西南情况,而且精于外交谋略,爱卿有需要,尽可以可持节前往调发,如朕亲临。” 张骞听罢,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道:“谢皇上!臣不日将会动身前往蜀郡和犍为郡,宣皇上旨意。” 张骞准备告退,却又想起一件事情,问道:“皇上!臣不日即将离京,只是这未央宫卫尉一职……” “哦!这个还是爱卿兼任好,你……又不是外放做官……” “皇上隆恩,臣铭感肺腑。”张骞还是掂得出这份信任的分量。f 第三百九十八章 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将会怎样感慨这世间的广袤和博大啊! 多少年后,当司马迁在深夜遨游在漫漫史海,为周边国家作传的时候,他还常常想起元狩元年这个难忘的午后。 令张骞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当他怀揣着自己的奏章进宣室殿的时候,就碰上了刘彻蓄积已久的激情—— “呀!张爱卿,你来了!朕正要找你呢!” 皇上以喜悦之情表示了对张骞的热情,这让他有些纳闷,难道皇上已经猜到自己的目的了么? “爱卿先不急于说,让朕猜猜你来的目的。”刘彻捻动着胡须,用含笑的目光看着张骞。 “如果朕没有猜错,爱卿一定是要向朕上奏开通西南夷的事务吧?” “皇上圣明!”张骞十分惊异,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臣正是为此事来的。这是臣的奏章,恭请皇上圣阅。” 刘彻接过奏章,叹了一口气道:“开通西南夷中途搁浅,此朕之失也。当初朕考虑到筑朔方城耗费民力太重,若是继续凿西南道,势必分力。前日,朕召见石庆、庄青翟时,他们一句‘兼容并包,遐迩一体’,让朕顿悟。” “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罢通,自有罢通的道理。”张骞说到这里停了停,语气中就有了一层强调的意思,“今臣奏请重开,又与中郎将所说有所不同。” “哦!”刘彻对张骞的话来了兴趣,“有何不同,快说与朕听听。” “臣之所谓通西南,不仅在于让皇上的德惠普照西南诸夷,更在于开启汉与身毒国之间的通商贸易。” “身毒国?朕倒是第一次听说。” 张骞从怀中取出汉与西域各国全图,在案上摊开道:“皇上请看。”他的手指伴随着叙述,从长安出发,慢慢地朝着西南移动,到了大夏,转而向东南,越过大夏边界时,他停住了,说道:“臣在大夏遇到商贾,他们言道他们的货产从身毒来。后来臣才知道,那些均来自我大汉蜀郡和西南滇国。身毒国在大汉西南,距离近大夏两千余里。若是与我通商,则不仅可互通有无,更使得我大汉文明远播域外。” 张骞依据从大夏国人那里获得的信息,尽其所能地向刘彻描述了身毒国的地形、物产和民情风俗,然后便将说话的重点转移到从蜀地打通去身毒的道路上来了。 刘彻的目光随着张骞手指而移动,最后静静地留在那一片空白地带,那显然是一方未知的土地。而他的思绪却已驾着畅想的风,在一个比张骞更高更远的时空穿梭。当他的眼睛离开地图的时候,那一双晶亮的眸子就飞动着雄视万里的神采。 “朕记得,爱卿刚回到长安时曾说过,大宛、大夏及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民风颇与中国同;而其北有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倘能通过货贿施之以利,诱其入朝,进而以礼仪教化,如此我大汉广地万里,诸语互译,殊俗相容,威德遍于四海,不亦宜乎。” 张骞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刘彻,这是怎样的一颗雄心呢?皇上要建立一个诸族和谐的庞大帝国,这样的宏图大略让他的思维在瞬间出现了凝滞。 的确,他一时还跟不上皇上那种横空徜徉的思绪,也许从他回到长安的那一天,这种思路就在刘彻的心中萌芽了,只不过今日君臣的一番谈论终于让它破土而出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花了几日时间、字斟句酌的奏章现在都显得过于狭隘和肤浅了。 “张爱卿!” “张爱卿!” “哈哈哈!朕吓着你了?”刘彻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让张骞从惊异中醒过来,及至发现自己失态,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请皇上恕罪,臣……臣……” 刘彻并不在意张骞的表情,继续道:“是的,朕的这些所思,高皇帝不曾有过,文皇帝不曾有过,父皇也不曾有过,何况你呢?倘若此事告成,则北方匈奴必陷孤立境地,边患也尽将根除。” 张骞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荡,起身就跪在了刘彻面前:“微臣愚钝,未能体察皇上深意!” 刘彻上前扶起张骞:“现在看来,朕当初派遣爱卿凿空西域的初衷也有些狭隘了。是爱卿的西域之行打开了朕的眼界,才有今日之谋略啊!” 话说到这里,君臣之间的心路畅通无碍了。刘彻将自己欲派遣张骞前往蜀郡和犍为郡实施“通身毒道”的计划和盘托出。 “此行意义决不在凿空西域之下,爱卿有何要求尽管提来,朕一定尽量满足。” 张骞十分感动,说道:“臣并无他求,只愿皇上派遣熟悉西南诸族风俗语言的使者随往即可。” “这个不难,蜀郡的王然于、犍为郡的柏始昌、吕越人等均为司马相如当初的副使,不仅熟悉西南情况,而且精于外交谋略,爱卿可持节前往调发。” 张骞听罢,大喜过望:“谢皇上,臣不日将动身前往蜀郡和犍为郡,宣皇上旨意。” 张骞准备告退,却又想起一件事情,问道:“皇上!臣不日即将离京,只是这未央宫卫尉一职……” “哦!这个还是爱卿兼任好,你又不是外放做官……” “皇上隆恩,臣铭感肺腑。”张骞掂得出这份信任的分量。 走出宣室殿,张骞的喜悦都写在了眉梢眼角,他的一颗飘荡而又寂寥的心在这个上午,忽然又凝重了。 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他在心里笑自己,整天思谋着出京,现在皇上再度给了这个机会,自己反而彷徨踯躅了?也许,是因为这个使命太重大了吧! 张骞加快了脚步,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司马相如和司马迁。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北线边陲勿生战事,好让他很顺利地完成朝廷的使命。 可事实上,在他离开长安三个月后,北方的战事就吃紧了…… 参加汉朝太子册立大典的匈奴使者,在元狩元年八月回到了匈奴单于庭。 伊稚斜的使者耶律雅汗{现在已经是左骨都侯了}觉得,与在长安遭受的冷遇相比,他对草原就有了一种儿子回到母亲怀抱的亲切。 他顾不得驰骋如飞的骏马,俯下身体顺手扯了一把青草,放在鼻翼间贪婪地嗅着,待抬起头时,就看见了前来迎接的马队。 “使君回来了,自次王正在穹庐等候呢!” 的确,若论盼望耶律雅汗的归来,赵信远比伊稚斜迫切得多。在漠南大战回归匈奴后,他的心一直经受着痛苦的折磨。 这倒不是因为过去多年受过刘彻的恩惠而内疚和自责,而是他很希望汉与匈奴能够和睦相处。 第三十八章风从上谷燃烽燧 耶律雅汗却带回了让他陷入忧虑的消息。 耶律雅汗告诉他说,汉皇对伊稚斜逼死隆虑阏氏表示了极大的愤慨,要他转告大单于,汉廷不会善罢甘休。 对自次王的背叛,汉皇尤其愤怒,他发誓要用匈奴人的血祭奠漠南之役中死难的将士。 依照往年的惯例,在立后或者册立太子这样的大典上,曾与大汉有几代和亲历史的匈奴国,总是被典属国安排在晋见的最前面,可今年却排在了最后,甚至连匈奴使节的名字都没有提,这让他蒙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如果不是卫青、霍去病的节节胜利,他们能如此轻慢么? 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刘彻对匈奴的战争将会因为卫青甥舅而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声音一直在赵信的心头回旋,他仿佛听见长安妻儿的"shenyin"。 赵信太了解刘彻的性格了,他可以对坚韧不屈、死在汉军刀下的匈奴将领抚恤厚葬,却绝不能容忍任何背叛。 他也太熟悉汉律了,一场巫蛊案就有近万人人头落地。何况他还是一个匈奴血统的将领呢——他的头颅随时都有可能被悬上长安东市的高杆上。 赵信的心里乱极了,他甚至没有听见耶律雅汗的告别,只是茫然地看着使者远去的马队发呆…… 冥冥间,他觉得脸颊有些酥麻,抬头看去,原来是一支马鞭轻轻地抽在他的脸颊上。 他现在的妻子、伊稚斜的妹妹、美丽温柔的可西萨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正用一双调皮的眼睛看着他。 “夫君在想什么呢?”可西萨仁一点也不像她的哥哥,她黑灰色的眼睛幽深得像北海的湖水,“今天天气这样好,夫君为何不到草原上骑马奔驰呢?” 赵信现在还有什么心思呢?可他抵不了那双眼睛的魔力,他不由自主地上了马,可西萨仁狠抽一鞭坐骑,两匹马便朝着天边飞驰而去。 卫队立即紧紧地追了上去。 可他们却招来了远远的呵斥:“回去!你们给我回去!” 很快,他们在卫队的视野里浓缩成两个小黑点,渐渐地融进草原的深处。 赵信和可西萨仁来到了余吾河畔,清得能看见水底的余吾河静静地流向远方,骏马还没有收住它疾驰的脚步,可西萨仁就急不可待地伸手一拉,两人顿时就滚到草原柔软的胸膛上。 太阳、蓝天、白云让匈奴公主的春心漫过赵信的身体。 他们忘情地搂抱着,从土丘上一直滚到河岸的水草边,可西萨仁的朱唇紧紧地贴着赵信的脸颊,舌尖在这个雄健的男人的口内来回蠕动。 她明白,男人的雄风需要女人的大水去激荡。 她趴在赵信身上,一双手却紧紧地勾着他的脖颈,期待着飓风裹挟她的时刻。但她没有从赵信的眼里看到任何激情时,她全身的热流迅速冷却了。 “夫君有心事么?”可西萨仁从赵信身上爬起来,有些灰心地问道,“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的吗?” “我可是你的女人啊!” “夫君不爱我了,夫君心中有了别的女人。”可西萨仁从草地上爬起来,去拿丢在一旁的马鞭,示威似的在赵信面前摇了摇,“匈奴女人的眼中是揉不进沙子的。” 赵信起身走到她身边道:“生气了?” 可西萨仁后退一步,扬起鞭子叫道:“别过来!说不清楚,你就别过来!” “耶律雅汗大人从长安回来了。” “那又怎样呢?” “汉朝的皇上对单于杀了隆虑阏氏怒不可遏,发誓要血袭匈奴呢!” “那又怎么样呢?这里是漠北,距长城还远着呢!” “也许那个皇帝正筹划着一场漠北战事呢!”赵信一想到这里,顿时眉宇就蹙郁凝结了,“要知道,我手中可是沾了三千汉军的鲜血啊!若是两国开战,卫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那又怎样呢?夫君本来就是匈奴人,回归故乡不是应该的么?” “是的!我是匈奴人。”赵信吹了一声口哨,坐骑很快就来到面前,他牵了马缰朝回走,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可西萨仁说的。 “可那样的回归在汉皇看来,就是叛国,就是犯下了诛灭九族的大罪。你不了解汉皇,他甚至不能原谅在作战中无功而还的将军,他最恨的就是背叛了。” 可西萨仁沉默了,夫君的一番话让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她拉着马紧走两步,与赵信肩并肩地说话: “在我看来,汉与匈奴都是天地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像亲兄弟一样和睦相处呢?” “唉!”赵信已经上了马,回头看了看踩着马镫的可西萨仁,心想:她太善良了,她根本不像她的父亲和她的哥哥,她怎么就不知道这是战争呢? 跟在赵信后面的可西萨仁,嘟嘟囔囔地埋怨她的哥哥,当初就不应该与于单争夺王位,也不该逼死隆虑阏氏。 她担忧一旦重开战火,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受磨难。为了她的夫君,她也要劝说兄长与汉朝重新修好。 “我要禀奏单于,让他与汉朝再续和睦。” 赵信心想:以单于的性格,恐怕很难。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怕伤了可西萨仁的心。 前面是一道缓坡,翻过这道坡,就可以看见他们的穹庐。两匹马争先登上坡顶,远处的狼居胥山,眼前广袤的草甸,一顶顶白色的穹庐,便都进入他们的视线了。从远处传来牧羊姑娘的歌声: 高高的狼居胥山啊你可知道 长长的余吾河水你可知道 天灵鸟恋着高天的云彩 歌声才那么委婉动听 山鹰恋着草原的风雨 翅膀才那么搏击有力 姑娘恋着哥哥的身影啊 眼睛才那么水灵 这是一片多么平静的土地啊,在这草原上生活的,又是一群多么质朴的生命啊!可西萨仁的眼睛湿润了。她记得,当年军臣单于要对汉朝开战时,是隆虑阏氏用柔情化解了战争的烟云,她那时候觉得隆虑阏氏就是美丽的女神。从现在起,她就要做这美丽的女神,用女人的柔情去熄灭男人心中的战争怒火。 可西萨仁心里亮了,她催动胯下的坐骑,紧紧地追赶着赵信而去。 时间在赵信的郁郁寡欢中到了十月。 匈奴人刚刚举行了祭祀天神的盛大典礼。 这天,赵信接到了单于庭的传话,要他立即去单于庭听取耶律雅汗使者的通报,商议匈奴与汉朝的关系。 赵信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赶到单于庭,他发现除了左右贤王、左右骨都侯外,西部的休屠王和浑邪王也来了,宽阔的议事厅内弥漫着马奶酒的芳香。 伊稚斜比刚刚登基时又强壮了许多,他的眸子里闪耀着自信的光亮,浑重的声音在穹庐内回荡。 “汉廷对我大匈奴使者如此轻慢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进兵长安,饮马渭水。”有人高声喊道。 穹庐里沸腾了f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天地的儿子 “呵,看起来很恐怖,但那又怎么样呢?这里是那?这里是漠北,距长城还远着呢!” “未雨绸缪坏不了事,也许平静之下,那个皇帝很可能又有心筹划着一场漠北战事!” 赵信一想到这里,顿时眉宇就蹙郁凝结了,对汉朝来说,他是针对对象,不知多少汉人对他恨之入骨。 “要知道,我手中可是沾了三千汉军的鲜血啊!一个反复无常的人,若是两国开战,卫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那又怎样呢?什么反复无常?夫君本来就是匈奴人,回归故乡不是应该的么?有那么让人痛恨么?” “是的!我是匈奴人。” 赵信苦笑着吹了一声口哨,坐骑很快乘风就来到面前,他牵了马缰便朝回走,像是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对可西说的。 “可那样的回归在汉皇看来,就是叛国,就是犯下了诛灭九族的大罪。 你不了解汉皇,他甚至可以原谅在作战中无功而还的将军,但他最恨的就是背叛了。 正如太阳神不喜欢一个不敬畏它的人,任何不忠,都是罪过。” 可西沉默了,夫君的一番话让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她只拉着马,紧走两步,便又有了话意。 她摇了摇头,与赵信肩并肩地说话道:“在我看来,汉与匈奴都是天地的儿子,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就不能像亲兄弟一样和睦相处呢?” “唉!” 赵信已经上了马,回头看了看踩着马镫的可西,心想:她太善良了,她根本不像她的父亲和她的哥哥,她怎么就不知道这是战争呢? 差异的文化与不同的习惯,关键是还冲撞在了一起,战争是必然的。 跟在赵信后面的可西,嘟嘟囔囔地埋怨她的哥哥,当初就不应该与于单争夺王位,也不该逼死军臣单于。 她所担忧的,很直白很简单,就是一旦重开战火,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受磨难。 此时为了她的夫君,她也要劝说兄长与汉朝重新修好。 “我要禀奏单于,让他与汉朝再续和睦,别再打下去了。” 赵信心想:以单于的性格,恐怕很难,也不实际,就算是小打,也会打那么几场。 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愿意说,怕伤了可西的心。 前面是一道缓坡,翻过这道坡,就可以看见他们的穹庐了。 两匹马争先登上坡顶,远处的狼居胥山,眼前广袤的草甸,一顶顶白色的穹庐,便都进入他们的视线了,自然而又安详,再平淡不过的生活,却总是在恬静中有别样的诱……惑。 从远处传来牧羊姑娘的歌声。 这是一片多么平静的土地啊,在这草原上生活的,又是一群多么质朴的生命啊!可西的眼睛湿润了,她从小娇生娇养,对杀戮向来是厌恶的。 可西心里亮了,她催动胯下的坐骑,紧紧地追赶着赵信而去。 …… 时间不知不觉,慢慢流逝,在赵信的郁郁寡欢中到了十月。 这个时候,正是匈奴人刚刚举行了祭祀天神的盛大典礼。 这天,赵信接到了单于庭的传话,是一个命令,要他立即去单于庭听取耶律汗使者的通报,商议匈奴与汉朝的关系。 单于有令,赵信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赶到单于庭,他发现除了左右贤王、左右骨都侯外,西部的休屠王和浑邪王也来了,整个宽阔的议事厅内,弥漫着一股马奶酒的芳香。 伊稚斜看起来比去年时又壮硕了许多,一扫累年战败的颓废,他的眸子里闪耀着自信的光亮,浑重的声音在穹庐内回荡。 “汉廷对我大匈奴使者如此轻慢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进兵长安,饮马渭水!!!”有人高声喊道,穹庐里沸腾了。 有人高呼,要用汉人的脑袋做酒碗,有人要用汉人的心做下酒菜肴。 赵信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没有出声,就在靠门的角落坐了。 这群人, 真是什么大话都敢说…… 但他虽然默不作声,却还是被伊稚斜犀利的眼神发现了。 他伸了伸胳臂,平息了诸王和将军们的聒噪,高声喊道:“自次王为什么沉默不语呢?诸位王爷,听听自次王怎么说吧!他是从长安归来的,他一定清楚汉军的底细。” “好!好!”狂热的呼喊声再次在议事厅上空回荡。 谁也没有注意到,耶律孤涂鄙夷的目光,但赵信觉察到了。 不就是嘲笑他见风使舵,屡战屡降么,这还能怪他…… 他暗暗埋怨单于,在这样的场合让他说话,为什么要提到长安呢? 这与打他的脸有什么两样?他压抑住负面情绪,从地毡上站起来,来到地图前,声音显得很沉闷。 “各位王爷,各位大臣请看。” 跟随着赵信的手指,匈奴王爷和大臣们惊异地发现。 好像短短几年间,匈奴人不仅失去了河南大片的土地,而且也退出了漠南,从而使西到涿邪山,东到诺水,南到鞮汗山的辽阔草原和大漠暴露在汉军面前。 他们不敢面对的,全让赵信揭了出来,好喽,真相了。 “目前汉军关注的重点还在上谷、渔阳和右北平一端。 只要两位王爷守好那里,汉军就不可能在我西线取得突破。” 耶律孤涂轻蔑地扫视了一下赵信道:“都是当年自次王建议退守漠北,才致今日之患,我军何不从漠北、河西出兵,直接与汉军决战,去收复失地呢?” 耶律汗立即与他响应。 伊稚斜把目光转向浑邪王和休屠王,问道:“这……二位王爷怎么看?” “这?还是浑邪王先说吧!”休屠王看了看浑邪王道。 浑邪王喝一口马奶酒,为的是给自己要说的话找一个缓冲的空间。 他原本是奔着祭天盛典而来的,平心而论,他压根儿就不愿意与汉朝兵戎相见,他不愿看到经过他励精图治,才赢得的平安祥和的领地,因此而遭遇汉军铁蹄的践踏。 骑兵之下,安能有完卵? 伊稚斜就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王爷有何高见,快说吧!”f 第四百章 否定议和 浑邪王见伊稚斜急了,无奈一笑,咽下一块羊肉,就开口了:“单于你也很明白,今日汉匈之局势,早已不是头曼和冒顿单于的年月了。 汉军自建元元年以来,研习我军战法,掠我马匹,又有能臣强将,经年累月下来,战力远非昔日可比,这这近几年的溃败便可以看出,所以本王以为打下去对我大匈奴不利,不如议和。” “呵!王爷是喝醉酒了吧!议和可能么?”浑邪王的话引来耶律孤涂讥讽的笑声。 “这是喝羊奶茶那样轻巧么?如今的汉朝,已经成为鲸吞天下的老虎,你说主动议和,人家就会议和么?他们终归是要吃肉的,大单于,臣只有一个字建议,那就是打!” 匈奴人对自己也狠,此情此状,众打了鸡血一般,为言语所激。 只见耶律孤涂双目充血,被穹庐的热气蒸腾出狼的凶光,他说到激动处,还拔出腰刀,划开腕上的皮肤,鲜血便滴进银碗之中,大声吼道:“灭不了汉朝,绝不生还!” 以血证明决心…… 这一举动首先在左贤王那里获得了响应,他提起闪着寒光的刀刃划过胸前,只一割,一绺长发落地。 对头发,匈奴人没什么讲究,左贤王狠狠地踩了踩脚下的头发道:“谁敢再说言和,没骨气,本王就让他和这头发一样。” 休屠王站起来,对单于道:“倘若汉军敢踏进本王领地,吾必全力相阻,让他有来无回。” 说着话,脸色变得红润,煞气腾腾地就把手中的羊腿骨摔在地上。 于是主战派纷纷效法耶律孤涂,歃血为誓,一时间扑鼻的血腥伴着疯狂的喊叫弥漫了单于庭。 这种场面虽可怖,但单于早已司空见惯,调动情绪的必要手段。 右贤王和浑邪王在呼喊过后,茫然地望着伊稚斜,他们很希望单于可以赞同他们,能够就关系匈奴人生死存亡的大计做出英明的决策。 伊稚斜的思绪被战和的争论推着,一直在高速地旋转…… 此刻,主战的力量占据了主导地位,他担心如果违逆他们的意愿,将会引起内乱,众王与自己不同心。 他暗地向赵信问道:“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我们怎么办?应以何种计策与汉朝较量?” 赵信见不可逆转,叹了一口气道:“眼下不是与汉军决战的时候,依臣之见,我军不妨先进入上谷、渔阳一带,试探汉军的动向,然后诱敌深入,在漠北聚而歼之。” “好!自次王如此说来,确实可用,寡人心中有底了。” 伊雅斜单于站了起来,用他洪亮的嗓音平息了穹庐里的嘈杂:“寡人决计了,主战便主战,诱敌于漠北,聚而歼之,请自次王宣布寡人的命令。” “各位大人。” 赵信只说了一句,他的目光就忽然呆滞了,他看到什么了。 他看见,他心爱的妻子可西的身影出现在穹庐门口。 可西晶亮的眼里闪着泪花,手里捧着两只小小的羊皮袋,便一步一步地走进单于议事厅,凄凄惨惨,梨花带雨,行至伊稚斜面前。 众人惊了,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闯入…… 就算他是单于的妹妹, 也不合适啊。 不理会一旁的喝止,她哽咽地问道:“大单于……还记得这两个人么?” “妹妹,你这是……” 可西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在穹庐的地毡上:“单于可曾记得,就是这两个女人,她们把她们的一生都献给了汉匈的睦邻大业。” “你说她们是怡和公主和蓝烟?”伊稚斜睁大了眼睛道。 “是的!是她们!” 可西顿了顿,“当年王兄在世时,每逢大战之际,怡和公主总是带着侍女蓝烟,用殷殷劝告,给匈奴人带来平静和祥和,后来的隆虑姐姐,也是如此。” “可你……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尸骨的?她们不是乱葬了么?” 可西哀怨的泪眼看了看伊稚斜道:“王兄为了单于的宝座,可以将于单赶到中原,也可以逼迫怡和公主自刎,但是匈奴的百姓没有忘记她们。 就在王兄追击于单的那天夜里,我们栾鞮氏部族的几位老人,没有绝了良心,趁着夜色将阏氏的尸骨搬到姑衍山深处火化,将她们的骨灰藏了起来。 有一天,我打猎到了那里,才发现了部族老人留下的墓志,便带她们回到了漠北。” “你也太大胆了吧?竟敢背着本单于,去收拾汉人的尸骨!” 可西反驳道:“在和亲过来的那一刻,她已经不是汉人了,她是匈奴国的阏氏,是我的王嫂。” “那又怎么样呢?她们让于单投降了汉朝,就是大匈奴的敌人!” “单于这样说,不感到羞愧么?到底是谁不甘寂寞?那些总是想把匈奴人推向战争的人才是匈奴真正的敌人!” 话虽入耳三分,可男人们躁动的火气很快将公主的声音蒸成水汽。 伊稚斜又是愤怒又是心急道:“栾鞮氏怎么生了你这只绵羊,本单于已经决定要打这一仗,你快出去。” “王兄!你能不能冷静些?” 伊稚斜不再理会可西,对赵信道:“把你妻子带走,送她回去!” 赵信早坐不住了,拉着可西便离开了单于庭:“这些人都疯了,不要命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还理他们干什么?” 可西仰面朝天,凄然地呼唤道:“神圣的太阳神啊!请您拯救这些狂热的灵魂吧,人世间的污浊,早已堆积如山,熄灭他们胸中的欲.火,复苏他们的良知和人性吧!让先祖的在天之灵安息……” …… 用仇恨点燃的狼烟,还是伴随着匈奴大军卷起的风尘,终于在十月下旬,飘到上谷郡府沮阳上空。 前方急报飞来的时候,上谷太守郝贤正与长史在府上发愁。 卷土重来地真快, 他们有些招架不住。 但每年这个时候,朝廷都要求各郡上报一年的租赋、刑狱等情况,朝廷根据计簿对太守进行考核,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所以他们还得忙文案工作。 全国各地所上计书,最后都会集中到丞相府,由计相把这些计簿存档保管。 6 第四百零一章 一年烽烟 春风秋雨又是一年[元朔二年,公元前128年],可上谷军民这一年不怎么容易,不胜其扰。 漠南之战后,虽说伊稚斜接受赵信的谏言,将主力撤往漠北,可事实上,为了引诱汉军深入,骚扰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匈奴人可以无限制地骚扰,可汉军一直应对,总会疲于应付。 风风光光过去,边塞总归有承受不了的时候,而这时候,便是灾难的初始。 小者数千人,大者上万人,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强盗作风显露无疑。 特别是居住在长城脚下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要不是城内防御工作做的好,波及的范围还会更大。 在大汉戍边的太守之中,像郝贤这样,几次随卫青出征、以战功而封侯的一郡之长屈指可数,算得上是受刘彻认可的可造之材。 经历过尸山血海,他从来都不惧怕战争,更不怕上报刑狱等情况,一身清白是没有这种烦恼的。 上谷百姓身兼耕战,很少有人触犯刑律,惟有租赋,最让他头疼,这个租赋,他一向宽容,如而长久之下,亏空特别多。 但完不成朝廷的额数,很明显,就要受到处罚…… “大人说怎么办呢?”长史翻阅完计簿,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最麻烦,打仗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官的活就不怎好做了。 特别是汉朝官员个个文武俱优,大趋势下,压力山大。 “又是入不敷出啊。” “差多少?” “将近……四成。” “是啊!百姓为了躲避战乱,哪有时间种地呢?往年还可添一下,今年难了……” 郝贤站了起来,望着窗外开始凋落的树叶,一脸的惆怅。 “本官这个太守当的……唉,哪里抵得上京畿的一个县令呢?匈奴人一来就手忙脚乱,想起来真是愧对朝廷,愧对皇上啊!” 长史道:“咱们先不说这些了,谈谈赋政,现在这个情况,大人总得对朝廷有个交代啊!” 郝贤点了点头,他很感谢长史,跟了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怨言,往往有什么施政方面的事,问他总没错。 “年年难为你,本官……真是没用,哎……内心总觉不安。” “大人何出此言,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大人这样说就见外了。” 郝贤还能怎样呢?面对这样的挚友,他不再犹豫了,紧接着问道:“匈奴今年有两次入侵吧?” “三月一次,五月一次,虽说规模不大,边塞百姓已不堪其扰了。” 郝贤掰着指头计算,这两次都在万人以上,也不知道匈奴人打的什么明堂,又有什么用意。 我军为了御敌,共征集本郡的男丁一万人,以补充兵员损失,使得现有军伍扩充了四屯,凡因戍边而无力耕作的丁户,免征赋税一年。 这些男丁戍边的花费,置办兵器,训练的费用,这些加在一起,足以弥补赋税的亏空了。 长史有些担心道:“大人,这样能行么?朝廷还要核计的,倘若发觉虚报,这可是欺君大罪啊!咱们担得起么?” 郝贤叹了口气道:“如不这样,又有何方法呢?百姓已经够苦了,我们如再来个涸泽而渔,酿成民乱,朝廷追究下来,一样获罪。 你没看出来咱们这位皇帝虽屡兴战端,可行的都是仁政么?他会理解的。” “话虽如此,可……” “万一被查出来,凭着你我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吧?烦劳仁兄按照我们刚才说的,将这计簿重做一遍,等你我重新核计之后,仁兄也该启程去长安了。” “唉!”长史接过计簿,就告辞了,暂时只能这么做。 刚要离去,却见一守城的司马奔跑着进来,说塞上的烽烟传过来了。 郝贤的心顿时绷紧了:“何时看见的?什么情况??” 司马喘着气道:“刚才卑职上城巡检,闻到空气呛人,忙朝远处看,原来十里外的山头上烽燧滚滚,想来匈奴人已经越过阴山了。” 郝贤不禁倒吸一口气,心头一颤,从身后的剑架上拿起宝剑,就出了府门,奔往北门城楼。 长史也不敢怠慢,只紧紧地追过来了,想随同一探究竟。 而各部司马看见太守和长史,立即整肃军容,严阵以待。 每一个城垛口都有一名张弓待发的士卒守着,这让郝贤的心安定了不少。凭借以往的经验,匈奴人起码要在五天后才能到达,他还有时间进一步加固城外的要塞和堡垒。 他传令城外塞堡驻军,枕戈待旦,严防匈奴军突袭。然后他又转身对长史道:“本官连夜写好奏章,大人后日就启程回长安,将军情奏明朝廷。” 哦!对了,一定不要忘记去拜访大将军,就说他的信我收到了,知道了么?” 待他回头俯瞰城外时,眼见城西也硝烟弥漫了,原来通往代郡的烽燧也点着了,战况立时紧急了起来。 战争,让男人们热血沸腾,也让脚下的土地躁动不安起来。 十月十五日,夕阳将余晖洒在长安城头的时候,上谷长史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京都。 一路上,他都在想,他见了卫青该怎么说,怎么解释下来。 往年每一次进京,郝贤或者长史总是先到大将军府,除了向卫青禀报军情防务外,再就是叙叙旧情。 但今年不同,毕竟上计中有造假行为,这让长史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干,尽管初衷是好的。 他在驿馆安顿住下后,简单地用了些膳,就直奔大将军府。 卫青听到禀报,忙将长史迎到客厅,喝了些热茶,长史先转达了郝贤对卫青的问候。 接着说道:“郝太守有奏章呈送皇上,还没有来得及送往丞相府。” 卫青道:“丞相近来有恙,署中诸事都委与御史大夫代理了,好在皇上有旨,中朝有事,可以直接面奏,长史且回驿馆歇息,本官这就带奏章到宣室殿面见皇上。” “大将军且慢,下官还有话说。” 第四百零二章 舅甥齐上阵 长史随即将行前与郝贤商议好的租赋等事项一一禀告给卫青,也把原由讲得一清二楚。 “这些年上谷战事频仍,军民疾苦,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匈奴可恨,但郝太守为朝廷保了一年多太平,请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奏明情况,希望朝廷能体谅一二。” “哦!是这么回事。” 卫青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作为大将军,有些东西他也不可以逾越。 此时,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依照朝廷制度,上计乃丞相职责所辖,中朝直接插手,不合规制,难免有人议论。 好事者更会散播谣言…… 还有就是,代理丞相署理朝事的李蔡,虽说早年曾经跟随他出征,有过显赫战功,曾经也是一条铁血丹心的汉子。 可是,在入朝之后,借助中外朝,与御史大夫严助并列,他却变了一个人,热衷于应酬逢迎了。 同朝奉君,心却相隔了。 再难回到从前模样…… 当然,卫青也没有绝情到回绝郝贤的要求,在吩咐府令送客的同时,他说了一句话:“倘若遇到机会,本官自会说话的,你先等着。” “如此,大将军仁贤,下官代太守谢过大将军了。” 离开大将军府,长史便不自觉地,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 回到驿馆,他反复地摩挲手中的计簿,一时没有了睡意…… 他也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什么,而朝廷又是否会计较那些。 戌时三刻,卫青已穿过北阙,来到未央宫宣室殿门前,踌躇不前,片刻后,他轻声向守候在外的包桑问道:“皇上……他还在批阅奏章么?” 包桑努了努嘴,低声道:“已经批完了,正和小霍将军在里面谈论兵法呢!小霍将军真聪明!” “这……还是烦请公公禀奏,就说卫青有急事上奏。” “大将军稍待,咱家这就进去。” 看着包桑进了宣室殿,卫青便将腰间的宝剑摘下来,准备挂到剑架上。 只见那上面也放了一把宝剑,不用说,那是霍去病的。 自从当初见了一面之后,霍去病在刘彻心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只要有空,刘彻就让他待在侍中,闲暇之际,君臣谈论兵法,相语甚欢。 而多次与卫青交流演习,几次三番打下来之后,让霍去病成熟了许多,他对兵法有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能够结合自己的临阵决断,延伸发散,每每总有“新见”献给皇上。 相比之下,卫青因为忙于署中公务,很少与皇上如往昔那样没有拘束地交谈了。 这也是必然的,霍去病还只是个少年,身份合适,自己呢?早已不是个白身了。 他心头倒没有什么失落,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只是羡慕少年人那种生机勃勃的样子。 想想自己,眼看就要进入而立之年,心中就多了几分焦虑。 人这一生苦短,时不我待,他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要向皇上请求,亲自统率三军,再次出境与匈奴决战,争取在黄金时期,为大汉朝立下汗马功劳。 卫青正想着,包桑便出来了,没得说,肯定是刘彻宣他进殿。 走进宣室殿,就听见刘彻响亮的声音:“卿之所言,乃朕之所虑也,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可喜!我军今后就是要深入敌境,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看见卫青,就招了招手:“爱卿也快来听听,朝廷如若像霍去病这样的将领多一些,何愁匈奴不灭?” “承蒙圣爱,臣不胜感激。” 当着卫青的面听到皇上的褒扬,霍去病心里既高兴又不安,生怕出了这殿门,舅父会指责自己过分得意。 除了母亲,也只有卫青与他最亲了,毕竟是朝夕相伴,卫青的不怒自威,有时候也会震摄住霍去病。 但卫青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了,他倒是没在状态,心中想的惟有上谷的战事。 “启奏陛下,上谷太守郝贤有奏章呈送,恭请皇上圣览。” 刘彻打开奏章,浏览一遍,眼里就掠过异样的光芒,他高声对霍去病道:“拿灯来,朕要看看!” 来到汉匈形势图前,刘彻的目光由东向西慢慢移动,最后停在河西以外,他回头向卫青问道:“匈奴军此举意图何在?,他们又不安分了?” 霍去病插话道:“依臣观之,匈奴进犯上谷,不过只是诱兵之计,欲诳我军进入漠北,待陷入漠北之后,便会露出獠牙。” 刘彻没计较那么多,只是接着问道:“哦?!那依爱卿之见……这一仗该如何打呢?” “臣以为匈奴军必在漠北一线设伏,因此我军不可轻进,我军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仍可设伏于冶水两岸,待敌撤退之时,我军乘胜追击,定可大胜。” “哦!不错。”刘彻点点头朝卫青问道:“爱卿的意思呢?” “臣捕获匈奴单于季父罗姑比后,曾审问过他的当户,据其供词所言,漠北当口,以休屠王和浑邪王为主,更有大小十数个部落。 他们虽为同族却各自为政,单单只服从于单于,相互之间却也常常结怨,而休屠王与浑邪王也以为,祁连山山高万仞,终年积雪不散,飞鸟犹不能过,何况人呢?” “有理,你看,这翻越了祁连山,爱卿以为可以吗?” 卫青道:“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而上下能否同欲,要在为将者的谋略,只要我军戮力同心,一致对外,胜券在握矣!” “爱卿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些?”刘彻笑了笑道。 “既然匈奴部落不齐心同攻,所以如若臣此次依据河西之地,必先得攻击分散衰弱之敌,先咬一块肉,各个击破,则敌不堪一击。 据张骞大人言,河西以外金城、令居一线,以乌山分岭,共有五个部落,皆弹丸之地,我军倘能越过乌山,定能初战大胜,震慑敌酋。 继而向西北进发,则能力克浑邪王和休屠王之军……大军所过之处,降者存,而抗者诛。” 在刘彻沉思之际,卫青觉得自己此刻惟一的选择就是抓住机遇,让皇上准许他作为出征大漠的统帅:“皇上,臣愿率领大军,兵出河西,继续北上。” 几乎就在卫青说话的同时,霍去病也向刘彻请战:“请皇上恩准臣同大将军一齐抗敌!” 第四百零三章 老迈的公孙弘 “你掺和什么,还不退下?军机要事,不容许你胡闹!” 卫青面色一变,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看了一眼外甥。 可刘彻却是笑了,现在的霍去病,他身上散发的虎虎生气,让他想到了很多,比如当初的自己,唉!天若有情,让人永远这样年轻该多好。 刘彻摇了摇头,把脑中杂乱的想法淡忘之后,才回头看向卫青。 “卫爱卿……当年你同朕率军打仗的时候,不是也还年轻么?若是朕当初瞻前顾后,还会有今天的大将军吗?怎么,连带自己的外甥见见世面都不愿意?” 开口的人若是别人,卫青还不以为意,但这话是刘彻说的。 他那里有拒绝的理由…… 卫青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说,去病从未曾经历过战争,臣虽屡有战功,可去病毕竟刚初试锋芒,尚需历练,所以说,切不可因人而异,开此先河啊。” 先河? 先河不是自己么…… 刘彻笑了。 冬夜淡淡的月色在殿外铺出碎银般的清波,偶尔有寒风穿过,显出几分清冷,清风拂面,雅静的环境,把几人的心境渐渐温凉了。 但两位将军的请战,却让刘彻苦笑不已,他强烈地感到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氛围,他向包桑问道:“现在何时了?” “现在是亥时一刻。” “去弄点酒来,朕与二卿先饮上一爵,把酒言欢一回吧。” 包桑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几个黄门就奉上了温热的酒酿。 刘彻接过酒爵道:“漠北战策的确定,皆由你舅甥二人一同提出,朕,现在便要赐二卿一爵。” 卫青、霍去病正待谢恩,却听刘彻笑了笑道:“且慢,朕要先就漠北战役的统帅点将了。” 刘彻说着,就将酒爵举向霍去病:“朕敕封你为少勇将军,随你舅舅的骑兵出陇西,记得,你还年少,只可学不许亲自参战……” “皇上?!”听说要派遣霍去病去陇西,卫青急了,忙着劝道:“皇上!他还年轻!” “爱卿不必过虑,须知英雄需待少年时,你我都不妨做个伯乐,给霍去病一个机会嘛,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外甥。” “皇上!臣……” 明日早朝以后,朕就要前往雍城了,你不用再劝了。 “丞相今年有恙,爱卿就派心腹大将以骖乘的身份随朕同往吧。” 刘彻上前抚着卫青的肩膀,话语中就带了亲情,“皇姐也经常埋怨朕,说你们夫妻离多聚少,朕甚悯之,你就在京多住些日子吧,有机会也去向太子讲讲兵法。 至于统兵出征,先等上十天半个月,总有你们出兵的机会!” 皇上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卫青还能再说什么呢?虽然他一时还不能去除心头的遗憾,可皇上让自己派人骖乘去雍城,这是不能推辞的。 “谢皇上。” “好了,大家推掉那些不开心的事,饮了此爵就散了吧。”刘彻说道。 霍去病抿了抿嘴道:“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容许。” 卫青在心中埋怨不已,都说了别谈其他的,怎么还说呢?这不是侍宠生娇吗? 卫青不满地道:“有事的话……明日早朝上说吧?” “不!甥儿现在就要说。” 卫青正要申斥,却听见刘彻说话了:“哈哈哈!这不是军营,别老是三令五申的,今夜朕高兴,爱卿有话就尽管说。” “昔日大将军出征,皆赖期门军勇猛,此次臣兵出陇西,恳请皇上恩准臣在各军挑选一些勇武之士和马匹,臣要让他们助舅舅一臂之力。” 霍去病丝毫不掩饰青春年少的烂漫和稚气,这让刘彻觉得十分可爱,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朕就准了爱卿的奏请!” 刘彻再次举起酒爵道:“为了漠北大胜,干了此爵。” 送走卫青和霍去病,包桑对刘彻道:“皇上,已经亥时三刻了,您该是时候歇息啦。” “哈哈!”刘彻舒展了一下胳膊,“朕今夜高兴,毫无睡意啊!” 包桑有些为难,说话的声音就低了许多:“李婕妤早已沐浴,正等着皇上呢!” “朕如何把她给忘记了?好!送夫人到温室殿!朕马上便过去。” “诺!”包桑点点头,尖着嗓子答道,步履轻快地朝外面走去。 …… 公孙弘终于在元光二年十二月,在卫青舅甥率领汉军进军漠北的日子里,走完了许多年操心国事的人生,思想的光像风中的烛光渐渐暗淡了。 他七十多岁了,按照人到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已是老朽垂垂。 那是怎样的凄风苦雨呢? 阴风呼呼地掠过高大的山峰,将滴滴细雨洒在长蛇一样的山道上,而他的身后,则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前面是枯树昏鸦,一座小桥,徘徊着那么多模糊的身影。 哦!那不是窦婴和东方朔么?在他们身旁走着的不是莽撞的灌夫和精明的韩嫣么? 这些建元以来的朝臣,如今都聚在这桥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旋风卷起的沙尘,在他们的头顶盘旋。 从身边走过的又是谁呢? 那不是主父偃和严助么?他们如今也聚集到这里了。 他们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公孙弘,似乎在说,虽然你一世圆滑,逢迎周转,却最终逃脱不了奈何桥头的落幕,黄泉路上的相随。 忽然狂风大作,当年的故人旧僚顷刻间化为乌有,一群装束古怪的男女分立桥头,邀他过去。 公孙弘眷恋地回头看去,就见深渊的对面,是阳光照耀的未央宫宣室殿,他立时就醒了,心中惶惶不安,留有余惊。 是啊!他还有许多话要对皇上说,还有许多的军国大事等待着他去处理,他不甘心,公孙弘声嘶力竭地喊道:“皇上……” “老爷!老爷!”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呼唤,公孙弘只一个哆嗦就醒了,身上尽是冷汗,手脚也是冰凉。 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就看见两鬓斑白、泪水盈盈的夫人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真是吓死老婆子我了。” “哦!刚才做了个噩梦。” 第四百零四章 疲中国之事 喝过夫人递来的安神汤,公孙弘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放下汤碗后便问道,“朝廷无事么?” “张大人来了。” “哦?快请他进来。” …… 张汤早等在大厅内,只一通知,便脚步不息地赶了过去。 张汤走到公孙弘身边,眼睛有些湿润,叹息道:“恩师身子可有好转?” 公孙弘摇了摇头道:“太医的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效,吊着命罢了,最多剩几年命。” “陛下对恩师十分挂念,差学生前来探视,说还要亲自前来呢!恩师还是养好身子骨,免得陛下操心。” “衰朽之身,不能为国家分忧已经够惭愧了,怎么还敢惊动圣驾呢?哎!罢了罢了,近来朝中有何大事,老夫都快憋死了!” “大将军又率军出征了,其外甥霍去病得陛下荣光,竟可从旁随同观战,真是盛宠啊。” “还是皇上深谋远虑!” 公孙弘不无感喟,“现在是少壮竞奋之年,将军驰骋之岁啊!老夫没记错的话,霍去病才十三岁左右吧? 不过这战争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不能输得太惨,这种盛宠,未必是一件好事。” “上谷太守郝贤犯事了,听说计相和计室掾史查出,郝贤上计有弄虚作假、隐瞒租赋之嫌,被勒令问罪了。” 公孙弘很吃惊道:“如何会是这样呢?他这个人一向处事谨慎,不务虚言啊,为何……” “学生亦感不解。” “皇上知道了么?” “还没有上奏,因为郝贤是卫青爱将,此案就牵扯到中朝与外朝的关系,或许陛下会深查此事。 依学生掌管刑狱多年看,此人必有苦衷,而陛下也会卖卫青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可事情究竟会不会如此发展,还请恩师指点一番。” 公孙弘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的确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考核上计固然是丞相府的职责,可中朝的地位远在外朝之上,卫青确笑在皇上心中比丞相还显赫了许多。 公孙弘问道:“嗯……那李蔡大人,他是如何看的呢?” “他么?虽然代理丞相处理署中诸事,可一遇见这样的难事,他就没了主意,要学生直接找恩师。” 公孙弘在心里骂他是个滑头,连自己一个老迈的病人,都要搬出来作挡箭牌。 口里却道:“唉!他曾随卫青多次出征,有阵前马后之情,遇见这样的事情也显得为难。” 他这会儿的思想很复杂。 如果说几个月前他向皇上提出归侯让贤,只是因为没有被选中太傅而失落,那现在朝廷格局千变万化,他就不得不认真地考虑真的归隐了。 说起来有些伤心,在这个年轻人云集的朝廷里,像他这样岁数还在做丞相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抛开别的不谈, 他只是个老学究罢了。 可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呢?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那时他都已经六十多了,还是第一次从博士入仕,当时就被派往匈奴,无功而还,还差点丢了性命。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二次被推荐为贤良,奉诏出使西南夷,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唐蒙和司马相如看来大利于朝廷的盛事,而在他的眼中就成了疲中国之事了呢? 或许真的是自己疲了…… 那一次,公孙弘的话冲撞了刘彻,而他感受到了刘彻的不悦和恼怒,心中忐忑了好些日子。 好在刘彻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北方去了,他庆幸地躲过了一劫。 生活是良师。 公孙弘在仕途中学会了忍受委屈,还学会了执白守黑。 一介老朽, 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虽说在御史大夫和丞相叼任上谈不上多少建树,却也是没有遇到多少坎坷,反而还顺顺利利地将主父偃、董仲舒一个个地挤出朝廷。 现在,他还是逃不掉,又得面对郝贤这个棘手的案子。 他并不糊涂,觉得必须摆脱此事,绝不能在自己离开这个官场之前,纠缠到一件复杂的人事纠葛中去,他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圆滑也罢,逃避也好,一切的一切,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公孙弘从榻上坐了起来,喘息了许久,才向外面喊道:“来人!快,笔墨伺候。” “恩师!您这是……” 公孙弘示意张汤坐在案几旁,目光中就流出老去的哀伤:“你就代老夫写这最后一道奏章吧。” “臣少时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乃学《春秋杂说》一书。 蒙陛下圣恩泽惠,两招贤良,臣虽有周公之忠,愧无周公之才。 陛下不以臣愚钝浅薄,固守旧礼,特封为列侯,位在三公。 臣虽追随左右,诚无汗马之劳,招同僚嫌怨,臣不曾怪,前曾有奏,愿此时归侯,乞骸骨,避贤者路,让于有志有能有德之士。 陛下闻之,书报于臣,多有抚慰,臣每思及此,感激涕零……” 公孙弘用枯瘦的手抚了抚胸口,半晌才平息下来心绪。 张汤握着毛笔,抬眼看了看公孙弘,心里就由不得发憷。 他看到的是一张灰色带青、青中泛紫的、布满皱褶的老脸,而昔日那双幽深莫测,总是希图穿透别人内心的眼睛,现在蒙着绝望的蓝光。 这个老人, 已经对官场毫无挂念了…… “今臣以残年衰朽之身,负薪之疾日忧,恐来日无多,难报圣恩,故伏乞陛下,臣辞之后……” 公孙弘说到这里又停住了,他轻咳一声,又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恩师有话尽可对学生说。” “你跟随老夫多年,才干远在李蔡之上,可他现今是深得其用……着实不该……” “恩师的意思学生明白了,学生能有今日,全赖恩师擢拔,恩师怎么说,学生就怎么写。” “哈哈哈,你能这样想,老夫就放心了,无妨无妨。” “臣归隐乡土之后,御史大夫严助,温婉恭和,庄重稳定,可履收相位…… 廷尉张汤,深谙律令,断狱判案,除暴安良,惩恶扬善,削藩平叛,屡建殊勋,臣……恳请陛下迁之为御史大夫!” 第四百零五章 懦夫与血性 一直到元光三年二月初,汲黯奉诏到了上谷郡治所沮阳。 汲黯带来的不仅是慰问与粮食,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郝贤没有受到问罪。 郝贤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人,欣喜不已,率领长史等一干人出城迎接朝廷使者。 结局早在长史回到前线时,经过交谈,郝贤就已经预料到了。 因此汲黯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也很坦荡、顺畅。 最让他放心的是,驰援的粮草早于汲黯三天就到了,这是一个大好消息,让苦苦坚守了三个月的军民终于暂时结束了饥饿的煎熬。 “陛下没有忘记我们啊!” 那一天,郝贤长跪黄尘,头贴着地上很久,泪水不要命地流,与真诚融为一股,湿了面前的黄土。 从元光二年十一月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刘彻期待的长久休养并没有到来,因为匈奴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左屠耆王率领的匈奴军把沮阳围得水泄不通,而呼韩浑琊的军队则分为两部,一部沿着延水流域,与驻守在宁县的西部都尉在广宁、茹县一带展开交锋。 另一部分则沿着阳乐水流域,与驻守在女祁的东部都尉鏖战。 战争初期,汉军凭借平时的粮草积蓄,能够使双方形势处于拉锯状态。 可这些从当地征集的壮丁,很快就处于穷于应付的被动地位,大漠战线拉的太长,就不得不向内地撤退。 二月的一天,汉军与呼韩浑琊的军队在茹县南的下落遭遇,双方打得很惨烈,匈奴军追着撤退的汉军从县城穿越而过,他们沿途抢掠财物,掠夺人口,一把火烧了城中的房屋。 所经之处尽是火海与凶陋…… 但等他们呼啸而来的时候,汉军早已越过冶水,进入到海坨山的密林之中。 汉军的撤离虽说是一种无奈,但实际上,这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军队的存在是为了保家卫国,可这次,他们所做所为,尽是懦夫。 本该以死相博,护百姓逃离,回首望去,汉军却把凶险留给了边塞镇民。 失去了目标的匈奴人,铁蹄踏过马庄,把愤怒倾泻在了逃难的百姓身上。 男人都打仗去了,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面对匈奴人的铁蹄,他们除了惊恐、躲藏之外,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这些百姓正在庄主的带领下,向山谷转移。 庄主在心里埋怨太守,他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壮丁都征到前线去呢?难道百姓的命就不值钱么? 汉军何时这般绝情了…… 站在一块大石后面,他远远地便瞧见了追过来的匈奴军。 他本来腰间还挂着宝剑,可为了保护百姓,他放弃了利器,将兵器递给了身边的一位老者自保,自己徒手站于阵首,出现在敌军面前。 奔驰在前面的匈奴千夫长被这个手无寸铁的汉人给震住了,他勒紧马缰,战马一声长啸,马队顿时停住了,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他。 庄主凛然的样子,极具震撼性,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气,升腾在上空。 他也不傻,能用钱保全的话,自然愿意一试…… 就在双方对视了片刻之后,庄主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不在漠北牧马,反而千里驰驱,来到这里,不就是贪图汉人的财物么?我愿意用本庄的财物换得百姓的安全,怎么样?” “什么?” 匈奴千夫长指着庄主,放声大笑地问身后的部属,“哈哈哈,他说用财换人,你们说怎么办?” 其中一个百夫长挥舞着战刀喊道:“别理这个蠢货了,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眼看匈奴军一步步逼近大石,庄主明白了,今日拼亦死,不拼亦死,倒不如拼个血洒河谷,也不枉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在老者的百般相劝下,马庄庄主手中接过宝剑,便朝匈奴千夫长一个直刺,匈奴千夫长横空一个劈刀,庄主接住了,并顺势把他拉下马来,两人在山谷的溪水边杀作一团。 庄主不愧是当年的部曲首领,剑锋冷峻,招招进逼。 不一刻,匈奴千夫长便招架不住,气喘吁吁了…… 匈奴士卒眼看千夫长招架不住,纷纷涌上来将庄主团团围住,形成了铁桶之围,密不透风。 庄主左冲右突,前面的匈奴士卒纷纷落马倒地,后面来人,却又潮水般地拥了上来。 眼看突围无望,庄主双手都在颤抖了,兄弟惨死的画面一幕幕上演,庄主难掩悲色,趁着敌军退缩之际,仰天长啸,以伤换伤刺死旁边的百夫长,便用剑自刎了。 而匈奴士卒们又是一阵乱刀,连他的尸身也不放过…… “庄主!” 大石背后的老者,不顾生死地扑了上来,大声悲呼道:“庄主!” 几位中年的户长也跟了上来。 “庄主!” 女人们哭喊着拥了过来。 “爷爷!” 孩子们惊恐地哭叫着。 战争!让人的兽性在血雨中迅速膨胀,让善良在金戈铁马面前显得如此无助,如此凄苦。 为了女人,男人们手挽手倒在了血泊中,为了孩子,女人们前赴后继地连成血肉的城墙。 匈奴千夫长飞快地扫了一眼女人们便喊道:“小儿杀掉,女人留下。” 女人们被生死存亡逼出愤怒的烈火,她们也红了双眼,用身体保护着身后的孩子们,义无反顾地面对匈奴人的战刀…… …… 两天以后,守卫下落的司马冲出匈奴人的包围,回到了沮阳城。 他沮丧地跪在郝贤请罪:“末将有罪,下落……失陷了。” 这本在郝贤的预料之中,因此他更关注的是下落的百姓:“那百姓呢?” …… “说!百姓呢?” …… “莫非……” 长期在郝贤属下履职,司马深知郝贤视百姓重于一切,他知道瞒不下去,但他更清楚,扔下百姓不管,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下落的百姓在凤凰山谷遭到匈奴军的屠杀,死亡千人,末将有罪,请太守责罚!” “懦夫!懦夫!啊!本官真想一刀结果了你!来人!将罪人拿了,听候朝廷发落。” 郝贤强忍着怒火,一脚将司马踹地昏死过去,暴怒不已。 第四百零六章 越过祁连山的奇兵 而接下来,战事的发展并没有好转,现实亦变得越来越严峻。 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撤进沮阳的尽是逃难的百姓,人越来越多,郝贤的坚持,让本来贫瘠的沮阳一下子面临着巨大的粮草压力。 形势不容乐观…… 刚刚开始,城内还可以做到按时发放粮食,但随着人口剧增,各军的口粮由每日二餐[古人一天两餐,分早餐与晚餐。]改为一餐,到后来只能维持一天半餐。 士兵们空着肚子上城坚守,很快便抗不住了,时常有士卒昏倒在城头。 至于百姓,比之士兵还不如,他们那更是苦不堪言。 有一天,巡城的司马来报,说城东南发生了争食相殴的惨剧,波及的人数竟是达百。 那一夜,郝贤站在冷风吹过的城头,整整一夜无眠,两鬓染霜,瞬间苍老。 他感到严峻的关头到来了,一旦沮阳失守,那不仅意味着在大汉东边防线上被撕开,而且还会直接影响到西线战场的大局,那时河西三面被围,很可能会被并吞回去。 自己革职事小,但边境的百姓从此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他万万不能容许的。 就在这时,朝廷援助的粮草到了,郝贤知道,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接到来自长安的援助了。 因为上计作假,就算是免罪,但刘彻为了安抚不服的大臣,等待他的也将是被带回长安,息官几载…… 此刻,郝贤的心情反而平静多了,上计作假是他提出来的,他不会推卸责任,何况没有性命之虞。 因此,当汲黯宣读完皇上的诏书后,他没有丝毫意外,他还是像接到朝廷援助那天一样,跪地叩谢皇恩。 当晚,郝贤便紧急召集了长史、幕僚和各路司马,同时宣布了朝廷的旨意,等到在新任太守到来之前,长史会去暂时署理太守职事,以防有失。 夜阑更深,等人都散去之后,郝贤笑着对汲黯道:“大人一路旅途劳顿,还请早些歇息,罪职有事,还要到城上去查看一下,便失陪了。” 汲黯的心就有些悸动,一个即将身陷囹圄的太守,一个曾封侯的将军在重重围困下,此刻还能这么恪尽职守,他很感动。 他摇了摇头,并决定与郝贤一起前去巡防,视察卫兵的风范。 “这怎么可以呢?” 郝贤有点懵了,不知该怎样回绝汲黯的要求,“这……在下可是负重之身啊!汲大人……你不必如此。” “暂且先不提这个。” “只是这样会屈尊了大人。” “将军何出此言?你我同朝已达多年,本使就那么像是那种雪上加霜的人么?” 汲黯的为人他知道,要是不让他同往,反倒显得不近情理。 从旁的长史下属多年,见夜间风大,也很懂郝贤的脸色,遂为汲黯准备了披风。 “边城风大,夜间寒冷,大人暂且披上这个,可以挡挡风寒。” “哈哈哈,将军终年与风雪为伴,本使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走出府门,沿途见换岗的士卒穿梭来往,虽然气氛有些紧张,却是有条不紊,行色匆匆而不失秩序,汲黯见了,也不得不赞叹强将手下无弱兵。 而巷闾之间,亦是赤诚,百姓都纷纷献出自己的财物,用于抗敌。 大家见了郝贤,便立即停下脚步,立在路旁向他致意。 汲黯感慨道:“将军处境如此艰难,军伍却如此整肃,百姓却如此齐心,本使……着实万万没有想到。” “大人言重了,要是朝廷的粮草晚到十天,城内必生暴乱,毕竟人都快饿死了,什么也做的出来,罪职也担心不攻自乱呢!” 说着话两人就到了城墙脚下,他们径直登上了北城楼。 虽说时令已近三月,可是边塞的夜依旧是春寒料峭,冷风吹起汲黯和郝贤的披风,呼呼直响,如厮灿烈又如雾匆虚。 汲黯感觉到透骨的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再转脸看去,只见郝贤临风而立,他的身影被夜幕包裹,仿佛成一尊挺立的石像。 他自然又是一番感慨,且不说那些坐而论道的京官们抨击起边塞的守将来疾言厉色,为难陛下是如何的声嘶力竭,可事实上,他们哪里知道卫国戍边的辛苦呢? 他由此而想起李蔡、张汤等人,心想真该让他们也做几年的边关太守,磨一磨他们的娇气。 正想着,就听见郝贤道:“汲大人……请看那儿。” 顺着郝贤的手指看去,城北的山坡上篝火旺盛,而那里传来了匈奴人的高歌声,在天幕上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依照惯例,匈奴人一般都是在抢掠了边城百姓的财物后就会匆匆退去,这次却盘桓了许久,事出反常必有妖,同诏令所说,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等大将军率我军主力到来,引入大漠而歼之。” 汲黯道:“可是呢,这一回他们失算了,他们大概不会想到皇上会舍弃东线,而剑指河西以北。” “这正是皇上的圣明之处了,卫将军眼下大概已经出了陇西,直奔祁连山呢! 匈奴人向来认为,祁连山飞鸟难过,而我军却能翻越它,敌人岂能不惊?等大将军出了奇兵,匈奴后防生乱,便会不攻自破!” 汲黯裹了裹披风道:“依本使看来,卫将军之所以能够纵横河西,一赖皇上运筹帷幄,二来便赖将军你在东线牵制,只是这样一来……” “我军虽然物资匮乏,但匈奴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们远途跋涉,估计粮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你想一想,现在朝廷粮草一到,我军士气立时高涨,百姓人心亦是稳定,在下纵是戴罪回京,也无憾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灰尘直直扫过来,呛着鼻子,而沙粒落下,在肩头蛰伏。 汲黯有几次想打破这种沉默,但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个话题。 或许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而郝贤的内心此时十分复杂。 不过太守的印信已经交出,这里的军政各务都与他没有关系了,就是现在将他带回长安,他也无话可说。7 第四百零七章 一遇风雨便成龙 卫青从狄道出发,经过数日行军,终于翻越了乌山,而前面山势逐渐下沉,他们方才进入了一条宽不过一里的狭长谷道。 谷道两边峭峰相夹,横空悬挂,欲飞似坠,险而不奇。 他此时才知关于祁连山势的描绘不是虚说,以前随刘彻出河西转战千里的时候,没有时机一览风采,今日一看,现实甚至比文字叙写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立道旁,看将士们从身边走过,少年霍去病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乌山已经被甩到身后,恍然成了他们惊心动魄的回忆。 但他没有望梅止渴的情绪,因为渡过祁连山后,他们还要坐上预先储养的战马,千里行军。 对生在中原、长于长安的霍去病来说,第一次作为大军统帅的旁观,率领小股部队出征,想起刚刚过去的六天,不禁感慨造化的扑朔迷离。 那是怎样的六天啊!乌山上的气候飘忽不定,刚刚还是艳阳高照,只要山谷间飘来云彩,顷刻间就风吼雪飘,寒气刺骨。 风雨幻化,令人惊叹。 愈发佩敬于上天的力量…… 刀子一样的风刮过脸面,头发上、肩膀上于是落下厚厚的雪花,在身旁簇簇而积,恍然冰封。 风吹透铁甲,贴着将士们的脊梁,那是一股透心的凉。 漫天的雪雾,从这个山头飘到那个山头,迷住了本就不好走的道路,一不小心就会坠落百丈崖底,险象迭生。 早在大军进驻狄道时,陇西太守就提醒他一定要备足御寒物品,这山是不好渡的。 但还是有不少的士卒没有翻过山峰,就永远地葬身在大山深处。 代价不小,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围堵,令匈奴崩盘、减少伤亡,这是最合适的计策。 在这样的气候下,多在山上待一个时辰,就意味着要多付出生命的代价。 未战而先折兵,他是难以面对这些士兵的亲人…… 霍去病十分严肃地对李桦道:“大将军有命,传令各路司马,督促将士们加快速度下山,千万不要停下来。” “诺!” 李桦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听见耳边传来雷鸣般的吼声,惊变暴发。 接着,对面山坡上卷起冲天的雪尘,从峻峭的崖顶滚滚而下。 顷刻间,十几名年轻的身影就被淹没了,受了无妄之灾。 霍去病和李桦惊呆了,生命的旅途有时候就是这样,乌山以这样的冷酷接纳了一群青春的躯体。 那一天,李桦没有从霍去病的眼中看到一滴眼泪,这种坚韧和深沉似乎超越了他的年龄。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打一仗,霍去病的心就覆上一层冰,或者一层铁,使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无情,他的唯一目的,仿佛只有一个,那便是胜。 只有胜利者, 才配享用和平…… 后来,漠北大战结束后,当皇上颁赐封赏时,朝廷中有人也议论过,说他带兵严酷。 可只有李桦知道,这种严酷背后所潜藏的是侠骨柔肠。 有一种人,刀子嘴豆腐心,真正经过历练,才配得地上一遇风雨化成龙的尊荣。 此时,当他们即将走出大山的时候,卫青还来不及与他们一起感慨,就把思路转到对战事的部署上来了。 李桦领着前军司马赵破奴从当地找来的向导来到卫青面前。 向导说往前再走三十里,就出了谷口,而南部是匈奴人的漠口草原,往北走就是荒漠。 “嗯……驻扎在此地的,可是那浑邪王的军队?” “此地是濮王的辖区。” 卫青又详细地询问了匈奴军的习惯和部署,向导也只能回答个大概,霍去病在旁听了,不甚了了。 但他很快释然了,这个向导不过是从陇西流落到此的汉人,又能知道多少呢? 卫青深知时间的紧迫,调来马匹后,便要李桦率领人马加快前进,务必赶在黄昏前把行辕移到距匈奴最近的谷口。 在李桦即将出发的时候,卫青又叫住了他:“传令下去,记住,凡从谷口进来的人,两日之内不能出谷,违令者,斩!” 当夜,汉军在古浪谷宿营,沿着谷道一片帐篷,绵延长达十里。 而霍去病的行辕,便在距谷口约二里的一座山洞里。 李桦事先选了这洞,刚刚把一切收拾好,霍去病就带着卫士到了。 一进洞口,他就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霎时间直接驱除了身上的寒冷,他定神去看,才发现里面是用干牛粪生了火。 李桦道:“此地寒冷,树木稀少,当地的牧民都是用牛粪取暖的,咱们也学他们一样,用上了这个。” “将士们都有么?” “小将军,从午后进入谷道时起,各路司马和校尉就令什长带着士卒去拾牛粪,加上牧民送的,现在扫目望去,大概都生上火了,哈哈哈,说不定他们正在围着火堆吃着糇粮呢!” 还略带稚嫩的霍去病点了点头,又要卫士下去传话,取暖也要隐蔽,不可将军队行踪暴露。 说完这些,他才抓了一把糇粮,和着干脯塞进了口里。 自打离开狄道,他一路上就吃这个,现在到闻个那味就饱了。 但他还是伸了伸脖子,强迫自己咽下,然后坐下来,便饶有兴趣地询问起了军情:“细作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谷道上传来沉闷的马蹄声,李桦出门去看,只见两人骑着马匆匆上坡来了。 原来是军侯和屯长。 军侯瑟缩着身体,牙齿打颤,说话都显得僵直了:“这……李桦将军、小将军,大将军在么?” “大将军正等着二位呢!” 两人将一路侦察所见一一禀报,霍去病又详细询问了一番,然后才唤来舅舅,片刻后,卫青命他们回营休息。 回头看着李桦的时候,那喜色就抑制不住地飞上眉梢了,卫青笑道:“结合向导和细作所报,濮王确实不知道我军已到。 军前议事就已经说过了,如果是这种情况,那真的是天赐良机,速传令下去,连夜拔营,兵分四路,咱们来个夜袭,直接穿插匈奴军营!捅个通透!”4 第四百零八章 夜幕杀机 ,最快更新大汉的光芒最新章节! 接着,卫青略一思考,立刻又对每一路司马详细地作了安排:第一路赵破奴部以五千人马西行古浪中部,占领台岭高地。 第二路高不识部以五千人马北上,袭击姑臧之敌,第三路仆多部二万余人由他直接率领,直捣濮王庭。 三万人的队伍,这是卫青出兵前,经过严格考虑的结果,对于匈奴人的长线牵引,三万人足够了。 再加上减少战耗, 这是卫青对刘彻的保证。 在其他将领一般要求兵多将广的大趋势下,卫青的自信,成了一种独特的风向标。 卫青激励道:“告诉将士们,古浪草原牛肥马壮,不想吃糇粮,就奋勇杀敌,打胜了咱们就吃好的!” “诺!” 李桦不敢怠慢,仔细听清楚,保证一字不忘后,迅速传令去了。 霍去病也命卫士灭了火,然后收拾行装,披挂上马,准备出征,当然,是作为皇帝钦点的观战者。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参战么,又不是当今天子,众将士对此一点怨言都没有。 出了洞,借着深夜寒冷的星光看去,那全副武装的汉军骑兵和步兵,纷纷而下,如同潮水般地从眼前走过。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然而那有力的步伐,那飘荡在寒夜中的旗帜,还有那沉沉的马蹄声,让霍去病都感到了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 卫青对自己军令很满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并不单单只是一种贬义,还可能是一种激励,一路上将士们都冻坏了、饿坏了、苦坏了,草原的马奶酒和肉食对他们该有多么强烈的诱.惑。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黑乎乎的,只待了半个时辰的山洞,很潇洒地扬起手中的马鞭,冲下山坡,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 横亘在漠南草原北缘的峡谷,有如上苍垂落在人间的一道巨大的石壁,惶然不可直视,这石壁不但分开了河水与内陆水系,也把世居在这里的匈奴人与外界隔开了。 这群匈奴人之中,有一支大军作为上谷诱敌的中线,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即使是引诱不成,他们也可以提供兵力支援接收粮肉,保持前线的化诱为攻。 只要每天赶着牲口懒散地漫步在辽阔的草原,看一眼心中的“母亲峡”在蓝天下的雄姿。 匈奴人就能够触摸到太阳的温暖,感受到大地的恩泽,就从虔诚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份安逸的惬意。 当卫青收复漠南和转战漠北的时候,当左屠耆王和呼韩浑琊所率中线大军,在峡谷与汉军展开大战的时候。 濮、狐奴部落的子民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汉军的存在,大战对他们来说依然很遥远。 他们非常自信,据卧底的传讯,飞鸟都过不了的祁连山,这就是对汉军来说是永远不可逾越的屏障。 可是战争来了,就在这个春天,猛烈地打破了濮人的酣梦。 汉军越过峡谷之时,濮人正在举行盛宴迎接匈奴太子乌维。 乌维是奉伊稚斜的诏命来金城相亲的,这对远离单于庭的濮王来说,简直是天赐恩泽。 他把自己的几个女儿唤来,轮番为太子斟酒,濮王聪明绝顶的三女儿娜仁托娅集美貌与头脑于一身,更是千方百计地向太子示爱。 她穿上从汉人那里换来的锦帛做成的新衣,敷上胭脂,婀娜多姿,熏了从月氏国传来的香料,捧着银碗盛的马奶酒,轻风一样地飘到乌维面前。 声音柔柔地说道:“还请草原上尊贵的太子,满饮此碗。” 在乌维接过酒酿的那一刻,歌声也如酒香一样地醉入他的心里。 娜仁托娅一双晶亮的眼睛里,荡漾出女人的妩媚和温柔,其中还带有女人的野性,乌维被这双眼睛迷得神魂颠倒,醉得一塌糊涂,立时陷入了她制造的糖衣炮弹。 这一切濮王都看在眼里,他十分满意,他觉得只要娜仁托娅做了太子妃,他见了那个趾高气扬的休屠王还有必要点头哈腰么? 只要太子看中她,就简单多了,他要亲自送女儿到单于庭去。 当晚,乌维和娜仁托娅就相拥在温暖如春的穹庐里,爱的欲.火送他们走进了玫瑰色的梦幻,情的骏马载着他们驰骋在爱的草原。 半夜无话…… 两人都期待着在九月的祭天之时举行他们的婚礼盛典。 可半夜里,他们被牧羊犬的狂吠惊醒,乌维一把将娜仁托娅抱在怀里,面色一变,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汉人打过来了?” 娜仁托娅笑了笑,给了乌维一个深吻:“哪来的汉人呀!呵,祁连山终年积雪,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啊!” 但乌维还是嗅出了异常,他起身穿衣,摇头道:“不对不对!如果不是汉人来了,那就是部落起了纷争,我得去看看。” 他刚刚束好腰带,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唤:“太子快起来,汉军……杀过来了。” 那是濮王子巴图鲁的声音,娜仁托娅慌了,迅速拉开穹庐的门帘,而濮王和巴图鲁带着一股冷风进来了。 两人脸上都充满狐疑和惊恐,他们亦是难以相信汉军会神话般地出现在古浪草原,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中线大军去那儿了,这么快就崩盘了? 乌维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说道:“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濮王在一旁催促道:“事发紧急,还请殿下与巴图鲁换了行装,带着娜仁托娅北上吧!” “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置王兄于绝境么?” “殿下乃单于太子,如果有个闪失,父王怎么向单于交代呢?殿下就快快换装吧!” 说着话,巴图鲁不容细说,上前扒了乌维的袍子就穿在自己身上。 看着乌维换了服装,濮王道:“卫队就在外边等着,殿下快走!” “王爷……” “快走……” 濮王在乌维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马竟没有嘶鸣,就迎着大风,撒开四蹄,飞进了夜幕。 近百年来,濮人从来没有如此仓皇过,也没有像今日一般,直面过鼎盛的汉军。 估计乌维和娜仁托娅的马队走远了,濮王才翻身上马,对巴图鲁道:“快,别傻站着了,传令给古浪当户,让他的军队全力阻击汉军。”4 第四百零九章 一个个军功 ,最快更新大汉的光芒最新章节! 沉重的气氛在压抑的暮色下,被火光揭开了铁门,冲溢而进。 夜色中,濮王此刻并不好受,让人心悸的战况,使他沙哑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子民们,匈奴的兄弟们,我们的故乡不安宁了。 汉人打进来了,我们要捍卫我们的领土,绝不能让敌人的马蹄践踏我们的土地。” 可是一切都晚了,长久的安宁与退居沙场之后,让濮王的军队消磨了刀锋的尖锐,古浪当户的第一道防线不到半日就溃散了。 卫赤不断地发出命令,要求军队不要被束缚住手脚,因为他们的目的是抢夺,为了以战养战做准备。 赵破奴使一杆长枪擎在手中,直接冲在队伍前面,他连续冲破几拨匈奴士卒,终于找到了守卫古浪的当户。 赵破奴隔着几丈远远看过去,只见这当户身穿黄亮的牛皮铠甲,散发披肩,与那络腮胡混在一起,模样凶煞煞的,令人生畏。 显然这个当户有点大马哈,他将赵破奴误认成卫青了,眼中闪过精光,他放马疾奔,挥动双刀,直向赵破奴砍来。 赵破奴嘴角闪过一丝笑容,并不接招,只是虚晃一枪,便将坐骑后退了一丈多,然后立即从当户的侧面刺来。 当户一惊,来不及躲闪,左臂中了一枪,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赵破奴趁机又是一枪,可惜没有刺中,当户掉转马头,朝弓弩阵前跑去,赵破奴从军多年,也是个老手,立即看穿了当户的意图。 他双腿夹着战马,紧紧咬住当户不放,而当户发现摆不脱他,又转头仓皇迎战,两人又一次针锋相对,就在弓弩阵前厮杀起来。 匈奴的弓弩手只看见刀光闪闪,马来马去,却不知从何下手,生怕误伤了自己人。 两人战了几十回合,胜负立分,明显赵破奴更胜一筹,他一枪将当户刺于马下,然后立即向弓弩手冲去。 他们的战刀扫过匈奴人的头.颅,毫不留情,那飞溅的血花洒向半空、落下,染红了战马的铁蹄。 你来我往之间,已经是日近午时,而汉军一路穿梭,击破匈奴人的防御,已冲到了巴图鲁防守的地区。 巴图鲁的军队是清一色的骑兵,为了掩护女人和老人转移,巴图鲁特意将骑射摆在防卫前沿,接着是持长枪的骑兵,第三道才是持马刀的骑兵。 因此,当汉军到达的时候,首先便遭遇了密集的箭雨。 冲在前面的汉军纷纷中箭落马,卫青一看便急了,两脚狠劲拍打战马,随着战马的唏啸,他直朝着指挥的裨小王压来。 卫青只一枪过去,挑住裨小王,在空中旋了一圈之后,“刷”的扔在地上。 裨小王一死,匈奴军队畏惧了,不战自溃,士卒们惊慌失措,触电般扔了手中的弓箭,纷纷向后退去。 汉军士气大振,所过之处,吼声如雷,战刀闪闪,呐喊声不绝于耳:“杀啊……” “杀啊……” 匈奴军被汉军猛烈的攻势所震慑,跪地投降者连成一片。 霍去病在旁按捺不住了,指挥身旁骑兵继续追击逃敌,而且凡持戈顽抗者,不过多久,尽皆命丧刀下。 未时一刻,巴图鲁横刀立马出现在草原的腹地,紧紧随在卫青左右的李桦根据巴图鲁的衣饰,向卫青禀报,来者就是伊稚斜单于的太子乌维。 “匈奴太子?果真是他么?” “下官的兄长曾仔细研究过匈奴人的服饰,他向属下描述过,只有单于太子才有这样的装束。” 李桦又看了看,才自信地点了点头道,“没错,一定是他。” 这消息顿时让卫青的眼中闪耀着灼灼光彩,那男人的雄性、将军的刚性和野性立即交融成一种亢奋。 他令仆多率领一支军队,绕到山后面进行包抄。 “拿下他,必须生擒,亲手将他献给皇上!!!” 卫青随即催马冲了过去,对着巴图鲁喊道,“我汉军所过之处,投降者生,反抗者死,你身为匈奴太子,具有常人不可拥有的待遇,下马投降吧,本将可饶你不死。” 巴图鲁挥动战刀,吼道:“你见过狼向羊投降吗?没错,我是单于太子乌维,看你也是个勇猛的将军,竟敢犯我国土,杀我子民,你就不怕做刀下之鬼么?” 卫青笑了,也不去答话,只是催动了坐骑,便迎了上去。 汉军与匈奴军在草原上拉开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那碧澄的蓝天仿若被涂成了血色,沉睡的草原一时间被渗入地下的鲜血催醒。 远方积雪皑皑的祁连山头飘着团团彤云,这是河西匈奴人灾难的日子。 每个汉军将士都希望挣回爵位,好为父母妻子赚上几亩薄田,免几年赋税,这一个个匈奴士卒,在他们眼中,便是一个个军功。 他们砍下匈奴士卒的首级,就把他们的耳朵割下来,然后又立即投入新的厮杀。 巴图鲁与卫青刀来枪去,厮杀了几十个回合,两人顿感棘手,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一直没把卫青放在眼里的巴图鲁暗暗吃惊,这个勇力非凡的将军将一杆钢枪使得天悬地转,让他眼花缭乱,几次想攻击都没有奏效。 而卫青也为巴图鲁的臂力所震撼,可他更清楚,从意志上压倒敌人,比在他身上留下几道伤疤更有效。 卫青全无包袱,一心厮杀,越战越勇,而巴图鲁却因为牵挂着濮王和妻儿,刀法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他明白,如果继续恋战,结果一定好不到哪去,于是他卖了一个破绽,拨转马头,就向西面的土丘跑去。 巴图鲁登上土丘,只见卫青不依不饶,他那矫健的雄姿,被奔马带起的烟尘裹着,恰似一条翻云覆雨的蛟龙,挟着雷电,狂飙而来。 巴图鲁情知一股气力已消,如果再战,必败无疑,咬咬牙,正要转身朝土丘下的河谷跑去,不料却被一条索套绊倒,连人带马被生擒了。 等卫青赶到面前,巴图鲁已被缚了手脚,一身血污地站在那里。4 第四百一十章 兵不斩不齐 率军伏击的仆多上前,冷笑一声后,一脚踢在巴图鲁的腿上,骂骂咧咧地道:“你这厮,怎没点觉悟,见了大将军为何不跪?” 卫青翻身下马,拦住仆多,脸上飘过一缕和风微笑道:“哈哈哈,这个无碍,只要太子若能降我大汉,本将会奏明朝廷。免费连载小说阅读网 皇上一定会厚待太子,有朝一日赏地封侯,你想一想,这岂不比这逐水草而居的漂泊生活好吗?你……还是从了吧,抵抗是无用的。” “哼!” 巴图鲁从鼻翼间挤出一声冷笑,事情果然不出他和父王所料,汉军之所以紧紧咬住他不放,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单于太子。 这一点误以为真, 巴图鲁心中凛然如昼…… 此刻,巴图鲁一脸释然,他完成了父王的嘱托,完成了对大单于的忠诚,为乌维太子和妹妹赢得了奔往漠北的时间,他已然无憾。 他不是傻,没有要命的舍已为人的精神,他只是单纯希望,自己能够死得其所。 巴图鲁面向北方,眼角涌出了两行泪水,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神圣的太阳神啊,请保佑太子吧!让草原人再现往日的荣光!” 说罢,他便冲向一位汉军什长的勾镰枪,什长心头一惊,误以为他要夺枪而走,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可他仔细想想,他发现想错了,这个时候夺枪又有什么用呢? 这正中巴图鲁下怀,他迎着什长的气力,挺胸前进,让枪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痉挛着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地对卫青道:“能与将军对阵疆场,是天下一等一的痛快,也是巴图鲁的幸运,将军倘念我忠于主子,感念许多,就补上一枪,好让我痛快地到太阳神的身边去吧。” 卫青迟疑片刻,点头回道:“好!本将就成全了你。” 随即便抬起手中的兵器,手起枪落,顿时结果了巴图鲁的性命。 看着巴图鲁渐渐冰冷身体,卫青丢了兵器,满怀钦敬地叹息道:“虽为败军之将,却是忠贞男儿,死亦壮烈。传令下去,依照匈奴习俗,好生安葬。” 众将士早已习惯了,大将军总是会这样做,只要是壮士,不管所属,统统会得到善始。 按卫青一惯的作风, 尊重别人亦是保留自尊。 傍晚,灰黄的太阳被西北风裹挟着,滑向覆满雪块的矮山之后。 风送走太阳,似乎还未尽兴,肆虐的脚步没有驻足,依旧延伸向草原的各个角落,驱走白日仅存的暖气,使草原显得更加空旷和寂寥。 在将士们清理战场时,由于大漠天气原因,许多尸体蜷着的手指动一动就碎成几块,叫人不寒而粟。 这惨状让卫寿的心情不免沉重起来,他对李桦吩咐道:“将两军将士葬在一起吧!他们虽各为其主,不同根同源,可他们本身没有过错。” 第二天夜里,当汉军将士就着烧得暖烘烘的牛粪,用抢来的牛羊肉和马奶酒犒劳被糇粮刮完了油水的肚子,正兴满意足之时,卫青派人传令,在中军大帐内举行了翻越乌山以来的第一次军前会议。 汉军的出其不意给河西匈奴军沉重打击,仅仅只有两天,不仅匈奴中线大军断裂,他们的铁蹄还席卷了包括濮、狐奴在内的五个部落。 此刻基本实现了刘彻“以驱敌拓土为目标,人众辎重弗取”的旨意,斩首两千余级,俘获濮和狐奴王等。 卫青举着盛满马奶酒的银碗,兴奋不已,率领众将高呼“皇上圣明”,然后与大家一起将酒一饮而尽。 他环顾了一下灯火下的诸将,一个个红了眼睛,黑了颜面,失去原本的黄皮肤。 大漠的风用了仅仅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将他们雕凿成地道的草原人。 看得出来,将军们疲倦极了,可他却不能给他们片刻的休整时间。 “各位!本将知道将士们很疲倦,可我军务必乘胜追击,不可理什么劳什子穷寇莫追的大忌,骑兵作战本就可以神出鬼,以箭追赶,稳赚不赔!” 说着,他向从事中郎招了招手。李桦应声来到地图前,指着北方道:“我军进入漠南北部以来,虽然初战即胜,然这只是第一步。 早在翻过支原后,我军遭遇的第一个障碍将是折兰王、卢侯王的军队,据情理测之,下官派出的细作禀告,他们知道了此处发生的一切,已经在金城一带布防,试图阻止我军北进。” 卫青坚毅的声音敲打着大家的心房:“你们也看到了,我军经过古浪之役,军力已不足一万,现在又远离边塞,故不可拖延,只宜速战。” 作为三军统帅,卫青明白兵不斩不齐的道理,因此在众将即将离去之时,他矜持而又肃然的宣布道:“传将令,所有将士,一律有功者赏,贻误战机者斩!不许求情!” 会后,李桦给霍去病帐中火盆里添了几块牛粪,然后说道:“小将军劳累多日,也该早些歇息了,下官还要到各个营帐去看看。” 那稳健的脚步声回响在霍去病的耳际时,让他在寒夜里领受到一种自外向内的温暖,顺畅不已。 李桦兄长式的关爱与他的尽职尽责,像是一种天然交织成一种宽厚的、儒雅的行为。 这让霍去病常常有一种在军事上他就算以后成为将军,指挥千军万马,而在做人上李桦堪称老师的感觉。 他发现只要有李桦相随,他任何时候都是气清神定,有条不紊的。 风在帐外呼啸,尽管牛粪烧得很旺,还是抵不住寒意的侵袭,此刻他才发现,长安在情感上是那么的亲近,大漠是何等艰苦。 但他不怕, 舅舅的荣耀, 自小便是他的目标。 而且这种感觉,从来到大漠戈壁草原以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 他想,长安现在一定是花团锦簇、草长莺飞的日子,陛下此刻在干什么呢? 他也许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战报,也许正在批阅大臣们的奏章呢!想起出征那天,皇上亲自送行的宏大场面,他心里就总是热乎乎的。4 第四百一十一章 注定终生相伴 也许是受了舅父太多的影响,这时候的霍去病,看破了血腥的战争,心头萌动着立功的念头。 他血液中涌动的是男人驰骋沙场的滚滚激流,是将军力拔山兮的英雄气概,是用手中利剑铸造生命丰碑的鸿鹄远志。 可今夜他忽然发现,有些东西一旦进入心里,不曾消失,注定终生相伴。 例如兄弟之情、夫妻之情。 霍去病下意识地将一块牛粪夹进火盆里的时候,他脑子一下子就被温暖唤醒了,用冰凉的双手搓了搓脸,迅速将思绪转到眼前的战事上来。 “是的!陛下还要我送战报呢,明日送往陇西郡的战报也该上路了。” 霍去病庄严地签封了奏章。 远方传来一声狼叫,他不由得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 …… 时间过得真快,随着东方渐露的晨曦,紧细的布署与行军中,元光三年四月的第一天到来了。 回望河西!这儿曾是月氏人的祖土,亦曾是匈奴人的牧场,现在是月氏人与匈奴人无法抹去的痛,这是一帘被刀剑斩碎的梦。 南有祁连山,北有龙首山,焉支山被金童玉女一般的“兄长”和“姐姐”呵护着,受尽关爱。 静静地躺在河西草原的蜂腰地带,它以苍郁松柏,潺潺溪水和云蒸霞蔚的妩媚,展示了上苍对它的偏爱。 于是,草原上的人们,给了它一个漂亮的乳名——珊丹。 珊丹盛产红蓝花,许多年月氏的女人摘回这种花,用蒺藜灰或草木汤汁,洗过十遍,直到花的颜色非常纯净之时,才装进布袋绞取花汁。 然后选了上好的醋石榴,去籽捣碎,加入饭浆水,就能够制成漂亮的胭脂。 在朝拜太阳神时,便是庄重的时刻,她们会庄重地,把胭脂涂在两颊,粉扑扑的,着实可爱。 从此大月氏的女人就成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们那朝霞般的腮红,令其他部族女人羡慕,让男人们眼睛发亮,而她们窈窕的身影,被男人们追逐。 草原上,河流边就荡漾起她们高亢的歌声,经久不绝,欢快不已。 于是乎,这山就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焉支山,后来有人也叫它胭脂山。 可是,十多年前在这发生了一场战争,这战争将河西拥入汉人的怀抱。 逃难的匈奴百姓说,汉军手中所持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神秘的飞刀,寒光闪过,尸横遍野,他们的脚步所达的地方,寸草不生。 逃来的匈奴士卒说,汉军不是普通的将士,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魔鬼,他们马蹄所携带起来的风,一吹过草原就会使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再回漠南,地处漠南东部的休屠王部落,首先感到了战争的逼近。 如今,漠南草原上反扑回来的匈奴人,只剩下两个部落,虽然这两个部落总体强大,但现在毕竟回来的只是少部分人。 如果他不能和西邻的浑邪王联起手来,不仅上谷的前线大军会失去最后的支柱,土崩瓦解,就是他们,很有可能谁也难逃虎口之羊的结局。 休屠王首先意料到危机的到来,迅速派使者去浑邪王那儿言明利害,表示要与他组建联军。 但实际上,与休屠王相比,浑邪王更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尽管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对休屠王妄自尊大的浅薄和浮躁显得不屑一顾,但大敌当前,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什么事碰上生存问题,全得靠边站。 浑邪王向休屠王伸出了诚意的手,双方的战前会议如期而至,就选在休屠泽畔的王庭举行。 大战在即,他们也没有多少废话,心急之下,很快直奔主题。 浑邪王老迈的眼里充满了忧虑,连羊奶泡成的茶喝到嘴里,又是什么味道,一下子顿失味蕾,都没有一点感觉了。 他毕竟是个老人,往往缺失了点血气方刚,开始惜命起来,同时还多了一些抱怨,对一代代单于违背和亲盟约,出尔反尔,在边境不断挑起战事表示了微词。 “这自古国家兴盛,一定是需要和平的环境,而我草原人却适得其反,屡次对汉朝大兴兵戈,才有丢失国土之痛,被人反逼之耻。 而这一回,若不是单于听了赵信的蛊惑,进击上谷,汉朝方面又怎么会针对我重燃的大军,而再进攻漠南呢?” 休屠王对浑邪王的话很不以为然:“王爷怎可诿过于单于呢?是那个汉朝皇帝欲灭我匈奴,侵我河西地十数年,夺我焉支山牧牛羊,当初漠南追击也就算了,但现在不杀卫青,难平本王心头之恨!” 这样的争论在过去就曾发生过多次,眼下他们不想继续这些无谓的没有结果的争论,于是迅速地把话题转到大军的部署上。 “行了,都不服气,那先不说这些,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休屠王自信道:“卫青年不过三十,兵不过万人,之所以能够长驱直入,皆因为各个部落怯战自保,因此被一一击破。 他现在之所以那么张狂,是因为乳羊没有尝到狼的厉害,只要我们两部携手,不要说是一个娃娃将军,就是周亚夫、李广来了,嘿嘿,也将是我匈奴人的刀下之鬼!” 浑邪王问道:“两军合一,选将至为重要,不知……王爷欲使哪家当户统领大军?” 休屠王道:“王爷的儿子昆邪尔图已经不小了,而且自幼跟随王爷习武演兵,精通战法,本王很愿意将所部人马交与他统率。” 休屠王的轻敌尊大,让浑邪王吃了一惊,他看了一眼在旁摩拳擦掌的昆邪尔图,果断地摇了摇头:“你是说他?不行!他不是卫青的对手,汉军连破七部,可见刘彻知人之明。” 他这一说,昆邪尔图不满意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刷”的拔出战刀,圆睁双眼。 那沉闷的声音就在穹庐里回荡:“孩儿如何就不行了?莫非这卫青所领汉军,真就是神兵天将不成?汉朝的皇帝能把万余精兵交给卫青,父王却对孩儿……”7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未战先骄,我军可破之 只不过他后面信心满满的话没有出口,就被休屠王截住了。 “本王都信得过昆邪尔图王子,王爷你纵横沙场那么多年,那次都是凶险万分。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担心的呢?王子统兵,本王将与您一起,共同祈求上天保佑,我军必能克敌制胜。” 话说到这个分上,浑邪王还能说什么呢?现今汉军来势汹汹,更是以每日以数百里速度逼近,军情迫紧,已不容许他们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知子莫如父,浑邪王很了解儿子的性格,他彪悍有余而才智不足,说到底那个莽夫的性格改不了。 他担心王子不能服众,于是对休屠王道:“联手抗敌,关键要在合力,昆邪尔图还年轻,初试锋芒,还请王爷严令属下当户,不可拥兵自重,要合兵一处,共同用力,以防贻误战机。” “这是自然!” 休屠王一手拉着浑邪王的手,一手抚着昆邪尔图的脊背沉声道:“既然说好了,那本王今夜就会召集当户宣布命令,陈述清楚,一旦有敢违令者……” 他转身从身后的墙壁上摘下刀,递到昆邪尔图手中,允诺道:“有敢违令者,哼!唯此刀是问。” 接着,休屠王话语一转,又把一个让浑邪王无法拒绝的请求提出来。 “既是联手迎敌,本王当然也不可置身事外,必然责无旁贷,因此请王爷允许本王的儿子金日磾为副帅,共同执领大军,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哈哈哈……如此亦是甚好,免得当户们不服调度。” 浑邪王立即道。 两人想借卫青做他们儿子的试刀石,借此历练匈奴人新的将才,只不过他们的算盘打错了。 初出茅庐的绵羊, 怎么能与身经百战的卫青相比。 午后的太阳,被草原的沙尘染成橘黄色,在匆匆雾气中透出金色光泽,懒洋洋地悬挂在天空。 走出穹庐,抬眼望去,只见草原之上,已经迷漫着阴郁的战争气息。 浑邪王眼中顿时充满了泪水,他不敢去看昆邪尔图,他不愿给儿子的情绪蒙上一层阴霾。 匈奴人的每个将领,必须是血与火的磨练中出来的,绝无例外。 没有感伤的时间,因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调集人马,去迎战卫青的大军。 第二天,浑邪王和休屠王率领当户们在休屠泽畔举行了隆重的祭天仪式,这是开战前的必不可少的一项。 内容无非是祈祷太阳神保佑他们打胜仗,祈祷月亮神保护匈奴的父老乡亲平安。 仪式才刚刚结束,就看到远处一阵烟尘滚来,只见一个骑兵来到两位王爷面前,喘着气道:“禀告二位大王,汉军距此不足二百里了,时间不多了,请二位大王速做决断。” 休屠王挥了挥手道:“先别管那么多,你再去打探,如果有消息的话,就速速来报。” 昆邪尔图向休屠王建议道:“汉军来势凶猛,大王您还是到父王那里暂避锋芒吧,待小侄杀退汉军,再请大王归来。” 好大的口气, 休屠王脸色微变,心中隐有惊悸之感,谢绝了他的好意。 “贤侄以为休屠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你尽管放心吧,本王在此,便一定为你们看管好粮草,以解后顾之忧。” 他的这个心思,昆邪尔图一下子看不透,但是浑邪王早在休屠王提出让他的儿子担任副帅时就明白了,休屠王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领地呢? 不要说这里有他须臾不能离的祭天金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给浑邪王趁机扩大领地的机会。 内部不是铁板一块,所图都不一样,内忧外患这个词,形容他们正好…… 联军的两位主帅,昆邪尔图正值十九岁,而金日磾十七岁。 草原给了昆邪尔图高大彪悍的身材和好大喜功的性格,自登上帅位之时起,他就显露了性格的弊端,表现出战必胜的勃勃雄心。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同样是在草原长大的金日磾却生得身材略显单薄而又性格沉静,内存高远。 在商议如何部署兵力时,金日磾很少说话,总是先保留意见,大多时间都是听昆邪尔图在说。 当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金日磾十分吃惊,是不是当初太阳神让他们投错了胎,倒了个转,昆邪尔图倒很像父王,而自己的秉性却更像浑邪王。 他们一下子就商定在焉支山西北二百里处构筑防线,金日磾的军队在北,昆邪尔图的军队在南,然后再派小股军队诱敌深入,正好形成了夹击之势。 尽管战役的思路已经敲定,但有点不明不白,金日磾的少言寡语,还是让昆邪尔图有些忐忑不安。 分手的时候,已经上马的昆邪尔图追着北去的金日磾问道:“副帅,你对我军的胜算有几分把握?” 金日磾住马眺望北上的骑兵,叹了一口气道:“两军相逢勇者胜,我担心我军不输在兵力上,而是输在勇气上。” “副帅怎能这样说呢?” “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汉军自进入大漠以来,气势虹涌,短时间连下五部。 前几日又杀了折兰王和卢侯王,这给我军将士的心里涂上了阴影,我们还是要审时度势,好自为之。” 说罢,他作了一揖,就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了…… “呵!老鼠的胆子,休屠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昆邪尔图望着金日磾的背影,朝地上鄙夷地吐了口唾沫。 马蹄踏破草原三月的寒意,冲散灰蒙蒙的雾霭,在焉支山北麓荡起久久的回声……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依中郎观之,昆邪尔图与金日磾,哪个更强?” “据下官所知,这昆邪尔图好大喜功,骄横跋扈,时刻觊觎着浑邪王位。 而金日磾虽然已被立为王太子,却比较沉稳,虽比昆邪尔图小两岁,却持重而多思,言少而虑周,颇有儒将之风。” “好!骄兵必败,古今一理,敌军动向一看便知,他们一定是企图从南北夹击我军,依中郎看来,我军……”卫青指着地图,看了一眼李桦。16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十四岁,该找媳妇了 追随卫青那么久,李桦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往往卫青一个牵引,再止住话语,李桦就心知肚明了。 “末将明白了,大将军的意思是,与其伤其十指,毋宁断其一指。” “对!他们想守株待兔,嘿嘿,我军不妨集中军力,玩一出放马追兔,沿草原北方夜行,奔袭昆邪尔图军营。 听着,传令下去,第一路司马赵破奴,第三路司马仆多,人不卸甲,马不卸鞍,原处时刻待命。 第二路司马高不识,立即率军北上,在臧地附近阻击金日磾。” 高不识、赵破奴年纪都不大,十*岁左右,是刘彻让卫青培养的年轻将领,平时与霍去病关系很好,而霍去病往往从他们那儿了解军情,并猜测舅父的用意。 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午后从西北涌来的云团,飘飘而上,形成一块巨大的阴蔽,很快地笼罩了整个天空,到了下午申时三刻,漫天大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顷刻间,漫天皆白。 到了傍晚,更是狂风大作,整个草原一下子成了一个冰窖。 卫青走出中军大帐,一阵冷风迎面扑来,他稍感凉意,却禁不住喊出声道:“此天助我也!传令下去,立即开拔,进击昆邪尔图!” …… 战机一旦来临,便是时不我待,第一、三路司马率领本部,迎着突如其来的风雪,向昆邪尔图的大营奔去。 尽管身着棉甲,头戴风帽,保护工作做的好,但是从长安来的汉军,对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仍是举步维艰。 卫青不免有些心急,他传令执法士兵,持着马鞭督促行军速度。 一不小心,鞭子就会落到谁的马头上,接着便是粗鲁的骂声:“你这畜牲娇气什么?如此慢腾腾的。” 通人性的战马似乎听到了主人焦灼的心跳,往往一个飞跃不停,就窜出一里多路,而它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不一会儿就结了冰。 途中,一位什长操之过急,便因战马失蹄而滚落在地上。 坐骑受惊,朝天嘶鸣,声音随着寒风而去,卫青立即命队史上前一刀宰了战马,接着又狠狠地鞭笞什长,借此让所有人引以为戒。 “夜袭行军,有喧嚣者,笞十次!”从夜色中传来卫青严厉的声音。 本来是按律当斩,卫青已经手下留情了,将不严,兵不齐,卫青也不可能一点处罚都没有。 赵破奴不敢怠慢,命令君侯以下军官向下传递,将士们的心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调理好战马。 风雪掩盖了汉军的声音,二百里的路程,看似很长,但坐于马上,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被大军甩在身后。 在后半夜借着雪色望见昆邪尔图大营的时候,霍去病看看左右,与自己没有胡须不同,李桦和曹掾们因眉毛和胡须过长散热,都结了冰珠,满面肃然。 而军侯、屯长们按照司马的命令,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这数千人马便齐刷刷地卧倒在山梁后的雪地里,动作小心。 霍去病低头仔细观察了前方匈奴人的营地,往来匆匆,他们还亮着灯火,隐隐约约间,有巡逻哨兵瑟缩的身影。 赵破奴向卫青问道:“大将军,现在是不是应该发起进攻?” 卫青摇了摇头:“先沉住气,别冲动,观察一下再说。” 一直到看见有几个匈奴军士出来小便,确信昆邪尔图所率匈奴大军没有发现汉军的行踪后,卫青才回头向赵破奴有力地挥了挥手。 赵破奴命一直跟在左右的掌旗手挥动帅旗,顷刻间,雪地深处,蓑草丛中,战马奋蹄,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年轻的汉军将士热血上涌,在旗帜的导引下、一声声嘶吼下,冲向敌营。 “杀……!” “杀!……!” 那声音像是四月的雷声,自远及近向四面八方扩散。 在营门前值守的哨兵,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砍下了脑袋。 汉军突入营地,刚好从营帐之间通道上走来一支巡逻的队伍,为首的匈奴百夫长抬头看去,天哪!朦胧夜色中,铺天盖地,都是汉军的骑兵。 匈奴军完全没有料到汉军会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发动进攻,他们在梦中被大火烧醒,乱作一团,仓皇迎战冲进营寨的汉军,倾刻土崩。 追随在昆邪尔图身边的裨小王要部下们,奋力抵挡,红了眼睛,他径直赶到中军大帐,意图掩护昆邪尔图突围。 但裨小王刚走到营前,就看见了昆邪尔图披挂整齐,催着战马冲了过来,满脸的疑惑。 他急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这样了?” 裨小王回道:“汉军雪夜偷袭,来得突然,我军现在陷入一片混乱,殿下还是先撤退吧!” 昆邪尔图怒骂道:“未战而先言撤,屈居人后,你还是匈奴人么?” 他一个手起刀落,斩了裨小王,身边的匈奴将士顿时精神振奋起来,跟随着昆邪尔图奋力朝前冲去,刚刚冲到西北角,就与赵破奴遭遇。 昆邪尔图挥动长矛迎过来,两人厮杀了十几个回合,赵破奴渐渐感到不支,这时候,突然就听见匈奴军中有人喊道:“殿下小心,不可恋战!” 原来是霍去病看这将领年龄与自己相比虽有几岁差距,但忽略一下,就差不多了,而此人颇有些马上功夫,便知这就是那个统领匈奴大军的年轻将领昆邪尔图了。 如此一来计上心头, 霍去病低声对仆多耳语几句,他便冲到右侧火光暗处,对正在大战的昆邪尔图喊道:“殿下快走,大王被擒了。” “呀!” 昆邪尔图心中大惊,究竟有多少汉军呢?父王不是在一百里之外么?怎么就做了汉军的俘虏呢?昆邪尔图顿时乱了方寸,无心再战。 他一声怒吼,便拨转马头,连连刺倒十几名包围上来的汉军,意欲冲出重围,向北而去。 霍去病抓住机会,拉开强弓,“嗖”的一箭飞去,不偏不斜,正中了他战马的后臀。 战马受伤倒地,一个蹶子将昆邪尔图摔在地上,他立即被汉军擒了。 见状,不远处的卫青拨开刺来的长矛,面容不改,心中却是笑了,他想起了长公主的玩笑话:霍去病这小子十四岁,该是时候找媳妇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老臣离世 这雪似有灵性,好像是专为汉军的奔袭而下的,一直到晨曦初露、汉军将士们开始清扫战场时,雪停住了,风也息了。『→お看書閣免費連載小説閲讀網℃..la 待到李桦带着曹掾们安置好卫青的中军大帐时,天边才微微泛光。 那东方彩霞托着一轮红日,从遥远的草原边缘冉冉升起,凝成光华,透射天地,一下子照亮了银色的世界。 霍去病隐隐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这已经说明,草原上迟到的春天,它们的脚步,已经踏上了这片辽阔的土地。 “传令下去,凡投降的匈奴人,一律不杀,以战俘处理。”卫青命令道。 整装之际,霍去病脸上绽放出自信的笑意,他相信元朔三年的春天属于他十四岁的青春年华。 卫青一回到被烧牛粪烤得暖烘烘的中军大帐,还不等歇息,一个命令下去,昆邪尔图被押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卫青,头却倔强地扭向一边,一脸不屑。 李桦道:“哼!你这败军之将,神气什么,小小年纪不知进退,见了大将军,为何不跪?” 昆邪尔图轻蔑地笑了笑道:“偷袭营寨算什么英雄?倘若两军对阵,真刀实枪的打,最后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卫青也回以蔑视的冷笑:“亏你还是三军统帅,怎说的这等混话,岂不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亦是策么? 休屠王不是放话说,我汉军连小小的祁连山也过不了吗?可本将今天就是过来了!” 昆邪尔图眉毛一动,又起了心思,继续道:“这样轻易败在你的手中,我心难服。 将军若是有胆量,大可放我回去,来日阵法上咱们也可以一见高低,如果真的输了,本帅便没话说了,甘愿俯首称臣。” “哼!笑话,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你以为还有机会么?痴人说梦!” 卫青说完,立时下了决断,就要人将昆邪尔图押下去。 他刚刚转身,就见一个卫兵一只手托着一个盘子,上面盛了麦面和干牛肉丝做的糇粮,另一只手便端了一碗化开的雪水进来,请卫青用餐。 昆邪尔图的脚步停住了,一脸的困惑,难道席卷了匈奴七部的汉军就是靠着这样的粗粮雪水支撑的么? 这雪水干净么? 他们也不怕染疾…… 他不顾军士们的推搡,将目光投向卫青,可此情此景不是假的。 当卫青艰难吞咽糇粮,又强忍不适,捏起一束干牛肉去蘸碗中水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时,昆邪尔图的心暗暗悸动了,似乎从这个细节中懂得了什么。 骤然间,他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种与屈辱没有关系的失败感,汉军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是何等的悍师劲旅。 昆邪尔图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沮丧地垂下了桀骜的头。 其实小小年纪的霍去病亦是如此,与将士们并无任何不同。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使正处在成长阶段的霍去病,存下了病根。 午后,从姑臧传来了高不识的消息,说他趁着雪夜进击了金日磾的大营,大败敌军,金日磾趁着夜色,在乱军之中,逃往了西北方向。 汉军一鼓作气,直接拿下了休屠王庭,而休屠王没有犹豫,为了保命丢下祭天金人,逃到浑邪王那里去了。 霍去病年少好动,一听此讯,心头大喜,传令速将金人送来,细细观赏了一番,之后那金人便与昆邪尔图一起送往长安了。 草原的夜,把远方的乌山和龙首山笼罩在黑色的帷幕下。 而一场大雪,让煌煌大漠增添了新的巍峨和俊秀,霍去病站立草上,此刻的心就像这方寸间的土地,涌动着象征希望的嫩芽。 生活是多么瞬息万变而又大道如常,几个月前,狭长的漠南漠北走廊,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匈奴部落,而一场大战之后,大汉的文明之光就照进每一顶地为基的穹庐了。 送走赵破奴和仆多的队伍之后,霍去病望着帐外浓浓的夜色,听着偶尔从远处山坳里传来狼叫声,一时间,丝毫没有睡意。 昨日的、眼前的、未来的一切,似乎有序,又似乎纷乱地牵动着他的思绪,叫他魂牵梦莹。 经此一役,汉军得获浑邪王子、相国、都尉、裨小王等各级官吏数百人,斩首八千九百余级,收纳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这一象征性的战果,更是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想。 在扫灭七个部落之后,汉军所过之处,自然而然出现了权力真空,他需要奏明刘彻,请朝廷尽快考虑在这里设置郡县,确保守下来这么一大块土地,像这次,匈奴人卷土重来,就是一个教训。 生活就这样把这些迫切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他第一次感到,战争绝不仅仅是攻坚克难,厮杀流血,更重要的是活在刀光剑影背后的百姓,还有与这些百姓血脉相连的土地。 打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他是天生的行家,可处理这些复杂的问题,他还是有些生涩。 他顿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惶恐,他多希望……刘彻能够在这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坐而论道。 望着准备出帐的李桦,卫青轻轻喊了一声:“中郎!” “将军还有吩咐么?” “咳咳咳……要是不累的话,能否陪本将叙叙话?” “诺!” …… 当卫青在大漠纵横捭阖的时候,刘彻在李蔡的陪同下进了上林苑。 元朔三年的盛夏,上林苑增添了一道新的风景——来自南越国的训象。 它们每天在这里扮演各种憨态可掬的形象,吸引着刘彻和王公大臣的目光。 可就在刘彻观象之际,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 韩安国去世了…… 这个曾经镇守边塞,亦在朝堂指点过风云的人,永远地离开了让他辛勤耕耘的天地。 刘彻顿时没了心情,连发三道诏书,抚慰韩安国的家人,诏告其一片老臣之心。 所幸韩安国没有在边关离世,刘彻慰问很快来到了韩府。 韩府上下感激涕零,皇帝要亲自主持葬礼的承诺,更让他们深感隆恩。 第四百一十五章 拥有了天下,却失去了“母亲” 眨眼间,元朔三年十二月中旬到了,繁花已落,兵戈亦消,卫青霍去病也早已班师。 可当初刘彻几乎是压抑着悲伤,笑脸对众将士进行了封赏,那刘彻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原因就是太后仙逝了。 前有韩安国离世,后有太后驾鹤而去,刘彻很想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可皇帝的身份禁锢了他,他能在人后泪流满面,却不能在大臣面前失态。 离母后去世已经过去半年,可每每想起她,刘彻总会鼻子一酸,久久不能忘怀。 一路风霜, 坐拥了天下, 却失去了母亲, 自登基以来,这么多年,他与母后之间夹杂了太多的利益纠葛。 生于帝王家, 是庆幸亦是一种悲哀。 他多么怀念儿时膝下承欢的日子,多么想他与母亲之间的话题,永远不要牵扯朝堂。 …… 对于皇帝先后主持两次丧葬,数月不能忘怀,众臣都看在眼中。 对此李蔡想起了上林苑的训象,与张汤一合计,便以观象为由,上奏了刘彻,刘彻捏着奏折呆站一个时辰,终于是同意了。 李蔡和张汤接到知会,欣喜不已,对这次观赏十分热心和重视。 很久了,从训象和鹦鹉到达京城的第一天起,李蔡就不断地找水衡都尉商量,要求驯象手和训鸟手一定要教会训象学会朝拜,教鹦鹉学会说“恭迎皇上”、“皇上圣明”,“皇后安康”等话语。 除了第一次观象的不欢而散,训象失了用处,李蔡停顿了几天动作,可不久后,他又重新让上林苑方面继续训。 他相信, 既然皇帝第一次观看很喜欢,那么总会有第二次观赏的时候。 他赌对了…… 待一切筹备就绪,李蔡还特地要司马谈选了一个吉祥的日子,让刘彻和皇后来观看训象和鹦鹉表演。 作为上林苑二十五观之一的观象观,虽名曰“观”,其实也建得富丽堂皇,并且与其他宫观用复道连了起来。 刘彻与卫子夫陈阿娇她们以及百官,在昨日就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从复道上进入观象观。 而水衡都尉率领苑中的令丞们早早地在观前恭迎皇上的到来。 刚刚下了轿舆,就听见耳边传来“恭迎皇上”、“恭迎皇后”的叫声。 清晰柔丽,分外动听。 李蔡急忙上前解释:“陛下,鹦鹉们正恭迎您的到来呢!” “呵!鹦鹉学舌?” 刘彻和卫子夫来到一排鸟笼前,仔细地端详笼中的鸟儿,果然是羽毛翡翠,目光炯炯,甚是好看。 “朕早就听说南国九郡有鸟,能人语,现在一见,果然如此。” 他遂要包桑给每个笼子里添了鸟食,于是,那鸟儿的嘴里就又说出一番让人惊异的话来:“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众人无不称奇。 待刘彻和陈阿娇离开之时,鸟儿又说道:“恭送陛下。” 刘彻眼睛转了转,问道:“这鸟儿天生就会说话么?” 李蔡紧跟一步,上前禀奏道:“陛下,这鸟儿天生聪颖,只要驯养数日,就会人语了。” 刘彻笑盈盈地看了看李蔡,意味深长地道:“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李蔡见刘彻的兴致很好,忙道:“待会还有训象嬉戏,憨态可掬,请陛下御览。” 不过这时候,“主办方”之一,张汤今天没有来,他正忙着整理案子。 刘彻与陈阿娇在看台上就坐,他们居高俯视,面前是一个很大的圆形表演池,李蔡指着池左方的门道:“皇上,待会训象就由此门入观。” 刘彻点了点头,李蔡就越发地眉飞色舞了,及至看到卫青一脸的肃然,才收住话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 卫青心中的不快,总是毫不掩饰地写在他的脸上…… 从走进观象观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一丝笑容,这个李蔡,作为当朝的中朝大臣,不去辅佐皇上打理朝政,却弄了此等异物取悦皇上,其居心何在? 一座观象观,得花去多少金子?而想想上谷太守郝贤,却为拮据的军费犯了上计作假的罪。 所幸平安无事, 要不是前几日早朝后皇上钦点他骖乘陪同,卫青是决不会来这个地方的。 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早就被长公主看在眼里,她暗地里用胳膊肘撞了撞卫青,小声道:“夫君这是怎么了?观象乃陛下理政之余的小憩之举,臣下陪观亦是荣耀,夫君为何却闷闷不乐?” 卫青没有回长公主的话,依旧正襟危坐,他暗地打量了一下刘彻身后的卫子夫,竟然从姐姐的脸上读出了与自己一样的心境。 与陈皇后及李妍同刘彻一起欣喜不同,卫子夫的弯眉蹙郁出淡淡的不悦,她对李蔡的阿谀奉迎十分不满。 这李蔡邀功取宠,比起当年的公孙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孙弘虽然从不犯言直谏,却没有弄了这些玩物来讨皇上欢心。 可是作为妃嫔,她又能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呢?卫子夫摇了摇头,示意卫青不要做出什么偏颇之举,然后就一直看着下面的表演场发呆。 在刘彻坐定约一刻之后,场内乐声大作,演奏了他亲自写的《白麟歌》。 刘彻听得很认真,这乐曲与他当时和现在的心境都很契合,他脸上开始露出惬意的神态。 看来,公孙弘之后的李蔡确是名副其实!别的不说,仅是把这样一场训象表演就安排得妥妥帖帖,这就足见他办事滴水不漏。 是的,他需要卫青、霍去病去为他开疆拓土,他也需要李蔡这样的人为他创造消闲和舒适的环境。 忠臣与所谓佞臣,相辅相成,本就是平衡的存在…… 正如刘彻当皇帝久了,就慢慢地不会排斥李蔡这一类人。 什么妖言惑主,都是废话! 只要皇帝不废物不昏庸,这一切都可以成为帝国的助力。 有些事情, 不仅那些忠臣做不了,就是刘彻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做,可奸臣可以。 有光明的地方,必须要有黑暗,无非是谁真正占上风的问题。 刘彻轻轻捻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而这一切,隔着卫青的李蔡很快地就知会在心,他不失时机地朝下面挥了挥手,场内立即鼓乐喧天,五头训象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鼓点走进了表演场。 那训象身披绢帛,头戴彩绸,缓缓地走到场中间,在训象者的指挥下,面台而立。 训象者手拿了一只竹做的教鞭,逐个地碰了碰大象的鼻子,口中喊道:“恭祝陛下!龙体福寿!” 大象们前蹄合拢,后腿直立,鼻子轻摇,小眼放光,忠贞和虔诚的憨态引来全场的掌声。 刘彻看得高兴,便喊道:“赏训象者千金!”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上任就出事 包桑立即尖着嗓子喊道:“陛下口谕,赏训象者千金!” 紧随封赏之后,训象者便高呼。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ā “谢陛下。” 而训象者话音刚落,就见身边的大象都仿佛听懂了什么,纷纷跪倒在场中央,扬着鼻子向刘彻致意。 “哎呀!大象通人语啊!” 看台上的王公大臣们纷纷惊叹,刘彻一高兴,又开口笑道:“再赏训象者千金。” 包桑于是随之尖着嗓子喊道:“皇上口谕,再赏训象者千金。” 卫子夫在旁边听着皇上一个劲地赏赐,再转头看去,卫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席而去。 刘彻正在兴头上,每转换一个花样,就赏赐一次,到上半场即将结束时,训象者已获得了一万五千金的赏赐。 “陛下!” 卫子夫轻轻呼唤。 刘彻看了看卫子夫问道:“子夫,你有什么事么?” “臣妾现在有些不适,不便陪同,想到御宿去歇息片刻。” 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卫青的反应,刘彻突然明白了什么。 笑口道:“子夫,你是不喜欢朕胡乱挥霍吧?是么?” 卫子夫眼皮跳了跳,没有回话,只是垂下了头,呆站着。 刘彻捏了捏她的脸,便探头过去耳语道:“朕心中有数,是奸是忠,有一杆称呢!” “陛下……” “好!子夫你随意。” 刘彻对她眨了眨眼,笑呵呵地让包桑安排宫娥服侍卫子夫离席,自己又把目光投向表演场。 一步三顾,卫子夫便离开了。 而不久后,卫青亦离席,与汲黯在观外的林荫间相遇了。 “咦,大将军为何也出来了?” 汲黯问道。 “卫青只是出来透透气,嗯,大人回京也有些时日了吧?” “大约一月有余了。” 汲黯对刘彻兴之所至的赏赐早已心怀不快了,只是他环顾左右,同僚们引领垂涎,除了跟着喊“皇上圣明”之外,灵魂都被训象勾去了似的,哪里还记得前方的将士正在边关铁衣加身,浴雪挺立,筑造城防呢? 现在,他看见卫青,于是一肚子的话,再也憋不住了。 “大将军说说吧,刚刚死了一个不求进取的公孙弘没多久,现在倒好,又出来个专事逢迎的李蔡,陛下被他俩牵着,岂不是要玩物丧志,居安忘危乎了?” 卫青叹了一口气道:“中朝的两位大人,卫青明白……唉……” 汲黯明白,很显然卫青指的,就是沆瀣一气的李蔡和张汤。 “大将军出师大漠,所得赏赐不过万金,可一个训象者,不到半个时辰,竟有一万五千金,您说……” 汲黯一说起赏赐,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上谷的感受。 “在下当初刚到上谷之时,看到边陲军民忍饥挨饿,奋力抗敌,那堂堂正正的郝太守为大局将个人宠辱置之度外,真是让在下铭感肺腑。 再看看这些尸位素餐、无所事事之徒,真……真是令人寒心。” …… 元朔四年「公元前125」一月的朝政,似乎并不像与李妍在一起那样让刘彻激情和愉悦。 由于严助的母亲老迈,无人抚养天年,严助特请辞丞相一职,回家侍奉,刘彻允了,再立李蔡担任丞相一职。 虽说早废了三铢钱,更铸五铢钱,并且还找了一个响应朝廷、积极申报资财的卜式,又是封爵,又是赐官,使他们享尽重用。 可看看那些行商逐末之徒,至今仍然在观望等待,消极应付,更不用说捐什么财捐什么物用以补府库之虚了。 一场大漠战役打下来,国家财力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现任太常严异一事,更是让刘彻一想起来就心烦。 要不是刘彻埋了齐秀儿这一手暗牌,逼巨富们出手,还真得麻烦升级。 严异是李蔡举荐的,可就在前日,有人举报李蔡竟与不法商贾勾结,竟说是他们盗卖先帝寝园外面的堧地。 还真是一上任就出事。 虽说这只是一块空闲地,可因为它在皇陵旁边,有人就想借此沾点皇气,自然就寸土寸金了,以致于虎口拔牙,撞上了枪口。 这举报的上书,正是通过北阙司马投送的,这时恰逢张汤上朝路过这里,身为御史大夫,张汤对监管握有大权,这文书自然顺理成章就落到他的手中。 面对这份举报,张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立即从这些文字中看到了一丝机会。 这两人,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和谐,暗中亦有争锋。 李蔡太过势利,不足成大事,这是张汤对他暗地里的评价。 好了!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张汤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哈哈哈,丞相大人,你时运不济,休怪下官冒犯了。” 不过他没有将上书呈给刘彻,而是直接到了丞相府上。 “丞相大人啊!您身为当朝宰辅,竟然去盗卖堧地,下官觉得,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啊。” 坐在李蔡的客厅里,张汤神色不变,哀声叹气地说道。 “御史大人……怎可听信小人谗言,本官身为当朝丞相,岂可如此不知轻重?” 李蔡一副吃惊的样子,但张汤却从中听出了色厉内荏。 张汤扬了扬手中的竹简说道:“这是有人给陛下的上书,啧啧啧,这不仅详述了卖地所得金数,而且细节清楚,人证亦在。” 李蔡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摸不透张汤手里究竟握有多少证据,他由辩解转而求助张汤。 “事已至此,皆系在下一时糊涂,还望大人念在同僚的分上,救……在下一回。” 张汤没有给李蔡丝毫的回旋余地,道:“若是其他的事情倒好办,惟有这堧地一案……确实是事关龙脉,下官猜测皇上一定会亲自审理的,下官纵有此心,也回天无力啊!” 张汤说着,就把大汉律令的相关条款念给李蔡听…… 听着、听着,李蔡就浑身发抖起来:“完了!我不该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啊!” 见此,张汤起身告辞,临别时留下了一句话:“何去何从,大人好自为之吧!” 从相府出来,张汤没有回署中,而是揣着上书直接进了未央宫宣室殿……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上任就出事 包桑立即尖着嗓子喊道:“陛下口谕,赏训象者千金!” 紧随封赏之后,训象者便高呼。 ̄︶︺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ā “谢陛下。” 而训象者话音刚落,就见身边的大象都仿佛听懂了什么,纷纷跪倒在场中央,扬着鼻子向刘彻致意。 “哎呀!大象通人语啊!” 看台上的王公大臣们纷纷惊叹,刘彻一高兴,又开口笑道:“再赏训象者千金。” 包桑于是随之尖着嗓子喊道:“皇上口谕,再赏训象者千金。” 卫子夫在旁边听着皇上一个劲地赏赐,再转头看去,卫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席而去。 刘彻正在兴头上,每转换一个花样,就赏赐一次,到上半场即将结束时,训象者已获得了一万五千金的赏赐。 “陛下!” 卫子夫轻轻呼唤。 刘彻看了看卫子夫问道:“子夫,你有什么事么?” “臣妾现在有些不适,不便陪同,想到御宿去歇息片刻。” 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卫青的反应,刘彻突然明白了什么。 笑口道:“子夫,你是不喜欢朕胡乱挥霍吧?是么?” 卫子夫眼皮跳了跳,没有回话,只是垂下了头,呆站着。 刘彻捏了捏她的脸,便探头过去耳语道:“朕心中有数,是奸是忠,有一杆称呢!” “陛下……” “好!子夫你随意。” 刘彻对她眨了眨眼,笑呵呵地让包桑安排宫娥服侍卫子夫离席,自己又把目光投向表演场。 一步三顾,卫子夫便离开了。 而不久后,卫青亦离席,与汲黯在观外的林荫间相遇了。 “咦,大将军为何也出来了?” 汲黯问道。 “卫青只是出来透透气,嗯,大人回京也有些时日了吧?” “大约一月有余了。” 汲黯对刘彻兴之所至的赏赐早已心怀不快了,只是他环顾左右,同僚们引领垂涎,除了跟着喊“皇上圣明”之外,灵魂都被训象勾去了似的,哪里还记得前方的将士正在边关铁衣加身,浴雪挺立,筑造城防呢? 现在,他看见卫青,于是一肚子的话,再也憋不住了。 “大将军说说吧,刚刚死了一个不求进取的公孙弘没多久,现在倒好,又出来个专事逢迎的李蔡,陛下被他俩牵着,岂不是要玩物丧志,居安忘危乎了?” 卫青叹了一口气道:“中朝的两位大人,卫青明白……唉……” 汲黯明白,很显然卫青指的,就是沆瀣一气的李蔡和张汤。 “大将军出师大漠,所得赏赐不过万金,可一个训象者,不到半个时辰,竟有一万五千金,您说……” 汲黯一说起赏赐,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上谷的感受。 “在下当初刚到上谷之时,看到边陲军民忍饥挨饿,奋力抗敌,那堂堂正正的郝太守为大局将个人宠辱置之度外,真是让在下铭感肺腑。 再看看这些尸位素餐、无所事事之徒,真……真是令人寒心。” …… 元朔四年「公元前125」一月的朝政,似乎并不像与李妍在一起那样让刘彻激情和愉悦。 由于严助的母亲老迈,无人抚养天年,严助特请辞丞相一职,回家侍奉,刘彻允了,再立李蔡担任丞相一职。 虽说早废了三铢钱,更铸五铢钱,并且还找了一个响应朝廷、积极申报资财的卜式,又是封爵,又是赐官,使他们享尽重用。 可看看那些行商逐末之徒,至今仍然在观望等待,消极应付,更不用说捐什么财捐什么物用以补府库之虚了。 一场大漠战役打下来,国家财力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现任太常严异一事,更是让刘彻一想起来就心烦。 要不是刘彻埋了齐秀儿这一手暗牌,逼巨富们出手,还真得麻烦升级。 严异是李蔡举荐的,可就在前日,有人举报李蔡竟与不法商贾勾结,竟说是他们盗卖先帝寝园外面的堧地。 还真是一上任就出事。 虽说这只是一块空闲地,可因为它在皇陵旁边,有人就想借此沾点皇气,自然就寸土寸金了,以致于虎口拔牙,撞上了枪口。 这举报的上书,正是通过北阙司马投送的,这时恰逢张汤上朝路过这里,身为御史大夫,张汤对监管握有大权,这文书自然顺理成章就落到他的手中。 面对这份举报,张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立即从这些文字中看到了一丝机会。 这两人,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和谐,暗中亦有争锋。 李蔡太过势利,不足成大事,这是张汤对他暗地里的评价。 好了!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张汤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哈哈哈,丞相大人,你时运不济,休怪下官冒犯了。” 不过他没有将上书呈给刘彻,而是直接到了丞相府上。 “丞相大人啊!您身为当朝宰辅,竟然去盗卖堧地,下官觉得,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啊。” 坐在李蔡的客厅里,张汤神色不变,哀声叹气地说道。 “御史大人……怎可听信小人谗言,本官身为当朝丞相,岂可如此不知轻重?” 李蔡一副吃惊的样子,但张汤却从中听出了色厉内荏。 张汤扬了扬手中的竹简说道:“这是有人给陛下的上书,啧啧啧,这不仅详述了卖地所得金数,而且细节清楚,人证亦在。” 李蔡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摸不透张汤手里究竟握有多少证据,他由辩解转而求助张汤。 “事已至此,皆系在下一时糊涂,还望大人念在同僚的分上,救……在下一回。” 张汤没有给李蔡丝毫的回旋余地,道:“若是其他的事情倒好办,惟有这堧地一案……确实是事关龙脉,下官猜测皇上一定会亲自审理的,下官纵有此心,也回天无力啊!” 张汤说着,就把大汉律令的相关条款念给李蔡听…… 听着、听着,李蔡就浑身发抖起来:“完了!我不该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啊!” 见此,张汤起身告辞,临别时留下了一句话:“何去何从,大人好自为之吧!” 从相府出来,张汤没有回署中,而是揣着上书直接进了未央宫宣室殿……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朝堂上的激烈交锋 案子发生在李蔡身上,让刘彻十分吃惊,不至于来地这么快吧。 你好歹先撑个几年呀…… 第二天早朝时,刘彻发作了,他有点恨铁不成钢,为什么本本分分的人总是那么少呢? 一拂衣袖,他对着大臣们怒吼道:“堂堂大汉丞相,竟然干出这等盗卖先皇寝园堧地的丑事,糊涂,真是糊涂,是可忍,孰不可忍!” 接下来,他又斥责张汤道:“你也有错,身为御史大夫,本该负有监察之责,却现在才知道,听任李蔡胡作非为,你……该当何罪?” 似乎意料到刘彻会把事牵扯到他身上,张汤早有准备。 只见张汤满脸的愧疚,一副实力派演员的模样,说的话也充满了自责:“李蔡此人图谋不轨,臣察之久矣!然……慑于他宰辅之位,臣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说完这些,张汤慢慢拉下笏板,悄悄观察刘彻的表情。 他的想法很简单,罪魁祸首只有一个,依皇帝的个性,不会牵怒众人。 果然,刘彻的神色越来越严峻,最后只说了十分简单的几个字:“将李蔡依律下廷尉府审理。” 下廷尉府? 那也得有人给你下呀…… 张汤掂量得出这几个字的分量,说起话来不免有些结结巴巴:“启奏陛下,李蔡他……” 刘彻环顾四周,发现李蔡人都不在,心中咯噔一下,“他如何了?” “他……” “说呀!” “他……” 张汤战战兢兢道,“李蔡……昨夜于府上引鸩自尽了。” 张汤隐瞒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在相府施加的压力和暗示,这才是李蔡自杀的真正原因,他受不起朝堂的责问,亦痛心于穷途末路。 可以受突然打击,却不能坦然地被万夫所指,这便是众汉臣的观点。 李蔡一死,张汤很自然地,以为仕途上的障碍搬掉了。 刘彻颓然地坐在了御座上道:“尚未审理,怎么就先死了呢?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可很快他的思路就转过来了,“哎……此乃李蔡自感难脱其罪,引咎自毁。” 面对情绪紧张的群臣,刘彻用训诫的口气说道:“李蔡他曾跟随大将军屡建战功,办事流利,在丞相任上虽短,也不可谓不尽职,然晚节不保,正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们记住,一定要引以为戒。” 大臣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纷纷吐了一口气,而刘彻挥了挥手,算是翻过了这烦恼的一页。 “这……噢……对了,那个出使匈奴的任敞回京了么?” 典属国低着头,不敢看着刘彻。他谨慎地朝前迈了一步,害怕地说道:“启奏陛下,任敞被匈奴人……扣留了。” “混蛋!为什么?不是说匈奴想重启和亲之议么?” 刘彻说的是去年战后议事的事情,大漠一线的战役后,伊稚斜慑于汉军的压力,也为了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他接受了赵信的建议,重提和亲。 刘彻亦曾下令廷议。 汲黯、博士狄山等以为,连年战争,民生疾苦,应趁着匈奴大败之际,重开和亲,与民休息。 这群人总是这个脾性, 爱做儒义, 什么和亲?刘彻都有点冲动,想给他们几个耳光…… 不过丞相长史任敞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设想,刘彻倒认为是个好点子。 他说了什么?他建议要将以往汉与匈奴的关系降格为朝廷与外臣的关系。 从来没有邦交经验的他,还自告奋勇地向刘彻提出,不日要出使匈奴。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任敞……竟然被扣,真是羞耻。 刘彻顿时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怒不可揭,他把气都撒到当初主张和亲的大臣们身上。 “任敞无能,有辱使命,你等又尽是昏庸,推波助澜,畏敌怯战,才致使使匈奴像狗皮膏药一般气焰嚣张,无视大汉国威,该当何罪?” 看着群臣一个个低头不语,刘彻直接点了汲黯的名:“汲黯!你平日总是滔滔长论,言之凿凿,朕要你们说话,今日为何三缄其口?” 刘彻讽刺的目光直逼汲黯,站在一旁的狄山登时汗如雨下,六神无主,他暗暗窥视着汲黯,也不知内史大人会怎样应付狂怒的皇帝。 汲黯面无惧色,坦荡如昔,撩了撩长长衣袖,举起笏板,便准备回答刘彻的问话,却不料张汤插了进来。 刚刚还惊魂未定的张汤从皇上的声音中判断出,李蔡的风波已经过去,他现在要干什么,他最需要把握住机遇,既给政敌猛烈一击,又能迎合皇上的心意。 张汤充满了对汲黯的愤懑:“狄山愚儒!不足以与之论国政。 而汲大人身为内史,位居九卿,此刻却置大局于不顾,违逆圣意,强主和议,哼,看看,现在竟致我大汉国威受损,大臣被扣,依臣看来,汲黯……当……斩!” 此言一出,大臣中一片哗然,有埋怨张汤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也有人批评汲黯不识时务,锋芒太露。 朝堂表面和气,内如闹市,依刘彻看,还真是一点不假。 而此时汲黯却分外冷静,似乎刘彻的斥责早在他预料之中,张汤的进言他也不屑一顾,大臣们的议论,更好像也离他很远。 汲黯比之以前,老多了,鬓边已出现了隐约可见的依稀白发。 可只要他说话,只要他的声音在舌尖上震荡,那眼睛闪烁,顿时就犀利得让人不敢面对。 他没一丝畏缩,举了举手里的笏板道:“臣以为匈奴出尔反尔,乃蛮夷之性使然,非和亲之错。” “哦?难道是朕错了?” 汲黯近前一步,站到与张汤平行的位置,继续阐述着自己的理由。 “旧议政之失误,咎皆在臣下,陛下为彰我国威,想在京畿征集二万辆车马,可官吏又不兑付贳贷,以致民怨沸腾,五百无辜百姓骚乱,落得身首异处。 老臣试问,正义凛然的御史大夫,你可曾与陛下分滴水之忧?可曾有一言半语的谏言?” 汲黯冷冷地盯了一眼张汤,话里话外,就立刻充满了讥讽。 “御史大人呢,倒是与丞相沆瀣一气,蒙蔽圣听,若说该下廷尉诏狱的人,臣以为第一个该绳之以法的,就是这位巧言令色、鲜仁寡情的张汤大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多事之秋 被汲黯指着鼻子说了这么多,张汤那里忍得住,早想致他于死地了。 张汤从鼻翼间发出轻蔑的哼声,旋而又怒形于色,厉声斥责道:“好个汲黯啊,名为指责同僚,实则非议陛下,如此不忠不义不仁,又该当何罪?” 话一说完,张汤便看了看身后的赵禹,示意他出班帮腔。 与张汤一起修订汉律的赵禹,心知机会来了,因为李蔡之后,作为御史大夫的张汤,很可能会成为丞相的首选,那么御史大夫一职又该谁来接替呢? 他迅速做出了回应,紧随张汤说道:“臣也以为,汲黯目无尊上,肆意诽谤朝政,由来己久,现在更是变本加厉,非严惩不能正朝纲。” 朝臣中围绕汲黯的命运,很快分成对立的两派,相互争论不绝。 公孙贺、李息等虽然站在汲黯一边,却因为大漠之战中卫青因恰逢太后去世,国丧之下封赏甚少的缘故,到现在,都在朝堂上硬气不起来了。 他们多希望卫青这位大将军大司马能站出来说话,可他们却奉了诏命,去犒劳三军将士们去了。 他们也知道刘彻对汲黯的情感,很希望这老头能退一步,好歹认个错,好得到皇帝的谅解,其实说到底,刘彻又何尝不想如此呢? 刘彻需要这种声音…… 这么多年相处,他太了解汲黯的性格了,况且今天廷议的是和亲的是非,他心里面,不愿意看到耿介刚直的汲黯身陷囹圄。 平心而论,刘彻从来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能一起做的事,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独断呢? 单单拍板不好么? 只要他能识时务,知进退,收敛身上的傲气,不那么激烈,心平气和一点,不为主张将他治罪的人提供口实,他自然就可以寻找台阶了结此事。 其实刘彻懂汲黯这种人,也很能理解,但两个人面对面可以这样,朝堂之上又怎么能这样呢? 眼前这位汲大人,直到至今……哪里有认错的迹象呢? 他身体挺得板直,头扬得老高,梗着脖子,还瞪着眼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依旧不绝口地在那里掰着指头历数元光以来朝政的弊端。 刘彻听着听着,脸色由涨红转为蜡黄,又由蜡黄转为铁青,继而由铁青渐渐泛白。 这老夫,真可恨! 非要逞口舌之强…… 张汤和赵禹等人交头接耳,冷眼听之,更是准备好再次启奏,发起对汲黯的弹劾。 公孙贺、李息的心顿时悬到了半空,那种紧张……丝毫不亚于临战前的气氛。 “陛下啊!请您大开圣恩,赦过汲黯吧!他心直口快本心不坏啊!” 向来不着调的李广利开口了, 他竟是为汲黯求情…… 这贰师将军搞什么名堂?李息两人正这样想着,就听见一声怒吼:“罢了!闭嘴!” 紧接着,刘彻将手中的竹简“砰”的摔在地上,满面愠怒。 随之,便有一批大臣应声跪倒在地,齐声喊道:“臣请陛下杀了汲黯。” “杀了汲黯。” …… 在这一片喧嚣声中,公孙贺、李息和李广利的声音是多么的弱小。 站在一旁的包桑吃惊地看着跪倒在殿内的群臣,仓皇地搓着双手,一时间已经是不知所措。 接下来,是雷霆之前恐惧的寂静,谁都知道,最终下决定的只能是一个人,汲黯的命运系于一人。 主杀者和主赦者,现在都迫切想从刘彻那里听到自己希望听到的声音。 时间一丝丝地流走,刘彻迟迟没有开口,大家的心却在一点点地紧缩。 在众人的心中,好像时间静止了,空气也停止流动了。 可许久之后,他们却从刘彻的口中听到了一阵大笑,紧接着便是两个字:“退朝!” 接着包桑跟着喊道。 “退朝……” 尖细的声音,终于给这个凝固的时刻带来了一点活气。 等到大家抬起头来时,刘彻已经走了,连头也不回一个。 这群人让他有些失望, 张汤等人彼此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有些颓然地垂下两只硕长的胳膊,恍恍惚惚地朝着殿外走去。 汲黯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看了看御案,眼睛马上湿润了。 …… 长安的桃花绽开嫩蕊,在烟花三月开出一片云霞和浪漫。 出了灞城门,大道两旁,就有着一簇簇的桃花挂满枝头。 一株株垂柳柔枝轻舒,丝绦飘荡,从眼前一直绵延到数十里外,宛若一道翠绿的帘幕。 从烟霞里走出三匹马,一辆车驾,车驾里坐着一位妇人,一边走,一边用丝绢擦拭着泪水津津的眼角,还不时回头望望渐行渐远的京都,眉梢间,充满了眷恋。 马上的三位,则神色淡然放任马儿的蹄子敲打着春日的大道。 “不管怎么说,陛下那天匆匆退朝,实在是圣明之举。” 说话的是李息。 “是啊!说到底,陛下还是不忍降罪于大人,陛下从内心还是喜欢汲大人的性子的,忠言总是逆耳。” 接着李息的话茬,卫青亦是说道,“只可惜在下那天不在,否则的话,绝不会让这个道貌岸然的张汤兴风作浪!” 汲黯打心底感念刘彻的宽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却总是强压下怒气。 是啊,人无完人,就是自己也不完美,为什么要强求皇帝尽善尽美呢? 也许这就是帝王吧…… 要说他来京城已有多年,每每在朝堂冲撞刘彻,从来没为一己私利,他相信皇帝也明白这些,所以才一次次的不与他计较。 那天要不是刘彻退朝,那局面发展下去,一定会不堪设想。 汲黯甩了一下马鞭,对卫青说道:“这也怪不得大人,大司马也是奉了陛下的诏命去办事了。” 其实,汲黯那天真的……没有打算活着走出未央宫前殿。 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就愁没有机会置他于死地呢! 在即将离开长安的时候,汲黯一想起朝会之后刘彻对他的单独召见,仍然铭感五内。 在宣室殿,刘彻的目光是多么的复杂,那是惜其刚而不能柔的怨,伤其直而不知折的怒,是用之扎手,弃之不舍的哀。 第四百一十九章 刀子嘴豆腐心 按理说,刘彻年纪比汲黯小了许多岁,可那会儿,他倒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每句话说的都是语重心长。免费连载小说阅读网 “你这个内史大人呀!总是喜欢特立独行,这些年来,你屡屡犯禁,叫朕牙痒的很,真以为朕怕你么? 朕是喜你的憨直忠贞,而且从不腹诽,才处处容忍你,给你个机会,可你却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是越来越不像话。” 刘彻以‘长者身份’一口气讲这么多,有些累了,停顿片刻后,才又继续道:“朕虽素来不提倡黄老,可有时候觉得老子之言也不无道理,话糙理却不糙。 你难道不知这平平常常,水至柔而又至坚的道理么?非得每次都要弄得剑拔弩张才痛快啊?你……你叫朕如何说你呢?为什么不能给朕个面子,退让一步呢?” 看着汲黯低头不语,刘彻缓了语气再道:“这样吧,你在朝中结怨甚多,再待下去,不仅你处处难受,朕久而久之,也不太好处置。 朕考虑好了,京师长安城已非卿久留之处了,你赴往淮阳如何?” 汲黯一愣:“额,陛下之意……陛下是要把臣一把推开么?” “什么推开不推开的,朕决定……任你为淮阳太守,怎么样。” 汲黯心中掠过一丝悲凉,他一把年纪,能干成什么呢?而早年在东海太守任上的情景,顿时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远年轻,精力充沛,可以潜心去学黄老之言,好清静无为,又能善择官用人。 地方上各县的县令都是经他之手提拔,亲自推荐才得到朝廷任命的,所以,他虽然没有耗费多大气力,辖内却是河清海晏,一派升平。 可看看眼下的自己,鬓发斑白,牙齿脱落地差不多了,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就算到了那里,体力缺乏下,还会有什么作为呢? 汲黯心头想过许多,就是没个好理由上任,顿时头大如斗。 一咬牙便跪在地上道:“谢陛下隆恩,为臣着想,可如今已今非昔比,臣已经老了,不再中用,陛下倘若认为臣衰朽无用,臣现在就可以辞去内史之职,也好归家养老。 而淮阳乃楚地之郊,地僻路遥,此去归期渺渺,臣恐……” 刘彻看着汲黯,心中也不好受,在他的印象中,这好像是自汲黯进京以来,第一次不倔强,开始学会曲线说软话了。。 “唉!爱卿误解朕的意思了,朕为何外放爱卿?是有缘故的,绝非因爱卿年老之故,实在是那淮阳长年累月经久之下,民风刁悍,而私铸钱币之风甚盛,历任太守,禁而不止。 朕这是欲借重于卿,卧而治之,当然,爱卿到了那里,也可以避避锋芒,不用太过刚治,待有机会,朕还要召爱卿回来的。” 话说到这个分上,汲黯还能再说什么呢?毕竟自己曾是和亲的倡导者,而单于的作为,毕竟是伤了皇帝的自尊。 汲黯骨子里也是个知难而进的性格,刘彻一提推行五铢钱所遇到的障碍,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就有了一种责任感,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敢如此嚣张。 汲黯调转话头道:“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臣什么也不说了,用行动报答,打点之后,即可赴任。” 当天,刘彻在宣室殿摆了一场小宴,破例地为汲黯此去践行,又传了李息作陪。 酒席间,大家思绪就放开了,谈到了右内史的继任,而刘彻认为义纵较为合适。 汲黯还是不改直言的性格,直接说义纵生性怠惰,沉湎酒酿,让刘彻多加提醒,多提点着,话里的君臣情意,情真意切,让刘彻十分感慨。 “难得爱卿如此中直敢言,哈哈哈……朕将会以爱卿为楷模,时时训诫于他的。” 现在,刘彻话语的余温尚在,笑声宏亮,他却要启程离京了。 看着眼前草长莺飞、桃烟柳雨,红绿交映的情景,他立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往年,这正是刘彻郊祀踏青的季节,右内史的责任……就是去整顿民风,清扫道路。 那个义纵呢?又会不会把这一切安排好么?一想到这些,他又感到几分焦虑。 好在有卫青送行,他的那点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只是春夜疏雨一般,瞬间即去了。 刀子嘴豆腐心了…… 前面就是无疆亭,亭外有一丛翠竹,新笋破土,几枝桃花,娇艳欲滴,间隔有垂柳两棵,新枝婀娜,又摇曳生姿,平添了几分野趣。 卫青赞道:“此端好景,正是叙话的好去处,昨夜在下便备了些酒菜,来来来,咱们不妨就在这里小酌几杯,也好说说话,谈谈心。” “一切听从大司马。” 卫青于是命人在亭子间的石案上摆了酒菜,接着又请汲夫人下车同饮。 卫青不含糊,率先举杯敬汲黯夫妇,汲黯十分惶恐,道:“大司马乃三军统帅,中朝砥柱,下官何德何能,竟……能承受得起如此厚意?” 卫青将酒爵举在胸前,笑不露齿,那话语间满含浓浓的情意:“大人何出此言,在下的感激之情……都在酒里了。” 卫青说罢,饮了爵中的酒:“在下本是以骑奴之身,能有今天,不敢忘记大人淳淳教导之恩。” 汲黯饮下一爵,忙摆了摆手说道:“大司马何出此言,要说大人的前程,还是陛下天恩浩荡!” “在下年轻时鲁莽,带兵异常严酷,若不是大人指点迷津,恐怕也会像张汤那样……被人暗地里唾骂了,又何谈建功立业呢?此等教诲,在下是没齿不忘!” 卫青说着, 又为汲黯斟满一爵。 李息这时也站了起来,举爵为汲黯送行:“陛下说过了,只是为了暂避风波,将来的话,还要召大人回京的。 京都与南疆,气候殊异,汲大人还要多多保重身子,幸好大人的子女皆已成人,皆有所成,大人此去也没有多少牵挂了。” 卫青又转身向汲夫人敬酒。 汲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只是垂泪点头,却默默无言,卫青不忍再看夫妻二人,借与李息说话转过身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刀子嘴豆腐心 按理说,刘彻年纪比汲黯小了许多岁,可那会儿,他倒像是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每句话说的都是语重心长。 “你这个内史大人呀!总是喜欢特立独行,这些年来,你屡屡犯禁,叫朕牙痒的很,真以为朕怕你么? 朕是喜你的憨直忠贞,而且从不腹诽,才处处容忍你,给你个机会,可你却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是越来越不像话。” 刘彻以‘长者身份’一口气讲这么多,有些累了,停顿片刻后,才又继续道:“朕虽素来不提倡黄老,可有时候觉得老子之言也不无道理,话糙理却不糙。 你难道不知这平平常常,水至柔而又至坚的道理么?非得每次都要弄得剑拔弩张才痛快啊?你……你叫朕如何说你呢?为什么不能给朕个面子,退让一步呢?” 看着汲黯低头不语,刘彻缓了语气再道:“这样吧,你在朝中结怨甚多,再待下去,不仅你处处难受,朕久而久之,也不太好处置。 朕考虑好了,京师长安城已非卿久留之处了,你赴往淮阳如何?” 汲黯一愣:“额,陛下之意……陛下是要把臣一把推开么?” “什么推开不推开的,朕决定……任你为淮阳太守,怎么样。” 汲黯心中掠过一丝悲凉,他一把年纪,能干成什么呢?而早年在东海太守任上的情景,顿时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候他远年轻,精力充沛,可以潜心去学黄老之言,好清静无为,又能善择官用人。 地方上各县的县令都是经他之手提拔,亲自推荐才得到朝廷任命的,所以,他虽然没有耗费多大气力,辖内却是河清海晏,一派升平。 可看看眼下的自己,鬓发斑白,牙齿脱落地差不多了,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就算到了那里,体力缺乏下,还会有什么作为呢? 汲黯心头想过许多,就是没个好理由上任,顿时头大如斗。 一咬牙便跪在地上道:“谢陛下隆恩,为臣着想,可如今已今非昔比,臣已经老了,不再中用,陛下倘若认为臣衰朽无用,臣现在就可以辞去内史之职,也好归家养老。 而淮阳乃楚地之郊,地僻路遥,此去归期渺渺,臣恐……” 刘彻看着汲黯,心中也不好受,在他的印象中,这好像是自汲黯进京以来,第一次不倔强,开始学会曲线说软话了。。 “唉!爱卿误解朕的意思了,朕为何外放爱卿?是有缘故的,绝非因爱卿年老之故,实在是那淮阳长年累月经久之下,民风刁悍,而私铸钱币之风甚盛,历任太守,禁而不止。 朕这是欲借重于卿,卧而治之,当然,爱卿到了那里,也可以避避锋芒,不用太过刚治,待有机会,朕还要召爱卿回来的。” 话说到这个分上,汲黯还能再说什么呢?毕竟自己曾是和亲的倡导者,而单于的作为,毕竟是伤了皇帝的自尊。 汲黯骨子里也是个知难而进的性格,刘彻一提推行五铢钱所遇到的障碍,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就有了一种责任感,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敢如此嚣张。 汲黯调转话头道:“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臣什么也不说了,用行动报答,打点之后,即可赴任。” 当天,刘彻在宣室殿摆了一场小宴,破例地为汲黯此去践行,又传了李息作陪。 酒席间,大家思绪就放开了,谈到了右内史的继任,而刘彻认为义纵较为合适。 汲黯还是不改直言的性格,直接说义纵生性怠惰,沉湎酒酿,让刘彻多加提醒,多提点着,话里的君臣情意,情真意切,让刘彻十分感慨。 “难得爱卿如此中直敢言,哈哈哈……朕将会以爱卿为楷模,时时训诫于他的。” 现在,刘彻话语的余温尚在,笑声宏亮,他却要启程离京了。 看着眼前草长莺飞、桃烟柳雨,红绿交映的情景,他立刻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往年,这正是刘彻郊祀踏青的季节,右内史的责任……就是去整顿民风,清扫道路。 那个义纵呢?又会不会把这一切安排好么?一想到这些,他又感到几分焦虑。 好在有卫青送行,他的那点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只是春夜疏雨一般,瞬间即去了。 刀子嘴豆腐心了…… 前面就是无疆亭,亭外有一丛翠竹,新笋破土,几枝桃花,娇艳欲滴,间隔有垂柳两棵,新枝婀娜,又摇曳生姿,平添了几分野趣。 卫青赞道:“此端好景,正是叙话的好去处,昨夜在下便备了些酒菜,来来来,咱们不妨就在这里小酌几杯,也好说说话,谈谈心。” “一切听从大司马。” 卫青于是命人在亭子间的石案上摆了酒菜,接着又请汲夫人下车同饮。 卫青不含糊,率先举杯敬汲黯夫妇,汲黯十分惶恐,道:“大司马乃三军统帅,中朝砥柱,下官何德何能,竟……能承受得起如此厚意?” 卫青将酒爵举在胸前,笑不露齿,那话语间满含浓浓的情意:“大人何出此言,在下的感激之情……都在酒里了。” 卫青说罢,饮了爵中的酒:“在下本是以骑奴之身,能有今天,不敢忘记大人淳淳教导之恩。” 汲黯饮下一爵,忙摆了摆手说道:“大司马何出此言,要说大人的前程,还是陛下天恩浩荡!” “在下年轻时鲁莽,带兵异常严酷,若不是大人指点迷津,恐怕也会像张汤那样……被人暗地里唾骂了,又何谈建功立业呢?此等教诲,在下是没齿不忘!” 卫青说着, 又为汲黯斟满一爵。 李息这时也站了起来,举爵为汲黯送行:“陛下说过了,只是为了暂避风波,将来的话,还要召大人回京的。 京都与南疆,气候殊异,汲大人还要多多保重身子,幸好大人的子女皆已成人,皆有所成,大人此去也没有多少牵挂了。” 卫青又转身向汲夫人敬酒。 汲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只是垂泪点头,却默默无言,卫青不忍再看夫妻二人,借与李息说话转过身去。 第四百二十章 折柳相送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些热心的话,从两人口中讲出来,说得汲黯心里是暖烘烘的。 他觉得这些年的京官没有白做,至少有些作用,尽到了臣子的责任,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么多知己。 不过情之所至,汲黯的话……还是离不了为刘彻分忧。 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怕将来很可能就再也没有今天这种机会了。 他站起来给卫青和李息斟酒,眼里就充满了庄重和忧虑,说出的话,也同样含着酸涩和痛楚:“请两位大人先饮了此爵,汲黯还有话要说,这些事也只有你们才能为我分忧了。” 此话一出, 两人就有了一丝预感。 “汲大人有话尽管说,大人你与我本就情同手足,忘年之交,那里还用如此?”李息道。 “大人若有事交代的话,在下必定肝脑涂地,决不加以推辞。” 卫青亦是庄重回道。 “不!你们还是饮了再说。” 汲夫人见这老头子的倔劲又上来了,不免有些着急,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衣袖,满带提醒,那意思是说,现在你都是离京的人了,还计较什么呢?不能好聚好散么? 汲黯却浑然不觉,照旧梗着脖子说道:“饮了吧,饮了再说,大人不饮的话,汲黯宁可不说。” “好!” 卫青看了看李息又道,“咱们不多推辞了,饮了再说吧。” 同朝为官,大家对彼此都知之甚深,以他的脾气,他们如果不接受这份沉重的情怀,与他一样固执,只怕汲黯要把满腹的心事带到淮阳去,辗转反侧,难以安睡了。 现在,当卫青和李息端起酒爵,饮下那浊而不混,愈显晶亮的液体时,也同时把汲黯的嘱托和信任化为酒液,溶筑进了自己的情感。 汲黯这才仰起脖子,一口饮下了爵中之酒,而话头也有了,就随之出口道:“下官虽然离京而去,可心呐,却无时无刻不系于江山社稷…… 淮阳与京都,千里迢迢的距离,下官再不可能去参与那几日一次的朝议,虽然李蔡之后,丞相一职便已空缺,然以下官观之,张汤此人……觊觎相位久矣。 他为人智却足以拒谏,诈更足以饰非,务巧奸之语,有辩数之词,他的所作所为,依本官看,绝不仅仅是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而专以逢迎陛下为能事,自私自利。 只要陛下不愿意,他这个人就会千方百计的诋毁,只要陛下高兴,哪怕是错的,他也毫不再乎地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祸乱朝纲。” 汲黯说着便站了起来,扶着亭子的廊柱,混浊的双眼,透过巳时的阳光,隐隐带有依恋。 朝着长安望去,虽只有天边的浮云,只有夹道的杨柳,却不见城头的大旗,更不见那未央宫的阙楼。 “下官如今一去,朝堂上少了一块硬石头,陛下难免会犯难,而下管最担心的,就是像张汤这样的人,内怀奸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 大司马你常在陛下左右,李大人你位居九卿,同是大汉朝的顶梁柱,还请你们二人,时时提醒陛下早除之,否则的话,奸佞一旦得势,公等……” 不得不说,这话充满了争斗之意,而且通过卫青二人,波及范围会更大。 显然,汲黯这番话让卫青和李息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千钧巨石,他们急忙执手扶着汲黯道:“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在下与李大人虽能力有限,但定然不会负大人之期望,定会为大汉社稷扶正祛邪,更不会与那些奸佞之辈同流合污。” 汲黯紧紧地握着卫青和李息的手,说话时喉头有些发颤:“如此一来!下官纵然是老死淮阳,亦死而无憾了。” 话已经说完,汲黯心里面消除了一丝顾虑,平静了许多。 四人同时举爵,饮下了最后的送行酒,汲黯接着传来了府令,服侍夫人上车,而自己便拱手与卫青和李息告别道:“下官就此告别了,二位大人保重。” 汲黯正准备离去,只听卫青道了一声“大人慢行”,便松了手中的缰绳。 只见卫青从道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到马前,递给汲黯道:“在下多次出征,不过每每离京,司马相如总是会吟中的诗句来折柳相送,久而久之,时间长了,在下也记下了。 正所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大人拿上这柳枝,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长安呢,就在大人身边了。” “大将军……” 汲黯只觉得眼睛潮乎乎,辣的,如山的情分啊。 …… 李蔡自杀、汲黯离京,这么大的变动,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朝廷的相位。 可等到陛下诏书下来后,却是大出许多人的预料:庄青翟竟然是转任了丞相,而那高陵侯赵周,更是继任成为太子太傅。 这个新的格局,让观望的张汤十分不解,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多年在廷尉任上的经验,清晰地告诉他,在这个时候,如果一句话说不好,不仅会功亏一篑,有时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有耐着性子,寻找新的机会,再次把政敌踩在脚下。 他清楚,让陛下闹心的,不仅是先帝陵寝的地被倒卖,更是推行的盐铁、币制和算缗变法,直到今日,进展依旧十分缓慢。 尤其是朝廷的缗钱令已颁布数年,但民间逃缗现象还屡有发生。 而且,逃缗的大都是富户豪强,张汤觉得,整治这些人,单单靠庄青翟这样的书生,是绝对不行的,最后还得靠他。 因此,在朝堂之上,张汤推荐由御史中丞杨可负责告发逃缗者,而且凡情况属实,将没收偷漏缗钱一半奖励给告发者。 这种办法,不得不说有点意思,经过刘彻的推行,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在郡国掀起了一股旋风。 不过是在京畿各县,开始的时候,告发者大体还能据实而告,到了后来,就变味了,知情者告之,不知情者编了假案也来告。 有些邻居之间发生了口角,也借机诬告对方逃避算缗。 第四百二十章 折柳相送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些热心的话,从两人口中讲出来,说得汲黯心里是暖烘烘的。 他觉得这些年的京官没有白做,至少有些作用,尽到了臣子的责任,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么多知己。 不过情之所至,汲黯的话……还是离不了为刘彻分忧。 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怕将来很可能就再也没有今天这种机会了。 他站起来给卫青和李息斟酒,眼里就充满了庄重和忧虑,说出的话,也同样含着酸涩和痛楚:“请两位大人先饮了此爵,汲黯还有话要说,这些事也只有你们才能为我分忧了。” 此话一出, 两人就有了一丝预感。 “汲大人有话尽管说,大人你与我本就情同手足,忘年之交,那里还用如此?”李息道。 “大人若有事交代的话,在下必定肝脑涂地,决不加以推辞。” 卫青亦是庄重回道。 “不!你们还是饮了再说。” 汲夫人见这老头子的倔劲又上来了,不免有些着急,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衣袖,满带提醒,那意思是说,现在你都是离京的人了,还计较什么呢?不能好聚好散么? 汲黯却浑然不觉,照旧梗着脖子说道:“饮了吧,饮了再说,大人不饮的话,汲黯宁可不说。” “好!” 卫青看了看李息又道,“咱们不多推辞了,饮了再说吧。” 同朝为官,大家对彼此都知之甚深,以他的脾气,他们如果不接受这份沉重的情怀,与他一样固执,只怕汲黯要把满腹的心事带到淮阳去,辗转反侧,难以安睡了。 现在,当卫青和李息端起酒爵,饮下那浊而不混,愈显晶亮的液体时,也同时把汲黯的嘱托和信任化为酒液,溶筑进了自己的情感。 汲黯这才仰起脖子,一口饮下了爵中之酒,而话头也有了,就随之出口道:“下官虽然离京而去,可心呐,却无时无刻不系于江山社稷…… 淮阳与京都,千里迢迢的距离,下官再不可能去参与那几日一次的朝议,虽然李蔡之后,丞相一职便已空缺,然以下官观之,张汤此人……觊觎相位久矣。 他为人智却足以拒谏,诈更足以饰非,务巧奸之语,有辩数之词,他的所作所为,依本官看,绝不仅仅是为了社稷,为了天下,而专以逢迎陛下为能事,自私自利。 只要陛下不愿意,他这个人就会千方百计的诋毁,只要陛下高兴,哪怕是错的,他也毫不再乎地指鹿为马,颠倒是非,祸乱朝纲。” 汲黯说着便站了起来,扶着亭子的廊柱,混浊的双眼,透过巳时的阳光,隐隐带有依恋。 朝着长安望去,虽只有天边的浮云,只有夹道的杨柳,却不见城头的大旗,更不见那未央宫的阙楼。 “下官如今一去,朝堂上少了一块硬石头,陛下难免会犯难,而下管最担心的,就是像张汤这样的人,内怀奸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 大司马你常在陛下左右,李大人你位居九卿,同是大汉朝的顶梁柱,还请你们二人,时时提醒陛下早除之,否则的话,奸佞一旦得势,公等……” 不得不说,这话充满了争斗之意,而且通过卫青二人,波及范围会更大。 显然,汲黯这番话让卫青和李息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千钧巨石,他们急忙执手扶着汲黯道:“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 在下与李大人虽能力有限,但定然不会负大人之期望,定会为大汉社稷扶正祛邪,更不会与那些奸佞之辈同流合污。” 汲黯紧紧地握着卫青和李息的手,说话时喉头有些发颤:“如此一来!下官纵然是老死淮阳,亦死而无憾了。” 话已经说完,汲黯心里面消除了一丝顾虑,平静了许多。 四人同时举爵,饮下了最后的送行酒,汲黯接着传来了府令,服侍夫人上车,而自己便拱手与卫青和李息告别道:“下官就此告别了,二位大人保重。” 汲黯正准备离去,只听卫青道了一声“大人慢行”,便松了手中的缰绳。 只见卫青从道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来到马前,递给汲黯道:“在下多次出征,不过每每离京,司马相如总是会吟《诗经》中的诗句来折柳相送,久而久之,时间长了,在下也记下了。 正所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大人拿上这柳枝,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长安呢,就在大人身边了。” “大将军……” 汲黯只觉得眼睛潮乎乎,辣的,如山的情分啊。 …… 李蔡自杀、汲黯离京,这么大的变动,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朝廷的相位。 可等到陛下诏书下来后,却是大出许多人的预料:庄青翟竟然是转任了丞相,而那高陵侯赵周,更是继任成为太子太傅。 这个新的格局,让观望的张汤十分不解,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多年在廷尉任上的经验,清晰地告诉他,在这个时候,如果一句话说不好,不仅会功亏一篑,有时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有耐着性子,寻找新的机会,再次把政敌踩在脚下。 他清楚,让陛下闹心的,不仅是先帝陵寝的地被倒卖,更是推行的盐铁、币制和算缗变法,直到今日,进展依旧十分缓慢。 尤其是朝廷的缗钱令已颁布数年,但民间逃缗现象还屡有发生。 而且,逃缗的大都是富户豪强,张汤觉得,整治这些人,单单靠庄青翟这样的书生,是绝对不行的,最后还得靠他。 因此,在朝堂之上,张汤推荐由御史中丞杨可负责告发逃缗者,而且凡情况属实,将没收偷漏缗钱一半奖励给告发者。 这种办法,不得不说有点意思,经过刘彻的推行,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在郡国掀起了一股旋风。 不过是在京畿各县,开始的时候,告发者大体还能据实而告,到了后来,就变味了,知情者告之,不知情者编了假案也来告。 有些邻居之间发生了口角,也借机诬告对方逃避算缗。 第四百二十一章 对你们太仁慈了 再回头看看,御史中丞杨可派使者抓回来的罪犯,一个个的,那可是真叫一个真假难辨。 也没过几天,相互诬告构陷的趋势,无意间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到处就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了,纷纷议论,不休于市。 长安城说大挺大,说小也很小,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义纵那里,他当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说到底,这一半多是出于职责所系,而另一半是出于对御史大夫属下之人霸道的愤慨,查案也不是这么查的,这不是往绝了走么。 于是,他传来内史丞,一定要他以“乱民”罪,强行将杨可派出的人悉数抓回,自己严加审问,再录下狱词。 他不甘心束手就缚…… 可他没想到,在几天后的早朝之上,他的那些狱词,远不如经验十足,老道异常的张汤所列举数字更吸引刘彻的注意力。 张汤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地道:“虽有报假案者,然究其根本,终是瑕不掩瑜,自推行告发逃缗者、奖励一半财产的制度以来,得民财数以亿计,足可以小以充实府库,缓解眼下短暂周转不开的拮据。 其中还有发现,各地官僚富豪,隐瞒之奴婢己达万计,更有田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 “好好好!” 刘彻笑了,轻轻地敲击御案,表示着他对张汤办事的满意。 只要张汤有本事,不犯大错,刘彻觉得他还是可堪一用的。 能用的都可以称为人才。 “传朕旨意,没收所得各县土地,皆由水衡都尉、太仆、大农官署耕种,用支相扣,所得均充入府库,切记,除富户外,切不可与民争利。 还有,搜出的奴婢若为老少则释之,其余充任杂役,以工代罪,不可姑妄欺之。” 张汤趁着这个机会弹劾义纵,说他假借逮捕杨可的使者为名,行废弛刘彻诏命之实。 刘彻皱了皱眉, 义纵没有注意到刘彻的变化,发觉自已中计后,欲图辩解,刚刚才开口,就被刘彻喝住了:“自己的事情一塌糊涂,还吹毛求疵,指鹿为马。 去年朕在鼎湖之时,本心情大好病愈回京,却不想路过你的辖内,道大多不治,坎坷而崎岖,车驾一路颠簸,朕还没有问你的罪呢!依朕看,朕就是对你们太仁慈了!” 结果,义纵很不幸地被刘彻杀鸡儆猴,给弃市了,在东市挂了许多日子。 庄青翟每次路过那里,就禁不住浑身一颤,毛骨悚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只是因为在自己辖内抓了几个人,就能被处以弃市这个严酷的现实。 其实不然,如果义纵能沉住气的话,不犯刘彻的禁忌,不以权擅专,绝对不是这个下场。 以人为鉴,以致他每每于宣室殿与刘彻谈论起“盐铁官私合营”的一桩桩事来,不得不去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加以考量了。 有些时候, 就应该是这样,肃清朝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义纵本人,不像汲黯的赤诚,非铁板一块。 这一天,他们的话题依然没有离开“变法”的主题。 刘彻问道:“爱卿说说,盐铁官私合营进行这么多年,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何却是收效甚微,这症结究竟在哪呢?” 庄青翟似答非答地道:“前些日子,微臣筋骨疼痛,到太医坊诊病。 淳于大夫为微臣做针灸,说到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乃是气阻滞也。” 刘彻点了点头,接着便问道:“听爱卿的意思,这政之不行,犹如气不通耳,此乃郡国出于私利,垄了民的财路,以期消极对抗之故?” 庄青翟亦是点了点头道:“陛下明察秋毫,能见微知著,微臣想应该是这个道理。” “依爱卿之见,将何以处之呢?”刘彻紧追不舍道。 “微臣近日也有反复思索,郡国之所以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究其根本,皆因督察不严。 因此臣认为可派人持陛下亲赐符节,赴往各地督察,便可鼓励吏民举报不法商贩和贪官污吏,查出一个,就严惩一个,如此则政风大变,新政推行亦无碍矣!” 刘彻击节称道:“善!爱卿此言,正合朕意,此事就交给御史大夫去做吧!” “这……” “爱卿有话便说!” 庄青翟建议道:“毕竟是国之大事,臣以为可从太常寺再抽调几名博士,与侍御史们一同前往督察。” “好!就依卿所奏。” 刘彻一听就觉得,这个庄青翟做了一段时间太子太傅,明白许多了,还知道制衡。 庄青翟又是进一步奏道:“另外,盐铁官私合营和算缗主事悉归大司令署,因此事是否也要桑弘大人参与,还请陛下明示?” “丞相所言之事,明日早朝一并廷议吧!”刘彻有些乏了,含糊其辞道。 从宣室殿出来,庄青翟一摸脖颈,汗津津的,那心跳比之平常,也是快了许多。 他为自己能经过巧妙的周旋,而再没给张汤留下大权独揽的机会,而放心了许多。 以往这些年来,庄青翟虽然没有在外朝供职,但他对张汤此人素来有些了解。 一直以来,身负监察之责的张汤,素来深竞党与,心理阴暗,让他还没有进入这个圈子,心里就先有了压力。 …… 第二天早朝之时,大臣们对派人奔赴各个郡国督察并没有什么异议。 “好好好!朕决定此事就由张汤总管,大司农桑弘羊辅之。” 刘彻高兴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彻还召见了从太常寺选出的博士褚大、徐偃和御史台抽出的侍御史等人到宣室殿训话。 说的什么呢?就要他们到郡国督察时,一定要放手办案,也要讲求注重证据,务必做到法有准绳,不犯偏执,以求犯人罪有应得。 而在这些日子里,张汤也没有闲着,当侍御史们从宣室殿回到署中时,他都会暗中特意将他们一个个叫去,问刘彻讲了些什么,他们又有什么体会? “各位,你们听过训话了,你们说陛下眼下最关心的是什么呢?” 王侍御史比较直爽,当即便回答道:“当然是新政了。” “嗯?那陛下最喜欢听的消息又是什么?”李侍御史则回答说:“继续禁盐铁私营和新币推行啊!” 杜侍御史则不太关注这些,不解地问道:“丞相特意从太常寺抽掉了三名博士同往,请问大人,我等将如何处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对你们太仁慈了 再回头看看,御史中丞杨可派使者抓回来的罪犯,一个个的,那可是真叫一个真假难辨。 也没过几天,相互诬告构陷的趋势,无意间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到处就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了,纷纷议论,不休于市。 长安城说大挺大,说小也很小,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义纵那里,他当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说到底,这一半多是出于职责所系,而另一半是出于对御史大夫属下之人霸道的愤慨,查案也不是这么查的,这不是往绝了走么。 于是,他传来内史丞,一定要他以“乱民”罪,强行将杨可派出的人悉数抓回,自己严加审问,再录下狱词。 他不甘心束手就缚…… 可他没想到,在几天后的早朝之上,他的那些狱词,远不如经验十足,老道异常的张汤所列举数字更吸引刘彻的注意力。 张汤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地道:“虽有报假案者,然究其根本,终是瑕不掩瑜,自推行告发逃缗者、奖励一半财产的制度以来,得民财数以亿计,足可以小以充实府库,缓解眼下短暂周转不开的拮据。 其中还有发现,各地官僚富豪,隐瞒之奴婢己达万计,更有田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 “好好好!” 刘彻笑了,轻轻地敲击御案,表示着他对张汤办事的满意。 只要张汤有本事,不犯大错,刘彻觉得他还是可堪一用的。 能用的都可以称为人才。 “传朕旨意,没收所得各县土地,皆由水衡都尉、太仆、大农官署耕种,用支相扣,所得均充入府库,切记,除富户外,切不可与民争利。 还有,搜出的奴婢若为老少则释之,其余充任杂役,以工代罪,不可姑妄欺之。” 张汤趁着这个机会弹劾义纵,说他假借逮捕杨可的使者为名,行废弛刘彻诏命之实。 刘彻皱了皱眉, 义纵没有注意到刘彻的变化,发觉自已中计后,欲图辩解,刚刚才开口,就被刘彻喝住了:“自己的事情一塌糊涂,还吹毛求疵,指鹿为马。 去年朕在鼎湖之时,本心情大好病愈回京,却不想路过你的辖内,道大多不治,坎坷而崎岖,车驾一路颠簸,朕还没有问你的罪呢!依朕看,朕就是对你们太仁慈了!” 结果,义纵很不幸地被刘彻杀鸡儆猴,给弃市了,在东市挂了许多日子。 庄青翟每次路过那里,就禁不住浑身一颤,毛骨悚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只是因为在自己辖内抓了几个人,就能被处以弃市这个严酷的现实。 其实不然,如果义纵能沉住气的话,不犯刘彻的禁忌,不以权擅专,绝对不是这个下场。 以人为鉴,以致他每每于宣室殿与刘彻谈论起“盐铁官私合营”的一桩桩事来,不得不去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加以考量了。 有些时候, 就应该是这样,肃清朝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义纵本人,不像汲黯的赤诚,非铁板一块。 这一天,他们的话题依然没有离开“变法”的主题。 刘彻问道:“爱卿说说,盐铁官私合营进行这么多年,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何却是收效甚微,这症结究竟在哪呢?” 庄青翟似答非答地道:“前些日子,微臣筋骨疼痛,到太医坊诊病。 淳于大夫为微臣做针灸,说到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乃是气阻滞也。” 刘彻点了点头,接着便问道:“听爱卿的意思,这政之不行,犹如气不通耳,此乃郡国出于私利,垄了民的财路,以期消极对抗之故?” 庄青翟亦是点了点头道:“陛下明察秋毫,能见微知著,微臣想应该是这个道理。” “依爱卿之见,将何以处之呢?”刘彻紧追不舍道。 “微臣近日也有反复思索,郡国之所以对朝廷诏令阳奉阴违,究其根本,皆因督察不严。 因此臣认为可派人持陛下亲赐符节,赴往各地督察,便可鼓励吏民举报不法商贩和贪官污吏,查出一个,就严惩一个,如此则政风大变,新政推行亦无碍矣!” 刘彻击节称道:“善!爱卿此言,正合朕意,此事就交给御史大夫去做吧!” “这……” “爱卿有话便说!” 庄青翟建议道:“毕竟是国之大事,臣以为可从太常寺再抽调几名博士,与侍御史们一同前往督察。” “好!就依卿所奏。” 刘彻一听就觉得,这个庄青翟做了一段时间太子太傅,明白许多了,还知道制衡。 庄青翟又是进一步奏道:“另外,盐铁官私合营和算缗主事悉归大司令署,因此事是否也要桑弘大人参与,还请陛下明示?” “丞相所言之事,明日早朝一并廷议吧!”刘彻有些乏了,含糊其辞道。 从宣室殿出来,庄青翟一摸脖颈,汗津津的,那心跳比之平常,也是快了许多。 他为自己能经过巧妙的周旋,而再没给张汤留下大权独揽的机会,而放心了许多。 以往这些年来,庄青翟虽然没有在外朝供职,但他对张汤此人素来有些了解。 一直以来,身负监察之责的张汤,素来深竞党与,心理阴暗,让他还没有进入这个圈子,心里就先有了压力。 …… 第二天早朝之时,大臣们对派人奔赴各个郡国督察并没有什么异议。 “好好好!朕决定此事就由张汤总管,大司农桑弘羊辅之。” 刘彻高兴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彻还召见了从太常寺选出的博士褚大、徐偃和御史台抽出的侍御史等人到宣室殿训话。 说的什么呢?就要他们到郡国督察时,一定要放手办案,也要讲求注重证据,务必做到法有准绳,不犯偏执,以求犯人罪有应得。 而在这些日子里,张汤也没有闲着,当侍御史们从宣室殿回到署中时,他都会暗中特意将他们一个个叫去,问刘彻讲了些什么,他们又有什么体会? “各位,你们听过训话了,你们说陛下眼下最关心的是什么呢?” 王侍御史比较直爽,当即便回答道:“当然是新政了。” “嗯?那陛下最喜欢听的消息又是什么?”李侍御史则回答说:“继续禁盐铁私营和新币推行啊!” 杜侍御史则不太关注这些,不解地问道:“丞相特意从太常寺抽掉了三名博士同往,请问大人,我等将如何处之?” 第四百二十二章 私钱私盐横行 张汤听到这,眼里就露出了轻蔑的笑意,不过脸色上还是不露声色,忽然间就变得严肃了:“靠那些书呆子么?算了!有这群不明事理的蠢货,什么事情都不要办了。 你们要明白一点,不管博士们怎么说,都与你们无关,不相干的,只管放手办案便是了,他们能拿你们怎么着? 呵,为了陛下的新政永远顺利,再多杀几个人又有何妨?历来变法没有不流血的,商鞅不也落得分尸的下场。” “如果那些书生非要阻拦呢,咱们又当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 对张汤来说很傻…… 张汤笑了,摆了摆手道:“不要理他们,也不要争辩,就当他们不存在就行了,咱们就做一回对牛弹琴的牛好了。” …… 不知觉中,时序已经进入元朔四年(公元前125年)八月。 桑弘羊不断接到徐偃等人从郡国传来的报告,言说自推行币制改革以来,各地均有反弹,有愈演愈烈之势,更是查出了盗、造、铸币者祸及达百万人,死者长年累月亦有十数万人。 桑弘羊虽经验颇丰,但向来是个认真的人,不会过早下决断,他也曾在地方任过职,通过长时间分析,才得出一些结论。 在他看来,私铸钱币者,必定是王侯之家,寻常郡县根本无可奈何,不能拿他们给定罪。 凡走私食盐者,又必定是豪强,非有万金而不能为之,为祸一方,殃及天下苍生。 现在一下子查出了这么多嫌犯,很可怕,这其中会不会有冤案呢? 会不会是这些诸侯豪强,胆大妄为,假陛下诏令,要去行兼并吞噬之风呢? 桑弘羊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仔细想想,那岂不违背了陛下推行新政的初衷呢? 哎,真是横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偃和褚大二人又传来书信,说那三位侍御史持着朝廷符节,到了郡县上便逼供、诱供,一副以暴制暴的样子,他们虽然有心,屡次去提醒,但是呢,很可惜,侍御史们根本不听。 有河内太守闻听朝廷钦差将要到来,就在各方压下悬梁自尽了。 那上党郡壶关县县令,由于惧怕朝廷钦差,更是走上绝路,干脆用绳索绑了全家,投了黄河。 不过真要算起来,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畏罪自杀,抑或是莫须有的罪名扣上来无力回天,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雁门之上的勾注山,原本是朝廷打造兵器的一大精钢产处,而侍御史们干了什么?为了立功,硬是要那些作坊主承认是私自冶铁,而他们被逼无奈,跳了冶炉。 褚大见屡有此状,怕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会危及自己的妻儿老小,恳请桑弘羊让他返回京都。 这两种情况交织在一起,使桑弘羊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容延宕。 他急忙带了文书,直接来到丞相府上,来找庄青翟了。 庄青翟闻听之后,就觉得很是奇怪,皱眉道:“昨天老夫还听御史大夫向陛下禀奏,说各个郡国遵照旨意,正雷厉风行地查处案件。 还说几位侍御史办案得力,没收了一大批的私钱型范。 这短短两个月内,盐铁官私合营,如同飓风一样席卷宇内。” 还真是欺上瞒下…… 桑弘羊眼睛翻白,急道:“大人仔细想想,天下刘姓诸王那么多,能铸钱者也不过是淮南、衡山等诸侯国。 至于擅自走私食盐的嫌犯,这十数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经桑弘羊这么一说,庄青翟也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不禁建议道:“这……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桑弘大人……是不是先将情况通报给御史大夫?” 桑弘羊听了, 便有些不寒而栗, 连忙道:“御史大夫的为人,丞相也不是不清楚,他一贯揣摩圣上意思奏事,指望他把这些禀奏陛下,啧啧啧,恐怕……” 下边的话还没有接着说完,庄青翟已经猜出了意思。 “好!那就直接面奏陛了。” …… 又一次朝阳冉冉升起, 早朝之时,大臣们刚刚站定,张汤就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出列向刘彻奏事。 “根据奔赴各地查案的侍御史报告,有河东太守不遵法令,极言盐铁官营不便,更有损工商之利,已被缉拿廷尉府审理。 这会稽太守整治私盐有功,扣押入狱者达数千人,监狱都容纳不下,后来搜罚做官营煮盐的刑徒,也省了朝廷的费用……” 张汤讲得津津有味,听得刘彻亦是频频点头,有点儿相信了。 他立时补充命令道:“古语云:鞭笞不可弛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凡逆于新政者,理当均以法罪之。” 待张汤退下后,刘彻又高声问道:“大司农……来了么?” 桑弘羊急忙出列答应。 “可有事禀奏于朕?” 桑弘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所知道的事情奏明皇帝。 他之所以这样,除了职责所系外,更在于自己平时廉直,一直以来,并没有把柄落在张汤手里。 “朕有事要奏,刚才张大人所言之事,与实情稍有出入。” “哦?” 他的话一出口,就引起刘彻的关注,“有什么出入?说给朕来听听!” 桑弘羊道:“臣收到过讯息,据太常博士褚大、徐偃等人发来的文书称,不少郡国豪强假陛下之诏,名为官私合营,实则兼并。 朝廷查处的十数万人不经许可擅自走私私盐者,其间不少是为那些私盐巨头雇佣的百姓,如此下去,朝廷之德……废矣。” 这些情况,让刘彻听起来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忍着性子问道:“还有么?” 桑弘羊继续道:“据褚大的报告,郡国对新币使用也感不便。” “怎么不便了?” “众郡国反映,今王侯朝贺献苍璧,折价数千,而一张白鹿皮币面值四十万,这有些本末倒置。” “还有呢?” “这……” 就在桑弘羊犹豫之际,庄青翟说话了,他列举了侍御史在各地逼死郡守县令的情况后,不无忧虑地说道:“微臣担忧因此而酿成内乱,还请陛下一定要明察。” 听完他们的陈述,刘彻冷漠地转而向张汤问道:“可有此事?” 第四百二十三章 法只是不责所谓的众 “陛下!据侍御史报告,这几个郡的官员故作非为,假借着盐铁官私合营之名,在辖内巧借名目,大行兼并之风。 名为官盐官铁私盐私铁合搞,实则呢,贫污成.性,甚至是有三成直接入了私囊。 呵,他们这群人,闻听了朝廷派人巡察,想要畏罪自杀,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若是朝廷就此作罢,臣恐往后官营废矣。 必须下狠药才行,擒贼先擒王,诛拿罪首,法不责众也得看时候,对上全国百姓,这所谓的众,便成了弱势,敢违天下人意志、陛下意志者,多,亦要罚、诛!” 张汤回禀道。 刘彻听到这,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什么畏首畏尾,都不必要。 能罚的,不罚不行。 仁政做多了,就成了乱政。 桑弘羊到这时候,才觉出陛下刚才一连串发问的语气里,实际上已带了不悦的色彩,果不其然,张汤说完后,刘彻发话了,指责也就下来了。 “自郑当时去世后,大司农府毫无建树,以致于新政徘徊不前,朕这才命人巡察郡国,惩治不力。 孰料你不报喜倒也罢了,反倒报这些对朝廷的指责,朕是要你办事的,不是让你来报怨。 一个只知道报怨的人, 能办好事么? 朕不想一路扫刺,让你桑弘羊一路顺风,你走地太顺了,该反思反思自己了。 难道只有让诸侯们大肆铸钱,滥起私盐,朕的功德才算圆满了么?若是这样,朕还不乐意了,宁可不要这个德。” 借这个话题,刘彻又继续责备道:“听丞相说你一向廉洁忠直,可在朕看来,如果你不能做好分内之事,平庸下去,就是把机会占了,让有能力的人无法报国,实为不忠不直,与有罪无异!” 这一番虽绵而不厉,但这样带有失望的话,比斥责更可怕。 在刘彻看来, 桑弘羊如果醒不来, 就等同废材了,白浪费了自己的大力培养,这样也不失为一种激励。 “丞相如何看呢?”刘彻又把话转到了庄青翟那里。 “这……” 皇帝点到自己,他一下子就没了推脱的理由,并且此事事关重大,桑弘羊事先也告诉过自己,因此就更没有推脱的理由。 “新政没有错,币制变革也没有错,张大人所言不尽是虚言,而桑弘大人的意思。 臣以为是请朝廷辨别真伪,对假借盐铁官私合营而营私者,要严惩不贷。 至于所谓新币不便者,不过是郡国一己之见,桑弘大人奏明皇上,无他,意在使陛下警惕诸侯中的不轨者,请陛下明察!” “众位爱卿都是这样看么?” 刘彻环顾站在下面的大臣们,笑了笑后,紧跟着问道。 大农府计相正要说话,却见一位侍中匆匆走进殿来,进来之后,只是对包桑耳语了几句,等到包桑小声转奏给刘彻时,眼见他的脸色都变了许多,不自觉地便笑了出来。 马府来人了…… 接着,就听刘彻喊道:“币制与盐铁,朕都交由他人去办,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各位大人回署吧!” …… 丞相府现在的人员十分充实,仅仅长史就设了三位。 这可不是三位平庸的人物,他们来路挺大,分别是曾做过主爵都尉的朱买臣、做过右内史的王朝和做过济南王相的边通。 从表面上看,派遣巡察使的谏言,看起来是庄青翟提出来的,而事实上,都是出自这三位幕僚的主意。 他们的本意,是要借丞相的政绩压一压张汤等人的气焰,以泄一泄各自在任上饱受欺凌的恶气。 却不料这事反而被张汤接了过去,又一次成了向刘彻邀功的机会,并且还因此,白白搭进了右内史一条人命。 自发生这件事以来,塾门往往是“一鹞入林,鸦雀无声”。 只要远远看见张汤过来,朝臣们就都封了口,对他忌讳不已,一个个正襟危坐地,目不斜视,生怕因为嘴唇动了几下,惹来“腹诽”大祸。 可人总是“终日而思”的精灵,就算封得了口,也封不了心。 这会儿,丞相署中三位长史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愤,议论起近一年来,发生的种种是是非非。 说到义纵,大家都心知肚明,算起来他不是死在拘捕杨可下属这件事情上,而是罚在不治京畿之道,太过怠于职事了。 至于内史……就不免太冤枉了,这么一个忠于职守、勤政廉直的人却遭此下场,实在是太过悲惨了。 朱买臣在火盆边暖着手,看着窗外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过官署回廊,在墙根落了薄薄的一层。 他触景生情地长叹一声道:“叶里埋尸,终不得久啊!” 正在起草公文的王朝停下手中的笔道:“咦,听阁下的这个语气,这是话里有话啊!” 朱买臣伸了伸脖子,神秘地对他问道:“想听吗?” 边通就在一旁打趣道:“你这滑头,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买臣掩上大门,说话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位同僚听得见。 “知道么?御史大夫当年办的李文一案近些天来有了新证,当年那李文被牵扯进京城大案,就是张汤用钱买通小吏鲁谒居,做的假证! 事隔多年,你们是不知道,有人看见张汤不惜屈御史大夫之尊,亲自为他按摩病足,更是怀疑其有把柄握在鲁谒居手中。 鲁谒居死后,他的弟弟犯了事,想通过张汤帮忙,孰料他竟然佯装不知,这下便惹恼了鲁谒居的弟弟。 嘿嘿,他一纸文书,将当年张汤与鲁谒居合谋诬陷李文的事告到了廷尉府。” 朱买臣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道:“据说,接到这文书的是廷尉府的一位中丞,名叫减宣。 此人与张汤有隙,于是便私下里把案情查得清清楚楚,但却慑于张汤今日的权位而没敢上奏圣听。” 边通思索道:“阁下的意思是,这事若是让当今知道了……” “呵呵……” “呵呵……”三人相视而笑,那意思……都在不言中。 第四百二十四章 各怀心思 {}这送上门的机会,不要才是暴殄天物,张汤做地过了,欺压他们许久,三人对此早已痛恨不已。 王朝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恨恨地骂道:“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算,老夫就不信扳不倒这个奸佞。” 这时,门外响起了踩雪的脚步声,三人生怕隔墙有耳,急忙打住话头不再言语,并且回到自己的案几前,装作正一本正经地批阅文书。 不过, 进来的是丞相庄青翟, 他这一屁股坐下,便不由分说,气喘吁吁地骂道:“小人!简直是十足的小人!” 朱买臣一听这语气,就明白了,知道丞相一定是又与御史大夫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这俩人也算是斗上了, 还是明斗…… 他一边整理案头文书,一边又是劝解道:“庄大人,你浮躁了,何必和这个奸诈阴险之徒生气呢?对他生气可浪费心力。” 庄青翟长叹一声,幽幽地道:“能不招他倒也罢了,秋毫无犯并非不可以,但现在陛下竟要张汤追究老夫的失察之罪呢!” 朱买臣“哦”了一声,他还是知道这事的原委的…… 本是庄青翟还在自怨自艾,可就在这时,又发生了孝文皇帝寝园瘗钱被盗的案子。 这瘗钱是埋在地下专供亡灵用度的,这先帝的瘗钱被盗,一桩破事,这是继李蔡盗卖景帝寝园地之后又一重大的案件。 众人纳闷了,为啥先帝陵地老是出事,这群人也忒重口味了点。 庄青翟不敢怠慢,立即找到张汤,相约在朝会上面奏陛下。 “先是李蔡盗卖陵地,现今又有人盗掘瘗钱,人心不古如此,我朝……这是怎么了?” 张汤沉吟道:“此案干系重大,尚未有明确线索,下官亦不敢妄断,此事,还是奏明陛下为妥。” “本相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依本相看来,此案有点怪异,你说像不像是那乡野无赖所为。” 张汤道:“这很难说,看看李蔡,不就是一个例证么?” “御史大夫精通我朝律令,既是如此,也不多说了,你我就如此去奏明陛下好了。” “好!一切就依丞相。” 谁知到了朝堂,那张汤变了一张脸,却一改宫门前正正经经的承诺,还声言他不知陵园瘗钱被盗之事,反倒认为丞相奉诏祭祀,经常出入于陵园,扣上了一个有失察之责。 刘彻当场大怒,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严责丞相,并且诏命张汤会同廷尉府严查此案。 庄青翟很不爽…… 从自怨自艾,到怨恨他人了,这种转变,是被迫的。 现在面对朝夕相处的几位幕僚,庄青翟十分伤心地说道:“李蔡死后,老夫在这个位置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想竟还遭此诬陷,不保清白,得了,也该老夫有此一劫,哎!只能自认倒霉咯。” 庄青翟返朝不久,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身受张汤诬陷之苦,别的不说,就他身边的三位,哪一个不曾受过他的排斥呢? 张汤膨胀了, 这是犯了众怒。 王朝在庄青翟对面坐下,轻描淡写道:“此乃预料之中的事,李蔡之后,他这奸诈小人,原以为丞相非他莫属,孰料陛下调了个弯,却选了大人,不让他好受,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边通却恨恨道:“姑息养奸,必有后患,平时丞相总是劝我等息事宁人,现在他倒好,却将手伸向大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元光年间入朝的朱买臣毕竟年长些,他走到三人面前说道:“我们现在与丞相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依目前情况看,咱们绝不能让小人得志,奸佞横行,激起乱政波澜。” “那依阁下之见呢?” 朱买臣让一个曹掾在门外守着,这才压低声音,对着众人道:“简单,如此这般……” 从不曾干过构陷之事的庄青翟,有些惊恐:“这行么?” “怎么不行了?只要有了人证,一切好说,他即便浑身是嘴也辩不清楚,呵,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应不爽。” 朱买臣冷笑一声道。 第三天一大早,初冬的雪还没有停住,天气还很冷,可张汤在这时候,却早早地出了门。 他伸手抓了一下飘在空中的雪花,便踌躇满志地笑了,喜不自持。 一个“失察”罪名加在庄青翟头上,他这回凉了一半。 他在心底很鄙夷这个书呆子,他以为大汉的丞相是那么容易做的么?想地太简单,哼!自己可以一把将李蔡击倒,你庄青翟就更不在话下。 若是庄青翟一死或者退出,朝廷……将没有谁能比他有资格更适合做丞相了。 他虽觉得这雪来得早了一些,但却预示着这个已拉开序幕的春天该属于自己了。 从身后传来的赶车声,从远至近,就这么打断了他的思路。 张汤回头看过去,庄青翟的车驾换了两匹红马,竟以飞快的速度从他的身旁冲了过去。 车轮扬起的雪尘,直接落到张汤脸上,十分冰冷,而庄青翟板着面孔,目不斜视,似乎张汤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走完司马道,进了塾门,庄青翟一边跺着脚尖的雪,还一边谦恭地向各位同僚打着招呼,语速轻松不已。 他看见张汤进来,故意对着众人高声说道:“等天晴之后,本相便请大家到咸阳原上一游,呵,以解朝事之累。” 看见刚刚伤寒康复的卫青,庄青翟又越过其他同僚,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大司马近来可好些了么?” 卫青微笑着点了点头。 庄青翟又大声道:“哈哈哈,只要大司马出现在塾门,大家的心里都是亮堂的。” 朝臣们都十分吃惊,一向懦弱的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一下子又刚强自信起来了。 张汤进来得晚,只看到最后的一幕,他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乐个什么? 辰时二刻, 刘彻出现在朝会上。 他一眼就看见卫青出现在大臣中,那种久违的愉悦,一下子就立马涌上了眉头。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一招棋错,终受制于人 这种欣慰已通过脸上的笑传给了卫青,因此,在微微点头之后,刘彻也不作表情了,把议题直接转到瘗钱被盗额度案件上来。 “张爱卿!朕让你办的,这先帝陵寝瘗钱被盗案可有眉目了?” 这事张汤还没查完, 于是回道:“陛下先等等,臣正与廷尉一起加紧侦查,不日那便会有结果。” 张汤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庄青翟接着道:“陛下,瘗钱一案已经真相大白。”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很让人吃惊,更因为从闷葫芦庄青翟口中说出,就像那晴天里响了一声炸雷,不仅张汤,连刘彻也很吃惊。 他们还记得,就在前日朝会,这个庄青翟还语焉不详,时隔二天,咦,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刘彻立即释然了, 丞相也有脾气…… 这并不意味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说明朝廷的水变深了。 大家纷纷睁大了眼睛,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都想听听他怎么说。 庄青翟今日之反应分外敏捷,不等张汤回过神来,就在刘彻和朝臣面前,爆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陛下!臣奉诏四时祭祀于陵园,失盗之事当然自有臣责,臣不敢推托,因此臣痛定思痛,连夜进行搜查,现已经查明,此案便是御史大夫张汤与商贾合谋而为!” 庄青翟这话一出口,他并不着急详说细节,而是冷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等地是大家的反应。 果然, 朝臣之中响起一阵骚动, 风向变了…… 对众大臣来说,如果丞相都忍不了了,那必是两虎相争,得重新站队。 这些刘彻知道, 但懒得搭理…… “啧啧啧,老夫真没想到,堂堂御史大夫,竟干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真乃我朝奇耻。” “呵,这平日里标榜清廉,清风两袖,你看看今日……” 不过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刘彻没有想到的,在现代的时候,他又没有研究过这两人。 虽说张汤为人刻薄,善于逢迎,心里总是不那么坦荡,觊觎相位也由来已久,这些他都了解。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李蔡犯案后,他思之再三,最终选择了庄青翟继任丞相,因为张汤太能搞事了,不适合位极人臣,刘彻一点也不放心他。 可要说他与别人合谋盗取先帝寝园瘗钱,这让他难以置信。 张汤来到庄青翟面前,冰冷地质问道:“无凭无据,丞相竟然就敢信口雌黄,诬陷下官,真是乱了朝纲,就不怕陛下治罪么?陛下!你要相信臣,此乃丞相诬陷之词,请陛下明察!” 事关外朝两大重臣,刘彻也不得不谨慎,万一出了点差错,殃及的人可就多了。 “庄青翟!你看着朕说话,此事……果真与张汤有关么?” “陛下,臣身居宰辅之位,对汉律了然在心,一片丹心从未撒谎,这一点太子殿下也知道,岂能随意诬陷他人?” 一听到扯上刘据,刘彻嘴角抽搐了一下,紧接着问道:“可有证据?” “这是臣审理张大人旧友、商贾田信的口供,请陛下圣览。” 庄青翟说着,就从袖间拿出一卷绢帛,毕恭毕敬地递给包桑。 刘彻大体上浏览一遍,这上面不但有作案的时间、地点、经过,甚至还有嫌犯的画押,这个准备可真够充分的,刘彻不由得多看了庄青翟几眼。 田信在口供中说,他在盗掘陵寝瘗钱时,不料被张汤发现。 于是,他便与张汤商议,将所盗之钱藏起来,等将来事情平息,再与张汤平分。 说地有理有据, 刘彻放下口供,沉吟了一会儿,便问道:“朝廷之机要事,向来与民相隔,不能轻易泄露,这商贾是如何知道的?是否有人勾结商贾呢?” 张汤抿嘴回道:“也许……有吧?额,依情况看是有关” “嗯,好,那就请御史大夫来告诉朕,此人又是谁呢?” 张汤知道,此时说错一句话,将会给自己带来杀生之祸,于是他不说话了,选择了沉默。 “好个张汤!” 刘彻阴沉着脸道:“你乃当朝御史大夫,位居三公,竟然如此下作,蔑视先帝,盗取瘗钱,该当何罪?” 说虽这么说,其实刘彻自己心里都打鼓,张汤真的有必要这么干么?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刘彻为了查个一清二楚,还是又问道:“盗贼何在?” 庄青翟道:“现在他正在长史王朝府中,看押着呢。” “张汤!” 刘彻愤懑地将口供掷向张汤,厉声道,“证据在此,你有何话可说?” 张汤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有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切来得如此地突然,以致以“见事风生”而自信的他,竟一时间无法将许多细节串成一个完整的情节。 他无法相信这些事情与自己有关,可事实摆在面前,连他目前都无法推翻。 可他就是想不通,这些证据……又是怎样造出来的。 他绝望地跪倒在刘彻面前道:“陛下圣明,臣乃区区小吏之子,能有今日,全赖陛下。 臣虽位居三公,却始终洁身自好,不敢放肆,一向谨言慎行,为着大汉朝着想,未有私心,岂可有此污行?今日丞相所言,乃是诬陷,还请陛下……明察!” 毕竟张汤曾以执法严峻,给刘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他曾以办事干练,赢得了刘彻的青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彻反例真希望廷议能有助于廓清案情真相。 “众位爱卿!” 刘彻扫视了一圈殿内的群臣,接着说道:“朕将此案交与廷议,众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奏来。” 刘彻的话一出口,张汤就颓然跌坐在地,他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一招棋错, 终受制于人…… 这些年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得罪了多少人,陷害过多少人,排斥了多少人,现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因为如此,后来有案件他都尽量不在朝堂议论,而习惯于事后单独奏禀皇帝。 可是今天, 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听起来很平静的声音更是让他感觉到大殿在摇晃。 第四百二十六章 重臣又毁 这是卫青的声音,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札上书,直接呈送给刘彻说道:“此臣前日到太医坊诊病,路过北阙,恰逢廷尉中丞减宣,他交给臣下的,他说经过多年查访,当年的李文一案,实为张汤与鲁谒居合谋所为,造下大错,希望臣能帮忙。 他之所以慑于张汤权位,要微臣转呈陛下,实为张汤把持朝政,故作非为,还请陛下明察。” 张汤只觉得大殿的横梁塌了,直朝着自己的胸口压过来,他顿时昏厥了,连大将军都不容他,他已经无望了…… 张汤的入狱,直接一扫大臣万马齐喑的局面,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各署中,一旦笑声多了,就代表同僚之间走动多了,说的也多了。 但作为外朝宰辅的庄青翟,操控了一切,却没有丝毫轻松。 刘彻已几次在朝会上就盐铁和币制的变革进展太慢而斥责外朝,极言其能力不足。 他也清楚在瘗钱被盗案中靠刑讯逼出来的狱词也很虚弱,一旦陛下回头知道了真相,把案一翻,那么很显然,他的头随时都会挂在长安东市的高杆上,死状难看。 他现在急需要做的,就是要做几件实在的事情,通过立功奠基,来提高朝野对新政的信心。 可早年倾心于黄老,后来改学儒家的庄青翟,就是个书呆子,一心苦读大道理,实际上对农商关市之道根本不懂。 他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苦思冥想,为什么自己宵衣旰食,却在新政上毫无建树?难道是真不行……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元朔五年三月,公元前124年},他实在忍不了了,和长史们外出踏春时,就把这个问题提到朱买臣面前。 朱买臣是个明白人,呷了一口茶后,笑道:“丞相应该知道的,这不是勤政廉直就能推动新政的,若是用非其人,越勤政,咳咳咳,说不定离目的越远呢,不可过于清正。” 庄青翟想了想,觉得这话是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比如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的,于是便问道:“你说说眼下该怎么做?” “依下官看来,这新政嘛要继续往前,须倚重两个人。” “这……本官知道了,你说的可是孔瑾和桑弘羊二人?” “对!不是下官夸海口,只要给他们后盾,一个孔瑾或桑弘羊,足以当一百个大臣。” “好!” 庄青翟的眉头顿时展开了,他来回踱着步子道,“再过两天就是桑弘羊闭门反思出来的时候,到时候,你约他们两位到城外踏青,老夫要向陛下推荐他们,让他们重新出现在陛下面前,大放光彩。” “好!” 看着日色已近中午,朱买臣起身准备回府,脚刚刚迈出丞相公署,却被庄青翟拉住了,只见他神神叨叨地道:“若是能就新政拿出一些新举措的话,老夫也就在陛下面前说话,更加踏实了。” 朱买臣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还用你废话,就干练这一点说,讲真,你比起张汤,那距离,简直差远了。 单凭张汤可以力压群臣, 这一点,没几个人做得到。 若不是卫青站出来, 结局还是个未知数…… 清明节后的第五天,刘彻便在庄青翟的陪同下,到渭渠巡视漕运了。 行前,他在庄青翟提了一嘴下,特意口谕给孔瑾和桑弘羊随行。 当包桑传完皇上的旨意离去时,孔瑾和桑弘羊无言相视许久,两人有种预感,他们的机遇再一次来临了。 三个多月的冷板凳, 叫人心焦…… 春雪融过之后,渭河的水也涨了不少,站在那水监公署的楼台上,举目远眺望向下面,那儿虽没有汹涌波涛,却也是浩浩荡荡,不绝于眼前。 漕运船只只是在渭渠口入渠转向东南,傍南山而去,而撼天动地的号子,响彻云霄,随风在渠河之间回响。 …… 这情景和歌声,让刘彻想起前任的大司令来,他由衷地感慨道:“朕自推行新政以来,大司农中有所建树者,惟韩安国与郑当时耳。 当年年纪老迈的郑爱卿对朕承诺三年通水,结果,哈哈哈,还提前开了漕运。” 庄青翟听得出陛下是借着追怀故人,亦是曲折批评当朝的臣僚们怠于政事,不思进取,比如桑弘羊就一脸通红,羞愧不已。 他忙在一旁说道:“郑大人一世英名,实为臣等之楷模。” 不料刘彻接下来的话,却让庄青翟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应了。 “虽说张汤盗先帝陵寝瘗钱,罪该万死,哎!然朕每每想起他的勤于政事、严于自律来,还是难以释怀,他真是糊涂啊。” 刘彻之所以迟迟未处决他, 正是这个道理…… 从水监署的楼上下来,刘彻和一干大臣沿着渭渠岸柳行间缓缓前行。 柳叶很瘦,透过树隙,可以看见因为无雨,麦子显得十分低矮,刘彻的眉毛又“锁”了起来。 他在心里埋怨死去的严异,就觉得庄青翟此时推荐大司农重新掌权,很及时。 刘彻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孔瑾和桑弘羊道:“丞相的奏章和你们的上书朕都看过了,今日要你们随朕出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陈奏。” 孔瑾上前一步道:“郡国之所以感到盐铁官私合营不便,不在新政本体,而在转输遥远,资费甚高。 臣近来思虑,朝廷若能在盐铁产地设均输官,以京都实价就地收买,屯于官署,贵则卖之,贱则买之。 既可以使富商大贾无所牟利,又可以供给百姓之需求。如此,则盐铁官私合营名则符实,利在朝廷。” 刘彻又向桑弘羊问道:“爱卿呢?你也是这样看的么?” 桑弘羊回道:“孔大人所言,亦臣之所见,只是臣以为,我朝元光年间所铸白金,因郡国铸钱一直未能有效禁止,致使真假混淆,不仅使钱币失控,造成物价上涨,而且使朝廷失信于民。 因此臣建议将铸钱回收,再用以精制,以利这新币推行。” 此刻,庄青翟也在旁边建议道:“陛下还可再次强令天下,重申禁令,警告郡国诸王,非上林三官钱不能行于天下,犯者重罚,以儆万民!” 第四百二十七章 属于乌孙国的倔强 刘彻最后还是默许了…… 其实,从刘彻的决定之中,真正最受鼓舞的还是庄青翟。 一大劲敌落幕,又加上助推大司农一把,多了一个队友少了一个敌人,这种事情,如果可以,做多少次都是舒服的。 他最希望刘彻能因为新政的顺利推进,从而淡化对瘗钱盗窃案的印象,那么他给刘彻留下来的,必定都是好的一面。 当晚,他立即兴冲冲地回到相府,就是要朱买臣、王朝和边通一起饮宴,借此庆贺风波的平息。 众人一片欢腾,推杯换盏间,已经是三五瓶酒下肚,面色红酒。 可在场四人中,朱买臣却显得不那么乐观,他知道皇帝不是那么容易健忘的,不会因一废二,该记的永远会记住,因为一旦翻案,刘彻总是会一一算帐,确保举措正确。 而且这朝廷也不是平湖秋月,水波不兴,说不定……在哪就会翻船,一旦翻了,总是怕地不行。 夜阑席散,众人起身向丞相告辞时,朱买臣目光微缩,只留下了一句让大家酒醒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风动抑或是旗动,两者皆可定为动作,诸位大人多加小心吧!” 但是,当日子平静的那一天天走向春天深处,再走向夏天的时候,仿佛一切真的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 谷雨刚过,就从上林苑三官处传来喜讯:三官钱的再次精修与流行,彻底杜绝了假币的流行。 仅从京畿各县的情况来看,三官钱型范精准,成色足,尤其是铸造手段高妙,很难仿造,郡国兴起的私铸之风,告一段落。 由孔瑾主抓的均输官,实际上也相继离京赴任,各地开花。 让刘彻欣喜的是,孔瑾深谙他的用人喜好,所选人才经过挑选,一个个都是少壮精锐之士,精力充沛能办实事,而且这些人都是商贾世家出身,熟悉贸易之道。 司农府报来的奏章说,朝廷的财政状况,在近几个月,也在桑弘羊的调控下,渐渐好转,有了不少新收入! “哈哈哈!这个桑弘羊,还真是个人才!对,这才像话嘛!” 刘彻每天阅读这些奏报,心情就那像暮春的风一样,于温暖之中,渐渐地融入了这大好夏日的热流。 就在这样风和日丽、欣欣向荣的季节里,再次奉命出使西域的张骞,也顺利地回来了。 社稷依旧,河山历新。 这庞大的大汉使团和数十人的乌孙国使团,形成宏大而宽松的人流,他们浩浩荡荡走下咸阳原之时,张骞也一直在追忆着当年,第一次回归时的感觉。 然而,很快,那种辛酸和寂寞早已消失,就随着大汉疆域的延伸和雄厚国力的强大而变地渺无踪影了。 且不说他们此次一路西去,畅通无阻,就是所到之处,由于匈奴远逃的原因,西域再不复往日阴影,百姓更是兴高采烈地倾城迎送。 现在横桥对面迎接乌孙国使团的阵列,那无比的尊敬,也让他找到了作为大汉使节的尊严。 张骞暗地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乌孙国使节昆窳,在心里暗笑乌孙国王昆莫的目光短浅,他区区一个小国之主,竟然因为对大汉的孤陋寡闻,而对陛下偶有兴致,提出联手破匈奴的诚意漠然置之。 偏安一隅就可以享国长久么?笑话!固执!张骞目光中掠过短暂的鄙夷,旋即恢复了平时的热情。 他指着前方道:“使君请看,前面站着的,就是陛下特意派来迎接使君的大行李息、右内史苏纵和典属国。” 昆窳“哦”了一声,嘴巴张得老大,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不远处长安的壮观,汉官的威仪,这伟大的造业,让他有一种如在梦境的感觉。 李息已经是体力不比当年了,却仍不失将军的气度和老臣的稳健,当张骞介绍昆窳时,他以大汉朝代表的身份,雍容大度地上前,以汉朝的礼节表示了对远道而来客人的欢迎。 “请使君到驿馆歇息,明日陛下将在未央宫前殿接见使君。” 而李息则邀张骞同乘一辆车驾,引导着使团,径直朝长安城内走去。 途中,张骞心有惭愧,对李息说道:“在下此次出使,没能说服乌孙国内附,下官甚觉愧对天恩,无颜见长安父老……” 李息苦笑了片刻,抚着张骞的肩膀道:“使君两次出使西域,迢迢万里之远,一路又是餐风露宿,彰显我大汉国威,何愧之有呢!” 当李息问他是否找到纳玛母子时,张骞伤感地摇了摇头:“当初离开时,下官特意在那里用石头垒了标志的,可这次去,大漠茫茫,那里早已被沙海掩埋,不知她与孩子最后怎样了。” 李息沉默了一会儿道:“闻听使君即将归来,我已向陛下辞归了,并举荐你为大行令。” 他告诉张骞,在他离开长安的这些年里,朝廷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李蔡死后,现任丞相变成了庄青翟,而御史大夫张汤,因为涉嫌盗卖先帝陵寝瘗金而入狱。 而经过这些事情,皇帝也日见消瘦了,不复壮志气涌云霄的模样。 一听到这些,张骞的心就一下子沉重了,他恨不得立即就去拜见陛下,他有许多话要对刘彻说。 第二天,刘彻就在未央宫前殿召见了乌孙国使者昆窳。 昆窳首先转达了昆莫国王对他的问候,并献上了乌孙器物、果蔬,以及战马的清单。 刘彻下走口谕,典属国会同少府寺,主持挑选大汉布帛、银器等,待昆窳返国时,一并回赠。 他特别叮嘱庄青翟,在乌孙国使节逗留长安之际,不要傲慢,一定要带他到各处看,让他多了解一些大汉的风土人情。 这也是一种慑服, 有些现实, 见过了才会有敬畏之心。 “睦邻方可邦兴,远交才可结友,互通才能开眼,此……乃是朕凿空西域之根本也。” 送走乌孙国使节,刘彻单独留下张骞,一进宣室殿门,张骞就跪下了。 “臣未能说服乌孙国东归内附,有负于陛下重托,臣真是罪该万死!” 刘彻让包桑阻挡一切大臣来见,自己则拉着张骞相向而坐,一脸宽容地、好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第四百二十八章 物是人非事不休 “张骞你别这么想,这国之邦交,在于自愿互利,非一厢情愿可致,然朕相信,爱卿此次出使,那所获定然不乏,绝不会亚于上回,至少在了解上胜之一筹,哈哈哈,说罢,快快与朕奏来。” 张骞笑了笑,隔着长长的案几,向刘彻做了一揖:“臣在乌孙国逗留经年,发现那乌孙国君臣真是老鼠的胆了,尽皆惧匈奴卷土重来,毫无东归意愿。 臣觉着与其徒留此地,耗费时日,辜负了陛下对臣的期望,倒不如多道出访,广结西域诸国。 臣遂将随行之三百余人,分为数拨,皆持我大汉符节,分赴了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等国,各领诚意。 等到臣东归时,这些使节有的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再等等吧,不久之后,将会不断有书信报告于朝廷,我大汉朝子民定然又会大涨见识。” 张骞说着,便从随身带来的行囊之中拿出新绘的西域各国图,一个个移过去,一边解释一边指给刘彻看。 “依臣观之,西域诸国之地,地广人稀,南北还有大山,中央又有河,这河有两源,一是出于葱岭,一出于阗。 其地东接玉门、阳关,西则以葱岭为界,所接尽可与我朝相关。 臣所遣副使,循过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 循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经过数国。 这些国家,长期被匈奴奴役,失去了雄心偏居一隅,臣之本意是要副使以大汉资财,厚贿其国,欲图使其臣服我国。 臣启程回国时,那赴安息副使差人捎来书信,言说我汉使达到安息时,安息国王倒也识趣,竟是小小安息便有二万人出城出迎,那盛况空前地美。 安息百姓也是如今才知道,在万里之外,有大汉朝这个地域广大的国家,还拥有陛下这样伟大的君主。” 刘彻的眼神随着张骞的介绍在西域各国盘桓走游,思游九天,他嘴上连连说道:“此次出使,虽然费时不足五年,然细细一看,爱卿对于西域各国情势之熟稔,远远超过元光年间啊。” 尤其让刘彻兴奋的是,当年他欲出蜀郡,从滇国通身毒道的设想,今日一看,终于是在此次出使西域时得以实现,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阴。 “这身毒乃我朝西南之大国,其道一通的话,意义重大,则那样商贾货流纷纷南下,源源不断地交汇,外可远播大汉文明,内可给富于民,充实府库,朕乐见其成! 爱卿啊!你没有让朕失望,此次又立了一大功啊!该赏!” 张骞忙道:“全赖陛下神威,臣才得以西行,倘若陛下有意,臣愿拼了这把坏骨头,再赴西域!” 刘彻看了一眼张骞,哈哈大笑道:“看看!爱卿的两鬓都染了一丝白了,可壮志依旧,不变如往昔,当是赤子之心啊。 这倒让朕想起荀子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对,涂之人可以为禹也! 朕与爱卿都不再年轻了,不复青涩,这些年来,朕身体虽依然正盛,可看着建元以来的老臣走的走,去的去,人越来越少了,朕不免有些寂寥。 如今好了,这次爱卿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朕已准了李息的辞呈,不日将任命你为大行令,留在长安城,早晚的话,就在朕身边说说话吧。” 刘彻话里的伤感,说得张骞心里酸酸的,老大的不舒服,他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臣……这……” 刘彻见张骞欲言又止,问道:“爱卿,你是还有何事么?” “臣听说李老丞相去了,臣想亲自到他的府上祭祀一下。” 刘彻背过身去,却没让张骞看见他复杂的表情,叹息一声道:“张汤他也入狱了。” 张骞十分吃惊,正要问陛下缘由,不料包桑这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刘彻立时一脸的不高兴道:“朕这么多年怎么教你的,何事如此慌张?” “廷尉来报,张汤……他……在狱中自杀了……”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今日凌晨。” 刘彻近乎发怒地喊道:“你……你……快传廷尉来见朕!” …… 时间追溯至不久前, 三月初的明月,如同一盏巨灯,悬挂在春寒料峭的夜空。 张汤终于醒了过来——他是被几只觅食的老鼠吵醒的,他环顾周围,这黑漆漆一片,而从墙角散发出的霉味告诉他,这便是让许多人畏惧的廷尉诏狱,他以前审别人的地方。 这里曾关过大行王恢,这里曾关过丞相窦婴,他曾在这里把御史中丞李文送上了断头台。 现如今, 风水轮流转, 终于轮到他了。 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墙角摸过来,正用尖利的牙齿,不断地撕扯着他的鞋子。 “吱吱”的叫声立刻招来鼠群,他一使劲,用力甩开那脚镣,直接砸死了咬开他鞋尖的那只老鼠,其他的老鼠才畏惧了,四散而逃。 呵,仔细想来,这还真是报应,当年他因为庖厨丢肉,离奇地演绎了一出审鼠的闹剧,并且从此与汉律结下了这么一个不解之缘。 现在呢,他制定的严刑峻法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多少有点作茧自缚的意味,并且现在连老鼠都不怕他了,落得这般田地,令人羞耻。 身陷囹圄的时候,或许打发时光的最好方式就是追忆往事,张汤虽特别一点,此时也不例外。 这几天,他回顾了从长安小吏到御史大夫的经历,发现自己的仕途生涯竟然是与别人截然不同。 他从步入官场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为唯一的目标。 他近乎偏执、极端,喜欢一切按自己意志旋转的那种感觉。 他喜欢看着别人俯首帖耳的样子,他亦喜欢听到政敌被打趴下时的哀鸣,那便是让他亢奋的……最美音乐。 这些让他一方面不容许别人高居于自己之上,另一方面呢,他也从不贪恋金钱女色,这特别的权力爱好,抑或者是他这种性格,常常让他的对手感到棘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张汤的遗书 他凭执法严苛,一路风里来雨里去,扫除了仕途一个个障碍,甚至圆滑过人的李蔡,不知是傻还是自己太高明,至死的那一刻,还蒙在鼓里,一直都没有弄清,到底是谁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至于庄青翟,听起来很牛,堂堂丞相,但日日相处之下,深知其能力不足,他原本没放在眼里,可自己偏偏败在了他手,这其必然有人给他出谋划策,难道不是天意么? 他根本没能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老朽,学了不少偏门,竟然还会照搬了他诬陷人的本领。 如法炮制了一系列伪证,直接把他与瘗金盗窃案扯在一起,并运用得如此天衣无缝,以致他一时间没有一点办法,明知道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冤? 不冤…… 一点也不冤, 这些年来干过什么,他自己很清楚,那么多的人因他而死,没理由怨天尤人了,时运不济是时运不济。 而卫青的举证,更是加速了刘彻的定案,一把重锤直接把他锤地面目全非。 这个堂堂朝首辅的每一句话,不仅皇相信,是大臣们,呵,也没有人会怀疑一丝一毫。 这么看来, 当初赶走汲黯, 很可能是一个败笔…… 这可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地位,更因为他的为人,或许连那张汤,也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张汤也明白,他多年来一直守着一个底线,是绝不轻易把卫青当成政敌。 卫青这个人代表了皇帝的宠信,而且是盛宠不衰的那种,一个军功赫赫的大将军,他的份量,对强硬的君主来说,如同明月一般。 所以, 他一直以来,与卫青之间没有过节,可这并不代表卫青自己没有心结…… 望着窗外投进来的淡淡月光,追忆着当时陛下的眉目,却是地十分地模糊,隐隐约约只记得有几个字:怀诈面欺。 他太了解刘彻的性格了,刘彻最不能容忍的,是被自己叼臣下蒙骗,所以陛下直接用了最严厉的措辞,这预示着被永无翻身之日的结局在等着他了。 在白天,那赵禹也列举了八条罪状,直接前来对簿…… 其实赵禹自己也清楚,所谓对簿……不过是个程序而已。 行前,他特意命人备了些酒菜,与张汤在狱席地对饮,当谈及刘彻发怒,两人心有感应一般,而赵禹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大人有今日,心里应该清楚。 如今大家指控你的事情都有所根据,陛下一直很重视这件案子,是想让你自己妥善处置,不然为什么还要多次对簿呢? 陛下虽然对你失望,却并没有绝望,如果你可以放弃你的官路,一切都好说。” 赵禹他走了,可张汤却是从他的嘴里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 他万念俱灰,呵,与其这么遭受那酷刑,倒不如自裁了,一死了之。 叫他绝了念想, 不如去死。 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不甘心,他还要让陷害他的人不好受。 下午,趁着仅有的光亮,他向陛下了最后一道谢罪书。 “罪臣屡受皇恩,死无憾矣,然臣与瘗金被盗案毫无干系,陷害臣者,乃丞相与三长史也,请陛下明察,还我清白之身,让臣算是死了,也是干干净净。” 他痴呆呆地看着几行因心绪烦乱而写得十分潦草的笔迹,当即流下了辛酸的泪水,对刘彻,他可以立誓,绝对是忠心耿耿。 后半夜,窗外飘起了稀稀疏疏的雨丝,从谯楼之还传来那更鼓苍凉的声音,张汤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心里呼唤道:“陛下,臣走了……陛下要保重啊!” 望着张汤的遗书,刘彻刚才与张骞畅谈时明朗的心境,一下子又沉重起来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相信,一个垂死之人,在即将离开人世时,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宁死也要反咬一口, 那……自当例外。 他一遍又一遍地推敲着书的每个句子,追溯此案前前后后的细节,越想越觉得蹊跷十足。 刘彻向赵禹问道:“爱卿曾到狱与张汤对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说与朕听听吧!” 赵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陈述了当时的一件事:“那天廷尉府到王朝家抓人时,那嫌犯却早已悬梁自尽了,这不能不说,是此案的一大疑点。” 刘彻从牙齿缝发出冷叹:“莫非此案真……有隐情!” 赵禹进一步前道:“这是廷尉府审理此案的奏章。” 廷尉司马安在他的奏章说,张汤死后,他还奉诏去查看了张汤府邸,他全部的家产一共加起来,不过五百金,甚至这办理这丧事都很艰难。 灵柩摆在厅堂,用幔帐隔着,棺木十分平常,与普通百姓无异,而且还是有棺无椁,惨淡万分。 因为张汤获罪的原因,还可能是他生前伤人太甚,做事做绝,以致于意然没有人来吊唁。 张母面对廷尉府的询问,竟然没有泪水,话语还透着女人的刚烈。 “别的不敢说,可我儿这清廉,却是青山为证!妾身绝然不相信,他会去伙同巷闾小人,盗掘先帝陵寝瘗金!” 司马安发现,张母也是个人,把张汤的尸体运回府时,竟是用的牛车。 这让他很费解,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惜刑讯逼供、诬陷政敌的张汤,与一个洁身自好、家无积蓄的张汤是怎样重叠在一起的呢? 那些无奸不贪、枉法必贪赃的议论为何被张汤打破了呢? 当真一无所求, 一心唯权…… 刘彻看着奏章,手抚腮帮沉思许久,终于决计对瘗金一案重审,要诏命将庄青翟、朱买臣和王朝等人下狱审查一番。 消息很快传到丞相府,当晚,王朝和边通,一个在府饮鸩,一个在郊外林子里悬梁。 朱买臣没有走,他一直陪着庄青翟……等着廷尉府的拘捕。 他对参与构建伪证的行为没有后悔,因为他当时的目的很明确,他要为东方朔报仇。 尽管他知道东方朔所犯罪行绝不容赦,与张汤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还是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张汤杀了他。 他之所以面对张汤一次次的欺凌而忍耐,恰好是为了等这个机会。 事情做了便是做了, 怕?没必要。 第四百三十章 太傅升迁 司马安带人进入丞相府之时,朱买臣正和庄青翟在书房里喝酒,两人全无惶恐不安,一片坦然,令人心生敬意,他推开冲上来的士卒,为了表示尊敬,亲自给庄青翟弹了弹肩上的灰尘,这才伸出了双手。 在庭审公堂之上,庄青翟没有推托,对自己的行为毫不讳言。 监审的赵禹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大汉丞相,权力登峰,为何要去造一个伪证陷害他人呢? 是否有这个必要? 他却不知,张汤所做所为,害了多少人,那些人又是否冤屈。 庄青翟只是淡然一笑道:“大人素来与张汤交好,自然可以一叶障目,但事实上,那就请大人去问问那张汤,他为何要编造假证陷害他人呢?是不是一报还一报呢?” 赵禹沉吟片刻,对庄青翟的做法,有了一丝不屑,能让别人动手的,干嘛自己亲自来? 不过他立刻压下别的念头,想了一想,又问道:“那当年赵绾之事,与你可有关系?是不是太皇太后指使你的?” 庄青翟仰头看了一眼廷尉府的屋顶,说道:“无须多问,当年盗走赵绾奏章的代女就是在下派往赵府的,那事要责就责我好了,别侮辱太皇太后。” 审理竟然这样顺利,赵禹和司马安都没有想到,丞相是出奇的配合。 第二天早朝后,当刘彻在宣室殿看到庄青翟的狱词时,一时心绪十分复杂,他无法评价这场瘗金盗窃案中各人的是是非非,更无法在心底给这两个重臣一个精确的描述,似乎他们所做的,本质上是毫无意义的。 人!实在是太复杂了。 庄青翟紧步张汤的后尘,选择自杀结束了生命,他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刘彻本不想这样,可到这个地步,死对庄青翟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如果放了他, 他反而会郁郁终生。 司马安在派人为他收尸时想,也许这就是罪有应得…… 张汤与庄青翟的死,给朝廷蒙上了瑟瑟的氤氲,一场闹剧毁了两位重臣,叫人心酸地很。 朝野围绕新一任外朝人选私下议论了多日,而处在两难之中的,便是刘彻了,他对任命这一方面,还是欠缺了不少,厚此薄彼,总是有内斗泛滥。 这些天,他几乎将元光以来的朝臣,一个个从眼前过了几遍,仔细考量了一番。 忽然,他吃惊地发现,一向自诩学术昌盛、文风满溢的大汉朝,竟然找不出一个深孚众望的丞相和一个既刚正廉直,又精于朝政的御史大夫。 不是不适合就是德不配位,真叫人头大异常,难以决断。 那一天,刘彻传卫青到宣室殿,就是要他效仿周亚夫,以军职兼任丞相。 不过卫青思之再三,还是坦诚地辞谢了,没有贪恋一丞相之位。 “不是臣有意推辞,而是臣现已官居大司马,亦常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感,担心做错什么事,犯了什么错,生怕朝臣议论。 若再兼任丞相,真就成了众矢之的了,臣不堪其重,望陛下谅解,一旦上位,到时候,不仅丞相做不好,恐怕连兵务也废弛了。” “可朕反复考虑,却无合适人选了,这又当如何是好。”刘彻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一副无奈的样子。 卫青道:“微臣举荐一人,不知陛下看一看,合不合适。” “谁?” “太傅赵周如何?” 刘彻想了想,摆摆手说道:“恐怕很难胜任,他是荫庇祖先的功绩走进朝廷的,少有建树,讲讲学倒还可以,要做丞相,恐怕是难以服众啊。” 卫青道:“人无完人。微臣当年不也是骑奴么?请皇上考虑先任用一下。赵大人一向宽厚有德,是眼下最好的人选,并无太大不妥。” “那就这样吧!御史大夫人选,朕意就让石庆来做吧,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赵周是在博望苑中接到皇上的圣旨的,前任庄青翟的命运,让他在接到诏书时,竟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赵周是一种没有野心、也没有多少的人,他对升迁没什么兴趣。 父辈的遭遇, 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景帝中元元年,他的父亲因为拒绝跟随楚王刘戊反叛而惨被杀害,先帝为了追念功臣而封他为高陵侯。 而他入朝以来将心思都用在研习儒家典籍上,当初陛下命他接替庄青翟为太子太傅,他别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一直很安于每日在博望苑里讲习儒家经典,因为这不仅符合他的性格,而且也使他避免了与朝臣之间的龃龉,不必在浑水中左右逢源。 可谁知道先帝陵寝瘗金被盗的一场大案,竟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赵周回到府上,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在心里历数建元以来朝廷人事的变动。 竟有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发现——除公孙弘终老任上之外,从窦婴到田家人孑然一身,再从李蔡到庄青翟自杀,竟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而随着皇上年岁的渐长,这种转换丞相的频率也越来越短。 其实刘彻也不想这样,这是形势所迫,他又不是个随便乱为的人,若是李蔡他们不自杀,根本不至于死。 算一算,公孙弘四年,而李蔡和庄青翟仅仅在位不过三年…… 这个朝廷怎么了?他不禁在心里疑惑,不仅如此,御史大夫也一样更换频繁,今日还在署中处理政事,或许明日说不准就有什么罪名落在头上。 他在这个时候接任丞相,心里能轻松得了么?大概是不能的。 …… 卫青刚刚进入甘泉山二里地时,就望见宫苑周围烟云缭绕,隐约有火光闪闪。 他望了一眼紧随在身后的李晔道:“速去禀告丞相,就说本官有紧急军情奏明陛下。” “诺!” 李晔去了不一会儿, 赵周就跟着来了。 彼此见过礼,卫青便问道:“陛下这会儿,还在殿里么?” 赵周长叹一声道:“陛下昨夜几乎未眠,坐在祠坛旁,坛中烈火彻夜熊熊,炊具、皇榻都搬到了坛旁。” 卫青于是让李晔带着卫队在外边守着,他跟随赵周进了宫。 这甘泉宫本是在秦朝林光宫的基础上扩建的皇家避暑之地,从景帝时起,一般来说,每到六月,皇帝就携带着皇后来此居住,直到中秋之后才回返。 。: 第四百三十一章 卜式的义举 赵周抿了抿嘴道:“陛下这一从陇西巡视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直接进了那甘泉宫内。” 卫青沉默无言。 陛下刚刚才三十几岁,为何就变成这样子了呢?这么消沉下去,当真好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祠坛外守候的包桑瞧见卫青和赵周,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过来迎候。 卫青没在乎礼节问题,单纯问道:“公公,陛下他在哪呢?” 包桑显得有些沉默,只是指了指那寒露观,便没有再说话了。 而从观内,传出来了刘彻浑厚的吟诵声,一声接着一声,是断断续续,起起伏伏的,同时亦是令人耳目一新的。 ……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 赵周闻此,倒是听出来了门道,于是问道:“这是……这好像是陛下……在河西汾阴为后土祠写的。” 他至今仍不能忘记,在离开汾阴县之时,登上楼船,同时望着滔滔东去的汾水,刘彻又是那样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满面愁思,牵扯不断。 他们听得出来, 刘彻的心境是复杂的。 眼前初冬的阴冷,满树的黄叶,南归的大雁,都引起刘彻太多的联想,可联想之后,又是不见笑颜。 人总是一年半载要感伤那么几回,他感叹着青春不再,而立之年以后的凄凉,他也难以忘怀卫青、霍去病带给他的快意,更难以忘怀张汤、庄青翟带给他的创伤。 情如涛涛江水, 随音律连绵…… 赵周听得潸然泪下,是欷嘘不止,开始对刘彻有了忠实感。 这惊扰了坛内的刘彻,他止着歌声,朝外面问道:“嗯?是丞相在外面么?” 赵周忙道:“启奏陛下,大司马大将军从京城来,有紧要的军情奏报。” “哦!大将军到了,好好好,朕知道了,让他到紫殿等候吧。” 刘彻正在批阅奏章,忽然之间,他从一道清秀的奏稿中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卜式。 卜式, 这个名字虽然简单, 他的奏稿却一点也不一般。 他的奏章,每一个字都散发着男儿志在战场的豪情,又彰显了士者忧国,尽忠赤诚的情怀,叫人拍案称好。 “臣闻主愧臣死,群臣宜尽死节,其驽下者宜出财以佐军,如是则强国不犯之道也,臣甘愿与子男及临习弩博昌习船者请行死之,以尽臣节,天不强汉室,万古如黑夜,陛下秉承天意,持天子剑,当百国来朝,万民叩首。” 刘彻被感动了,被吹服了,他立即找来赵周,询问卜式的情况,可事实上,赵周对他却不甚了解。 他又找来卫青,问道:“朕……怎么觉得,这个卜式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啊?” “陛下见过很正常,他有官衔在身,现在就在齐国任相。” 接着,卫青又与刘彻一起回顾了几年前漠北漠南一线大战时,卜式慷慨捐出二十万钱,用以资助朝廷迁徙贫民的壮举。 刘彻“哦”了一声,身体向后仰着笑了笑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不愿意做官,而愿意放羊的卜式啊!这个人……是个人才。 真是时艰见忠贞,若是我朝像卜式这样的臣子多一些,何愁江山不兴,社稷不固呢?哈哈哈,朕决定了,要好好赏赐卜式,令天下臣民效仿,为国尽心出力!” 接着, 刘彻坐了起来,从案头拿起朱笔,便洋洋洒洒地写道:朕从来闻报德以德,报怨以直。 今时天下不幸有事,郡县诸侯赤未有奋繇直道者也,齐相雅行躬耕,随牧畜悉,辄分昆弟,更造,不为利惑,日者北边有兴,上书助官,诚意可嘉。 往年西河岁恶,率齐人入粟,今又首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矣,内外德佩,善! 朕现诏其赐式爵关内侯,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刘彻聚精会神地写着,卫青也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神色平和,表情自然。 刘彻要赏那个人,意思他卫青都懂,不过他不会胡乱揣摩,甘做绿叶,衬于左右。 一点儿主见, 他都会保留在战争, 能消费掉的得在实处…… 而卫青不懂得行文的起承转合,他更多的是透过文字感受刘彻的胸怀,又同时意识到自己责任的重大。 他的荣耀, 是刘彻给的, 最后也终会给刘彻以文治武功传世,这浩大的功绩。 从宣室殿出来,卫青倒是没有回大司马府,他另有他事,而是直接奔了左内史王宽的官署。 王宽此刻也不轻闲,他正召集辖内的县令,商议为朝廷筹集军备的事宜。 他从守卒那儿,通过传令,闻听大司马到了,遂急忙出府迎接。 进了客厅,席地坐定,王宽便问道:“大司马此来必有要事,下官当不遗余力,为大司马分忧。” 卫青道:“本官今日前来,暂时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只是想要给阁下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中书令抄写的诏书副本,而王宽仔细地读了一遍,不禁为卜式的忧国情怀而动容。 连连称赞道:“此举乃社稷之望!吏民之望啊!自下官上任以来,便在辖内奖掖农耕,轻徭薄赋。 虽然不敢称物阜民丰,然则辖内各县官民丰润却是实情,听说朝廷要南下平叛了,下官正召集各县县令商议筹集财物。 大司马若能屈尊一见,嘿嘿,那定可鼓舞人心,凝聚众志,共赴时艰。” 卫青忙道:“言重了,本官乃一介武夫,谈不上屈尊,既然来了,就不妨把卜式的义举告知诸县令,也好高标风范,蔚成风气。” 两人相携到了前堂,各县县令扫目过来,他们平日对卫青多战匈奴、横扫大漠的传奇多有耳闻,今日一见,不仅相貌奇伟,而且举止儒雅,又多了几分钦敬。 及至听了卜式的介绍和刘彻褒扬的诏书,大家更是士气大涨,纷纷表示回去之后,一定要加紧筹集财物辎重,以报效朝廷。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卫青又走访了当年跟随他征战的公孙贺、公孙敖、李息等将军,而大家纷纷拿出积蓄的家财,以应朝廷急需。 不过每一次分手揖别,走出属下府邸时,他总是心怀歉疚,觉得给他们的太少,有了事,却总是先想到让他们付出…… 第四百三十二章 酹金夺爵诸侯惧 在几天后的朝会之上,刘彻做了一番文章,直接又以王宽为垂范,并且严厉地斥责列侯们尸位素餐,斥责他们只知向朝廷求赏,无反哺之心,而不愿“拔一毛而利天下”。 朝会本就是这样,不例行一下敲打,这群人怎么会居安思危兢兢业业呢? 他尤其点了新任太常、太后的兄长、盖侯王信的名“你何功于汉,竟然也是同百战侯王一样身居高位,宅甲京都,膏地连属?今天下有些不幸,你竟然就装聋作哑,熟视无睹,百年之后,呵,你说一说,你有何颜面去见太后?” 遭到自己亲外甥的斥责,王信觉得很没有面子,这是躺着也中枪啊,他招谁惹谁了,没办法,可他也只能垂首恭听…… 十月份,在一年一度的雍城祀前夕,刘彻心血来潮,起了计对诸侯王的心思,忽然便下了一道诏命,要列侯献金助祭。 朝臣们虽对出兵摆平南越九郡叛玩没有积极响应,但为祭祀天地献金,一直延续的传统,却是没理由拒绝,毫不迟疑的。 少府寺依据刘彻的诏命,特地对所有的献金做了一次核查,结果就发现问题了,不少黄金成色不够,与真金相差甚远,显然是有欺君之嫌,少府寺卿不敢耽延,查到问题,就慌了,急忙到丞相府禀告。 赵周正为筹集献金之事的顺利而大喜,觉得这丞相之位做地还不错,正准备向刘彻写奏章报喜,却不料少府寺的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兴奋的火焰,让他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他大致浏览了一下献金清单,十分吃惊地问道“这……你们有没有算错,献金成色不够者……竟是达到了一百零六人?” 少府寺卿道“丞相你也知道,就在前几个月,那南越王太后请求内附,引起了臣下的反叛,卜式又上书请命出兵,并献上他的资财助军。 陛下封其为关内侯,就是要群臣响应他的做法,大推义举,孰料应者像死了一般,寥寥无几,过分地很,陛下十分生气,认为他们是太作死了,特让他们献金,也是对他们的惩戒。” 赵周苦着脸道“可这样一来,哎!这不是害了老夫么!” 赵周再仔细一看,涉案名单中竟然有两个令他心悸的人物,卫青的儿子卫不疑和卫登。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才多大,为何将他们也牵扯进去了?” “唉!” 少府寺卿叹了一口气道,“他年少不谙世故,加上又是大司马之子,列侯是以为拉他进来了,陛下顾念许多,就会网开一面。” 唉!赵周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列侯们的行为了,存小心思如此多,翻船来地也快啊。 在过去为太子讲书时,他还不止一次列举古来忠贞义士为君主不惜剔骨割肉,不惜抛却生命的故事,他们的所为忠诚无比,广为称道,可现实呢?现在发生的一切,瞧瞧,哪里还有一点国士无双的影子呢? 好好一份报喜的奏章,就这样被“酎金案”变为了请罪疏,酎金失爵,好大的手笔。 消息很快就传到丹景台,卫子夫的心情,随着动荡,就不安起来了。 卫氏一门由于军功赫赫,列侯同样甚多,她最担心的,无非就是那些侄子陷进去。 于是一大早,她便忍不住了,就要人去传卫青过来说话。 卫子夫看着病后有些消瘦的卫青问道“大司马……你近来忙些什么呢?” “姐姐,臣弟这近半年来,一直在处置南越九郡之乱呢!” “咦,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安分,前些日子,不是南越王太后自己提出要代管理一方的么,怎么又乱了呢?” 卫青呷了一口茶水说道“南越九郡之乱啊,是生于臣下,不关王室。” 卫子夫闻言眉头就蹙到了一起,本就浅问即止的想法,随即又把语锋一转,便问起震动朝野的酎金案。 “卫青,那酎金案怎么回事,为何一下子牵涉进去那么多人呢?” 卫青娓娓道来“哎,一言难尽啊,其实此事也与卜式有关,此次平息叛乱之后,那卜式父子率族人请缨于前阵,陛下闻言,高兴不已,特下诏褒奖卜式,赐关内侯,昭告天下,就是要列侯学着点。 然而郡国、列侯竟漠然视之,致使陛下龙颜不悦,恰逢秋祀在即,陛下特地下令列侯献金助祭,并要求严加审核。 这什么都怕审,一审……就出事了,他们竟用了成色不够的金子诓骗朝廷,陛下闻言大怒,听说已下诏削去了一百多位列侯爵位,诸侯莫不惊惧。” “啧,本宫也正为此事忧虑,你说说陛下大动干戈,是不是早有打算?” 卫子夫朝前挪了挪又道,“你一家四位列侯,可千万不要陷进去了!” “罢了,眼下尚无他们涉案的消息,等臣弟回去再问问。” 卫青说着, 叹了一口气,“臣弟这几个儿子,唉……不立功倒也罢了,小小年纪又喜滋事,不思进取,公主又多有怂恿。” “你也不要总怪公主,常言便道养不教,父之过啊。 你既然为人父亲,自当教子成才,不能总顾着朝廷之事。 本来当初陛下就不该封襁褓之中的孩子为列侯,以你的家境,也不缺这个! 依本宫之意,这空头爵位不要也罢,倒不如你自请于陛下,削了他们的爵位,也免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打他们的主意。” 卫子夫喝了一口热茶,继续道“本宫年龄大了,陛下不能总守着一个色衰的女人,一旦有变,要紧的是太子,因此,你一定要谨慎行事。” “太子近来可好?” “人大了,心也大了,陛下要他学儒,他却结交一些古怪之人,为此被陛下多次申斥。” 卫青看着面容憔悴的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但忍受着陛下不能一直专一的痛苦,还要为自己揪心牵挂,他纵然不能为姐姐排解一二,也不应给她徒添不必要的烦恼。 想到这些,卫青道“姐姐所言极是,臣明日就进宫去,恳请陛下削了他们的爵位。” 。 第四百三十三章 来自刘彻的善意 “此事你还得说服公主才行,要不然,咱们独断不了,皇姐她会有隔阂的,这些个纷纷扰扰,焦心地很,一个不注意,便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卫青当即点了点头,可他心里明白地很,要他说服那虚荣的妻子,事实便是这并非易事,平阳公主习惯了皇室荣耀,骨子里透着一种贵气。 卫青没有他法,已在心底打定主意,要绕过公主,径直面奏陛下,说一说这些事。 …… 当卫青回到大司马府之时,令人奇怪的是,府上的车驾正停在门口,整装待发,而侍女扶着长公主,正要上车。 这是什么情况, 妻子不是知道自己回来了么, 还要出门? 他急忙下马,走上前问道:“你……这是要去往何处?怎的这般着急。” “进宫!” 长公主愤愤地说着。 进宫? 卫青皱了皱眉头。 “你是堂堂大司马,可以整天忙得不着家,可你知不知道,不疑和登儿已被牵进酎金案啦!你这个父亲当的,可真不称职,倔犟脾气!向外不向内!” “啊?” 卫青心里“咯噔”一声,子夫姐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可他现在担心的是,依长公主这性子,对皇帝的不拘束,如果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惹恼了陛下,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会雪上加霜。 到时候, 就不是一个侯位的问题了。 眼见天色已晚,卫青焦急说道:“此案说起来十分复杂,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先歇息一晚吧,有我在,犯地着你出马么,我卫青又不是个赘婿,明日我进宫面君,恳请陛下开恩,事情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长公主见卫青如此果断坚决,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好!你有本事,本宫不管了,反正小彻现在最宠信你,本宫的话不中用,就听你这一回,看看你如何救自己的儿子?” 说罢, 她拂袖便进了府门。 当晚,卫青也没闲着,唤来两个儿子们到书房问话。 两个平日被母亲娇惯得无法无天的小公子,这时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 卫不疑小声说着原委:“陛下的诏命颁布后,就不断有人来找孩儿玩闹,说是冲着父亲的战功,冲着孩儿是皇家外甥、皇后侄儿的分上,就算陛下发现了献金成色不足,也会法外开恩的。” 卫青听到这里,再也无法遏制一肚子的怒火了,他整天如履薄冰,不就是生怕因为恃宠而骄让皇帝疏远么,可今日,他和姐姐积攒的本分,却被儿子给败掉了,陛下该多伤心…… 上前就给了两人一个耳光,骂道:“蠢材!真是一对蠢材,你们傻不傻,别人是拿着你当挡箭牌,你们知道么?” 他们遭到父亲如此重责,意料到不对劲的地方,捂着脸一个劲地喊着:“母亲救命!母亲救命!” 虽然长公主不是他们的生母,可疼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向来依赖她,这种时候,就长公主可以治治父亲了。 长公主冲进书房,杏眼圆睁,冲着卫青喊道:“你在外面还没有威风够么?回来还拿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走开走开!” “你可知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么?别人欺君罔上,拉着他们来垫背,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年纪小,早重责了,两个蠢蛋!” “那又怎样?难道皇帝还要杀了我儿不成?他要敢犯倔,做那样的事,本宫就死在他面前!让他愧疚一辈子”长公主骄横道。 “你……” 卫青叹了一口气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以平庸但不能跋扈,你们要是不洁身自好,迟早是要出事的,若有朝一日,为父都不在了,你们,哎!何去何从呢?” 这一夜,翡翠也是一夜不眠,她虽是个下人,但听着隔壁高一声、低一声的争论,从内心深处有一把秤,由衷地替大司马抱屈。 长期伺候长公主,她最清楚长公主是怎样借着皇家的威势,放纵自己儿子的,说溺爱一点也不为过。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但不自责,反而是怨天尤人,这让大司马心里能好受么? 忽然,从隔壁传来卫青清晰的声音:“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翡翠心里一惊,她有些猜不透大司马说这话的意思。 她又是多么希望看到他们夫妻俩琴瑟和鸣,一家和和气气呢? 更漏刚刚才过了子时三刻,卫青就起床了,来到了书房。 翡翠打来温水,为卫青洗漱,卫青擦了一把脸,抬头问道:“昨夜你都听到什么了?” 翡翠摇了摇头。 卫青沉步道:“你记住,就算听见了,也只能烂在心里,别乱猜想,绝不可传将出去。” 卯时一刻, 卫青已乘车上朝了。 一路上,他不断地整理着思路,思谋该怎样面对陛下的斥责。 一走完司马道,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他远远地听见塾门里人声嘈杂。 卫青一进门,大家的目光就顺着细小的脚步声,集中到了他身上。 “大司马到了!” 官员们纷纷上前打招呼,而卫青也不靠谱,微笑着一一回应。 辰时二刻,大臣们按照既定序列,整齐肃然地站在未央宫前殿,但几乎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今天气氛的不寻常,透着凝重。 刘彻一出现在大家面前,刚才还嘀嘀咕咕的臣僚们立即安静下来。 果然,刘彻今天没有让包桑代他宣布早朝的程序,而是搞了特殊,很阴沉地问道:“赵周来了么?” 赵周心头一滞,唯唯诺诺。 “臣在!” “你知罪否?” “臣……微臣知罪,臣作为当朝宰辅,却对官员疏于管束,致使有百余名列侯欺君罔上,卷入酎金案,臣有罪,罪该万死,不可恕。” 赵周说着就瘫着跪下了。 可刘彻却不理他了,他又不是主使,这么担惊受怕地,好像有人要吃了他似的。 转过头,便不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要赵禹、廷尉周霸和少府寺卿当廷禀奏“酎金案”的审理结果。 今天, 赵禹反倒是所有大臣中最镇静的,查案的往往拥有主动权。 他不慌不忙地从衣袖间拿出竹简,一一历数列侯所献酎金的缺斤短两、成色劣恶、欺瞒朝廷等罪状。 凡是在场的大臣,每读到一个人的名字,立即就被剥下了朝服,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塞进司马门外那早已备好的囚车。 当场有十几名大臣获罪,一时间“陛下饶命”的喊声不绝于耳。 但卫青发现公布的名单中没有卫不疑和卫登的名字,可他们确实也在削侯之列,这一切都了然了,是陛下给他卫青留了面子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 阳石公主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俨然森森气象,虽不至于人人自危,但那些喊饶命的声音,让气氛降至冰点。 朝堂之上顿时杀气腾腾,众臣惶惶不安,生怕刘彻一个眼神过来,一声令下,一命呜呼。 刘彻不介意众臣子对他怎么看,他所做的,只需要达到一点,无愧于江山社稷就行了。 石庆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值正午时分,天空却渐渐阴了,灰色的云团很快像一张布匹覆盖了长安城。 上车的时候,石庆只抬头看了看天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阴雨天又来了。” 可不?车驾刚刚走动,密密匝匝的雨点就落到了宫墙外的柳树枝头。 在雨点哗哗啦啦中,远去的车驾、淋雨的力士,构成了可耻的小循环。 赵周走了,当了一国丞相,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看望刘据的学习情况,这博望苑里,从此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但刘据总隐隐有种感觉,觉得他就在某个角落里站着,督促着自己的学业,有时候,他读着读着,就听见耳边有赵太傅与他一起切磋的声音。 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换了一个人,这个对面坐着的,是新任太傅卜式。 他也很怀念第一任太傅庄青翟,他从孩童时起,这个夫子总是陪在他身边,而自己就被他牵着手出入于思贤苑,读书累了,常常在梦中被他背回宫中。 多少年了,这些构成他内心基本框架的人和事,总是牵动着自己的心,特别是庄青翟的死,每每想起,便说不尽的烦闷。 刘据开始厌倦了,这博望苑单调枯燥的生活,让他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甚至于罢课,这些情况让卜式感到十分为难。 打又打不得,骂又得注意分寸,初任太傅的卜式,在些束手无策。 虽说他是太子的老师,可再怎么说他们之间也是君臣关系,卜式既不能撒手不管,又不能批评太过,这个分寸之间,难把握地很。 他也知道,前两位太傅对太子的影响太深了,他们或死于非命或一去不回,成为太子心中的痛。 他倒是不忍看刘据终日被痛苦折磨,于是,当冬天到来的时候,他劝刘据到上林苑狩猎,去散散心。 这个劝说,刘据同意了,但从刘据说出来这个请求,却是直接遭到了刘彻的拒绝。 刘彻不解道:“你这孩子,不是年年都随朕出行么?为何现在又要一个人去?你是太子,都这么大年纪了,怠于嬉戏,岂不误了正业?” 刘据不服气,接着便说道:“父皇刚刚登基时,就外出狩猎,可孩儿已经大了,难道不能独自狩猎么?” 刘彻就有些不悦了,情况不同混为一谈,不大好吧…… “你怎能与朕比呢?朕那时已主社稷,而你现在还是太子。” 刘据心想,难道父皇要让孩儿永远做一个不上不下太子么? 从庄青翟、赵周到现在的卜式,都不断提醒他在与父皇说话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尤其是不能提年龄这个敏感的话题。 不久后的一天,当刘据向母后请安时,遇见了进宫的大司马卫青。 在说到刘彻没有恩准他外出狩猎时,他希望舅父能在父皇面前说说话,让他去一回。 第二天朝会之后,刘彻就留卫青到宣室殿,就“酎金案”涉及到卫不疑、卫登一事训诫了他,要他对儿子严加管教。 说到教子,刘彻毫不隐晦对于长公主的不悦,他语重心长地对卫青说道:“不疑与登儿乃皇家外甥,倘若不思进取,必有辱大司马门风。 朕的这位姐姐,仰仗自己是皇室贵胄,从来都不知道收敛,朕知道这也让大司马为难,你多担待着点,把朕的话带到,让她别教坏了孩子。” 卫青听到这些话十分感动,表示回府后一定将刘彻的旨意转达给长公主。 接着,他们就将话题转到了太子身上,卫青有意识地道:“前日姐姐召见微臣,适逢太子正向姐姐请安,臣欣喜地看到,太子这几年多有长进。” 刘彻放下手中的竹简道:“嗯,朕也有同感,不过前日他奏请独行狩猎,朕只是考虑他体力稍弱,因此没有允准他。”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若当讲臣再说出来。” “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依臣观之,我大汉朝自立国以来,天子皆是马上治天下,文帝阅兵细柳,景帝平定七国之乱,陛下运筹帷幄,北击匈奴。 故臣以为,让太子通过狩猎来历练武功未尝不可,这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彰显我大汉传统。” 刘彻听完哈哈大笑道:“朕明白了,啧啧啧,大司马是来为太子说情的啊!哈哈哈!” 卫青忙解释道:“臣听了陛下的训示后有所感触,因此随意说来,请陛下勿怪。” “爱卿之言不无道理,今日爱卿就传朕口谕,允准他便是。” 刘据是从心底感谢舅父为他争得了这次机会,还是舅父的话有用,现在,当胯下的乌骓马带着他在林间穿梭的时候,那种凭虚御风的激情瞬间化为青春的豪气。 在他左边是太子詹事侯勇,右边是穿着绿色箭衣的妹妹阳石公主。 队伍奔跑了十余里地,终于看见了一头掉队的小鹿被老虎扑倒在地。 它那可怜凄凉的鸣叫只持续了片刻,就被老虎咬断了喉咙。 机会来了。 刘据的心突突地跳着,拉开了弓,一箭射了出去,却因为用力不够,箭落在距老虎几尺远的草丛中。 侯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遇到这不中的情况,他生怕太子遇险。 他情急之间,催马一纵,越过刘据的战马,把太子挡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倒是阳石公主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那头老虎的眼睛,那家伙疼痛难忍,扔下小鹿,朝狩猎队伍扑来了。 阳石公主拥有着刘彻的坚毅,比刘据看起来更心平气定,她的第二支箭早已离开强弓,正中老虎的咽喉,一股浓血从虎口喷出,它挣扎了一会儿,气绝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汉的光芒》,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第四百三十五章 帝女 空气在凝滞了须臾之后,狩猎队伍中当时就爆发出一阵狂呼声。 好一个帝女, 比起男儿,竟然是一点儿都不逊色,真不愧是皇室贵胄。 难能可贵的是那份冷静,那股果断劲,巾帼不让须眉的意味。 刘据收了手中的弓箭,也是苦笑不已,似笑非笑着,不无嗔怪地说道:“本宫正要发箭呢,妹妹却拔了这个头筹……” “兄长……这上林苑又不止一只老虎,接下来的妹妹都让给你就是了……”阳石公主刘清扁扁嘴,嗔怪道。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内心还是对妹妹充满了敬意与惭愧,觉得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 一母同胞,从小到大,她这个妹妹向来活泼可爱,最惹父皇疼爱,对自己也礼敬有加,有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也不会忘了他这个兄长,向来都是一同分享的。 嫉妒她抢了风头? 这个是不存在的。 水衡都尉在一边见太子殿下有些失落,奉承道:“以殿下臂力,只要神清气定,肯定大有所获的,这次只是第一次,不小心而已,殿下要不要再试一试,一定会有所收获。” 有了这么一次说惊险也不惊险的射虎经历,接下来就顺多了。 日近中午的时候,刘据也已经猎了一头鹿、两只兔子,然后满载而归池回到了距狩猎区最近的葡萄宫。 水衡都尉做足了功课,多年的经历,让他有些滴水不漏,在前面带着路,稳稳当当,不久之后沿着萧瑟的林间道路走进了宫殿区。 以往来上林苑狩猎的时候,刘据没有仔细观察过,今日难得悠闲自在,一瞧才发现这宫殿道路的别致。 在那通往殿门的大道两旁,种满了来自异域,生长茂盛的葡萄,它以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姿态,婀娜婉转地盘旋上葡萄架,藤蔓盘桓,守望着冬日的林苑。 树下面,还有数十个花工趁着天暖,正聚精会神地修剪着果枝。 刘据经过这里,瞧见了这些花工,感兴趣地问道:“这些养花、养鹿之人是从何而来的啊?” 水衡都尉回道:“这……微臣是后来才来此任职的,有些事情不大清楚,不过据臣打听,据说这是十多年前,陛下到上林苑中狩猎,见里面有些空旷,要天下无人赡养的老有都来苑中养鹿、养马,衣食悉由朝廷供给,殿下现在所见的乃他们的后人。” “哦!” 刘据应了一声。 他有点了无法想象年轻的父皇,在上林苑的那个秋夜里,以怎样的胸揽天下,怎样的心怀黎民,做出了如此英明的决断,连一点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机会都不放过,这已经不能说是“丧心病狂”了,做足了天下共主的气度。 前面是一段粉墙回廊,过了回廊,就是宫门了,阳石公主活跃的身影在前面左右探看,一群人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 战马在被拉进马厩的时候,发出悠长的嘶鸣,这响声惊动了丫鬟翡翠,她忙对长公主道:“公主公主,大将军他回来了。” 而长公主正在欣赏从宫中带回的礼物,有些乐不开支,笑嘻嘻地站起来对儿子们道:“快去迎接父亲。” 三子奔出门外,却怯怯地站在一边,在父亲面前,他们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拘束。 卫青的眼睛却潮湿了。 他很少有这样体味爱子之情的机会,他把整个生命都交给了疆场。 这样的幸福时光对他来说真是太珍贵了,说什么恨铁不成钢都是假的,他真心希望的,不是他们兄弟三人扬名立万,而是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可就是这短暂的幸福,他也很快地就收进心灵深处,隔着几步远,他向大儿子卫伉问道:“你给父亲汇报一下,近日没有再出去糟践百姓?” 卫伉的脸有些发热:“自从上次父亲训诫之后,孩儿再也不敢了。” 卫青并没有给儿子们一丝笑容,反而加重语气道:“你们兄弟三人记住,无论何时都不可忘记,为父也是牧羊出身,也曾做过苦役,甚至是一介骑奴,天下百姓的苦楚父亲都清楚,你欺负百姓,就是藐视为父。” “孩儿记住了!” 三个儿子低下头,不敢再看卫青的脸色,生怕他再责怪自己。 但卫青的一番话却触动了长公主的忌讳,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又不便发作。 只好搪塞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睡觉吧,明早还要读书呢!要是明天起不来,娘亲会掀掉你们的被子的,让你们尝尝严寒加身的滋味,比这种苦头强烈十倍的冰冷,你们的父亲可都尝过哟。” 她这个样子可严肃不起来,三个孩子都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卫青之后,一丝心疼在脑海中闪过,立马都不见了身影。 一进前厅,卫青就看到放在案头的一对和田玉雕葡萄,这不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送给皇后的么,咦,怎么现在到了自己的家里? 卫青指着案头问道:“这个……这个叫啥的东西,对,葡萄,这葡萄玉雕是哪来的?” “夫君是说这和田玉雕?哈哈哈,这是皇后送的呀!皇后本来是送给了子夫,可子夫妹妹把这个又转赠给了咱们呢。” “哦!” 这对姑嫂之间有过的一点不快,终于在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的春天得到和解,这让卫青多少有些欣慰。 “今日陛下还代我向你问好呢,一下可一直记挂着你这个长姐呢。” “啊!” 长公主抿了一口茶水,喜悦都写在了嘴角,“如此,子夫送的玉就越发珍贵了。” 卫青没有接公主的话, 却从内心感激姐姐的大度。 长公主自顾自地继续道:“只可惜呀,本宫没有一个女儿,要不然也会有个金屋藏娇!这就又是一段佳话呢,有意思的很。” 一说就是这个! 卫青在心里埋怨她太功利。 他从来没想靠裙带关系,去为卫家涂上任何荣耀的光环。 他正要把刘彻与自己的谈话说给长公主听,却不料她按照自己的思路,直接说出了一番让卫青意想不到的话来。 “对呀!咱们没有一个女儿,可咱有儿子也不错啊!明日本宫就去找皇后,让她答应把阳石那丫头嫁给伉儿,这样一来,不也是亲上加亲了么?清儿可聪明了,皇后见到她,跟见到了亲生女儿一样。” 长公主为自己的发现而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卫青的衣袖,急急问道:“夫君,以为这样如何?” 卫青笑道:“不可,这哪里行呢?他们之间相差许多岁呢!” 公主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陛下当初不也比阿娇小三岁么?” 卫青便不再说话,好不容易有一个夫妻团聚的氛围,他一点也不愿意此事影响了这种气氛。 于是说道:“世间一切都是缘分,究竟怎么样,看他们的造化吧!咱们不能去插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长公主正在兴头上,听不进别的,并没有听出卫青的弦外之音。 卫青趁势就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她听:“陛下今日特地召见我,告诫我要以田家人为戒,千万不要恃权弄威……” “呵,这与恃权弄威有何关系呢?夫君是怕朝臣嫉妒吧!他们有什么好嫉妒的?让他们领上千军万马,去提着匈奴人的头颅回来呀,也向陛下讨个大将军做做?” 长公主嘴唇间露出一丝鄙夷,“只恐怕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耐吧,一群只会争口舌之利的嘴强大臣。” 卫青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倒不如暂且搁置争议,小心地呵护夫妻间的情感,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夫人今日累了一天,也该早些歇息了。” “眼下陛下正忙着处理淮南的案子和册立太子,夫君还是不要分心的好。”平阳公主瘪嘴道。 卫青听得出来,长公主很希望这个夜晚属于他俩,但现在有一封前方的战报在心头搁着,他能贪恋儿女之情么? 夫妻已有些年月,见卫青沉默不语,平阳公主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叹了一口气,叮嘱卫青早些休息之后,变唤来翡翠一同离开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阳石的小心思 感情是需要维持的,这不,霍去病再一次奉命前往宫中看望姨娘。 霍去病进入了未央宫,再拐过几道长长的甬道,举目远望,就看见了阳石公主刘清,她此时正和着几个宫娥在院子里捕蝴蝶,跳过来蹦过去,与周围的气氛相融,极尽欢乐之感。 说来她也是堂堂金枝玉叶,受皇帝宠爱的女儿,却不像其他皇家女儿一样,比起处处要大家围着自己转,动不动就爱发小脾气,拿身边的宫娥出气的诸侯千金,高下立判。 阳石公主在一群宫娥中间,不分什么尊卑,只是与她们一起扑进花丛,于是从绚烂深处传来阵阵玲珑的笑声。 这也正是她引起霍去病关注的原因,她很优秀,这毋庸置疑。 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了,表妹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娇憨可人,粉盈盈的桃腮,因为追逐蝴蝶而红扑扑的,绽放美丽的色彩,恰似含珠怒放的月季。 霍去病停住脚步,就这么看着一群女子玩得高高兴兴,既不愿早早离去,也不便上前打扰,呆站在那里。 他也搞不懂自己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向往这种美好,这份与战争截然不同的美好。 阳石公主在回眸的那一瞬间,大眼睛眨巴眨巴间,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表兄,她的那一双眼睛顿时就亮了。 抿了抿嘴, 刘清的心就活络起来了。 这就是被父皇封为冠军侯的表兄么?论年龄,他不过才十七岁,与王侯人家的子弟一般大小。 她想象不来,霍去病是怎样于万马千军中取匈奴人首级的,又是怎样风驰电掣地长驱两千里,在匈奴境内随大将军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的。 听说他还会操练军队,排兵布阵,在战场上如鱼得水 当她从母后的口中得知父皇特地照顾他,给了他那么高的封赏后,她的心就如初春的土地一样,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时不时会希望能经常在宫中看到他的身影。 现在,他乘着三月的晨风来了,而且就站在她的面前。 高大坚毅, 有了一丝气势。 早春的阳光在他的额头留下耀眼的光亮,他那黝黑的皮肤似乎还带着战场的征尘,眼里闪烁着的自信,仿若天下间所有的难事,在他眼里都不会变得艰难。 这让阳石公主生出了不尽的亲切,她的心就“扑通”直跳,甚至忘记了身边的宫娥,就鬼使神差地,迅速来到他的面前。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催生那么一种情况发生,就是两个见面不多的人,总会带着前世注定般的互相关注。 “表兄来了!”她还不太习惯用朝堂上的称呼与他打招呼。 或许她本能的觉得,将军这个称谓太生分,她觉得这样叫就离表兄远了许多,藏着一份隔阂。 但霍去病没有丝毫越线的举动,依旧用君臣的礼仪回应阳石公主的问话:“臣霍去病参见公主。” 他认真的样子逗得阳石公主“咯咯”直笑:“咦,表兄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地彬彬有礼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 她想起了小时候偶尔会被父皇带出宫,与霍去病在姨娘家里嬉闹的趣事,姨娘常常感念许多,为儿子起了这个名字,似乎就是一个祥瑞。 说也该他有福,他的哭声竟然让父皇的病体康愈,神奇的很,这不是天意么? 其实,那时候霍去病总是让着阳石公主,尽到了他作为一个大哥哥的责任,总是处处呵护着她,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刘清对他有了好感。 人说女大十八变,男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看看,眼见这当年顽皮的表兄折腾来折腾去,可一转眼,他就变成了老老实实的大人了。 阳石公主将霍去病上下打量了一番,嗯!他穿上盔甲的样子真的很威武。 “表兄这是要进宫里去么?是去见谁呀?是父皇叫你去的?” 霍去病只是憨憨地笑道:“姨娘召见臣!母亲也让臣给姨娘去请一下安呢!” “哦?” 这回答让阳石公主有些失望,心头不讲理地埋怨道“表兄不是来找本宫的?” 她心里就有了几分的失望,可她很快就将失望化为莞尔一笑:“母后正在殿内为兄子讲授论语呢!表兄要见母后,妹妹这就陪表兄去。” 卫子夫瞧见女儿与霍去病从外面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的竹简。 “臣霍去病参见卫娘娘、太子殿下,祝卫娘娘心畅事顺。” 卫子夫也不加阻拦,她温厚地道了一声“平身”,很自然地就完成了从朝廷礼仪到亲情的过渡。 卫子夫对阳石公主和刘据说道:“本宫要和你们表兄说话,你们去外面吧!别过来胡闹。” 阳石公主极不情愿地摇了摇头,撒娇地摇着卫子夫的肩膀道:“不嘛!孩儿就是想听母后与表兄说话嘛。” “眼看都长成大人了,还没大没小的,哎,都是为娘惯的。” 卫子夫遂要沈梦带着刘据出去走走,沈梦走到刘据面前道:“太子殿下,咱们出去吧!” 卫子夫一听这话脸上便严肃起来:“位置还没有坐得理直气壮呢,你记得督促太子,不可如此造次,让外人听了,又生事端。” 沈梦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听清楚了,谨遵娘娘教诲。” 卫子夫喝了口茶水,道:“待太子进了他父皇的心中,本宫就省心多了。” 霍去病道:“殿下聪颖温良,将来是一定能够承继大汉基业的。” “本宫也希望如此。”接着,卫子夫点了点头,继续仔细询问了霍去病的情况和他母亲的身体。 母亲身体尚好,至于臣,现在主要是按时点卯,帮助舅父处理军务,训练卒伍,日子过得也还轻松。 一有时间了,我就会读些兵法,在沙盘上演阵为乐。” 说起演兵布阵,霍去病感慨颇多,过去在侍中时,刘彻常命他多读些兵法,可当时他年幼贪玩,总以为打仗就打仗,学这些干什么。 这次出征,他才真正感到研习兵法,乃是将军立身之本。 问完家事,卫子夫很自然地进入正题,“本宫今日传你进宫,虽为例行亲属之间的关怀,但也是用心良苦。 昨日本宫也对你舅父说了,外戚往往因为位高爵显而失于约束,常常会让皇后陷入尴尬境地,本宫可不愿意看到卫氏一门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 第四百三十七章 傻里傻气 卫子夫说到这里,就放慢了节奏,不胜其烦的说道“历来裙带关系都没有长久的。 据儿虽然做了太子,但是这是陛下的恩典,你等要常思报效朝廷,谨言慎行,为朝臣做出表率。 若是目无法纪的话,本宫先就不能饶了你等,你记住了么。” 霍去病专注地望着卫子夫,露出明白的笑意,姨娘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他虽然还不清楚卫子夫的这番话是出自对卫氏家族的忧虑还是在转达陛下的旨意,抑或是两者兼有,但他理解姨娘的心情,她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再进一步,不仅不容易,还因为舅舅的能征善战,带来荣誉的同时,惹得不知有多少大臣的眼睛在盯着她。 “请姨娘放心,臣定不负陛下和娘娘的期望,当不遗余力,效命疆场,不让我卫霍两族蒙羞,将来的荣誉,让我来争便是了。” 阳石公主在一旁听了这么一番交谈,抿嘴一笑道:“表兄是何等聪明之人,母后……你就无须担心了吧!” 与此同时,霍去病的话又接上去了,“娘娘说得对,臣是该自省自励,方不负皇恩浩荡!” 两人相视一笑。 卫子夫慈爱的目光扫视着霍去病与女儿的脸,满面笑容。 当年那个喜欢使枪弄棒的少年,何时鼻翼下长出了细细的胡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你该是十七岁整了吧?” 霍去病点了点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嗯,你自己也上点心,多观察一下,向陛下讨个喜,若是有机会看到哪家大臣的小姐或王公的翁主,本宫也会给你留意一下。” 一般碰到这样的事, 被家人逼婚的情况, 大多数人都会推辞,霍去病也是一样,他有点不好意思道:“臣尚年轻,还是先建功立业为好。” 讲真, 他还真没注意这一点。 “瞧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个愣头青,姨娘说的又不是即刻完婚。” 卫子夫没有发现,她的话让阳石公主脸上潮热了,身体朝前移了移,小声的问道:“表兄……你想娶什么样的女人呢?” 卫子夫一听皱了皱眉,便怪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呀!别跟你表兄乱出计划,瞎胡闹!” 阳石公主一听便不高兴了:“人家过了今年,就十四岁了,还小孩呢?母后就是这样看孩儿的么?女儿是会长大的好不好?皇后娘亲可不像你这样……” 霍去病就越发尴尬了:“臣心思报国,暂时居无定所,实在不愿因此而分心,姨娘还是不用担心了,这件事去病心中有数。” 阳石公主打趣道:“要本宫说嘛,按照表兄这个情况,这个条件,嘿嘿,就得找一个知书达理、名门望族、知冷知热的女子,表兄你说是不是? 清儿也就奇了怪了,表兄乃世间奇男子,连匈奴都不怕,说起女人倒是脸红耳热的,难道女人是老虎不成?” 趁着霍去病不注意,她用指尖戳一下他的额头,一直“咯咯”的笑。 卫子夫瞪一眼阳石公主道:“没大没小的,哪像个女孩儿家的?都让你父皇给惯坏了,都没边了,胡作非为的小魔女!” 接着又转脸对霍去病道,“呵!你不必在意那丫头,她就这样,说起来本宫也有责任,没有把她教的知书达理。” 霍去病悄悄看了一眼公主,又是憨憨地笑道:“这不碍事,表妹聪明过人,伶牙俐齿,与平常女孩不一样,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她这个性格,别提了,估计只怕是个,男孩子都怕她吧。” 阳石公主反驳道:“女儿早已想好了,女儿如果要嫁,就嫁像表兄这样能够手握千军万马,建殊勋于边关,创功业于社稷的好男儿,我的意中人,就得是个盖世英雄。” “你瞧瞧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还盖世英雄呢,就算也有盖世英雄也瞧不上你!” 卫子夫嗔怪道。 看着时间不早了,霍去病也不好意思呆下去了,起身便告退。 阳石公主赶忙上前道:“孩儿就代母后送送表兄吧!。” “你表兄现已是将军,你记得,不可像儿时一样无礼。” “孩儿知道了。” 阳石公主说着话,脚步已经迈出大殿,不过现在两个年轻人走在长乐宫的复道上,话反倒是没有在卫子夫面前多了。 阳石公主回头看了看身后,宫娥们远远地跟随着,也没有谁敢打扰他们,她又看了看身边这位让匈奴闻风丧胆的表兄一副矜持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这种关系很微妙。 是不是男人们说起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呢?其实直觉告诉她,霍去病这种人,就是自己心仪的男子。 阳石公主忽然就对异性起了心思,她喜欢看霍去病披戴盔甲,骑在马上奔驰的样子,想必是很英俊的。 又期待霍去病从前方传来胜利的消息,满城尽是黄金甲,盼望霍去病能够经常出现在未央宫里。 每天陪着父皇,看他习武强身健体,偶尔会得到他的悉心教导,久而久之,刘清耳濡目染。 与霍去病相处,她自己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可当她与他走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悄悄地注视,却也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找不到任何话说,只是默默地笑着。 一阵风吹过,霍去病的肩头落了一片花瓣,飘香绕鼻。。 阳石公主悄悄伸手去摘,却在不意间,引起了霍去病的注意,两人的目光就碰撞在一起了。 看着这个明媚的少女,仿佛世上最无瑕的白玉,没有沾染一丝污浊,霍去病平白出现了一种亲和感。 而阳石公主也不躲避,却“吃吃”的笑了,眉眼弯弯,虎牙微露,酒窝旋出。 倒是霍去病显得有些不自在了,问道:“笑什么呢?臣的脸上有什么吗?” “落了桃花了呀!呵!看表兄傻里傻气的样子,真是想不到啊,你究竟是怎样指挥军队打胜仗的。” “额,公主取笑臣了。” 这种情况类似眉目传情,霍去病当然不会没有感觉,但在他的眼里,表妹还是一个孩子,他对她,尽量保持着距离,不仅有着臣下的尊敬,更有着亲情的纯洁。 他才十七岁,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特殊的热衷,远不及与匈奴作战更有吸引力,他便找了一些话题打破这种异样的对视。 “公主乃是皇家贵胄,金枝玉叶,还是应该多学一些姨娘的贤淑和宁静,有时间更可以多看看书。” 可阳石公主却回道:“哼!表兄何时学得唠唠叨叨了?” 到了长乐宫的西阙,霍去病望着停靠在阙楼外的车驾,拱手便道:“就到这里吧!臣告辞了。” 。: 第四百三十八章 这个上门的亲事我不要(国庆第三更) 阳石公主一听有些生气了,大小姐脾气出来,便直接装作没有听见,仍按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嗯,这样好吗,本宫跟表兄去学骑马吧!” 霍去病已准备上车,吓了一大跳,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没有犹豫地婉拒道:“今日不行,没有得到陛下的允准,表兄不能带你去骑马,还是改日吧?” “一言为定。” 阳石公主假装没有听见,很是俏皮地拉过霍去病的手掌,狠狠地打了一下,便笑嘻嘻的转身回宫去了。 胡搅蛮缠的本事,她平日里可是学了不少,经过对刘彻的实战,她已经领略到了这种属于女孩子的特权,并运用的出神入化…… 呵!这还真是奇妙啊,姨娘那样娴静,清儿却是这样的性格。 不过在登上车驾的时候,霍去病确实不自主的,在心里笑了。 他没有发现,其实阳石公主并没有走远,她直到霍去病的车驾被树荫遮住之后,才回转过身,脸上挂着失落的惆怅,只能嘴上说说,实际上还是不行的。 可阳石公主不会想到,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正等着她…… 这个消息,就是由她母亲告诉她的,来的有些突然。 …… 阳石公主一脚踏进丹景台,卫子夫就疑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宫中路长,孩儿不愿意乘车架,特地与表兄走着出去的。” 阳石公主回完, 转身便向母亲告辞。 卫子夫拦住了她说道:“你先坐下,不要只着急走,娘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阳石公主就有些纳闷,她和霍去病刚出去的时候,母后的脸上还呈现出舒心的笑意,怎么刚过了一会,就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忧伤呢?这变化也太突然了吧?母后是碰上什么难题了吗?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也许是太累了,要不就是哪个宫娥犯错惹得母后不高兴了,或者……或者要不就是那些女人间永远扯不清的纠葛。 唉! 皇宫深苑究竟有什么好?自己若是个男子,绝不会被这些枝枝蔓蔓缠住手脚,哪里还容得这样的束缚,早就像表兄那样建功立业去了,不会困在这些宫墙之内。 卫子夫从果盘中拿起一个橘子,剥去了皮,递到女儿手中说道:“这是南方送来的贡品,尝一尝吧!母亲留你下来,也是有重要事情要说,你听着就行了。” 阳石公主接过橘子却没有吃,而是问道:“母后……孩儿不知,不知母后留下孩儿有何教诲?” “据儿立为太子已经有些年了。” “这是朝野尽知的事啊!” “可你要想啊,你舅父作为朝廷重臣,注定是要担负起保护太子的重任,这个是非他莫属的。” “这个孩儿也明白,这满满的朝堂,似乎除了舅父,没有人能担此重任的,可母后不是向来说后宫不得干政吗?这与孩儿有何关系呢?” “儿啊!” 卫子夫将身子往前挪了挪道,“你你也许不知道,你的姑母前日来宫中提亲了。” “提就提吧!” 阳石公主沉浸在刚才与霍去病相约骑马的兴奋中,压根儿就没有将这件事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也不会去想是为谁提的亲,在他眼中那些事情压根轮不到她。 “母后啊,以姑母的地位,加上舅父身居要职,只要她愿意,公卿们一定会趋之若鹜的吧,这你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可她……” “她怎么了?” 卫子夫长叹一声道:“母后怎么会无故放矢的,她却是偏偏看中了你啊。” “什么?” 阳石公主觉得很好笑,也很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些滑稽。 她都十四岁了,可卫伉才六岁,阳石公主经过短暂的呆滞后,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不停喘气道:“姑母这是干什么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跟孩儿提亲,这不是笑话么?” “儿啊!你听我说。” 卫子夫提高了声音,于是阳石公主的笑声戛然而止,吃惊地看着母亲。 “长公主虽与你舅父是夫妻,可她更是你父皇的姐姐,太后临终有遗言,他说要你父皇善待长公主。 她如果执意要定这门亲事,你父皇很有可能,也是无可奈何的……” “不!不行女儿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母后你别再说了。” 女人到底是水做的,阳石公主眼中溢出的泪珠儿一下子冒了出来,滴在卫子夫的手背上,辣的。 卫子夫捧着阳石公主的脸,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始终是找不到个头绪。 她现在惟一能够告诉女儿的,或许就是要全力维护太子的地位,也只有做到这一点,她才能安心一点。 “倘若你姑母在太子这件事情上闹起来……你一定不愿意看到娘就像当年栗姬那样,因为拒绝了阿娇和刘荣的婚事而被废掉吧!这世间的事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呢?” 卫子夫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母女俩的泪就流到了一起。 阳石公主从母亲身边站了起来,擦去腮边的泪水,咬了咬嘴唇道:“孩儿知道母后的难处,孩儿也知道兄长太子之位永驻意味着什么。 可是,母后……孩儿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姑母要是逼得急了,孩儿就向父皇提出,要……要远嫁匈奴,永不回长安……” 说罢,她就向卫子夫告辞,眼睛有些红红的走出丹景台,回自己的殿去了。 “清儿!” 卫子夫追到殿门口,看着女儿在一群宫娥和黄门的簇拥下远去,心里便像一下子被人掏空了似的,空落落的。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抵触……”卫子夫神情有些恍惚,对沈梦说道:“扶本宫进去,本宫有些累了。” 她正待转身,却见从未央宫来的黄门进来道:“传陛下口谕,宣卫婕妤与太子殿下到沧池见驾。” …… “皇姐昨日进宫来了。” “呵!皇姐近来与子夫你相处甚悦,朕乐见其事呢。” “可皇姐有话呢!” “哦?” “皇姐请求将清儿许配给伉儿。” “什么?子夫,你说皇姐请求将清儿与伉儿……结成连理?” 卫子夫点了点头。 “哎!朕的这个阿姐啊!还是改不了那个性格,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刘彻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跺了跺脚,那船就摇晃起来了。 。: 第四百三十九章 当年的耻辱(国庆第四更) 不过刘彻踏的不是陆地,而是小船只,这种观览用的小船,很容易被破坏,他这一动作,马上惊得那几个划船的黄门一头冷汗,两边合力使劲,才使船慢慢稳定了下来。 而一旁的卫子夫没刘彻那么气定神闲,因为惊吓,她整个的人都靠到刘彻身上,口中连连呼唤陛下! 待她定神看去,只见刘彻很淡定,目览湖波,镇定自若,一副恍然未觉的样子,才安下心来。 “伉儿与清儿,年岁相差甚远,她为什么不长点心呢,怎么可以呢?净出些怪主意。” 卫子夫瞪大眼睛,无语道:“臣妾还以为陛下知道了呢!” 刘彻明白长公主与卫子夫的关系,最近才有转好的势头,知道这事一定是让她为难了,要不然不至于这样。 如果自己不出面,以长公主的性格,卫子夫那个娴静脾气,是应付不来的。 “虽然现在没说,但朕预料此事皇姐是一定会禀奏的,子夫不必为难了,这事没可能,朕知道怎样回应她。” 卫子夫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忙道:“臣妾谢陛下了。” 但她的心并没有平静下来,大女儿阳石公主近来的变化还是不断地拨动着她的心弦,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都说女孩早熟,清儿这丫头人长大了,心思就多了。” 刘彻饶有兴趣地道:“呵!她怎么了?是不是又折腾你了?” “臣妾看她对去病倒很在意的。” “哦?” 一提到霍去病,刘彻的眼睛顿时亮了,自从漠南以北一线大战后,霍去病在刘彻心中的分量大大增加了,这个少年是有才能的。 而且就在近来,他每每一有时间,就喜欢把这个年轻人传到宣室殿议兵。与他交流沟通一下君臣之情,顺便给他传授一些经验。 前些日子到雍城,刘彻也带着霍去病,而卫子夫的话,让刘彻十分惊叹阳石公主的目光! 不由得在心里高兴。 她还真承继了朕的眼光。 这种结合,门当户对,扫除了大半不和谐因素,想来两人在一起也会很幸福。 显然,他对霍去病与女儿联姻很感兴趣:“不错!这倒是天作的一对哦!只是清儿还小。” “小?不小了,臣妾记得女子十五婚配,而且去病也只有十八岁啊!” “待过一段时间之后,朕找个机会问问去病,嗯,若是他有意的话,到清儿十六岁时,朕就做主,玉成这桩婚事。” 船只驶出柳荫,卫子夫心里舒服多了,只觉得头上的太阳分外地鲜明,而回眸身后,那池心亭的亭脊,犹如上等工艺品,被阳光照得闪亮,泛着玉白色泽。 刘彻示意掌舵的黄门, 掉转船头回去。 “陛下!” 卫子夫轻轻地呼唤。 “嗯?子夫还有话要说么?说吧,朕听了再考量考量。” “这……”卫子夫眼睛不自主流露出彷徨和为难的神色。 “有话就说么!” “陛下!”卫子夫整理了一下深衣,接着又理了理被春风吹起的发鬓,这样踯躅再三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道,“臣妾有一不敬之情,还请陛下恩准。” 这种话刘彻可不上当,他只点头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臣妾……想……以后主持清儿的婚礼……怎么样?” “额,朕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好好好,都允你的意思。” …… 乌维与娜仁托娅虽然回到单于庭多日,但仍然被噩梦缠绕着,终日里惊魂不定,而伊稚斜的心情也因此而跌到了几年来的谷底。 许多年前他用同族的鲜血染红王冠的时候,曾嘲笑军臣单于的窝囊,发誓要重振老上单于时的威风。 可现在当他坐在单于庭内,听乌维叙述霍去病这种愣头小子扫荡大漠草原的情景时,禁不住心冷血虚。 他很不甘心于就这样地败在刘彻的手下,他要报复,他要以数倍的疯狂洗雪当年的耻辱。 在元朔六年五月初的祭天大典期间,他吩咐浑邪王和休屠王重整旗鼓,准备收复失地。 并且他每一想起左屠耆王和呼韩浑琊围攻上谷不克,撤退到大漠,就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这二人, 没有尽到臣下的责任! “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伊稚斜一把扯下墙上的双方形势图,可准备将它撕碎的时候,就被自次王赵信拦住了。 “单于息怒,越是在这个时候,单于越需要冷静,找一找再战的机会。” “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不!汉人能够对我大匈奴实行避实就虚,我军为何要硬碰硬,难道不能也来个避强击弱么?” “什么意思?” “据臣派往上谷的细作报告,上谷太守郝贤因弄虚作假被汉廷治罪,雁门、北地和右北平自李广奉旨回京后,这时候,其后任皆庸碌之辈,故我军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把重心仍放在东线。” 议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伊稚斜严令左屠耆王和呼韩浑琊所部人马星夜南下,向雁门、北地和右北平三郡同时发动进攻。 但包括左右贤王、左右骨都侯在内的匈奴大臣们几乎一无例外地感到了它的空洞和无望。 他们已经被打怕了, 屡败屡战, 屡战屡战…… 伊稚斜不能确定浑邪王和休屠王的军队,能否将卫青霍去病两舅甥逐出草原。 而此刻,浑邪王与休屠王的军队已撤到了居延泽西岸。 傍晚时分,浑邪王沿着居延泽岸,心事重重地散着步。 草原的暖风吹化了山上的冰雪,它们汇成弱水奔腾的激流,而这也正是居泽碧水连天的季节。 在匈奴人心中,居泽本就是太阳神和月亮神的浴池。 所以说,每天新浴的太阳从这里冉冉升起,照耀着辽阔的草原。 夜幕降临的时候,它又是月亮梳妆的玉镜,将千里银波收入湖中。 可这一切,与浑邪王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再年轻了,老迈昏花的眼睛掠过水面,心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 与休屠王丢失祭天金人相比,他有着更深的疼痛——他的儿子昆邪尔图现在就在长安,他始终有挂念,他不能不为儿子的性命考虑。 。: 第四百四十章 自残示志(国庆第五更) 这些天,浑邪王心绪动荡,激动过了度,反倒一直在想如何把自己对战争的看法说给休屠王听,但休屠王满腹的怨气和对战事的盲目乐观阻挠了他的这个想法,这一来二去,可苦了浑邪王。 那是他们辗转到居泽的第三个夜晚,两位大王一前一后,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伴着幽幽湖光,愈显平和。 那奶茶的浓香就在休屠王的穹庐里弥漫,绽放鲜香的味道,而一碗碗马奶酒,也喝得当户们印堂红亮。 正值欢畅之际,不过从远方飘来的歌声,悠扬而旋,却使这些草原的男人们眼眶发热。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 这样的歌声, 听了都觉得耻辱…… 一位当户将一碗马奶酒灌进肚里,为了表示愤怒,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愤怒地大声叫道:“耻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匈奴的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算男人么?匈奴的男人丢失了女人们心爱的焉支山,哼,还算男人么?” 一位相拔出腰刀,割去了耳朵的一角,鲜血顿时顺着耳垂流到脖颈。 发狂的匈奴人真可怕, 不疼么? 啧啧啧, 这位相不疼就行…… 女奴拿了草药为他疗伤,却被用力推开了:“各位,匈奴的男人难道连护群的公狼都不如么?咱们引以为傲的狼性呢?” “大王!我们要打回家乡去,重回漠南,再夺河西……” 大家瞪大泛红的眼睛,都看着浑邪王和休屠王,想让他们表示一下。 “大王,打吧?” 这样的气氛,使得浑邪王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思谋公诸于众了,他先是起身整了整衣冠,然后匍匐在地,面朝着东方,拜过太阳神和月亮神。 等到他抬起头时,已是泪光盈盈了,战,是势必会有的。 “各位啊,失去了辽阔的漠南与富饶的河西草原,本王与各位一样心痛,但汉人目前士气正旺,眼下该如何御敌,待本王与休屠王商议个万全之策再做打算!嗯,你们也累了,喝完这酒,大家都先散了吧!” 不一会儿,穹庐里就只剩下三个人,休屠王终于憋不住了,有些话不吐不快。 不料浑邪王先他一步问道:“王爷今日说话为何吞吞吐吐的?” “大王觉得依照双方的力量对比,这仗还能再打下去么?” “休屠王你说什么呢?为何不能?虽说汉人士气正旺,可你我的实力并没有大伤,只要重新振作起来,不仅可以夺回失地,还可以结束众部落内部林立、各自为战的局面。” “太子以为如何呢?” 金日磾抬了一下眼皮道:“据细作来报,汉天子再发战令,汉将呼邪正率领援军越过贺兰山,朝居泽方向而来,那霍去病有了呼邪相助,无异于猛虎添翼。 而我军接连失败,士卒谈虎色变,未战已经先怯了,再打下去……” 看着金日磾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休屠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未战而先失其志,这还是自己的儿子么?自己何时教他这些懦夫之举了。 他没啥好讽刺的,只失望地看了一眼金日磾和浑邪王,心中想:你们不是我大匈奴的雄鹰…… 这个埋怨, 对匈奴人来说, 级别已经很高了…… 作为从军臣单于时代走过来的部落首领,浑邪王亲历了汉匈和亲带来的福祉,与其它王不一样,他对和平有一种渴望感。 而且现在对他来说,切肤之痛是儿子做了汉军的战俘,他不愿再打下去。 “王爷,太子,本王有一不得已而为之的主意,只怕是说出来,成则成,不成则废呀。” 休屠王和金日磾望着浑邪王,眼里多了一些色彩,充满了探求。 “为了使部族兄弟免遭涂炭,本王的意思,不如暂且降汉,待日后再作打算如何。” “不可!” 休屠王断然地转过身,眼里顿时露出冰冷的凶光,“王爷怎可生如此之念呢?难道狼还被羊吓破了胆?” 投降, 妖怪吧, 这话他也说的出口…… “可现在汉人是虎,不是羊,咱们的身份变了,咱们才是羊!” “哼!王爷你有私心了,你是担心儿子昆邪尔图吧?” “你……” 休屠王在浑邪王面前站定,冷漠道:“王爷的这个心思,来得很不应该,据本王猜测,在昆邪尔图被俘时,你就已经生出了,哼!只是今日你亲口说出来,本王还是很震惊,震惊地很呐。” 他“嗖”的从腰间拔出战刀,慢慢从手上划过,大喊道:“王爷如欲降汉,先得问问本王,看一看本王的刀答不答应!” 浑邪王脸色铁青,连忙格挡,一瞬间刀已出鞘,两刀相撞,“当”的碰出火花,金日磾傻眼了,连忙上前分开两人的刀。 “父王且息怒,有话先好好说,大敌当前而先起内讧,必定人心离散,那我们就不攻自破了,还打什么仗啊。” 休屠王这才怒气冲冲地回刀入鞘,依旧一脸不屑:“这不怪本王,是他骨软志衰,卖主自保,本王才……” 金日磾却摇了摇头:“伯父也是为匈奴百姓着想,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依小侄看来,目前尚不到走此路的时候。” 金日磾一番话,引起两人注意,让紧张的气氛缓和过来。 浑邪王诧异道:“这么说,莫非贤侄是有什么破敌之策了?” “这……小侄也是苦思冥想才得此一策,也不知有没有用。” 他来到地图前,指着居泽东岸道,“霍去病他远途跋涉,意在速战,七部落之所以倾覆,完全是因为毫无准备。 因此我军应采取疲敌之策,尽量避其锋芒,迂回辗转,霍去病一心寻找我军主力,结果不遇,必然南归,我军就可趁机发起反攻击……” “笑话!你以为汉人会听你的调遣?”休屠王嗤之以鼻。 “即使汉人改变行军路线,我军也该努力避免与其遭遇,也不至于遭受重创,不会伤筋动骨。 嗯,依本王看来,我军下一步应向西穿过沙漠,可以在冥泽以东、小月氏以西集结,寻机出击。”浑邪王顿悟道。 。: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服军令者,杀无赦!(国庆第六更) “伯父说得对!如果父王没有异议的话,那孩儿也不推迟了,这就下令吧。” “那就先这样吧!” 休屠王看着已经高过自己一头的金日磾,一种迟暮的感觉油然而生,点头表示同意。 大军刚刚在这里驻扎,又要开拔,这种飘忽不定、被追赶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未知, 依旧是未知, 等着吧。 走出穹庐,茫茫一片夜色,浑邪王在心里自问:“难道真的完了么?没有再收回失地的可能了么?汉朝又是否再不为绵羊,扮猪吃老虎了呢?” 金日磾从身后赶来,特地为父亲的无礼表示歉意,言辞和善。 钉子钉过的地方,肯定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他所担忧的,就是浑邪王心有芥蒂。 他很想胜利, 而每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想要获得胜利,经营是必须的。 包括现在, 浑邪王笑道:“大敌当前,同心协力才对,我与你父亲共事多少年了,经历过的坎坷不尽其数,此等小事,本王是不会挂在心上的,你这小辈就别操那个心了,对了,你的军令下了么?” 金日磾点了点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依照目前的情况看,霍去病虽然本事不小,但毕竟经验不足,一定以为我军会顺着弱水南下。” “很好!很好!但愿此行能给我们带来一线生机吧,要不然我们就会一直呆在漠北苦寒之地了。” 后半夜,双方联军按照金日磾的命令,摘了马铃,又用蓑草裹了马蹄,做足了准备工作,就趁着茫茫夜色,悄悄地朝西南退去。 居泽的涛声渐渐远去,弱水河的浪花也淡出了浑邪王的视野,只有月亮冰冷的银辉,在草原上映出它苍老的、有些佝偻的身影。 单个人来说,他在大军面前老当益壮的伪装,到底是假的。 这一刻, 他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老人,一个希望自己儿子回家的老人。 一个人独处,那从山洼里传来乌鹊凄凉的鸣叫,使得浑邪王的眼睛模糊了,他在心底呼唤道:“昆邪尔图啊!你在哪里?” …… 在浑邪王和休屠王的联军西撤两天后,受刘彻亲诏出发的霍去病大军,渡过居泽,再一次踏上了西岸草原与大漠的交汇点。 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将军的共识,好地方总是第一选择,两方的目光很一样,霍去病的行营,恰好就安在原来匈奴人的大营上。 步入中军大帐,霍去病来不及歇息,就向先期到达的李桦问道:“呼邱将军还没有消息么?” 呼邪是靠着在军队里的磨练,一步步上位的,这是刘彻对他的考验,而这一次大军驱策千里,他才派上了用场,随霍去病一同进军。 “最后一次接到呼邪将军的急报是在四天以前,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霍去病原地踏踏步,又摸了摸牛粪的灰烬道:“匈奴人还没有走远,倘若此时能够与呼邪将军会师,那我军定能趁势奔袭,冲涌而下,再打一场好仗。” 作为将帅的本能,他并没有被表象冲昏头脑,而是另外有了别的思考。 他站在行营门前,望着远方,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中郎你以为,浑邪王和休屠王会向什么方向撤退呢?” “依下官看来,没错了,他们一定沿着弱水南下,与在那里的酋涂王、单桓王、嵇沮王和呼于屠王的军队会合,进而阻止我军北进,试图合力把我们拒之门外。” “嗯,有道是擒贼先擒王!我军要咬住浑邪王和休屠王不放,至于那些小部落,在大势下,只会降汉自保的,不足挂齿。” 霍去病又询问了将士的情况,李桦道:“咱们数月来到处转战,长途跋涉,将士们都很疲劳,将军,是否考虑在居泽西岸休整数日,等待与公孙将军会合,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霍去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摇了摇头:“不可不可,仗打到这个分上,双方拼的就是意志了,我们不能够分心,一定要集中力量,打掉敌人最后的一点精神。 我军在此滞留一日,敌人则去之千里,这种买卖我不做,是赔本的,传令下去,留一路驻居泽,阻敌北撤,另两路随本将明晨出征,追击逃敌,贻误战机者,军法从事!绝不轻饶!” 看着李桦离去,霍去病跨上了马,前往中路司马仆多的营地。 马蹄踩在松软的青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春天在五月,才真正到了广袤的草原。 当他们刚翻过乌山的时候,这些花儿、草儿还都蜷缩在冻土之下。 可这样一夜春风,使得它们竟然争先恐后地开放了,一簇簇黄的、红的、粉的、白的铺满了行营周围。 要不是战争,这正是姑娘们扑蝶采花的日子吧,令人遐想。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呼救声,直接打断了霍去病的思绪。 只见浓密的草丛中,一个汉军士兵正与一个逃难的匈奴女子撕扯在一起,而那女子慌张失措,无力反抗,被士兵压在身下,衣襟半开。 她手里本来是握一把尖刀的,却因力弱而被士兵死死按住。 那女人的倔强显然激起了男人压抑许久的雄性,他趴在女人的身上喘着粗气,竟没有发现霍去病已站在了身后。 “畜牲!”霍去病眼睛喷火,大骂一声,鞭子狠狠抽打在士兵身上。 “打死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士兵惨叫一声,慌张地从女人身上滚下来,跪倒在霍去病面前求饶。 “将军饶命,小的……往后再也不敢了,将军饶命啊。” “哼!你还有以后么?军令如山倒,不服军令者,杀无赦!”霍去病抽出宝剑,一道寒光从卫兵眼前划过,那道目光顿时成为永恒,脖颈喷出的血水迅速地染红了周围的野花。 “那姑娘呢?” 霍去病收回宝剑,向卫兵问道:“刚才趁乱逃走了。” 霍去病冷眼看看士兵的尸体,目光扫过卫兵的脸庞道:“就地掩埋了,告诉中郎一声,就说他阵亡了,多予抚恤。 你们记住了,倘若你们目无军法,就与他是同样的下场!” “诺!” …… 大军沿着弱水奔袭两日,却没有发现匈奴联军的踪迹。第三天,大军便进入了北麓的小月氏。 第四百四十二章 羌人(国庆第七更!) 不过李桦刚迎霍去病进了军大帐这段功夫,耳朵一动,听见了好像辕门外有人说话,口音与原人大不相同,叫人心生不解,他有心前去查探,只见原来是一部落酋长装束的老者,他的身旁还跟了一位身着汉人服饰的年男子,两人似乎是正在营外求见。 那个年男子相当于军队里的百事通,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一般是征招当地人来做这个顾问的,他把老者的话翻译给李桦听,这老者来头还不小,他是小月氏国的相国,称是有大事要禀告骠骑将军,根据表情与语言动作神态,李桦猜想其应该不假。 这种事是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因为战场之军机往往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李桦不敢延误,忙把两人迎进帐内。 两人一见霍去病, 都愣住了。 这也太年轻了吧?这是那个最近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霍将军么?看去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啊! 不得不发出一声感叹,大汉朝真是人才辈出,不兴盛都没天理了。 一番客套之后,霍去病也不拐弯抹角,便直接问道:“相国此次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相国忙作揖道:“小月氏国虽偏居一方,但我王久闻汉之皇泽恩被四海,德惠八域,故特意命本相前来迎接汉军入境。” “谢大王盛意,本将也曾听说贵部早已迁至妫水一带,打探一下,才知道这原来是传言啊!” 相国有些不好意思,感叹道:“唉!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愧对先祖。” “哦?” 相国娓娓道来:“自大月氏国西迁后,几十年来,匈奴单于变本加厉,狼性毕露,竟然视吾国为奴,任意侮辱驱使,无所不为,将军你不知道,我王闻听汉军到来,朝野都喜出望外啊!” 说到这里,相国向外面招了招手,只见数十名羌人抬着牛羊和酒酿进来了:“我王希望将军转奏大汉天子,直白的说了吧,我小月氏国愿臣服大汉,祈求大汉朝的庇护。 这是我国绘制的匈奴兵力分布图!!谨以作晋见之礼。” 霍去病展图浏览,只见各个部落一目了然,不禁大喜过望,连声说道:“谢相国大人,哈哈哈,这真是雪送炭啊!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很欢喜的,你小月氏国有功啊!” 当晚,汉军在军大帐设宴款待相国,除赵破奴以外,年轻的高不识和仆多也都作陪。 送走客人后,朗月当空的天空逐渐变暗了,展露出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乌云席卷整片天地。 而此时霍去病正召集高不识和仆多,到军大帐商议大军的下一步行动。 “各位,连日以来我军沿弱水南下,一路追击,却始终未见浑邪王和休屠王的踪影,不得不说这很怪。 但是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次咱们意外发现了在合黎山与大连草原之间,还尚存在几个小部落,诸位说说,我们该如何处置?” 李桦道:“我军离京前,陛下曾下旨在漠南再设几个郡。 倘若不尽灭入侵匈奴,必定导致后患,因此下官以为,不如我们先顺手牵羊,扫灭盘桓在这一带的小国再说,接下来也更轻松一些。” “郎之见,末将赞同,此所谓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仆多也表示附和。 霍去病笑了,他十分高兴部属们能了解自己的用兵意图,不得不说,这难能可贵,于是也不犹豫了,直接下令准备。 在当晚,两路司马合为一军,趁着夜色直插东南,奔往大连草原与合黎山之间的弱水游地区,意图进击这一带的单桓王、酋涂王、稽沮王和呼于屠王的军队。 动作之快,简直叹为观止,闪电战的真谛在霍去病手发挥的淋漓尽致,调度行军,既有闪电的快,亦有它的准和狠。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在第二天辰时,霍去病的骑兵,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过单桓、酋涂、稽沮和呼于屠虽系于匈奴小部族,却因为从浑邪王和休屠王那里得知了情报,早早的做了准备,而且已将诸部军队合为一军,整装待发,正等着霍去病的大军。 汉军这次打得十分艰苦,南北有数十里的弱水游,一片片本该当作马匹食物的青草,却被马蹄踩成泥浆,而双方将士的尸体横陈在弱水岸边,鲜血顿时染红了河水。 一直到傍晚,李桦前来禀告,说匈奴军有朝合黎山一带撤离的迹象。 霍去病闻此笑道:“这样一来,他们必败无疑了,嘿嘿,咱们来一出夹击好,赵破奴的军队正在那里等着呢!传令下去,不给其任何喘息之机!” 当夜,正在弱水游的匈奴军在单桓王和酋涂王率领下,没有休息,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北转移。 有暗夜里,还传来单桓王与酋涂王悲凉的叹息,一声连着一声。 单桓王叹道:“闻听霍去病的人马,都是从汉军选拔的,能以一当十,哎!难怪……” “是嘛!好兵有好将带领,我们这些平时放牧、战时打仗的子民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愿今夜不要遭遇袭击。” 酋涂王担心地道。 不过大军驰驱百里后,战马们忽然双耳高竖,前蹄腾空,朝着那北方发出“啾啾”的嘶叫。 紧接着,军的战马也跟着叫了起来,一股不妙的感觉侵袭单桓王。 单桓王紧勒马缰,大叫一声:“不好!!前面有埋伏!” 话音刚落,听见从不远处传来喊声:“单桓王哪里去呢?还不下马投降?” 他们并不知道,那是赵破奴派出的一千骑兵,正循着弱水溯,寻找浑邪王和休屠王的踪迹,不期与单桓王遭遇。 单桓王惊慌举起战刀,向他的将士喊道:“要活命的,随我冲过去!” 两方军队很快混在一起,黑夜里,一团团黑影,忽而散,忽而聚,忽而东,忽而西,刀剑相撞,碰出火花点点。 可惜没有过多久,奋力拼杀的酋涂王发现西南角的匈奴队伍败了,还有不少的将士放弃了抵抗,纷纷跪倒在地,他们……向汉军投降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初见巫盅之祸 酋涂王很快就意识到这是霍去病的追兵到了,于是他心头一颤,顿时有些慌了,只挥起战刀,想要杀开一条血路。 经过艰难的拼杀,酋涂王好不容易冲到单桓王身边,再一看面前这情形,眼睛瞪地老大,惊慌地喊道:“不行了,王爷!完了!我军被包围了。” 单桓王再回首身后,只见自己的军队大部分人都已放下武器,无心再战,他们没了勇气,草原人没了斗志,还能打下去么…… 这时候,夜色之中,传来一个年轻人洪亮而又自信的声音:“汉皇天威,震慑草原,现如今匈奴败局已定,不可逆转,再无反击之力,放弃抵抗吧!各位大王若是识时务的话,何不早早地归顺朝廷,共享汉皇恩泽呢?” “咚咚”的两声,随着手中战刀滑落,单桓王与酋涂王直接滚下马鞍,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没有意义了, 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他们二人一下马,立刻被汉军缚了,直接押到霍去病的面前。 “二位大王受惊了。” 霍去病很尊敬地上前为他们解了绳索,“各位大王,你们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聚吧?真是不幸的一件事。” 单桓王抬起头来,看见的是怎样一幅情景呢?是稽沮王的黯然神伤,是呼于屠王的低头不语,是单于阏氏的蓬头垢面,是数十名王子和公主的默默哭泣,他们本应该在庆功宴上相聚,可今日瞧一瞧,真是羞煞众人,枉为匈奴人啊。 他在心中暗暗慨叹:“今日之失,真是天意啊!没救了……” …… 刘彻几乎每天都接到来自霍去病的战报,又不断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向前方传达旨意。 而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移到雁门、北地一带的东线战场了,这一片战场同样也很重要。 此前,呼邪已奉旨率部出北地郡,进入与霍去病军会师了。 如果不出意外,从西南归来的张骞也该到京了,刘彻决计由张骞和李广率军出雁门,开辟东线战场,这样一来,既可以互相有个照应,也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不错!张骞已经回来了,他现在就在塾门等候皇上召见。 尽管不断看到熟悉陌生的同僚们进进出出,但张骞还是感到时光似乎在自己这停止了,他的初心一直没有变,皇帝也没有变,这就形成了一种很恰当的循环,他的抱负依旧可以实现。 过了一会儿,他就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看外面的树影,隐隐绰绰。 他还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心境还是这样毛躁,散朝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时辰而已,陛下一定有要紧的事情处置,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该有空了。 于是, 他又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包桑过来了,张骞赶忙起身见礼道:“公公辛苦了,陛下他……” “让张大人久等了,只不过陛下今日确实太忙了,你可不知道,虽说许多事情早朝时通过了廷议,但诸多具体事务都要由陛下一一听有司陈奏,实在是错不开时间呢。” 两人刚刚说了一些话,就看见宗正和廷尉出了宣室殿,又嘀嘀咕咕地向宫外走去。 陛下所要解决的事, 怎么和宗正牵上关系了? 莫非宗室又出了一个败家子? 多年来,特别是担任未央宫卫尉的经验告诉他,陛下召见宗正和廷尉,一定是事关诸侯王或宗室,但这话他又不便直问,皇室内部的事情,外臣是不能插手的。 他就拐了一个弯说道:“下官离京数月,这朝廷是又要举行什么大典么?” “唉!” 包桑叹息一声,身体缓缓倾斜到张骞面前,声音小得只有两人听见,“不是那个,哪里呀?是江都王刘建犯事了!那个小糊涂!” “哦?” “论起来刘建也是陛下的亲侄子,他不为宗室争光倒也罢了,最不该的是他早前闻听淮南王谋反,现在自己也胆子变肥了,竟然敢私造兵器,制皇帝玺。 他恐事情败露,又与王后召闽越一带的巫女,想要施巫蛊诅咒陛下,您说这……” “下官昨日刚回京,没有赶上早朝,不知陛下如何处置的呢?这群人是真该死!” “陛下特地颁诏严厉斥责刘建谋逆行为,说他不仅糊涂,还毁了老江都王的一世英明,所行无道,虽桀纣之恶也不止于此,按罪论处,就该当以谋反诛族,他闻听后就自杀了。 说来也有点奇怪,陛下绝口不提巫盅之事,今日早朝之上,廷议就直接废除了江都国,其地也并入了广陵郡,留了个干净利落。” “陛下圣明,若是藩国不除,这些人迟早要生祸患的。” 一想到这些皇室子弟的堕落,张骞倒为自己孑然一身而欣慰了。 “哎!这年头,要是生了个纨绔子弟,倒不如没有的好。” “大人言之有理。” 包桑起身朝宣室殿门外看了看,见没有人出来,又转身坐在张骞的对面:“大人回朝已有数载,依然孤身一人,陛下几次有意为大人赐婚,却都被大人婉谢,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不令人欢喜么?” 张骞放下手中的茶盏,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些中人们又怎能理解人间的真爱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是不行,只是不肯将就。 他长叹一声道:“自从纳玛葬身大漠后,下官的心就死了。” 包桑于是暗地指责自己,好好地怎么倒提起了他的最痛呢?真是糊涂了,他尴尬一笑,忙寻了个借口起身出了塾门。 此时,李广也出了宣室殿,从殿外剑架上取了兵器向这边走来。 张骞连忙上前搭话道:“咦,老将军别来无恙啊!” “张大人回京了。” 李广急忙还礼。 “陛下诏书催归,在下未敢延宕,立即过来见陛下了。” “张大人,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近来匈奴因为在大漠吃了大亏,又绕开戈壁,在雁门、北地两郡杀我边民,掠我财物,陛下诏命你我不日率军出境御敌呢。” “原来如此,若能追随老将军上阵杀敌,乃在下三生有幸。” 张骞说的是心里话,虽说被封为博望侯,但真正带兵打仗,对他来说,这还只是第一次。 第四百四十四章 殿内议塞战 “大人曾经身在匈奴多年,对匈奴军情和地理当十分了解,也算得上是半个百事通了,对咱们来说,可不就是事半功倍吗?哈哈哈,有了大人协助,那胜利就有了一半把握了,剩下的一半,就看咱们将士一心了。” 李广也真心赞扬道。 这时候,召唤来了,从宣室殿传来包桑的声音:“陛下有旨,张骞晋见。” 张骞心头一喜,忙与李广拱手相别,然后他解下了腰间的宝剑,放在剑架之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就跟着包桑走进了大殿。 可是一进门,他就发现卫青等人都还没有离开(卫青没有出征,霍去病带兵),心中就明白了分。 陛下让自己参加这样的议事,胸中对汉匈战争必是有更加宏大的思路,但是有一凑是这些人,来开城公布的。 而且当他的目光与刘彻热烈的眼神相撞时,那一路上的愧疚和郁闷一时全都涌上心头,难以自持。 当初从蜀道通身毒的建议是自己提出的,而今自己再次前往后续事宜,却前功尽弃、两手空空地回京,他真不知道见了刘彻该如何陈述。 “臣有负圣命,罪该万死,臣本奉诏命前往蜀郡,寻找大汉与身毒之间的通道,到达滇池后,我们遇见滇王,这滇王是老滇王的儿子,新上任的,他竟一改老滇王的主张,不知滇国与汉孰大。 及至闻我大汉地大物博,文明昌盛,便欣然派遣熟识路径之人引汉使至昆明,孰料昆明之地无君长,他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是杀了汉使,最终臣也没有办法再连接与身毒之间的商道。 陛下六百里加急宣臣回京,不过臣放心不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陛下领一领罪。” 宣室殿十分寂静,不过立马就被刘彻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平身!爱卿一路风尘,辛劳之至,朕甚悯矣,就不提这些伤心事了,与新任滇王接洽之事,朕会再派人前往,不用你费心了。 你记住,人心善变,此事非爱卿不能,乃时不济也!而且朕宣爱卿回京,不为别的,是因为朝廷要启动第二次漠南大战。” 不过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面听到大汉的权威遭遇羌人的挑战时,刘彻的眼睛是眯成一条轻蔑的线的,他一直都很相信,只有靠兵戈才能把大汉的文明传播到每一个蛮荒的角落。 弱国无外交! 呵,那些试图阻止大汉文明的酋长们,只是负隅抵抗罢了,充其量只是得到了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用不了多久,等到腾出手来,他将会用刀和箭将那一方混乱而没有秩序的土地变成大汉的一个郡,让他们尝尝猖狂的代价。 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张骞对漠南战役第二阶段的看法。 刘彻站起来,在大臣们的面前踱着步子,滔滔不绝地阐释自己的布局和思路,霸王之兵,在伐大国,小国待伐,则本意是其众不得聚,故朕以为,朝野应该改变一线作战思想,要分路出击,使敌各部不能相顾。” “陛下圣明!” 赵周作为丞相,在这样的场合总是最先响应刘彻的号召。 “元朔五年,臣曾听随大将军出兵朔方的将士们说起以往的经历,正是在于出其不意,使敌措手不及。” “哈哈哈,丞相所言甚是,依臣观之,匈奴在西线失利,必欲东线报复。 据边城战报,近来匈奴左屠耆王所部肆意妄为,在雁门、北地两郡杀掠百姓,很显然,他们是有意的,试图吸引我军东移。” 卫青也赞同道。 “嗯,二卿所言,正是朕之所虑,因此这么说了吧,朕还决定由李广与张骞率部出雁门,击东线之敌。 刘彻的目光又转向张骞,又接着说道:“兵法又云:‘军行有险阻、葭苇、林木、翳荟,必谨复索之,此伏奸之所也,爱卿对匈奴山水熟稔在胸,向来是不会藏拙的,可否就我军今后如何进攻直陈于朕呢?” 刘彻的一番坦荡和宽容,彻底卸掉了张骞心头的压力,不得不说,刘彻的话很有作用,他这时候走向匈奴全图的脚步也轻松多了。 现在就这么听着卫青详细介绍霍去病一路过关斩将、驰骋千里的故事,张骞似乎再一次回到了那段难忘的岁月,整个的心神都跟着霍去病的足迹去了,倘若有机会的话,他肯定是会抓住这个机会的,驰骋沙场,可以圆了他以前未曾想过实现的梦想。 当卫青的手指向居泽时,张骞心中就清晰地出现了一幅汉军的行军路线,略微沉吟之后,他开口了。 “陛下,各位大人请看,在我军的沉重打击下,匈奴未来必然采取北退策略,这是一定的。 据臣在匈奴多年经验,匈奴人北退一般沿三条路线:一条是越过休屠泽沿河水北上。 另外一条是过支山,沿石羊河北去,最后一条是沿弱水,走居泽北归,就此撤退。” “大人高见!” 卫青田为张骞的话而兴奋起来,说话的声调就这么高了许多,“我军今后的进军方向应该是:呼邪将军大可以率军从北地南部过河水北进,翻越兰山,涉过茫茫大漠,进至居泽地区。 转而由北向南,沿弱水而进,与霍去病大军会合,接下来就轻松多了,而后他们可以继续西进,经过小月氏国,再转向东南进击,进至大连草原与乌山之间的弱水上游一带……” “且慢!让朕来想象一下,这样的话,而后不久,我军突然出现在浑邪王和休屠王的背后,将匈奴北撤之道堵死,这样就可以瓮中捉鳖,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使漠南地区的匈奴军完全处于孤立无援之境,暴露在汉军面前,予取予夺,最后一举而灭之!” 刘彻的手紧紧地压在那一大片土地上,浊重的呼吸掀起丝绢的一角。 “陛下圣明!” “陛下,臣还有一计,只要使出来,当可使敌不战自乱,进而我军则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刘彻眼睛一亮道:“张爱卿说的可是昆邪尔图?哈哈哈!朕怎么把这一招给忘了,若是浑邪王投鼠忌器,必不敢与我军决战。” 第四百四十五章 劝降浑邪王(三更) “倘若他率部来降,咱们大汉收复漠南之地则指日可待啊!岂不是美哉?” “爱卿所言,正合朕意!等到议事结束,朕便会命回京的汲黯即刻前往典属国府传朕旨意。 怎么说呢,让汲黯表明立场,让典属国照做,以那宾之礼待昆邪尔图,同时促其劝降浑邪王,等着成功那么一天,哈哈哈!算不成功,今日亦是朕最感快慰的一天。” 朝廷里的风平浪静,霍去病的一封封喜报,让他很是快慰,说到这里,刘彻从内心发出爽朗的笑声。 “臣还有话说。” 赵周忙道。 刘彻在这样心境下是愿意听任何话的,他点了点头,笑道:“这半晌也没有听到爱卿的声音,嗯,你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虽说现在战事仍在进行,但有一件事情必须从现在开始考虑,漠南置郡,需选择善守土御敌者为太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是早做准备的好,请陛下明察,下达定数。” “这个朕已想到了。” 刘彻很感念赵周总是别人先看一步,这样的人虽多倨傲,骨子里有着一种老顽固的性子,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凭着经验,呈奉良策。 “现在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爱卿不妨西出陇西,一则劳军,二则考察漠南山川地利,为置郡筹谋,丞相你看如何呢。” 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哪能有那种闲情逸致,当然是拒绝啦。 “这……承蒙陛下垂爱,臣亦铭感肺腑,只是一则臣早已不在任,劳军赏赐事宜,要说起来,理应由主爵都尉府承担的。 二则是桑弘羊大人近来提醒臣,去年关大旱,京畿屡有饥民聚众滋事,臣作为丞相,除暴安良责无旁贷,应该负责处理这件事,这件事,事关民情,也等不了啊。 臣恳请陛下,由现任主爵都尉朱臣前往漠南劳军,老臣不凑这个热闹了。” 刘彻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朱臣,处事倒是谨慎,只是朕觉得他书生气太重了些,办事不大牢靠,嗯,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赵周道:“额……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实际,只是近来朝野风传,这个朱大人不念旧情,似乎刚休了糟糠之妻……” “丞相……此时说这件事情干什么?还是别谈这些妇人之见了。” 汲黯拦住了赵周的话头,“此非朱臣见异思迁,实因早年其妻嫌贫爱富,弃他而去,他也是流落京师,当年蒙严助举荐,才有幸得沐圣恩,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也是个苦命人呐。 据臣了解,事情不是那样的,前年他回故里省亲,其妻见他发达了,跪于门首,欲续前缘,他当然不肯,怒其趋炎附势,遂命随从捧水一钵,泼于地,意为覆水难收矣,这都是那女人散布谣言,诽谤之辞啊。” “好!朕准奏了,命朱臣西出漠南劳军,辑录当地匈奴遗民之情,最迟年底以前,要在漠南再置一置郡。” 这时候卫青说话了:“陛下!臣……有话要说……” 刘彻笑着摆了摆手道:“爱卿的意思朕明白,可……可朕更清楚,如此大的战事,朕身边不能没有爱卿的参赞谋划,你还是呆在这儿吧。” 卫青收回了期待的目光,起在前方冲锋陷阵,坐镇朝远不如取匈奴首级过瘾,这种时候他也是手痒了,战场才是他的归属。 但是刘彻的信赖让他不好再说什么,此刻他的心境杂陈了多种滋味,毕竟担当重任的是自己的亲外甥,你还能强亲外甥的饭碗不成?只能是由他去了。 但为将者,历经百战,所以对一个用边关冷月浇铸铁甲、用塞外胡霜砥砺剑刃、用累累战功赢得将士尊敬的将军来说,不能直接与强敌对于阵前,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 昆邪尔图一睁开惺忪的睡眼,觉着阳光十分灿烂,这阳光刺得他的眼睛都有些迷离了。 一直等到过了好一会儿以后,他才看清了窗外的景色。 一朵牡丹花在艳阳下摇曳着绰约的风姿,远远看去,她那花瓣的露珠映射着太阳的光泽,虽然这是短暂的耀眼,但它们任君采摘,风光迷人,依旧是为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的风采,留下了一寸的记忆。 木槿花从浓密的树叶伸出羞怯的脸庞,调皮而又浪漫地展开笑颜,送给这个世界第一缕温柔。 而从地下冒出的嫩笋,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间,长得和老竹一样高了,翡翠色的枝叶,在晨风之,慢慢升起调子,吟唱着五月的惬意,把气氛都烘托起来了。 沿着竹林旁边的小径往前看,那儿是驿馆的第一道门。 此刻,正有几位婀娜的侍女端着面盆和早膳,婷婷袅袅,如晨风轻盈般地楼来了,步履轻轻。 睹物思人, 昆邪尔图的眼睛模糊了。 此刻,他不能够回去,但他的父王也许正在和霍去病的大军厮杀。 而让他更不解的是,他本来是以俘虏的身份被押解到长安的,现在却享受到国宾的待遇,每日在这驿馆锦衣美食,令人很是疑惑。 他很惶恐,这是不是传说路前的一个环节呢?汉朝究竟是什么用意?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要杀杀,还要当做贵宾看待,大汉的皇帝究竟想干什么呢? 听说大汉的皇帝年龄并不大,还远不到四十岁,不过他与匈奴的单于是一样么? 译令在前,侍女们在后,此时已经沿着楼梯缓缓地进了门。 昆邪尔图压下心的念头,赶忙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然而,他失算了,因为从译令的脸看到的是欢迎与热情。 “殿下昨夜睡得还好么?” 译令体贴地问道。 昆邪尔图不置可否, 点了点头。 侍女摆好面盆,将洁白的丝巾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水,然后伏下身子,声音很柔和地请道:“请殿下静面。” 昆邪尔图走到面盆前,迟疑了片刻,这才把手伸进水盆。 热水静面是他最不习惯的,匈奴人一年四季都是用冷水擦脸,不过入乡随俗,他好像没权利选择别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见天子(四更) “还请殿下用过早膳,便换装更衣,这儿客人来的虽然少,但现在不一样了,今时不同往日,有位大人正等着殿下呢!” 译令笑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死么?你们……你们……” 昆邪尔图恐惧地跌坐在榻。 译令忍俊不禁,有些无语的道:“殿下你多虑了,没有的事,我大汉朝怎么会那么不友好?今日来的这位大人,是要陪殿下去见当今的。” 昆邪尔图吐出一口浊气,忐忑不安地用完早膳,今日尽管典属国命来自匈奴的等疱厨烹制了肥而美的羊肉,侍女们也捧那香甜无的马奶酒,可昆邪尔图心乱如麻,却没有一点味口,纵使山珍海味也是味同嚼蜡。 撤去盘盏,侍女们立即一拥来,只等着帮他更衣,等到穿戴整齐后,又是一前一后地捧着铜镜,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昆邪尔图临窗而立,看到了镜子里消瘦而又阴郁的面容。 他没有那种视死如归的勇气,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这世间的美好,他不想死。 所以从被押解到长安那一刻起,他的心从来没有松弛过,甚至于只要一看见有士兵进驿馆的门,他有死亡临头的感觉,那种滋味,他一刻都不能忍下去了。 汲黯与典属国早已在下面等候,他们看见昆邪尔图下了楼,迎了去:“陛下今日要召见殿下,嗯,殿下是骑马去呢?还是乘车去?” “还是骑马吧!匈奴人是马背长大的,对我来说,还是马坐的舒服一些。” “还是乘车吧!殿下来到长安多日,还没有好好看看长安城呢!今日这不是有机会吗?可不能浪费了。” 典属国却是笑道。 不过汲黯在一旁瞄了一眼昆邪尔图的反应,便道:“依殿下的吧,骑马进宫,骑马虽快,却也可以看一看风景,在下与殿下一道骑马同往。” 汲黯和昆邪尔图在未央宫卫士的护卫下,骑着两匹马出了驿馆大门,慢慢离开驿馆范围。 了杜门大街,每走一段路,汲黯会放缓速度,接着向昆邪尔图介绍长安的风土民情,同时宣扬大汉的明,向他展示但汉朝的风采。 昆邪尔图时至今日,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高屋广厦,什么叫长街通衢,什么叫土被朱紫,什么又叫皇气氤氲。 这排场,妈呀,仅仅是一条杜门大街,他们似乎走了半日,更别说沿途的风光了。 路过东市的时候,汲黯驻马挽轡,有意识地与王子并肩而行。 他也不含糊,只是指着矗立在市心的旗亭楼说,这是我朝处决罪犯的刑场,你看看,凡是枭首示众的,头颅都要在刑场东南角的高杆悬挂数日,遭万人唾骂。 昆邪尔图听着,觉得脊梁一阵阵发冷,脸色也渐渐苍白,嘴唇失去血色了。 看着这一切,汲黯那双犀利的眸子里弥散出一种微妙的笑意。 一直到一个时辰以后,两人才各怀心事来到皇宫外,而北阙司马见了二人,带着卫士前牵了马,汲黯陪着昆邪尔图步行进宫。 未央宫宫苑更是让昆邪尔图目不暇接,跟在汲黯后面,生怕走错了,会被一拥而的卫士乱刀砍死。 汉朝的物资是何等丰富,那些雄伟壮观的阙楼,那漫长而又笔直的司马道,那一座座耸天而立的宫殿,估计任何一处建筑都顶得几个单于庭。 来到宣室殿前,包桑站在外面,已早早地肃立在殿外等候。 他看见两人到来,笑眯眯的前引路道:“大人、殿下,请随咱家进殿,陛下正在宣室殿呢!” 不过当昆邪尔图和汲黯跨过殿门的时候,一幅让昆邪尔图震惊的画面展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什么? 刘彻身着玄色铁甲,腰挎宝剑,正和大将军卫青站在匈奴全图前,他们意气风发的谈笑使这位匈奴王子心悬在了半空,这两个让匈奴一蹶不振的人,此时站在他的面前,而他,是作为一个阶下囚来叩见的…… 卫青道:“陛下,霍去病从前方来报,说我军深入漠南,横贯两千余里,渡居泽,收服了小月氏国。 又在弱水一带围堵住大批匈奴军,斩首虏五万零二百级,还俘获了包括单桓王、酋涂王、稽沮王、呼于屠王、单于阏氏和王子在内的有五十九人,而一系列相国、将军、当户、都尉更是达六十三人,迫降王室成员总计两千五百人。” 刘彻眉飞色舞道:“哈哈哈,霍去病有大功于汉,让朱臣带朕的旨意,益封他五千户。 还有,别忘了,再封他属下鹰击司马赵破奴为从骠侯,校尉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为辉渠侯。” “霍去病还说了,我军目前沿弱水向北,分三路堵死了浑邪王与休屠王大军去路,漠南大地指日可得呢。” 说完, 卫青伸手过去,直接将霍去病的战报递给了刘彻。 “好!好呀!这真是铁骑万里,铁骑万里呀!妙不可言!” 昆邪尔图听到这里,心悲呛,“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而一旁的包桑忙命两名黄门前扶起,只见他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口讷讷自语道:“父王完了……草原人完了呀……” 汲黯于是暗地与卫青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都觉得,戏演到这里已达到目的,嘿嘿,该收场了。 遂前道:“殿下受惊了。 “陛下在此,殿下……你别傻站着了,还是快快参见吧!” 昆邪尔图唯唯诺诺,纳头便拜:“昆邪尔图拜见大汉天子。” 刘彻看了一眼昆邪尔图道:“你是昆邪尔图王子吧,快快平身。” 昆邪尔图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大汉朝的皇帝,果然气度不凡。 他小心地站了起来,问道:“陛下,我的父王……” 刘彻看了看卫青,卫青会意道:“浑邪王现被我军困于弱水下游,断炊数日,危在旦夕,但陛下垂爱四方,为使匈奴百姓免遭涂炭,特意召殿下前来商议拯救之策。” “这……不知你们要我做什么?”昆邪尔图十分疑惑。 第四百四十七章 怪怪的喜悦(五更) 汲黯抿嘴道“殿下也应该明白,两国兵戎相见,原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现在简单多了,只要浑邪王亲自率军投降归汉,一定会有好出路,陛下必开天恩,而且一定会厚待他,给予高官厚禄,现在大王安危呀,都系于殿下。” 昆邪尔图明白父王的大势已去,再难有反水的机会,继续顽抗,不仅父王难逃一死,牺牲无数的子民,自己也不会好活,生死亦在汉皇一道诏令,倒不如暂做降汉之举,他日从长计议,或许有那么一丝东山再起的可能。 于是他服软了,连忙说道“陛下若能休兵罢战的话,昆邪尔图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愿修书劝降父王,让其带兵来降,不辜负汉皇的一番美意。” “妙妙妙啊,殿下果然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朕心甚慰,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从此汉人与你王所率匈奴人皆为大汉臣民,和睦相处,共享太平,岂不是美哉。” 一番感慨之后,刘彻顿了顿,接着又道“来人” “奴才在” 包桑应声上前。 “你先下去,就说朕说的,命那御膳房置酒,朕要宴请昆邪尔图王子,去去去,快去。” “诺” 包桑点头,马上推到殿门口,转身就是快步向殿外走去,而在他经过卫青和汲黯身边时,他似乎从两人的脸上读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对, 就是喜悦, 怎么这种喜悦有点怪怪的, 好像有点得逞的意味 太子读书的博望苑,就建在西城偏北的金城坊一带,而这个地址,是刘彻选的。 这里距长乐宫不远,不过却又有一段距离,对太子来说,他不光在这里可以读书,还可以交友,既能够随时在父皇、母后身边,又拥有自己的独立环境。 刘彻希望从太子幼年起,就培养他独立主政的能力,这博望苑才建得完善一些。 博望苑的面积较之当年的思贤苑大了许多,径直从大门走进去,那萧墙后面是一座巨大的花坛,里面栽了腊梅、牡丹、木槿等各类花草,供人观赏,雅致得很。 转过花坛,又有八所厅堂便错落有致地坐落在那里,而它们的功用也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用处,或读书、或演武、或对弈、或抚琴等。 此外,还有其他的,比如专门建了客馆,以备太子稍长之后招徕门客,现在里面挂名的门客,也有不少,都是有一些真才实学的人。 刘彻注意到,葱郁的树木虽然环着各个堂庑而种植,却与房舍保持了一段距离,有些微妙,不过赵周走过来,就此奏请说,说是林木不宜离堂庑太近,这是为太子安计。 因为早朝秦始皇曾有过教训,他在兰池宫遇盗险些伤着,就是因为那树木离房舍较近,郁郁葱葱的,直接是掩饰了刺客的踪迹。 听到这里,刘彻觉得这赵周虽不及公孙弘熟稔儒学,办事却要细密多了,不得不说是个妥帖的人。 “陛下还请这边走。” 赵周在前面引路,只见二人来到了一座广庑高轩的厅堂。 大家跨进大门,但见四壁排着整齐的书架,上面陈列着诸子百家典籍,层层叠叠。 “此为专供太子是特地用一年的时间,由太常寺专指定博士校勘、评点、抄写的。” 刘彻将典籍放回原处,点了点头道“早就听说爱卿请建博望苑,此举功德无量,现在终于有时间来仔细看看了,果然名不虚传,校勘正误,拨乱指谬,不仅于太子有益,也防止了百家典籍因为抄本混乱,谬误流传,误人子弟。 嗯,还别说,你大可以让太常博士们依据这个本子,继续抄写,发往郡国,供各地贤良研读,与天下人共享。” “诺,臣即刻安排。” 赵周说着话,心里对刘彻的情绪已经掌握了分陛下兴致很好,只要皇帝高兴,他最近的工作就好做一些。 一直到走出厅堂,大家远远地看见从后花园走来一群人,原来是刘据和他的老师石庆和卜式,他们听说刘彻到了,不敢怠慢,急忙出来接驾。 而刘据看见刘彻, 亦是急忙上前参拜。 刘彻微微颔首,要他们平身,说完就拉起了刘据的手。 被父皇牵着手,这一情景在刘据渐渐成熟的心灵中,似乎仅有那么几次,而且还都是在小时候。 当刘彻的体温从指间缓缓流向他的手掌时,刘据觉得他此时就单单是一个父亲,一个陪他笑陪他吃烤肉的父亲,而不是坐在朝堂上的皇帝。 多少年了 也许只有妹妹们, 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被父皇宠着吧,他就没这个荣幸了。 可他多么希望父皇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永远地牵着自己。 但是,刘彻的手就在他的殷殷期望中撒开了,对,他放手了,未来还得靠他自己,因为站在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指点江山、让他畏惧的皇帝。 刘彻严肃地对儿子和他的夫人们说道“为你建博望苑的目的,只有一个,是要你养心、修身,然后担当治国平天下之重任。 二位爱卿职责也不简单,负道德教化之重任,他的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仍旧不可因其是太子而放纵,不然不仅有失朕望,于国尤其有害。” 石庆和卜式忙回道“陛下圣意,微臣谨记在心,不敢疏于职守。” “近来你都读些什么书呢” “父皇”刘据正要回答,目光却瞅着刘彻的身后道,“舅父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刘彻回头看去,果然卫青向这边走来了边关一旦有报,无论晨昏旦暮,都要随时禀奏,这是刘彻对大臣的要求,而卫青找到这里来,必是急事。 他便再也没有心思在博望苑漫步了“大将军急至,必是边关事急,你且先随太傅、少傅到厅堂读书,朕改日再来问你。” 比起刘据的平和。赵周有些失落,两次陪同刘据都是让边报给搅了。 “谢父皇。” 说完,刘据退到一边,这才发现身上都惊出一身冷汗,再看看身边的两位老师,面色苍白的样下,越发让他感到了父皇越来越强烈的威严。 回书房的路上,刘据的心里疑团越来越重,消失不了,他在想,难道坐上皇帝的宝座,就是为了让人怕么若如此岂非成了孤家寡人 , 第四百四十八章 粗糙话 回到书房之后,掩上厅堂的门,做足了保密工作,刘据终于憋不住了,一股子话从心而出,皱眉问道:“敢问两位夫子,父皇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果真如此地令人畏惧么?长此以往,这样又累不累呀?” 他原本是想从两位夫子这里获得答案的,孰料石庆和卜式听了这话,心中一颤,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们紧张的东张西望,生怕隔墙有耳。 片刻后,才一脸的恐惧地道:“殿下!此话千万不敢再说,传将出去,老臣就没命了,这可不是随便能乱议论的。” 刘据叹了一口气,这才赶忙扶起他们,轻声道:“夫子不必这样,过分小心就会伤身了,好好好,本宫不说就是了。” 这样的皇帝, 宁可不做。 刘据在心里想,嘴上却很诚实地说道:“嗯,先关上这个话题,还是请太傅继续讲《论语》吧。” 刘据心不在焉地拉开面前的竹简,就听见隔壁演武厅传来刘彻的怒吼声:“李广老迈,张骞误事,呼邪无能,朕真的是气死了,这群傻蛋!” 听到这粗糙的话,刘据只“激灵”地打了一个颤,那手中的书就溜到了地上。 “太傅!” 刘据瞪大眼睛惊道,“太傅!父皇怎么了?那么大的脾气,本宫……担心他的身体啊……” “殿下!有老臣在,待会老臣过去看看,你莫要心急,安心读书便是。” 石庆抱着自已的头,这么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自己的心境,这是他和卜式自担任老师以来第一次看到太子如此小心翼翼,不该有的惊恐表情。 他的心头油然地生出莫名的担忧——太子性格如此懦弱,这怎么能够…… 不过这本不是一个臣子应该有的念头,也论不到他们口舌,他们不敢再往下想…… 演武厅内, 刘彻抬起头,沉默片刻后,才叹了一声,向身边的包桑问道:“你说说这群老家伙,他们怎么这么不中用……他们与匈奴打交道多年,早该对匈奴人了如指掌,怎么就步步为营的人,却一点不如一个初战即胜的霍去病呢? 哎,传朕旨意,张骞先坐留迟候待定、呼邪先坐行留下,歇上几个月冷静一下,不与骠骑将军会,嗯,别交廷尉诏狱审理了,不光彩。 李广虽然有功,却损失将士有三千之多,功过相抵,无赏,而骠骑将军霍去病愈战越勇,益封五千户。” 虽然此刻刘彻心情不佳,但是卫青很快用另一个十分惊人的喜讯,一把冲淡了刘彻因为东线战役失利所带来的烦恼。 “遵照陛下的旨意,那在朔方郡筑城留守的大行李息飞报朝廷,说浑邪王和休屠王在霍去病军的猛击下,遣使前来商谈降汉事宜,这群人的归降至关重要,但因此事关系十分重大,他不敢妄自做主,特地上奏朝廷,是请求陛下定夺一番。” 刘彻看着奏章,沉吟良久才问道:“这……有点古怪,二位爱卿看看,你们以为浑邪王和休屠王是真降还是诈降呢?” 赵周道:“这匈奴人嘛,向来狡诈多变出名,心机十足,很多时候不讲信用,假仁假义,他们往往以诈降作为缓兵之计,依臣之见,与其抚之,毋宁击之,打他个心服口报。 有赖陛下圣明、骠骑将军之神力,若能一举扫灭漠南残敌,从此免除后患。” “那依爱卿之见如何?” 刘彻问向卫青。 “怎么说呢,丞相所虑,亦不无道理,然而兵法云:‘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 我大汉朝进军漠南上下,本意非为取敌首虏,而在以全策争于天下,安于漠南,现在匈奴浑邪王和休屠王既然有心来降,正合圣意。 臣所以以为,宜顺势为之,不可轻举妄动,以圣德抚之。” “倘若中途有变呢?” 赵周问道。 “赵丞相问得好,此事朕已考虑过了,是为以防万一,朕早命霍去病率军受降,倘若彼真降,朕将厚待之,赐以利处,倘彼心怀叵测,假口受降,更简单了,一切不平者,尽可灭之。” “陛下圣明!然浑邪王乃蛮夷胡人,岂可封赏太重,恐朝野不服啊……” 李蔡担忧道。 “哈哈哈!丞相何时如此小气?真有没说过一定要按约定给,当然是能少则少,以小利与漠南相比,孰大?以区区封赏之与大汉江山相比,孰重?想来爱卿不难估量。” 刘彻转身面对墙上的匈奴全图心有所感,五味各有地道。 “朕就是要告诉那伊稚斜,大汉照样可以让漠南牛肥马壮,羌笛牧歌,他并不是草原唯一的主宰,朕大汉朝士可以为国尽力,民可以安居乐业,他凭什么跟我斗?” 赵周不由得有些尴尬,心底生出几分惶恐,暗暗埋怨自己这次有些糊涂了,想当然而说,为什么就没有揣摩透陛下的心思。 不仅是赵周,就是卫青也感到有些震惊,陛下想吞并整个大漠? 他想到多年前的夏日,他们曾在未央宫的一番谈话,刘彻当时就引了司马相如和庄青翟“遐迩一体”的话来描绘他心中的天下一统。 那时候, 主动权, 尚有一半在匈奴人手中。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陛下的一种设想,孰料今日陛下言出即行,依然未忘,相比之下,自己倒显得有些迟钝了。 可他们还是没能跟上刘彻高速旋转的思维,就在赵周选择恰当的说辞之时,刘彻的思绪早已飘了,有了进一步变化,转到战后的赏罚上去了。 只要一提到霍去病,他立刻眉飞色舞,喜上眉梢,话也就多了:“这样吧,朕要在京城为霍去病新建府第,为他择定佳偶,早日完婚。 大将军,你当年初胜匈奴时,已经是过了弱冠之龄!可霍去病呢?年仅十七岁啊!看看,真乃天降大才于我大汉矣!” 刘彻只顾自己在思想里纵马徜徉,根本没有顾及到赵周尤其是卫青的感受,及至发现只是自说自话,未有人喝彩,而两位重臣沉默聆听之时,便忽然地知道了其间的不妥。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夸人都不会夸 “哈哈哈!”刘彻用大笑掩饰沉寂的气氛,随后走到卫青面前。 “咱们堂堂的霍去病将军,不是爱卿的外甥么?他能有今日,并不是空来的,依朕看,卫青你的功劳也不小,他的旗开连胜,皆仰赖于爱卿的言传身教啊!” 赵周反应很快,他为了不让卫青扫了刘彻的兴致,急忙赶在卫青前面说道:“卫大将军育才固然有功,然而依臣看来,还是陛下慧眼识才,陛下肯放权于人,又知人之明,胜于尧禹,善任之明,过于文武,功大矣。” 丞相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几乎堵住了卫青的嘴,本来他满怀好意,还想谏言刘彻,让霍去病不要成为众矢之的,也就是万不可赏之太过,一旦助长了他的傲气,等若放纵,可现在如还说这话,不是等于指责陛下么? 赵周这家伙,什么时候也会借势驳话了,把调子定得那么高,使他无可奈何:“丞相所言极是,微臣每思及此,铭感肺腑,惟有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受不了他们了, 一个个, 夸人都不会夸, 真生涩…… “好!那就这样吧,命中书令拟诏,褒扬有功,惩治有罪,就这么定了。。” 刘彻忽然想起了浑邪王的王太子昆邪尔图,于是接着问道,“怎么样,让昆邪尔图写的劝降书好了么?” 赵周点点头,忙道:“写好了,臣下去之后就命典属国呈送陛下,不会有失。” “那就好,说好了,这军家之事由大将军亲自过目,要力促浑邪王尽快做出抉择,大将军先看看这劝降书,如无不妥,就让朱臣带去漠南。” “诺!” …… 此时此刻,刘彻的心并没有宁静下来,自己虽然不能亲上战场,但霍去病远征得利,所带给他的兴奋,一直送他进了梦乡,又伴着他回到现实。 这种安枕而卧的感觉, 比练武有趣得多。 回头想想, 他觉得大女儿阳石公主的眼光不错,那调皮丫头最惹他喜欢,生怕她将来不幸福,如果促成了她与霍去病的婚姻,那是好马配好鞍,再好不过的事情…… 如果说,前些日子他还心存顾念,对大姐平阳公主荒唐提亲还有所顾虑的话,那么现在,他再也不能拘泥于母后临终的嘱托了,那些都是虚的,他要为朝廷的大局着想,更要尊重女儿的心意。 包办婚姻, 不至于…… “包桑!移驾丹景台。” 他要将前线的消息告诉卫子夫,还要当着她的面,来表明他对霍去病与阳石公主婚姻的支持,让她放宽心,别挂念与大姐的关系问题。 除此之外, 刘彻还特地去了椒房殿, 谁叫阳石也是皇后的心肝宝贝呢,这丫头,阿娇对她欢喜地很。 五天以后,这是朱臣离开京城的日子,来地合情理很顺畅。 不过阳石公主的心,飞过渭河,也追着他浩浩荡荡的队伍而去了。 在霍去病鏖战漠南的日子,阳石公主就像望夫石一样,将表兄装进了梦中。 儿时青梅竹马的回忆,又加上前方战场的每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变化,都牵动着公主的心。 她分享霍去病的战绩,担忧他的安危,仿佛霍去病还是那个呆呆的模样。 只要有从陇西或河西来的信使,她都要千方百计地从母后那里探取漠南的只言片语,她的心很小,只装的下一个人。 霍去病, 早就走进她的心中…… 她长大了,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凭栏独坐,再没有了兄长的陪伴,只是望着一轮皎月,放飞着自己的思念。 那天,阳石公主瞧见朱臣队伍那西去的旗帜,让她似乎听到来自漠南的呼唤,还听着父皇吟唱的战歌。 登上平阔宽敞的咸阳北原,朱臣心底生出对京都的眷恋。 自从被严助推荐到刘彻身边后,他这还是第一次以主爵都尉、朝廷钦差大臣的身份,到那么远的地方劳军。 从接到皇帝的诏命时起,一种幸运,或者是一种担忧的心绪就一直缠绕着他,既紧张又高兴。 他怕,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辜负了陛下的一片信任。 在即将西去的十字路口,他只是像那张骞当年一样,心思一动,从渭河岸边的垂柳上折了一枝嫩柳,插在自己的汉节上。 “陛下!臣就此告别了。” 朱臣心底默默地想着。 不过就在他回眸的一瞬间,他看到一队人马朝这边奔来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很奇怪,就是陛下改主意了,但是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这不太可能。 他双目聚精会神地,举目望着那烟尘中的马队!哦!他看清楚了,那是什么,那是阳石公主的马队…… 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皇后或是卫婕妤有话要带到边关,朱臣急忙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地跪倒在路旁道:“臣朱臣参见公主殿下。” “平身!” 随着公主的声音,朱臣抬起头,顿然眼前亮了,多少英姿飒爽的一个女子。 阳石公主身着银色盔甲,衬蓝色战袍,骑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煞是英武,唯独那双眼睛,还时不时地闪过女儿家的温柔。 再看她身边的宫娥,也都一个个全副披挂,腰挎宝剑,可爱无比。 “不知公主驾到,有何赐教?” “听说朱大人要去漠南劳军,本宫这里有两样东西,烦劳大人转交给表兄。” “哈哈哈,为公主效劳,实乃微臣的荣幸,荣幸之至啊。” 阳石公主素手一下放,解下腰间刻了自己名字的宝剑和玉佩——一只雕刻很精细的玉燕,便交到朱臣手中。 “公主还有话要臣转达吗?” “不用了!表兄见了这两样东西,自然会明白的,时间不早了,父皇还等着本宫呢?大人快赶路吧,祝大人一路顺风!” 说罢,阳石公主笑了笑,扬鞭而去,渐渐淡出了朱臣的视线。 朱买臣怔了怔,收好赠物,拨转马头,对部下喊道:“上路!” 队伍如激流一样, 向好峙方向奔去了…… 等到朱臣一行到达霍去病军的大本营小月氏国时,已是九月了。 此时长安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而在草原之上,早晚的气温已经很低。 来自长安的使者带来了刘彻的恩泽,一瞬间就驱除了冰冷的寒意,让霍去病和将士们的心暖烘烘的,而随后庆功盛典的地址,就选在弱水源头的呼蚕河畔。 第四百五十章 酒泉传说(三更) 小月氏国归顺大汉之后,当时霍去病心里起了个主意,就是建议国王给月氏人聚居的地方起名禄福,寓意小月氏人从此摆脱匈奴的压迫,迎来吉祥和福祉,没想到小月氏王同意了。 果然, 拥有灭他的实力, 他不服软都不行, 万一你一个冲动, 灭了他的国怎么办? 当朱买臣踏上简易的典礼,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并在上面宣读了刘彻的诏书。 结果就是,霍去病率领的三路司马都获得列侯的封赏,这表明刘彻看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这一支由他统率的军队,这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劲旅,于是军中爆发出欢呼。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一阵阵如雷鸣的声音,被秋风带向远方,在草原南麓经久不息。 当朱臣命人抬上刘彻赏赐的御酒时,霍去病心潮澎湃之下,却是油然想起了那些永远长眠在草原深处的将士们,他自己虽然以较小的代价取得了战争的全胜,可那也是三千条生命啊!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这场胜利! 何其可歌可泣! 陛下的诏书没有提到他们,可霍去病呢,是永远忘不了他们。 霍去病庄严地捧起御酒,走到前台对着台下的将士们高声道:“兄弟们啊,此乃陛下赐予本将的御酒,但漠南之大胜,乃我全军将士奋力同心,谁都有份! 因此,此酒……本将不能独饮!当与军中将士共醉、共享! 然这么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是杯水车薪啊,不够! 何以为之? 我闻这脚之城,其中有泉,故本将以为,即为陛下赏赐,那咱们也讨个喜头,就像河西之地一样,那儿有个酒泉郡,不如咱们注酒入泉,军民共饮,弄一个酒泉传说,也可邀那些在天之灵与我等同醉,如何?如何!” 台下顿时一片欢呼雀跃,那一张张被草原风雨雕凿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任何故乡的美、战友的情,都可以打动这些天不怕地不怕铁骨铮铮的汉子。 “陛下万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使坐在台上的朱臣和呼邪都为之动容。 呼邪眼角溢出泪花,惭愧道:“末将真是心中有愧啊!若非末将贻误战机,漠南残敌何止今日不灭?将士们的伤亡不是又会减少一些吗?” 两人正说着,就见到霍去病若神祗一般,捧着酒坛在将士们的簇拥下,来到这土城东南角的泉水前面。 将御酒坛高高举过头顶,倒进泉中,顿时,伴着泉水的浪花,整个土城都弥散着醉人的酒香。 霍去病没有想到,他的这个举动,一句玩笑话,真在后世为这土城带来了一个美丽的传说——酒泉。 当日中午,全军尽是盛宴,以泉当酒,官兵其同享乐。 接下来的日子里,从事中郎李桦按照霍去病的吩咐,派遣了使者,又持上了昆邪尔图写给浑邪王的劝降书,前往匈奴军营。 而霍去病则陪同朱臣沿着弱水流域往上,考察地形地理,为朝廷设置郡县提供依据。 其间令霍去病奇怪的是,朱臣一再要求他只能喝煮沸过的水,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他没办法,只能照做。 一直到半个月之后,当他们回到土城时,那使者也带回了浑邪王愿意降汉的消息。 是夜,霍去病在中军营帐为朱臣和呼邪设宴饯行,一旁的李桦坐陪。 虽然这劝酒之声此起彼伏,可同是举杯相邀,心境又是何等的不同,万般不一,那功臣的愉悦,加之钦差的荣耀,伴以罪臣的忧郁,就这样地被杂乱地缀结在一起。 让呼邪焦灼万分, 热情的笑意,毕竟是掩盖不住心灵的殊异,扎心无氏。 呼邪落寞地在将所部人马交给霍去病后,早早地告辞了。 他从没说过, 他为什么会延误战机, 不过这事, 也只有戈与呼邪二人, 心知肚明了…… 明天,他将同朱臣一起启程回京,去绕开廷尉府的追究,向刘彻请罪。 出了中军大帐,呼邪觉得身上有些冷,似乎冷风穿过铁甲,直向他的身体内钻,冷意磅礴。 造化竟然如此捉弄人。 漠南上一次战役,他无功而息,本已觉得脸上无光,可再一次大战,他竟然又一次失期。 因为人与事,上苍似乎从来就没有将立功的机遇赐予他。 刘彻诏命他进军漠南,与霍去病大军会师,他没有丝毫迟滞,就直接抱着必胜的决心,率军奔往北地郡了。 然而,一场有预兆,却无可奈何的迷雾让他妥协了,彻底击碎了他的希望。 等到他的军队到达居泽东岸的时候,霍去病的大军,早已沿着弱水逆流而上了,战机与他无疑。 因为心软,他就这样失去了一次与骠骑将军并肩围歼浑邪王和休屠王军队的机会,说可惜又不可惜。 现在,踩着沉沉的夜色,回望霍去病中军大帐的灯火,他是一种说不尽的惆怅和苍凉。 离开了军帐, 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 夜已深了,李桦对霍去病说,要到营中看看,然后也离去了。 而整个中军大帐,刚才还热热闹闹,一时间就剩下朱臣和霍去病。 “时候不早了,由末将送大人歇息去吧。”霍去病抬头道。 朱臣却摆了摆手道:“不忙!不忙,下官受人之托,还有两样东西要转交将军呢。” 言毕,他捧过镂金鞘宝剑,又从袖中取出那用丝绢包裹的玉燕,“此乃阳石公主特意托下官捎给将军的。” “公主可有话告知末将?” “无话,只是公主说将军见了这两样东西,一切不言自知。 不过,陛下此次益封将军五千户,连先前食邑达到七千多户,快赶上大将军了,可谓功成名就,下官离京前,陛下就说要为将军造府第,择佳偶了呢!” “陛下隆恩,末将铭感肺腑。” 霍去病望着帐外远方站在月光下的大连草原的风影道,“然末将志在灭除匈奴,只要匈奴还在,末将不会考虑成家的,匈奴未灭,何以还家?” “哎,难得将军如此宏志,牺牲小我,真乃大汉之幸也。” 朱臣叹气道。 在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中军大帐,直到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朱臣回看身后,霍去病的高大的身影,还被灯火映在帐篷之上。 第四百五十一章 卡住咽喉(四更) 从营帐里走出来,洒下的银白月光朝西斜去,绵柔似水,蕴含无尽温情,直直地泄下,在营帐外泻下静谧的银波。 在塞外就这一点好,有领略不完的风景,数不尽的自然光彩。 就是这短暂的美好, 才得以让年纪轻轻的霍去病,有所喘息、止去杀伐的煞气。 忽然之间,又有从城外的山坳里传来一声雁鸣,那是什么?是母雁催促雁群远征的呼唤。 霍去病的心,像抽丝一般,被这声音带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 他捧着刻镂了公主名字的宝剑和温润的蓝田玉燕,却没有了一丝睡意,这番情深意重,他真的担当不起。 拿着这块玉,这把剑,就仿佛公主就站在帐外的月光下,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藏了多少牵挂和眷顾,又有多少调皮和活泼。 从他漠南战后去见姨娘的那一天起,他就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了公主火辣辣眼神的灼烤,她的眼神中带着期盼,一种让人平和的感觉。 处在他这个年龄的男儿,与他的表妹一样,拥有对异性目光极度的敏感,异性相吸的磁性。 然而从小就生活在舅父建功立业光环下的霍去病,拥有的是一发不可收拾的锐气,他清醒地意识到,至少在目前为止,他绝不可以对公主表示什么,他的表示,可以说是对阳石的不负责任,又或者是他不愿意刚刚起步的事业,因儿女情长而受到任何的干扰。 “公主!原谅我吧。” 霍去病轻轻地收起宝剑和玉燕,藏进自己的行囊,才回到案头,他很快就放下了,沉入到受降的思谋中去了,似乎那才是他的归宿。 “还是陛下深谋远虑。” 反复揣摩着刘彻的口谕,霍去病就惊异刘彻远在京都,却对前线的形势洞若观火,了如指掌一般。 的的确确,在浑邪王身后站着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匈奴单于和各个部落。 因此,浑邪王可以投降,但他一个人代表不了全体,单于就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所以反水的可能很大。 对他任何的和议,抑或是投降的举止都不能不去有所防范,这一点是必须的,还必须辅以强大的军力,方可有备无患。 刚刚被封为宜冠侯的高不识,在庆功盛典后,马上就回到弱水下游的营地去了。 临行前他还曾经反复叮嘱,一定要他紧紧盯住龟缩在和黎山谷的休屠王的军队,那个点很重要。 现在看来,他还有工作要做,还得调度,把从骠侯赵破奴的军队,绕个道,摆到羌谷河的上游,卡着咽喉要道,占尽先机。 对! 到这还没完, 还得将辉渠侯仆多的军队和呼邪移交给自己的所部摆在正面,如此一来,便可形成三面夹击之势,一旦有变,三军即动,这样受降可保万无一失了。 枯坐…… 霍去病抬起头来,看了看西边天际的残月,觉得到了时候,便对帐外喊道:“来人!快,传从骠侯、辉渠侯和从事中郎前来议事。” 山坳里面,一声雄鸡的啼叫,踏尽八方,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变了,就在这雄鸡一啼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就在霍去病送走钦差、部署好兵力的第二天,浑邪王居差使者送来了休屠王的人头。 “大王已于昨夜杀了休屠王,捉拿了休屠王太子金日磾,时刻准备迎接将军的到来,将军请移。” 来使道。 “你且下去歇息。” 霍去病面色微变,立即找来了仆多和李桦商议应对之策。 仆多道:“人都杀了,已无后路,看来浑邪王这回是真的投降了。” 李桦道:“呵,这几个月来,在我汉军的穷追猛击之下,浑邪王该承受着来自单于和休屠王等各方面的重压,他是受不了了吧。 而他的儿子又在我朝京都,嘿嘿,这浑邪王识相,给了咱们点甜头,杀了休屠王,至少表明了他降汉的决心。” “诸位所言甚是有理。”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感觉,不用太过敏感了,微微有点就行,霍去病盯着面前的人头道:“嗯,然古今战例中亦不乏以苦肉计迷惑敌方的。 因此,小心无大错,本将以为,我军以不变应万变,告诉浑邪王,三天以后在羌谷河畔受降。” 九月,随着那高山冰雪的封冻,羌谷河进入它的枯水季节,而羌谷河的水比之短暂的夏日小多了,但细看一下,却很清澈。 但如果不是经历过漠南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没有目睹那惨烈的画面,有谁能相信这清清的河水,曾经被汉与匈奴健儿的热血染得通红呢? 谁能想到,这平平凡凡、黄色的土地上,曾经是横陈过成百上千的尸体呢? 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了,那展现在眼前的,是鲜红地清一色的,大汉旗帜!在秋风下映着灿烂的阳光。 已经被我投降的匈奴军。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换装,可他们的头盔却与汉军一般无二了,只有那帽盔下的眼睛,才能表明他们的身体中,依旧流着匈奴人的血液。 浑邪王率领他的裨小王、当户和相等站在队伍的前列,笔直站立,等待着霍去病的到来。 浑邪王很欣慰,在休屠王被杀、金日磾被捉时,金日磾的兄弟金伦,没啥骨气,与降军站在了一起。 这妙人,他不但密报了父亲和兄长的行踪,而且亲自缚了金日磾,送到了他的营中。 人才, 绝对是人才…… 这使他的举止少了许多障碍,顺利地多,时间刚过午时三刻,霍去病便率领军侯以上的军官,从汉军阵营中走出来了。 左边是李桦,右边是仆多,霍去病他身着玄甲,腰束玉带,头盔上的红缨把他青春的脸映照得分外精神。 站在对面的浑邪王,却敏锐地发现,霍去病的身边,多了一位为他持枪的卫士。 但他没有多想,也许是军威的需要吧,再看看汉军阵营,全都换上了崭新的战衣,雄姿英发。 一个方阵前面两面旗帜,一面上书巨大的“汉”字,一面是小一点的“霍”字,而旗帜把整个队伍划分成整齐的棋盘状,汉军之中,一个个青春的身影肃然挺立,一匹匹战马头颅高扬,朝气喷溢。 第四百五十二章 霍去病强势震压(五更) 受降的地点是两方确认的,就选在距各自军阵二十丈的空旷地带,这片地方被视作双方互相尊重的凭证。 作为降的一方,浑邪王从匈奴军阵中走出来,来到霍去病面前,表示谦卑,并且行大汉礼节,肃然而又沉闷地大声喊道:“今日,本王既率领部下各裨小王、当户来此,自今日起有心归顺大汉,便是永不反叛,尊大汉为主,天地可鉴!” 言罢,他便直接将浑邪王的印信和旗帜双手呈送到霍去病手中,表示愿意放弃在匈奴的一切地位。 然而,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就在浑邪王的手刚刚举到半空的时候,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从匈奴阵营中射出一支利箭,有预谋的射了出来,直直扎在浑邪王的手背上,随着一声惨呼,顿时鲜血如注。 浑邪王惊慌失措,下意识大叫一声道:“防备!防备!有刺客”。 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从军阵中传出到一个声音,痛骂道:“你等无耻强盗,一则侵我国土,二则灭我种族,三则杀我父王,天诛地灭不足谢罪,此仇不报,更待何时!兄弟们,随我杀啊!杀啊!” 这时,浑邪王在昏晕中听出,这不是别人的声音,这就是休屠王子金伦的声音,他情知自己受骗了,金伦这家伙也是个心机婊,是想借他的手除掉了他走向太子宝座的障碍。 混帐东西, 浑邪王在心中怒吼…… 对面的匈奴军队乱了,这一段话立即让他们骚动不安了。 有的站在那里迟疑徘徊,有的已经跟随在金伦身后向汉军发动冲击,局势一下子陷入失控的状态。 霍去病忙转过头去,对着仆多道:“别傻站着了,保护王爷回营。” 说完,他便接过长枪,一个飞身上马,迅速进入状态,朝迎面而来的裨小王冲刺过去,一挥舞就是一枪。 两人马上交锋只不到一个回合,高下立分,只见霍去病神勇无匹,将他刺于马下,裨小王还想起身,结果被冲上来的汉军擒了。 这时候,左边的灰白山谷里杀声震天,而埋伏在密林中的高不识,闻声料知事情有变,直接率领大军压过来了。 那静静流淌的羌谷河水,变地浑浊,就再也无法舒缓地流向北方,而那些被汉军砍下的叛军头颅,一直顺着河流而下,泛着森冷,在浪花中洇出一团团殷红的血涡。 匈奴叛军在兵力对比悬殊的时刻,疯了,展示不一般的求生欲,显示出困兽的顽强和疯狂。 也许他们不要命了,早在跟随休屠王子金伦做最后一搏的时候,已经断绝了生存的念头,难以安然地做个降将。 面对越来越多的汉军,他们不再颤抖,毫无惧色…… 一位匈奴的都尉,在一连砍倒几名汉军之后,他的刀刃被骨骼崩出了一个个的豁口,而绝望之中他一咬牙抱住一位汉军的什长,从高坡上滚进羌谷河中,沉入河底。 还百一位匈奴的千夫长刺倒一个迎面冲来的汉军,喘息着爬上山坡,求生的欲.望促使他前进,想要向密林边缘跑去。 却不料,被身后的乱箭,直直地钉在了一棵树上,殷红色的血顺着松树的虬枝,一滴一滴地流进脚下的泥土,回归大地。 两个部族之间积攒的仇恨,把脚下的土地燃烧得一片灼热。 金伦和他的部属已经失控了,仅存的三分的兽.性,不但将复仇的刀举向汉人,也举向浑邪王部族的男人们,他们撕开男人们的皮袍,一手抓住他们的脖子,毫不犹豫,一刀下去…… 然而,未等他从狂笑中回过身来,就失去了生命之火,被身后的汉军从背后穿腹而过…… 霍去病在为浑邪王和俘虏金日磾杀开一条进入汉军营地的血路后,没有恋战,而是已经回到了他的统帅位置。 只见他站在一面高坡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的形势,神色冷竣,并且不断地让从事中郎挥动手中的旗帜,向汉军发出一道道密集的指令。 赵破奴一部按照指令,迅速地护送已经投降的匈奴军,带着果断离开羌谷河,向着土城方向撤去。 而仆多率领他的部属,重点负责作战,领命弄集中清剿留在河谷的叛军。 一直到午后,一众匈奴叛军渐渐不支,而金伦临危不惧,重新调整着兵力,在留一部分士卒断后以后,为保存有生力量,自己率领大部分人马向着弱水下游逃去。 这不是不要脸, 而是有条理的不要脸…… 不过他们还没有走出几里,就遭遇了高不识的阻击。 一切明了了,望着从河两边土坡上冲下的汉军,听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金伦现在才明白中了霍去病的埋伏,知道汉军留了后手,仓皇应战,没用几个回合,就被高不识取了首级。 高不识手上提着首级,勒住马头,朝着四面逃窜的匈奴叛军大喊:“金伦首级在此。 你们都听着,别试图逃跑了,降汉者存,顽抗者亡。” 叛军的百夫长、千夫长们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都放下了武器。 夕阳渐渐地投入大草原怀抱的时候,杀声散去,河谷里沉寂了。 霍去病走向山坡,与高不识、仆多相遇在烽烟未尽的河川,望着留在河滩里、河水中的一具具尸体——这是漠南战役的最后一幕。 李桦告诉霍去病道:“这一仗下来,斩首七千余。” “现在降军尚有多少?” “号称十万。” “人数并非首要,要紧的是河西从此将回归大汉。” 抬头去看,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已隐没在大草原背后,只把微弱的余光留给散发着血腥的羌谷河畔。 …… 侵犯的匈奴军终于在张骞大军到达右北平长城外的前夕撤退了。 可这次战争的残烟余火,依然炙烤着他的心:一具具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尸体,一面面被战火焚烧得残缺不全的军旗,一阵阵扑鼻的硝烟呛味,一片片被烧焦青草后裸露的土地,在张骞的眼前呈现。 眼见这一幕,连张骞坐下的战马也被眼前的惨烈所触动,低头吻一唇灼热的土地,抬起头看着远方,从喉咙里发出悠长的悲鸣。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一帘苦涩的梦 区区马匹,这群牲畜都很懂得这战争的残酷,那么人呢更厌倦于此吧,何况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的张骞呢他不忍把目光多停留一秒在那张不忍卒睹的脸上,他怕了,他不敢再面对,张骞催动着坐骑朝前走去,就看见了李广将军的儿子、司马李敢的身影。 从他身后披着征尘的战袍,从那一张汗污而沉垢的脸,从溅在战马辔头上的斑斑血迹上可以想象,得持续多长时间的战争才会让一个人这样,而刚刚结束的这场厮杀又会是何等惨烈。 张骞的心头,很过意不去,骤然地蒙上了一种负罪感下官来迟了。 “老将军呢” 张骞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拉住李敢的手,极尽悲怆之色,颤颤巍巍的说道“张骞来迟了。” 李敢的眼眶红红的,压抑着复杂的心绪,哽咽的说道“您快去看看吧,祖父他到长城脚下送灌强去了。” “什么灌强怎么了” “唉” 李敢摇摇头,长叹一声。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又或者是如果不是灌强挡住了匈奴的流矢,现在躺在坟茔里的,可就不是他了。” 张骞明白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他惟有在心里自责自己的失职。 张骞现在想起这次率军出征一路上的遭际,仍然是一帘苦涩的梦,在处理战场上千变万化的局势上,他还是力有不逮。 且不说在追赶李广队伍的途中,就遇到许多麻烦,不断遭到匈奴小股军队的骚扰,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大大地延长了进军的行程,最惨的还不是在这儿,更要命的是那一场接连下了五天的大雨,大雨磅礴,将他的骑兵阻隔在长城以北的山中。 好不容易离开了,等到他的骑兵赶到时,就听说了李广军被左屠耆王的军队围攻,死伤甚重。 “此役之失,咎在下官。” 张骞面对苍天,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觉得有些愧对李广。 “将军还是去见见父亲吧。” 对于张骞的失误,至少现在,李敢作为一个小辈,无言评说,怨么恨么可该恨谁呢 他深知张骞与父亲之间的情谊,可说要完放下,也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三千子弟的生命啊他们难道就该死吗凭什么将军犯的错,要他们承担 两人直接拨转马头往回走了大约五里,远远地望见在山坡背风的地方耸起一片坟茔,坟茔旁边,李广的背影被清晨的阳光定格在苍茫的蓝天下。 那深黑色的盔甲,带银色的发须随风漂摆,褐色的战袍,包裹着一个苍凉的、高大的、哀伤的身躯。 此情此状,也许是太悲痛的缘故,他的背看上去有些佝偻,像要匍匐在黄土之上一样。 他们慢慢地走向边缘的坟茔那是灌强长眠的地方,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一言不发,从骑郎到从事中郎,灌强从始至终一直跟着李广,他的墓冢比普通士兵的高大了许多。 “贤侄老夫送你来了。” 李广哽咽的声音中夹带了浓浓的悲怆,要是让灌夫知道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又会是怎样的悲伤。 李广他带着灌夫的嘱托,最后竟然没有尽到责任,一种羞愧感,充斥在心中。 “让你躺在远离家乡的塞外,老夫于心不忍啊” 这声音让张骞的心都碎了,他满面泪水,已经顾不得身份,俯身就跪倒在了李广的面前“老将军,下官来迟了,下官有罪啊” 李广随即跪在张骞的身旁,大声痛吼道“啊灌强,咱们等到啦,张将军来送贤侄,你可以瞑目了。” 李广的诉说,伴着五月的风在天地间飘荡“老夫也知道你的家就在那长安,心也在长安,老夫本想带你回去,可是老夫不能,不能啊,自古将军殒身疆场,葬骨青山,这是本分。 老夫若是带你一人回去,愧对体将士,这些长眠在塞外的将士该如何想它们也是一个个渴望叶落归根的人啊” “只要有你在这里撑着,兄弟们不会感到孤单,你知道么” “只要有你在这里站着,匈奴人的噩梦就不绝,你就是一段长城啊” “你就安心地睡在这里吧,你的庄园老夫会派人照管好的,你父亲老夫也会经常去看望,先祖的坟茔老夫会经常去祭扫的。” 一番话后,李广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而放声大哭道“贤侄啊是老夫害了你啊如果老夫不带你到右北平,你本可过安分日子的。 若老夫坚决不同意你这次随军出战,也不会让你命殒黄沙,贤侄呀,老夫哎咳咳” “人已去矣,父亲还要节哀。” 李敢面色灰白,在一旁劝慰。 哭声直直地在长城上荡起阵阵回音山在哭泣,草原在哭泣 而每一声哭泣,每一声痛苦,都是一把利刃,戳在张骞的心窝。 是的,如果不是自己行军失期,东线之役绝不会打得如此惨烈 李广怨恨地看着张骞,见他痛哭流涕,斥责道“事已至此,将军哭有何用,哭有何益将军知道么那是三千个少壮的命啊就这样” “老将军放心,下官一定向陛下陈奏自己渎职之罪,以下官之死抚慰关中子弟亡灵。” “糊涂” 李广站了起来,拂了拂膝盖上的尘土道,满脸不爽道“已经死了三千子弟,难道将军还要做三千零一个么” “老将军下官” “回营说话。” 几匹战马载起两位将军,也同时载着昨日的故事,载着两颗苍凉的心。 说起来也是李广的过失,他性子太急,在久等张骞不至时,他只有率领部属四千人马先行越过了长城。 临行前,刘彻亲自交代,仗要放在塞外打,他没有理由违背刘彻的旨意。 在大军出塞四百里的时候,就突然遭到了左屠耆王的伏击,那四万匈奴军将四千汉军团团围住。 那是怎样的情景呢 眼睛看到的都是匈奴人,满山遍野都是黑压压、望不到边的匈奴人,所有突围的路都被堵死,以一挡十根本没什么可能性,匈奴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以强大的兵力迅速击垮汉军的斗志。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喋血 面对那一张张惊恐的脸,作为一个老将,李广明白,如果不稳定军心,那意味着人心散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看了看身边的李敢,立刻意识到,一旦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什么比将军表决心更让人振奋的了,也只有让自己的亲系子弟冲入敌阵,才能够唤起汉军的斗志,驱除怯战的阴霾。 这虽然很残酷,但这是作为李氏子弟的必经之路,付出与收获是成正比的。 “李敢听令” 李广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末将在。” “听着,本将军命你率一屯骑兵,杀入敌阵,你可敢” “敢” 李广指着东南方向,几乎是咬着牙齿道,“看见了么就向东南方冲杀,那方旗下必然站着匈奴的将军,只要你一股作气,一把冲散了匈奴人的阵脚,我军还会怯么必然士气大振” “诺。” 李敢回复一声,便勒转马头就要离去,李广在身后喊道“儿啊此一去生死两可,可能是必死的局,你害怕吗” 李敢笑了笑,摇了摇头“害怕那末将还是飞将军之后么怕得越早,死得越快,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束了束腰带,直接对身后的骑兵大吼一声“快点,随我来吧。” 便高举大刀,一个侧旋,催动坐骑,一把大刀左劈右砍横贯东西,只见匈奴骑兵纷纷落马,不堪一击。 李敢凭着一股锐气一路冲锋, 如入无人之地。 等到他们再度回到李广身边时,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脸上、身上,都沾满了匈奴士兵的血,仿佛血人。 李敢手里提着一颗匈奴当户的头颅,面不改色,直接将之摔在马下,接着抹一把汗水。 李广见状,立刻登上高坡,对汉军将士高喊道“看见了么只要我军戮力同心,匈奴必败,胜之不难啊。 这往南四五百里,就是长城,而长城以内乃我大汉父老,咱们堂堂大汉军人,有一个孬种么能容忍匈奴人残杀我们的父老乡亲么” “不能” 李广父子的浩然壮气,浩然长存,喷射之间,锐不可当,不仅使汉军的情绪很快地稳定下来,而且进而真正地膨胀为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自信。 自信在, 则有可拼之力 李广对从事中郎灌强道“匈奴什么居心他们居心在于冲散我军,分割围歼,尽而屠之。 所以要命各部成圆阵排列,人刀朝外,抵制住压力,只要我军不被冲散,就总能够坚持一段时间,等到援军到来,我们的危险便解除了,知道么。” “诺” 那时灌强站在李广身边,挥动旗帜,而汉军迅速聚拢,一时间构筑起环形防御阵形,固若金汤。 外围布置了强弩军,他们的作用,是用以对付敌军的袭击,而第二队为骑兵,以备在箭矢用尽时,迎击来犯之敌,最后第三层为步军,掩护大军撤退。 这一切的变化,立即引起了左屠耆王的关注,他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身旁的呼韩浑琊问道“李广他这是准备做顽抗么” “呵,汉军成此阵形,意图很明显了,而且这表明他们已没有攻击能力,意图坚守待援,我军现在呢,只要以强弩领先,骑兵随后,敌阵自破。” “好好好就依将军所言,命令我军,万箭齐发,切不给敌人喘息之机,让他们不攻自破。” 于是顷刻间,箭矢如大雨倾泻到汉军阵地,汉军没有抵抗之力,是成片地倒地落马。 只不到两个时辰, 汉军便死伤过半。 听着那些年轻的生命中箭时的惨叫,又往四周观望,当看着自己的部属一个个前赴后继,一个个地死在匈奴的箭雨之中,李广强压下心酸,冷峻的脸剧烈地抽搐着,就是不肯掉下眼泪,他作为统帅,绝不能掉眼泪。 而一旁李敢,他的泪水就禁不住了,一直在缓缓奔涌而出。 “父亲还击吧否则,我军就没机会,就完矣” “不” 李广此时决然地摇了摇头,“我军箭矢不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发,发了,就代表再无反水可能,不行,绝对不行。” “难道你还有我就看着将士们毙命么” 李广脸色一片铁青,不再理会李敢,他的眼睛直视前方,密切地注视着敌情的变化,等待时机,就在这时,匈奴的箭弩停止了射击。 骑兵迅速越过弓弩手, 冲向汉军阵地。 为首的是谁呢那不是曾经逼迫韩安国将军求援的呼韩浑琊么 这个老对手,向来毒辣棘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东线战场。 呵,此刻,他的心里一定腾跃着强烈的立功吧 好李广眼睛爆出精光,心道老夫今日就让你埋骨荒漠 李广镇静地举起了那张曾经射虎的大黄弓,只手满拉弓弦,屏住呼吸,一秒之间,一矢飞出,不偏不倚,正中呼韩浑琊的咽喉,呼韩浑琊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翻身落马。 就是这个时候, 临阵失将,匈奴军心大乱,李广一声令下,汉军的弓弩手趁机发动反击,那一千多支利箭,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射向匈奴的骑兵,而匈奴军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退却了 李广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出现了依稀的活泛,他站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眯眼眺望着对面山包上左屠耆王的军营。 洒下的夕阳在他风雕霜刻的脸上跳动,在他洒满征尘的肩头伏下,在血染的盔甲涂上一抹深沉的橘黄,一切仿佛都凝固在落日的光晕中。 脚下子弟的尸体,一直催下将军浊重的泪水,而匈奴的仓皇撤退,又让他的嘴角开始滞留了轻蔑且倨傲的笑。 这样子, 让李敢和灌强的心里十分担忧。 灌强递上一囊水“伯父您还是喝口水解解渴吧” 李广推开水囊,仍然一声不吭地凝视对面的山峁,似乎要把一座山吞进自己的腹中。 他从小投军,到现在戎马一生,他身上缺少司马相如的诗意,却不缺乏一位将军、一个父亲、一个长辈的情感。 脚下这片土地,曾留下多少陇西子弟的骨骸,曾漂泊着多少家乡亲人的亡灵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属于你的责任(三更) 这些将士,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勇士,有的还是当年他从故乡带出来的,他们身经数战,依旧跟在自己身边,有的是慕名而来的,倾慕于大漠豪情,还有的,是遵诏从陇西招来的,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三寸人间 每一个人心系的都是一样的父母恩、儿女情和故里恋,他们抛弃了一切,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可自己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呢?以前跟了族兄李蔡的,虽然人走茶凉,现在多多少少,最少也应该做到军侯或者屯长了。 而他一个老朽垂垂的将军,除了将他们留在大漠孤烟的塞外,让他们忍受思乡之苦,而且真正能够给予他们的,只有那一天一次永不断歇的边关冷月,身的厚重铁衣,加之永远不变,粗糙的糇粮之外,还有什么呢? 让老夫多陪伴你等一会儿吧!也只有这个陪伴了,李广心想。 可危机,在这平静的瞬间降临了,匈奴人不甘于被射杀一员大将,所以他们放出一支支流矢,穿越黄昏飞向李广。 灌强他耳力非凡,敏锐地捕捉到那与风摩擦的声音,立时大呼不好,他一步冲前去,只一越用力把李广推开,而那支飞箭却不留情,径直穿过去,透了他宽阔的胸膛…… 灌强倒下了, 快要离开这个,他曾经无眷恋过的人世,他不甘,却毫无办法。 倒在了李广的身边。 李广大惊失色,终于流泪了,把灌强抱在怀里,声泪俱下地呼唤:“贤侄!贤侄……” 英雄不是不流泪, 只是未到伤心处…… 灌强强自睁开光芒弥散的眼睛,只从喉咙里传出模糊的声音:“大汉可以没有灌强,但……不……不能没有……老将军,灌强死……得其所,哈……哈……” “贤侄!是老夫害了你呀!” 现在,当李广与张骞谈起刚刚过去的一切时,依然白发飘摇,满面痛苦,是禁不住的内心一阵阵绞痛而过。 “他是有恩于老夫的啊!元光五年雁门一战,老夫损失千人,后被疏远,来自于罢官回乡,是他……是这个孩子,接老夫到蓝田庄园的啊! 后来,陛下开恩,重新任命老夫为右北平太守,从那时候起,他一直跟着老夫,不想……这居然是害了他!” “本来出征前,老夫曾要他回蓝田,灌门到他这一辈,人丁稀缺,老夫担心对不住灌夫将军。 可这个傻孩子,他不愿离开老夫,谁知这次竟成不归之途。”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死使我军同仇敌忾,第二天,以两千人马对匈奴军万人,拼死力战,适逢将军已至,匈奴军仓皇退入大漠。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活不过来了呀,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昭昭天理,老夫原想以衰朽之身,再立功业,不想一战下来,老夫所部仅余千人,唉……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陛下……老夫有罪啊!” “父亲不要想得太多,陛下深明大义,一定能够论功行赏的!” 看见父亲心事重重的样子,李敢心里也是很不好受…… 张骞点了点头道:“老将军以四千士卒对敌数万,终将匈奴驱退,这股勇气没多少人得,而且将士戮力,血洒疆场,功在大汉,更不会有人说什么风凉话。 若说此役失利,其主要咎在下官,回到长安之后,下官将奏明朝廷,自请处罚。” 李广摇了摇头,叹道:“你我个人进退荣辱算什么?都活够了,要一条老命做什么?可是三千子弟丢在了这里,老夫一想起来心痛啊!” 不管是否因为粮草不济,还是因为山雨阻隔,张骞觉得到了今天这个地,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更没有什么用处。 回望身后山坡的三千座坟茔,张骞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是一个男人,你有愧于这些长眠在边塞的将士,你应该应该承担一切应当由你承担的责任,绝对要一力承担!” 阳石公主这些日子像刚刚绽放的月季,眼角眉梢都满满洋溢着喜气。 霍去病班师回朝的消息,让她觉得冬天的脚步似乎还很远,这时候长安的每一缕阳光都往年这个时候更加温暖,惬意,让人心里安定自在。 可是,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不时地抬头看着天空,经常会埋怨时间过得太慢。 她也看着那眼前穿甲戴盔、全副武装的宫娥们也开始不顺眼了。 “看看!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了?稀稀松松的,还像个士卒么?要威武一点,对,那样!” 阳石公主朝指挥演兵的宫娥喊道,而宫娥们的招式顿时乱了,有的干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阳石公主的气不打一处来,前敲了宫娥一个粟子,嘟嘟嘴道:“知道卫大将军和霍将军是怎样演兵的么?如果在他们那里,你的脑袋早搬家了,你们真不行。” 那宫娥手的剑“当”的一声掉在地,吓地眼泪直流,哗哗地挂在腮边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起来。” 阳石公主让宫娥们站成一排,挥舞着手的宝剑道:“你们知道么?霍将军征讨河西,现正率十万降卒班师回朝。 他是本宫的表兄,本宫是要请他来观看演武的,你们这个样子不是给本宫难堪么?又不是为难你们,小小的军阵嘛,你们继续练习,如果敷衍应付,小心本宫敲你们哟!” 她想了想自己这会儿的心情,暗自笑道:自己心里不平静,心猿意马,却死鸭子嘴硬,非拿宫娥出气,这和表兄差远了吧? 她有些惭愧了,又开始想着法儿来缓和紧张的气氛:“嗯,看着,本宫为你们做个示范。” 说罢,她一人独自拔剑翩翩起舞,用心去塑造着自己在表兄心的形象,她的舞剑虽然很美,飘飘似仙,可这让宫娥们看得是眼花缭乱。 领头的宫娥也知道公主的心事,撇了撇嘴,心道:唉!女人心装了男人后,不管是痛苦还是折磨,都是幸福愉悦的,傻呀,真是傻。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女人与女孩之间的交锋(四更) 就这么如行云流水地舞完一遍,阳石公主拂手,提起丝绢,轻轻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着宫娥们笑道:“好了,看也看过了,那你们去练吧,本宫休息一会儿再来考校你们练出来的成果。” 于是,宫娥们重新拉开阵势,是每两人结成一对,各自以对方作为目标,有针对性地,开始演练剑法,你来我往间,顿时衣裾飘飘,仿若人间仙境。 想起刚才做的那些,阳石她赧颜地笑了,也许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有权力,如此蛮不讲理吧? 现在霍去病回朝的日子越临近,她的心绪就越复杂,都没时间陪妹妹玩闹了。 她只希望早日看见他,却又怕因为没有准备好,而使他失望。 一颦一笑间, 尽是小儿女姿态…… 她多么希望父皇出面帮她玉成婚事,她也相信父皇一定会帮忙,但她自己,却从心底里期待这事由霍去病亲口说出来。 左思右想间,阳石公主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只瞧见从花园的偏门进来一个人影——原来是母后身边的沈梦,后面还跟着丹景台的舆轿,说是卫婕妤召见。 阳石公主的脸上立时笑开了花,拉过沈梦的手,笑咪咪地问道:“莫非……是表兄有什么消息了么?” “这……卫娘娘没有说,只是奴婢刚才看见长公主,她好像……进宫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阳石公主的脸就立时拉下来了,她知道……姑母准不怀好意,去见母后,一定就离不开她与表弟的婚事,这事她可上心了,撵都撵不走。 “不去!” 阳石公主说罢,一脸不开心,一个转身就要往回走。 沈梦急了,上前拦住道:“既然是卫娘娘口谕,公主不去不仅违制,而且娘娘心里也不好受,你还是去吧,没事的。” “哎,你说母后干嘛呢?去了之后,本宫能说些什么呢?” “奴婢知道公主正为这事烦恼,其实卫娘娘也一样。” 沈梦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话的声音明显就低了,“公主,你知道吗?骠骑将军不日即可到京,再不表一表太多就晚了,公主可要拿定主意哦!” “对啊……谢谢姑姑提醒,本宫这就进宫去,哎……来人牵本宫的马来!” 沈梦苦笑,忙在一旁道:“咱家卫娘娘为公主准备了舆轿呢!” 可阳石公主就是个急性子,哪里听得见呢,她可不喜欢坐舆轿,在沈梦的呼唤声中跨上了马,就直奔丹景台去了。 阳石公主的身影一出现在殿门口,就被长公主看着了,顿时平阳公主的眼睛就亮了,说话的声音也抬高了许多,不吝夸奖地到:“哎哟!看看,就是几天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出落得清荷玉立,真是好看!” “你姑母今天来……” “要夸孩儿就算了,姑母有话不妨直说,孩儿洗耳恭听。” 阳石公主说着便坐在卫子夫身边,没有给平阳公主问好,摆弄着手中的玉蝴蝶,便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长公主见此心里很不舒服,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大咧咧的了?连姑母都不放在眼里?真是白疼她了,可当着卫子夫的面,她又不好发作。 她这次来,与其说是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将来。 所以她只好把这一肚子不快暂且忍着,尽量用宽容的语气道:“虽说长得青笋逢春,枝叶翡翠,娇俏可人,可毕竟是个孩子,贪玩图新也是常理,没什么大错,譬如伉儿……” 阳石公主斜睨了一眼姑母,却是不以为然道:“姑母可不能这么说,清儿可与伉儿不一样,清儿就只羡慕表兄,率军征战,建功立业,可不愿做个乖宝宝。” 长公主被噎了一句,胸口直堵得慌,便把目光投向卫子夫,把难题交给了她。 卫子夫怎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呢?可她是皇上的姐姐,堂堂长公主,要是惹恼了她,估计整个后宫上下,也不得安宁。 “你姑母啊,拿来藩国进贡的珍奇宝物,是精挑细选着专门给你的,你过来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对啊!对啊!” 长公主笑眼盈盈,忙令丫鬟捧上一个银盘,只见这上面盛了一簇玉雕的鱼儿,蕴有紫光,紫中泛红,红中带绿,与真的一般。 “女孩子就喜欢这些精致什物,姑母想着……便给你带来了。” 阳石公主看了一眼盘中的鱼儿,笑着道:“看来姑母还不了解清儿的秉性,清儿自小生就一个男孩子的性子,常常被父皇笑话,说清儿像他,咱就从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再说这样珍贵的东西,可是上等宝贝,清儿怎敢领受呢?” 卫子夫在一旁眼见长公主脸上已阴云密布,正在发作边缘,本要说女儿几句,却被长公主抢在了前头。 长公主那里是那么好相与的,直接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长幼有序?本宫好心来看你,你却是如此轻慢,你这么不领情,看来是本宫高攀了!” 长公主说着说着,又把矛头对准了卫子夫:“子夫你是怎么教的女儿,没大没小的,伉儿哪一点不好,怎么就配不上她呢? 好了,好了,就算是本宫自作多情,此事不劳子夫了,本宫直接面奏皇弟好了,哼,告辞!” 卫子夫忙起身挽留,而阳石公主在一旁却笑了,上前挽住长公主的胳膊道:“弄了半天,姑母是为了伉儿的事啊!既是如此,姑母何不早说?为何还要转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是搞不懂。” 卫子夫也劝道:“都是清儿无礼,还请长公主入座,不跟她这个小孩一般见识了。” 长公主见此,也就重新坐下来了,她说话的口气也平和了许多:“哎,本宫想玉成这桩婚事,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汉江山啊!那里有什么大错呢?” “姑母所言之事,母后已经对清儿说了多次,清儿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 “别打哈哈,不想听,有什么话……可尽管讲出来!” 长公主说着,身体向前倾了倾,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阳石公主。 第四百五十七章 逼急了卫子夫(五更) “若是如此的话,只是清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母能够谅解。” 阳石公主顿了顿,接着便道:“清儿自小尚武,倘若表弟能像表兄那样,越祁连,过居延,战漠南,做一个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将军,那样的话,清儿还会拒绝吗……自然……” “罢了!你别再说了!”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了,这分明是为难。 “你……这不是拿霍去病来呛本宫么?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霍去病有什么了不起的?他难道既能文又能武吗?我大汉朝开国以来,文武之才皆强的大臣,不尽其数,本宫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男人。” 阳石公主一点也不像卫子夫的温顺,而是继承了刘彻的倔强,比起姑母的尖刻毫不逊色,她听了便马上不高兴了,反唇相讥道:“既然姑母最瞧不起霍去病,那让表弟也弄个冠军侯来当当呀!怎么?不行么?” “不稀罕!暂且不要说一个霍去病了,就是你卫氏一门,哪个当年不是本宫府上的奴才?你有什么资本如此强势?” 这话一出口,卫子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平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睛冷若冰霜。 有时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果某一方要咄咄逼人,那就不是结不结亲的问题了,这是一种侮辱。 不是没脾气,而是能忍,忍无可忍之时,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明显的愠怒。 “长公主,你说够了没有?长公主有恩于子夫姐弟是不假,可也不能总拿本宫的往事伤人啊!陛下在乎这个吗?天下在乎这个么?若是在乎,那察举制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左边一个打打杀杀,右边一个浅薄之至,难道说,长公主是不是嫁给卫青也后悔了?长公主若再如此无理,仗势欺人,恕本宫就不奉陪了。” 卫子夫说着,就朝外面招了招手喊道:“沈梦!送客!!” 这一来长公主的面子更挂不住了,她满怀不屑,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只是撇了撇朱唇,鼻子里哼出几许轻蔑:“哼!有了太子做护身符,又能怎么样……” 然后一声不吭, 愤愤地出殿去了。 卫子夫一直是惊呆了的状态,这就是当年那个送自己进宫时温婉可亲的长公主么?人心怎么变地这么快,难道一时做了奴才,就该做一辈子吗? 皇家又是否真的无情…… 她竟然在丹景台里撒起泼来,这成何体统?卫子夫这时黯然神伤地坐在榻上,心里面不舒服,但也不开口说话,眼泪顺着两颊哗哗直流。 这样子让沈梦好生伤心,她忙跪在卫子夫面前,认真劝说道:“娘娘玉体要紧,千万不要为此事伤心,不值得不值得,太子知道了又该有多伤心。” “唉!本宫这是……” 卫子夫咬了咬嘴唇,颤抖着肩膀抽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阳石公主杏眼里喷出愤怒的火光,嚷嚷着叫道:“好一个泼女人,丹景台是什么地方?是咱们的地盘,父皇都没这么欺负过母后,她竟在这里撒野!孩儿这就去绑了这个女人,把她拿下,替母后出气!” 说话间她就从腰间拔出宝剑,划过一道剑光,追了出去。 卫子夫就这么看着姑侄两个先后出了殿门,心想坏了,若真的动起手来,有人伤着了,甚至是弄出人命怎么得了…… 天…… 她此时心中焦急,可嘴唇只打哆嗦,竟然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着急地指着殿外。 守在门外的黄门和宫娥见状,觉察到不好,立时拥进丹景台,而沈梦抱着卫子夫一边呼唤,一边朝他们喊道:“快!还不拦住阳石公主,还愣着干什么?” “母后!” 只听殿外一声叫喊,阳石公主见母后一副痛心的样子,跑了进来,扑进卫子夫怀里。 她憋在胸间的那口气,到这时候才缓了过来,只是脸色还是一片苍白,对跪在面前的女儿道:“你呀!还是不懂事,倔牛一样,此事你父皇早已说过,由他来管,你急什么啊!这不是惹事么?” “母后!孩儿知错了。” 卫子夫顿时觉得手背上热乎乎的,她喘了一口气,睁开困倦的眼睛一看,却是阳石公主的泪水落在了手指间。 而在场的黄门、宫娥们见到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 整个朝野,都在为迎接霍去病班师而忙碌着,准备着。 从长安北门一直到这京畿咸阳,两地之间有长达十里的道路,而道路两旁,每隔上一里,就会搭建起一座门楼,那上面会挂满各种饰物,而且每一座门楼上面都飘扬着“汉”字彩旗,它们随风飘扬,被冬日的寒风吹得哗哗直响。 横门之外,搭建起了一座很大的平台,那上面铺着红色的地毡。 在平台的中央,是以皇帝为核心,两边依次布置了大将军、丞相、御史大夫的座位,其次两边各插着四面“汉”字大旗,上面绣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图案。 由渐成羽翼丰满的羽林军精壮士卒,组成的仪仗队,他们每天的任务,灵在横桥北端反复演练,四排五列的队伍由各路司马带着,从步伐到阵列,从行注目礼到高擎刀剑。 不管那一个环节,都做到了一丝不苟,整个过程都有军正署的令丞监督,士卒一不留神,那鞭子就会落下来,甩在头上。 “皇上圣明” “大汉威武” …… 这永不间断的喊声,在咸阳原上,荡起此起彼伏的回声。 …… 刘彻已经待续好了,即将在横门外举行盛大的仪式,多年以来,随着河南、漠南与二次漠南战役的大胜,匈奴已经是元气大伤,这一方面不仅汉朝的疆域向北方和西北大大延伸,而且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边境都将赢得一个比较安定的环境。 这个环境, 是渗透的最好时机…… 在去年九月底[汉朝以十月为一年的开始]的朝会上,刘彻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发车两万乘组成车队仪仗,彰显大汉的军威。 还要赏赐浑邪王及其部属二十万金,以供他们定居。 两万乘车辆,这是一个怎样的数字呢?赵周和卫青都无言以对。 当年的强秦,也不过号称兵车万乘,带甲百万,现在到哪里去筹措如此庞大数量的车辆呢? 可赵周明白刘彻的性格,也明白此役在刘彻心中的分量,既然嫁给外朝办了,那外朝只有遵旨执行的份。 第四百五十八章 货贳车马 朝堂廷议之时,石庆他立即想到,这事也属于内史府的职责。 哼!能丢开的包袱,自然是丢的越远越好,那个汲黯不是总以敢说真话,犯颜直谏而自居么?那就简单多了,让他去得罪人吧!反正他债多不压身。 “陛下!臣以为此举大善,正可大张我大汉国威,至于车辆征集,不用那么麻烦,可以长安为主,长安城便可集个七八,然后不足之数可在京畿各县调集。” 石庆不待其他大臣说话,就立即出列对汲黯的话表示赞同,劳苦婆心地道:“两万乘车辆摆在咸阳原上,一字排开漫布整个咸阳原,威武霸气,那将是多么宏伟的场面,这正好可以煞煞匈奴人的威风。” 刘彻立即打断了石庆的话,反驳道:“爱卿这说的是什么话?还威风,这区区匈奴降将有何威风?浑邪王既然归顺大汉,就是我大汉臣民,脚下之民何需震慑? 朕就是要让人传出去,阵势越大,传的越快,这就是要做给伊稚斜看的,朕要让他知道,在大汉域内,匈奴人同样可以封侯拜将,同样可以俯首称臣。 好了!此事就不用议了,车辆之事就由汲爱卿负责督办吧。” 散朝以后,走到司马门外,卫青疑惑不解,快步靠在汲黯身旁,向汲黯问道:“大人……难道你也以为可以筹措这么多车辆么?” 他那里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呗,这个任务,还得大家配合。 汲黯摇了摇头道:“这么多车辆,谈何容易?只是苦了百姓了,不过只是如果今天在下要是当面顶撞陛下,就正中了石庆等人的下怀,在下……要用事实感化陛下。” 接下这个苦差事, 连日来,汲黯简直是起早睡晚,昼夜奔忙,一直是到了“一饭三吐哺”的地步,忙得不可开交。 他又是召集京畿各县令到署中,交代朝廷的旨意,看调度的进展,又是派遣属下到街巷、乡村督促进度,一辆辆收纳过去。 由朝廷出钱,在百姓中间征集车马,这个说法便叫做“贷贳”,由那些个长安市令具体负责支付一笔笔“贳金”。 可通病就是通病,那些人哪里会那么老实,朝廷给的钱到了乡间,往往被层层克扣,一笔笔砍下去,到百姓手中就所剩无几了,这么少谁会心甘情愿?于是百姓就不买账。 所以市令征不到车辆,就派人强行征集,扰的天怒人怨,以至于百姓纷纷藏匿车马,更是导致官民关系十分紧张,常常看到蛮横不讲理的官府,直接抓了车主,就吊在树上拷打。 求饶声,痛哭声不绝于耳。 汲黯听了汇报之后,有感于此,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连忙把内史丞和长安市令找来,压着心里的不舒服,对他们明明白白地说道:“朝廷要的是车马,而不是百姓的愤怨。 如今官兵到处抓人,弄得鸡犬不宁,若是激起事变,惨案连发,你我就是十个头颅,也经不住东市的快刀。” 长安市令苦着脸道:“下官又不是什么恶人,何尝不知道此间的利害,可现如今百姓中也有刁钻之人,他们会藏匿车马,死也不肯给朝廷,臣就是到时怕贷贳不齐,陛下怪罪下来……” “你们是不是糊涂!荀卿早就有言,故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亲爱己,不可得也。 陛下要我等贷贳车马,可没有让你们强取的意思,那些车马本就是百姓之物,他们不肯给,我们就要抢夺吗?我要的是让你们循循开导,而不是蛮横无理,仗势欺人!” “大人,下官……” 长安市令还想说话,可内史丞却拦住他道:“别说了,就按照内史大人的吩咐去做吧。” 汲黯怎会不理解属下的苦衷呢?一边是上面的压迫,一边是下面的难办,他明白,只有自己把责任承担起来,属下才不至于提心吊胆。 “本官明白你的意思,朝廷命内史府征集车马,此乃事关大计,当尽力而为,不可懈怠,万一无法复旨,本官自会奏明陛下的,这些事本官会一力承担。” 汲黯还叮嘱他们道:“百姓不可乱抓,贳金也不可少给,职责更不可懈怠,不能给人落下口舌,别忘记了,每日必须向内史府禀报一次征集计数。” 话虽这样说,可谁又能保证,糟践百姓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呢? 这一天,刘彻在卫青、赵周、石庆、汲黯、周霸等人的陪同下,到咸阳原上来查看盛典筹备事宜了。 刘彻一时兴起,身着银色盔甲,衬红色战袍,腰挎宝剑,还骑着一匹当年卫青在漠南战役时缴获的赤色战马。 因为刘彻这身装束,所以陪同人员除石庆和汲黯、赵周以外,曾上过战场的卫青、周霸二人,也都一身戎装。 这一路走来,沿途彩楼高耸,仪仗威武,布置协调,这让刘彻心中大悦,连连褒扬周霸办事得力。 刘彻的马鞭轻轻地打在战马身上,轻松惬意地走过横桥,兴趣一来,他转头向卫青问道:“如果朕没有记错,周卿还在漠北深入作战之时,曾随在大将军左右吧?” “陛下好记性,周大人他当时在微臣军中任议郎,一向秉公执法,军中更是传为美谈呢。” 卫青由衷赞道。 “嗯?是么,就是苏建那件案子吧?这个……朕还记得。” 周霸看了看卫青, 没有说话。 原来此事他还曾改变过看法,他的确觉得自己在苏建的案子上有些偏颇,还曾私下向卫青和苏建表示过歉意。 现在刘彻旧事重提,虽没有深入去说,但他倒是还有些尴尬。 说话之间,他们就走到了横桥的北端,应该是车马的阵列了。 那儿有着一万五千辆从京畿征集来的车辆,全部被少府寺的大匠们涂上了清一色的黑漆,而每一辆车上,都站着戎装一新的四名士卒,由一名驾车,三名持戟。 他们看见刘彻到了,一个个肃然挺立,行注目礼,目不斜视。 而当刘彻从车阵中穿过的时候,车上爆发出有节奏的喊声。 “陛下圣明!” “大汉威武!” 。: 第四百五十九章 旁生波澜 刘彻被这雄壮的喊声感染了,震得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这车马、抑或者是这气壮山河的军队、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使他开始对战争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几年前的御驾亲征,那般让人无法自拔。 他忽发奇想,如果这个时侯匈奴突然来犯,他就会放下一切,再来一次御驾亲征,或者他就可以,体验一番战场搏杀的快感。 他甚至生出一种生不逢时的感慨,历来开国君主,没有不马上取天下的,这些君主很幸运,因为他们有可以放下一切,拥有厮杀战场的机会,不会像他这一代的君主,便很少出征了。 刘彻勒住马头,重归现实,满意地看了看汲黯,紧接着便问道:“两万车马都备齐了么?有没有缺失?” 汲黯并没有打算隐瞒难处,回答的很坦然,直接说道:“勉强征集到一万五千辆车马,尽数在此,还有五千正在征集中,陛下,请宽限几日。” 还没筹集齐的话, 那就有些尴尬了呀…… 自己以为是看预演, 哪里知道,只是个排练…… 刘彻皱了皱眉头:“大军已过了西县,相信不日将进入虢县,时间上就有些来不及,不是朕为难你,只是爱卿如此慢慢腾腾,岂不要误了大事?” 对汲黯的责备,刘彻向来是很有分寸的,他并不像简简单单的上司对下司,或者说对其他人那样的声色俱厉。 但汲黯就这个脾性,有话从来不憋在肚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看着在一边旁观的赵周和石庆,他反而是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接着话道:“陛下……” 不过话还没有出口,却发现刘彻、卫青和赵周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朝西转去了。 rod天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多么惨烈的画面,叫人吓地不轻。 两位士卒把一辆马车赶得飞快,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叭叭”脆响,而马蹄自远及近,马蹄飞溅的声音响过莽原,车驾后面卷起团团烟尘,而从烟尘之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好!出事了!” 汲黯心头一沉,也不管身边的刘彻和朝廷的大员了,自己得先救人再说,在坐骑屁股上狠抽一鞭,朝前冲去。 其实这件事也与自己有关,如果不尽快处理好,很可能便会得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车驾在莽原上疾驰而过,但汲黯的马却迎着车驾奔去。 这车驾上的士卒,显然已经发现了对面来的奔马,只是高举鞭子,怒声大喊道:“闪开!竟敢阻挡朝廷的车辆,快滚开。” 汲黯并没有回答,可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同时也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士卒见来人并不惧怕威吓,心也虚了,本意是想减慢速度,却不能奏效。 而汲黯的马已到了面前,他毫不留情,扬手就给了士卒一马鞭,那士卒的额头,眼见得就涌出一股热血,鲜血直溢,流淌下来。 士卒痛苦不已,只是捂着头喊道:“好呀!你竟敢殴打官府差役,如此横行无忌!不要命了?” 但他这话刚一出口,头上又是一鞭子下来,疼地他哇哇直叫。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官是谁?你看看你,谁叫你强取豪夺的?” 士卒定睛一看,并不认识,但凭他身上的官服,一眼就看出来了,便明白此人官职必在长安市令以上,是个惹不起的大官。 他仓皇地滚下车,跪倒在地连道:“小人有眼无珠,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这时候,车驾后面的惨叫声……已转为微弱的"shenyin"。 汲黯一脸怒气转到车后,才发现车尾还拴着一个人,那个人浑身被车驾拖得衣衫褴褛,皮肉裸露,血迹斑斑,惨不忍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卒口中嗫嚅,支支吾吾。 汲黯见他不说,又是一鞭子下去,他脸上又多一道血印。 “说!不说出来就没完,你要是嘴硬的话,别怪本官要了你的性命!” “大人饶命,小人马上就说!” 原来他们一众士卒,本是一大早就到京畿的乡村去征集马车,而这次他们去的是安陵邑,他们发现这家农户把车马藏在了柴火堆里,又坚决不给马匹,双方发生冲突,他们恶从胆边生,仗着自己有官在身,干脆抢了他们的车马,将人拖在车后一路回京。 汲黯没有听完,就怒不可遏了,这些个混账东西!真是卖掉了朝廷的脸。 他雨点般的鞭子落在两个士卒的肩头,而他们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汲黯一边打,一边骂道:“百姓乃是衣食父母!殴打百姓,如同虐待双亲,本官今日就教训你们,免得你们以后不忠不孝!” 两个士卒不敢再求饶,因为那只会激怒他,只任由汲黯抽打,不一会儿,身上的戎衣都被打得褴褛不堪。 这时候,长安市令听讯急忙赶来,马上吩咐差役,将车主扶上车,到京城疗伤。 然后又来到汲黯面前,满怀歉疚道:“都是下官疏于职守,致使士卒目无法度,实在惭愧,请大人治罪!” “你不要命了?此事就发生在陛下眼皮底下!你啊!哎!” 汲黯虽然能够体谅长安市令的难处,可这“贷贳”车马虽由内史府经办,但市令确实负责支付“贳金”的。 若真的是抗旨不遵,那藏匿车马的嫌犯,就应该由廷尉府负责,士卒本该是由中尉府调遣的。 今日之事,论理应由周霸处理,自己越权行事,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而留下一个故意找茬的印象呢! “记住本官说的‘三不’,别忘,违令莫怪本官鞭下无情。” 汲黯说罢,正要翻身上马,却见刘彻和大家都赶到了。 他赶忙下来, 来到刘彻面前。 “刚才发生了何事?引得爱卿如此着急前来。”刘彻问道。 “陛下,是……两名士卒因征集车马而残害百姓……” “嗯?竟有如此作为?” “不瞒陛下,这样的事自征集车马以来,屡有发生,屡禁不止啊!” 汲黯说着,看了看卫青和周霸,卫青和周霸交换了一下眼色,点了点头。 。: 第四百六十章 祸水东引浑邪王(三更) “那个农户呢?” “他已经得到保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派人送到城中疗伤去了。” 刘彻“哦”了一声道:“传朕口谕吧,别让百姓寒了心,这很可怕,罢了,令淳于意前去看看吧。” 汲黯心里面顿时感觉不妙,这是要闹大的架势啊,连忙说道:“只是外伤,无须惊动太医。” 刘彻却收回目光,没有回汲黯的话,只是往汲黯身后看了看,眼神立时冷却了。 “长安市令何在?” 六百石的长安市令平日里都在汲黯的署中公干,官职也不大,平时哪里会有机会见到皇帝? 只有在皇帝出行时,他才能远远地望着威威赫赫的警跸、浩浩荡荡的护卫,期望着有一天能够一步登天,得到皇帝的重用。 他做梦都想聆听皇帝的旨意,可现在,他却胆怯了,他不敢上前。 刘彻这一番语气很重的问话,让他的心里战战兢兢的,他害怕皇帝会折责的,重重的责罚他,连“小臣在”这几个字都说得结结巴巴。 可害怕是没用的,仓皇之间,刘彻的斥责就下来了:“大军班师在即,朝廷命你督办‘贷贳’事宜,你却玩忽职守,怠惰松懈,你说一说,你这个长安令,该当何罪?” “陛下,小臣……” “说个话都说不清楚,这两个差役是从哪里回来的?” 长安市令嗫嚅支吾了半天才道:“他们……是从安陵邑来的。” 刘彻一听气就来了,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仅办不成事,竟还敢在先帝眼皮下残害百姓、渎职敷衍,强取豪夺,朕不办你,律令威严何在?” 口谕一下,石庆的眼神暗地向汲黯和卫青这面移动,笑着松了一口气,那笑看似不经意,却是冷冷停留在他们的嘴角。 他知道,现在最难堪的就是这两个人,他们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可接下来的情景却让赵周和石庆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嘴。 当刘彻跨上坐骑准备离开时,汲黯冲上去拽住了马缰奏道:“陛下慢行,微臣还有话要讲。” 汲黯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松动,河双手由于用力,而暴起一条条的青筋。 那马见有人拦挡,一时起了性子,前蹄在地面上磕出阵阵声响,高高扬起的头发出阵阵嘶鸣,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本来这件事刘彻是打算算了的,毕竟是自己的要求高了些,那五千车架也不一定全都要集齐,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原因就在于官员身上,根基不行,做什么都是错的。 所以当务之急, 是治一治吏治…… 思考之间,由于汲黯的行为,把刘彻的思路中断了,他回头一看,这汲黯在搞什么…… 一旁的卫青一看急了,生怕惊了马会危及刘彻的安全,他上前去拉汲黯的胳膊,要他放开马缰。 若是放在平日,以汲黯的力气哪里是卫青的对手,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气在胸中激荡,做什么都带劲,汲黯一把拦住卫青:“大将军暂且退后,在下现在就需奏明陛下,否则我将欠下一条人命,无颜面对陛下恩德。” 只要汲黯出头,赵周和石庆的目的就达到了,朝廷之上,所有人不得不明哲保身。 他们虽然担心,但今天刘彻会不会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对这个迂腐网开一面、手下留情,还是个未知数。 眼前这一切他们也惊呆了,赵周立即收起刚才还挂在脸上的微笑,高声喊道:“汲黯,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要让陛下受伤么?” 而石庆也对着身边的警跸怒道:“还不将他拿下!别让它伤着陛下!” 卫青愣住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于是情急之中他扯了扯周霸的衣袖。 周霸并不糊涂,石庆等人为了自保,而推的一干二净的行为,逃不过他的眼睛,可他能说什么呢?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他接着赵周的话吼道:“你们不可乱来,误伤了陛下,本官要你们性命!” 待警跸们住了手,周霸又道:“汲大人手无寸铁,只是一介书生,不过是一时情急,意气用事罢了。” 这是一个多么合理的理由,石庆和赵周只能看着事情僵在那里。 不过这又是一个多么重要的缓冲时刻,每个人似都在高速调整自己的情绪,都迫切的寻求的解决方法,同时在寻求事情的转机。 刘彻勒住马头,作势扬起手中的马鞭,只要这一鞭子下去,汲黯的一只胳膊大概就得废了。 可就在马鞭即将要落下的时候,他又被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震撼了。 刘彻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它平静得如同水波不兴的湖面,坚毅得像一块站立的石壁,真实得……一直使你无法回避它的光芒。 多少年了,朝上朝下,君臣往来,刘彻只有从汲黯的眼里才读得出这么多意味,他是真舍不得。 马鞭慢慢地放了下来,他在反思,自问刚才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的同时,一句宽容的话便说出口了:“好呀!朕很久都没有见你发驴脾气了,朕今天就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把话说完。” 一听这话,汲黯便感动了,他立即跪倒在地谢道:“谢陛下。” 刘彻甩了甩战袍的袖子,调侃道:“刚看你的样子,好像非要把朕拉下马不可,你个倔驴,真不识好歹,好了,你有话就直说吧!朕听着!” “臣斗胆启奏,长安市令无罪,请陛下独斩汲黯,民乃肯出车矣!” “你……这是什么道理,朕已恕你无罪,你站起来说话。” 汲黯站了起来道:“陛下,浑邪王一路东来,朝廷安排沿途各县盛情款待,已是前所未有,以致令天下骚动,为何疲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乎?这是舍本逐末的呀” “这……” 刘彻心中苦笑:真是个可爱的书生,他怎能深解朕的远虑呢?就冲这点,就不与他计较了。 “先算了吧,朕喜欢爱卿的率直,然此事牵涉到治国方略,一时也不能下个定论,爱卿……” 。: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中朝与外朝的冲突(四更) “陛下之言差矣。” 汲黯此话一出口,在场的卫青和周霸大吃一惊,眼见得赵周和石庆又要发难,却又被刘彻拦住了。 不是赵周二人无聊,实在是中外二朝本为牵制,如果一重一轻的话,他们夹在中间也很难受。 “朕已恕他无罪了,索性就让他把话说完吧,你二人先不要插嘴。” 汲黯抓住这个机会,咬了咬牙,便立即把最近明察暗访所得消息,全然毫无保留地,尽数说了出来。 “据臣所知,仅是京畿各县,就有因为藏匿车马坐当死者,竟达百人,如此下去,百姓必怨声载道,陛下亦失德于天下,臣为社稷计,故……”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出事的有这么多,这是自己的失策…… 不过汲黯说到这里,赵周就不答应了,这是地方办事不利,为什么要扣在皇帝身上? 他冲出人群,怒气冲冲地指着汲黯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汲黯,你自己渎职敷衍,又为长安市令开脱罪责,陛下不予追究已属仁慈宽怀,孰料你不知进退,竟敢妄言陛下失德于天下,将罪过推的一干二净,分明是偷换概念,欺君犯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臣也认为……不可对汲黯姑息,乱了君臣之序。”石庆帮腔道。 卫青见刚刚平息的风波又险象环生,心想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是唯恐天下不乱么?就不能歇一歇吗? 退让一步又能怎样? 他觉得作为中朝的核心人物,在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 他与周霸交换了一下眼色,于是双双来到刘彻面前。 “陛下,虽然汲黯出言犀利,然胸怀坦荡,从无二心,倒是有人挟嫌报复,指是为非,将事情严重化,心怀叵测!” 周霸也道:“今日残害百姓一事,臣负有失于管教之责,臣愿领罪,只是请陛下莫要生气,宽恕了汲大人耿介,让他一心督促征集车马,也便把事情给办好。” 朝廷大臣之间这些龃龉, 长安市令何曾见过? 只听说署中小吏们朋党比周,尔虞我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的是是非非也扯不清楚,孰料这些大人物也…… 他不敢深想,觉得要不是自己强行征车,也不会有汲大人鞭笞那两个士卒之举,难道自己就能置身于事外吗?不小心,另一种程度上,就代表着错。 要不是陛下责问自己, 也不会殃及汲大人。 自己死何足惜? 要是没了汲大人,中朝少了个顶梁柱,外朝之流不更加肆无忌惮了么?反倒是这样顺理成章地一想,长安市令倒也坦然。 他爬到刘彻面前,那复杂的心绪化成喉头的哽咽:“陛下!小臣知道,以小臣的卑微,能够一瞻龙颜,今生再无遗憾。 贻误皇命,咎在小臣,与汲大人无关,小臣一死,轻若鸿毛,可大汉不能没有汲大人啊!陛下!” 他的头在初冬坚硬的土地上磕出了血,“请陛下降臣死罪。” …… 他看到路旁有一块巨石,上书咸阳界三字,他没有丝毫犹豫,为着心里面的执念,一头撞了上去,不一会就气绝身亡了。 “市令大人……” 汲黯紧紧地抱着市令,望着这昔日的属下,悲怆地呼唤道,“你怎可如此糊涂啊?” 刘彻心里亦是感叹:汉人的风骨尽至于此,这又是何必呢?难道非死不可吗? 汲黯抬起头,愤怒地盯着赵周和石庆,从牙缝里挤出冷笑:“哼……两位大人这回满意了吧?” 刘彻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只是莫名有些不忍心,这多多少少与自己有些关系。 汲黯流着泪又道:“兄弟!陛下就在面前,你有何话不能说?却要走此绝路?兄弟啊!你自跟随我以来,多有辛劳而少有安逸,是在下对不起你啊!你……一路走好!” 这种超越幕僚之间的情感,至真至诚,让刘彻感动和震撼。 他缓步走到汲黯面前,低声叹息道:“人已去矣,爱卿还要节哀,长安市令恪尽职守,追封为勤勉侯,秩千石,以制厚葬。 哎,卿等位列三公九卿,当以市令为范,同心同德,上下协力,迎接骠骑将军凯旋吧。” 中朝和外朝之间的冲突,因长安市令的自杀而渐息烽火,他们在刘彻的安抚下各怀心事地站在了一起,不过这矛盾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刘彻一回到未央宫,包桑就禀奏道:“大农令桑弘羊和长公主前来求见,现在塾门等候。” “他们何时来的?” “大约一个多时辰了。” “真会找时间,你去回他们吧,就说朕累了,不见!” “这……” 包桑迟疑片刻,还是劝说道:“看桑弘大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定是有要事禀奏。” “这……那你就传桑弘羊来见朕,让长公主先回去吧。” “可听公主那意思,好像是从丹景台那边过来的,说是卫子夫和阳石公主合起来欺负她怎么的……” “女人的事说的清楚吗?她这个人,哎!就是事多。” 刘彻厌烦地皱了皱眉头,“好!快宣长公主来见朕,说完了就好让她回去。” 长公主不愧是打感情牌的,一进殿,不管别的,就管伤心,一个劲的哭,马上就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母后去了,世间再没有多少人向着臣妾,这可怎么办哟?若是陛下你再不替臣妾说话,臣妾就没有活路了。” 刘彻一听心中就烦了,可这毕竟她是自己的亲姐姐,再怎么烦也不能说重话,只能是耐着性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朕还有事要忙呢!” 见状,包桑很自然地递上一盏热茶,长公主接过茶,抿了几口之后,心情就平静多了。 然后就是陈述了, 她断断续续地,讲完了在丹景台的遭际,末了还气愤不已地说道:“陛下!您说说,清儿她竟拿霍去病作比较,说伉儿如果能带兵打仗就嫁给他,这不是欺负人么?伉儿才几岁,这根本是比不了的呀!” 刘彻“哦”了一声,呵,原来皇姐至今仍没有放弃结亲的想法。 第四百六十二章 表态度(五更求关注) 唉!也是卫子夫太柔弱了,总是碍于过去的情面,不敢直说,不能够一巴掌将不合理的部分给拍扁,总是喜欢留一线。 留一线有时代表什么?代表一种信号,就是你尽管欺负我,我不还手…… 刘彻觉得, 要不得…… 可贤良有贤良的好处, 所以只能麻烦自己长点心了…… 而刘彻的这个大姐呢?偏又喜欢拿过去说事,卫子夫就越发地开不了口了,看来这话还真需要刘彻当面告诉她,让她绝了这个念头。 “此事皇姐无须再奏了,这与子夫他们母女无干。” 平阳公主疑惑不解的道:“陛下说什么?臣妾不明白。” “朕也有意将清儿许给霍去病,这件事情是朕允准的,等他从路上赶回来,朕就要当面对他说这件事情,伉儿与阳石不合适。” “哦?是这么回事。” 长公主当场愣住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弟弟的主意,她怎么就一直认为是卫子夫做的呢?从一开始,她似乎就是在唱独角戏…… 她知道弟弟个性,又是大汉天子,哪能拿了自己的话当儿戏呢?何况霍去病眼下在他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卫青,又岂能是她几滴眼泪所能改变得了的,该心狠的时候,他不会吝啬自己的手段。 自己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攀这门亲事,原本就是奔着与太子结缘去的,现在倒好了,连刘彻都不同意这件婚事,就算勉强做成了又有何意义呢?终究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长公主的心乱了,她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与刘彻的谈话,泪水再度模糊了她的眼睛,口张了几次,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剧情连她都觉得狗血,忙活来忙活去,只是落了个笑话。 就在她的迟疑中,刘彻却是没时间考虑她的想法,开口道:“满朝的王公大臣如云似雨,朕回头与大将军商议一下,绝不会委屈了伉儿。 皇姐要没有事,就先回府去,要叙旧的话,以后再叙,朕还有事呢!就不陪皇姐聊天了。” 这不是下逐客令么?长公主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反而显得她死乞白咧,于是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走之前,她眼里写满了哀怨,充分发挥了她泼辣的性格:“陛下都把母后的临终嘱托都忘了,臣妾这就告退。” 说罢一甩袖子, 就气乎乎地出殿去了…… “朕的这个大姐啊!” 刘彻无可奈何,苦笑着叹一口气,对包桑道,“宣大司农来见吧。” 自郑当时之后,桑弘羊是在大农令位置上履职最年轻的,同时也是最早进入他眼帘的一批大臣。 与他一起的许多老臣,升迁的升迁,致仕的致仕,去世的去世,到现在,只有他还在为朝廷奔忙。 今时,在倾京都之力举行班师受降大典的时候,他会带来什么消息?是不是坏消息呢? 刘彻对这位建元以来的“老臣”表示了不同他人的尊重,他直接免去了参拜礼节,要桑弘羊坐到自己的对面说话。 在问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好让桑弘羊听得清楚些,办事也就更准确一些。 可桑弘羊只是一开口,就把一个世界级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目瞪口呆……当然有些夸张了,毕竟是日理万机多少年的人了。 “陛下,自去秋以来,山东诸郡水灾频仍,民多有饥乏。 陇西、北地、上郡戎役繁重,田多荒芜,以致民难温饱。 还有,臣忧思重重,早起晚睡,千方百计,只为筹措财粮,以保军费之用度,然多年以来,仍有饥民日增,聚保山泽之情况,堪为其忧。 臣不敢欺君罔上,只能据实奏报,恳请圣裁,处置妥当。” 怎么所有的难事都在这时候挤到了一块呢?刘彻从咸阳原上带回的烦恼又增添了一层,要不是看在大司农确实兢兢业业的份上,他那小暴脾气,早就发作了。 可现在,他只好耐着性子问道:“嗯,那依爱卿之见,该如何应对呢?” “粮食贵,粮食问题先解决。” “啊!粮食贵?” 桑弘羊仔细地解释道,“物以稀为贵,现在遭了水灾,粮食当然贵了。” “朕说该如何应对?” 刘彻提高了声音。 按理说, 这个问题自己是个门外汉…… “臣明白了,依臣观之,若一旦发生民生艰难,大多数便是因豪强兼并,囤积居奇,欺行霸市,以致于贫者益贫而富者益富。 请陛下下旨,可以派遣谒者到各地劝民多种宿麦,凡是富豪假贷贫民者以名闻,使其现于官府,另外,凡是遭遇水灾之郡,得尽开郡国仓廪,赈济灾民,以渡一时周转之困苦……” “还有呢?” “陛下说齐鲁么?齐鲁不就是山东么?”桑弘羊挠头回答道。 刘彻尴尬地皱着眉头道:“朕问的是,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有!当然有,还请陛下下旨,要减那陇西、上郡、北地一半戎卒,如此一来,则三郡疲战之民,略可休养生息,以过来年。” 看来,这家伙尚算明白。 刘彻的心里获得了少许欣慰,如此年轻大臣,尚且思虑如此周密,这一点就比以前公孙弘强多了。 “好!” 刘彻提高了音量,“就依爱卿所奏,朕会立即下旨给各郡,令其照办不误,亦会派人监察!” 眼见天色不早, 刘彻对包桑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安排人送桑弘爱卿回去吧。” 包桑来到桑弘羊面前,附耳说道:“陛下请大人回府呢!” “回府就说回府呗,公公那么大声干嘛?臣的耳朵还没有聋呢!” 可桑弘羊说完之后, 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司农还有话说么?” 桑弘羊犹豫了片刻道:“臣其实还有一言,不知道该不该奏明陛下?” 刘彻点了点头。 “依臣观之,民生已经略有艰难之象,皆因战事频仍,连年不断,故臣斗胆奏请陛下在漠南之战后,暂息兵戈,令民得以休息。” 这怎么可能呢?仗打到这个分上,匈奴已成强弩之末,怎么能停下来呢?只有最后一锤定音,不能够放弃。 近来不少人都这样说,其实刘彻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话。 第四百六十三章 漠南设郡,另组匈奴王庭! 刘彻觉得大司农也时不时会给他一种感觉,就是他和汲黯一样的固执。 此时此刻,刘彻没心思想别的,满脑子都是胜利胜利,都是受降,都是霍去病的影子,都是浑邪王拜在阶陛之下的享受。 这种精神上的享受,远超过一时的失意,刘彻精神上的舒坦,不只这一件事,另外一件事,在班师大典之上,就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刘彻站起来,亲自过去拍了拍桑弘羊道:“时间不早了,爱卿所奏之事朕都准奏了,会去处理的,剩下的事情爱卿不必操心了,还是回府休息去吧!事情是急不来的” 他又命包桑拿出一些调理滋补品,直接赐给了桑弘羊。 桑弘羊心中感动之下,眼中立即就涌出了浑浊的泪花,从心而流。 借着冬日的阳光看去,刘彻的温暖不是假心假意,而实实在在地就像这太阳一样让他从身上暖到心里,而他那庄严的责任感,立刻被刘彻脸上的笑容感化为一种勇气。 不过勇气来得慢了些, 麻痹来得早了些…… “陛下!臣还有话说,为了民生,请陛下还是息战……” 就这样,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包桑送出了宣室殿。 “不思图变。” 刘彻看着桑弘羊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说道。 “陛下,他已经走了。” “嗯,走了也好。” 说完这句,刘彻转过头去,笑盈盈地不解地向包桑问道,“从一大早起来,朕就不断遭遇烦恼事,朕是不是真的错了?还是错地很深那种?” 包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把一道奏章递到刘彻手上,说是赵禹送来的。 刘彻打开奏章,那是对在漠南战役中贻误战机的呼邪、李广和张骞审理结果。 他说三人对所犯罪责供认不讳,依律当判斩刑,请皇帝定夺。 当时就想骂娘了,依律就这么狠?还斩刑?去你丫的,这不是坏自己的事么,自己谋划的那件事,男主角都挂了,还怎么弄下去? 刘彻的笔在空中停了半天,终于落下几行字:罪虽当斩,前功可追,准予赎为原职。 写完这些,刘彻忽然觉得很累……心累,便躺在了榻上。 元朔六年十一月初,那盛况空前的班师大典,如期在横门外举行了。 从漠南归来的军队,按照汉军三成、降军二成的比例重新整编,分驻在咸阳原上南北二十里,东西百十里的境内,所望而过,尽是威风凛凛。 浑邪王率领部分匈奴降军,与霍去病所率汉军,一起方阵穿越那由一万八千辆车马,十数里楼门和庞大仪仗队伍组成的通道。 他们一直越过横桥,直到走到横门外的华表下,再度集结。 浑邪王走到渭桥中段,勒住马头,俯视泱泱渭水,河面上船舟如织,一种异乡胜景让他有陌生感,又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仰视眼前的长安,巍然耸立,十分壮观,第一次感受大汉朝的山川形胜,紫土秀木,他的心境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 当汉使送来昆邪尔图的劝降信时,他悬了几个月来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从信中很明白地获得了儿子还活着的消息,这使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汉军没有卸磨杀驴。 这让一向主张汉匈和睦相处的他进一步坚定了降汉的决心。 可现在, 他忽然有了一种仓皇,一种我们不一样,你是不是你会歧视我的仓皇。 他不知道……河对面的汉官……将怎样看待他的行为。 过了渭桥,霍去病提醒他下马步行,表示对皇帝的尊敬,不能骑马而过,他抬头看去,迎面站着三位汉朝大臣。 太常寺官员将他们一一介绍给浑邪王,而他得知最年轻的一个乃是大战河南、漠北两地的卫青,心里便增添了几分尊敬,十足的敬佩。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本王欣赏有本事的汉子,你就是其中一个。” “哈哈哈,王爷多礼了,王爷深明大义,我朝闻之,亦是十分欣然,臣领陛下诏命,将王子还给王爷。” 卫青说毕, 便拉过昆邪尔图。 父子双目对视,心头顿时生出久别重逢的感慨,只是这样的场合,所有的话语都在目光中了,往日的画面如梭,最终定格在现在。 浑邪王与霍去病在检阅台前肃立,待三公同刘彻坐定之后,他们才缓缓登上检阅台,向刘彻行参拜大礼,之后便献上了漠南山川图和各个部落的旗帜,表示从此归顺大汉,再无贰心。 这些程序之后,大行高昂发声,宣布向浑邪王赐御酒。 浑邪王接过那酒,只浅浅地用嘴唇沾了沾,又递给了身边的黄门。 接下来,由石庆庄严地颁布了诏书,敕封浑邪王为漯阴侯,食邑万户,而其王子昆邪尔图、裨王呼毒尼等皆为列侯,尊享殊荣。 皇家乐队高奏一曲《大风歌》,彰显大汉太平盛世。 伴随着雄浑的乐曲,刘彻心潮迭伏,上了三个音阶,直接站了起来。 他走到前台,一手牵着霍去病,一手牵着浑邪王,笑着对台下军容整齐的士卒们大喊道:“从今以后,大汉在漠南设立汉胡大郡,由正统匈奴王室呼邪担白郡守,另组匈奴王庭。 浑邪王与朕情同手足,汉与胡亲如兄弟,大汉兵戈所向,共享一郡太平。” 闻此,旁边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等他们交流,台下立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 “大汉威武!” “陛下万岁!” 听过这些话之后,浑邪王是有些不舒服的,这不是逼他与单于正面较量么,但话含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什么重组匈奴王庭,往简单里说,刘彻就是要把浑邪王的一半人马留在长安再分配,一半派往漠南抵抗单于,把汉匈之间的战争演变成他们自己内部的战争,而呼邪,他的侄子,就是汉朝汉胡大郡的那个名正言顺的领袖者,与伊稚斜单于相对而抗。 这样不仅可以促进汉匈之间的磨合,还能保北方边境太平,何乐而不为。 其实对呼邪来说,他还有一个大杀器,那就是向往和平的匈奴大祭司戈,凭他们俩边塞多年的交情,甚至可能发展为爱情,他有六分的把握,把她拉拢过来。 上次漠南大战,他为什么没有和霍去病汇合?就是因为戈,她欠他一份情,而且呼邪这几年边塞生涯也不是白呆的,他与戈的联系,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包括他的身世。 入城的时候,朝廷专为浑邪王父子安排了车驾,他们一路紧随就跟在刘彻之后。 刘彻特意赐霍去病“骖乘”,表示了对他的赏赐之重,而这一路上,他从刘彻目光中感受到亲切和满意。 诏书上虽然对浑邪王率众投降给予了高度评价,但刘彻对辞令与现实的差距了然在胸,他怎么可能将数万多的匈奴军队全部安置在京畿之地呢? 这不是把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身边吗?这很傻呀…… 所以不存在的。 没过几天,他就接受卫青和汲黯的谏言,除派往边塞的一半匈奴军以外,还将另外一半匈奴降军分别迁到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让他们回归民间,牧羊、稼穑。 第四百六十四章 风光与府邸 霍去病这些日子成了汉朝众目翘望的人物,整日里宴请不断,觥筹交错,偏偏这些人的宴请还推不掉,这既让他感到风光,也感到疲惫,应筹已经成为了他的负担。 他很不舒服,比起打仗,你来我往的人情他一点也不感冒,希望这喧哗的日子能尽快结束,好让他有时间去干正经事,比如看望母亲、拜见总是牵挂他的卫娘娘,这些似乎更有意义。 他一回到京城,就听少府寺的官员说,陛下为他安排了新的府第,并且还很热心地为他择偶,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天啊, 这种卖一送二的交易,他承受不起,太多的关注,会把他看成透明人的…… 从内心里讲,他觉得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在他眼里,一贯都是理想靠前爱情站边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绝情,辜负了阳石公主千里赠剑的一片深情,他觉得有必要让阳石公主了解自己的态度。 不是妾有情郎无意,而是关山难越,心不顺不平…… 可现在……他似乎连留给她的一点时间都没有,主要是脱不开身。 好在今天一大早,丹景台的黄门传来卫子夫口谕,她会向群臣解释,要他狠心一点,谢绝一切宴请,进宫叙话。 太阳刚刚升起,旭日初显,空气中还透着料峭的寒意。 但对在漠南大战中时常没有时间挑剔,对餐冰饮雪已成常态的霍去病来说,这气候根本算不了什么,毛毛雨罢了。 是非经过不知惜,霍去病怀着感恩的情愫走进了久违的丹景台。 卫子夫和阳石公主都在。 卫子夫看霍去病的目光透着亲情和温柔:“看看!人都瘦了,也黑了。个子倒长高了,像个将军了。” “看母后说的。” 阳石公主在一旁说话了,“表兄本来就是将军么!还是威武霸气的骠骑将军,连父皇都赞不绝口呢!” 阳石的声音如泉水叮咚,一下子淌入了霍去病心中…… 两个年轻人的眼神,顺其自然地,就在这一瞬间相撞了。 霍去病很快就从阳石公主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异样的色彩,那是久别重逢的激动,是情窦开放的炙热。 阳石何其一个大胆的女子,对她来说,你情我愿就足够了。 而卫子夫是过来人,年轻人心理微妙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感觉,何况刘彻早就有意要在这个春天为外甥和女儿完婚,这两个年轻人的命运,早就紧紧相连,不可分割了。 她现在想说的是,希望外甥在名利面前保持应有的清醒。 “陛下封你七千户,这与你的舅父几乎比肩,这是陛下的恩典,陛下既然欣赏你,那么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陛下要给的,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居功自大,辜负了陛下。” “娘娘的教诲臣谨记在心。” 卫子夫点了点头,在询问了他母亲近况之后,就开始转向正题:“你自归朝以来,大宴小宴不断,从来都是风光无限,本宫就不犒劳你了,省得你心中烦闷,其实今日宣你进宫,本宫是要说一件事情。” 卫子夫看了看阳石公主道:“你先退下,本宫有话要单独与去病说,你在这里,本宫也说不下去。” “母后!” 阳石公主白了卫子夫一眼,不情愿地向后殿去了…… 卫子夫以姨娘的身份向霍去病转达了刘彻的意思,就是要他趁在长安的日子,与公主择日完婚,不要让等待的人一直等待。 “本宫知道,你是带兵之人,随时都可能奉命出征,因此此事不宜拖延,得尽早去办,如此一来,你母亲放心不下还可以有个念想。” 霍去病正想着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又不至于造成误解的时候,包桑带着刘彻的口谕进来了,而刘彻的意思很明白,就要他和阳石公主一同去看新府第。 卫子夫于是开心地笑道:“这下本宫倒省心多了,别傻等了,快备辇送将军、公主去太常街吧。” “这……臣不太习惯坐辇,臣是骑马来的,还是骑马去吧。” 闻询赶过来的阳石公主,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大声说道:“既然表兄不乘车驾,那清儿也骑马去,正好一路可以向表兄讨教。” 卫子夫无奈地笑了笑道:“本宫生来喜爱清静,怎地生了你这个男儿的性格?还骑马,你这丫子真不像话,罢了罢了……” 二人上马,而包桑在前面带路,一路向太常街奔去,远远地看见门前早已簇拥了一大堆的人。 待到了跟前,霍去病才发现,这原来是淮南王的府第,现在已经修葺一新了。 包桑说道:“新修的府第,在街巷深处,等竣工后再搬过去。” 刘彻此时正和少府刘产、太常周平一起察看府第的花木和屋宇,正好也在,满意地看着门内空旷的场地边沿都栽了青松。 “少将军自幼习武,公主也不喜欢花花草草,种些松柏之类,倒也见岁寒不凋的气质,想来喜欢得紧。 还有,别忘了,那个地方应该树一旗杆,上书“汉骠骑将军”,让他时刻记着自己的职责。” 刘彻点点头很满意,又问道,“马厩呢?马厩在哪里?” 刘产奏道:“在后院呢,有专人为将军养马,陛下不用担心。” “少将军喜爱匈奴马,有耐力,跑起来快,厩中多养这些马。” 然后他又问身边的周平道:“对了,书房的书籍可都备齐了?” “都办齐了。” “好!我朝以文化立国,文可化知识,善利万物,作为将军,不求他如博士那样取精用弘,可总要知其大要才是。 朕也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可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不读书就如同瞽者,当不了大任。”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耳边传来霍去病参见的声音。 刘彻的脸上立即就充满欣喜,走过去亲切地要他们平身。 霍去病站了起来,倒显出了几分矜持,过去在侍中时,他与刘彻说话没遮没拦,有时候还耍点小孩脾气,一场仗打下来,倒拘束了许多。 “臣年纪尚轻,些许小功,陛下如此抬爱,臣不胜感激。” 第四百六十五章 霍光!(三更) 阳石公主在一旁听了,撇着嘴笑道:“啧啧啧,表兄学会说客套话了?” 霍去病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小弟见过兄长。” 刘彻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少年,与霍去病十分相似,便问道:“这是……” 霍去病急忙答道:“此乃臣弟霍光,年幼不懂事,惊动了圣驾,请陛下恕罪。” 孰料霍光扭着脖子道:“兄长这是什么话?有志不在年高,陛下给小臣一些人马,臣照样可以斩匈奴首级。” 不过刘彻脑海里想的不是霍光的话,而是霍光这个名字。 的的确确,在汉朝历史上,霍光这个名字,象征意义很大。 麒麟阁功臣之首并不能够给他增色多少,相反,他的所作所为,被历朝历代的人数争论,这是一个亦正亦曲的人物。 对于他,刘彻的态度是先看看,以后再待跟进,毕竟需不需要这样一个托孤大臣,还是一个未知数。 霍去病觉得他越说越没有边了,正要呵斥,却被刘彻笑着拦住了。 他亲切地问道:“小霍光,你愿不愿意到朕的身边来呢?每日研习兵法,日后朕必予你大用,好吗?” 刘彻这番话让霍去病十分感激,他忙对霍光道:“你这傻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谢陛下!” “谢陛下隆恩!” “那笨嘴笨舌和别扭的举止,引得阳石公主掩口大笑。” 霍光还小,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景,可以一时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并不能持续太久。 霍光的脸就红了,起身跑到校场上去了,不过刘彻的眼神一直追着霍光,他已从内心喜欢上这个少年了。 一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前厅,刘彻道:“朕今日到此,一则看看骠骑将军的府第建得如何了,二则也有几句话想与他说说,这些话,朕也是考虑良久的。” 刘彻的话刚落音,周平和刘产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与包桑一起退下了。 刘彻看了看阳石公主,见她“不识相”没有走,苦笑道:“清儿也退下吧,朕想和去病单独谈谈。” 阳石公主娇嗔道:“孩儿与表兄情同手足,父皇有何话还要瞒着孩儿?不嘛!孩儿就想听表兄说打仗的事儿,别赶清儿离开,清儿不想走。” “你呀!你们三兄妹,就你难缠,叫都叫不走。”刘彻疼爱道。 其实,在两位公主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阳石公主,她虽是女孩,但心气却很高,有他的影子。 “好好好!此事关系你和去病两人,朕也就不瞒着了,不如开诚公布了说,也好,给你们两个人一个交代。” 刘彻换了一个坐姿,尽量给他们一个轻松的形象:“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朕的意思呢,是趁眼下战事不紧,你们早日完婚,也了却朕的一桩心愿,这件事老拖着,也不像话。” 在等待回答的时候,阳石公主悄悄把目光移到霍去病身上,她多希望他如决胜战场一样果断地做出回答。 事关她的婚姻大事,她想要的,就是更完美一些,最好顺理成章。 可她没有在霍去病那里听到积极的回应,他却是沉默了。 难道他不愿意接纳本宫的一片痴情么?难道战事让他麻木了对爱的感觉么? 阳石公主坐不住了,起身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父皇,一会儿看看霍去病,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场面,不知道霍去病什么意思。 额!她看见了,霍去病抬起头,整了整衣冠,那是做出决定的前兆。 阳石公主两颊顿时泛起了红晕,一双灼热的眸子在霍去病身上扫来扫去。 “陛下的厚爱微臣没齿难忘,不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还年轻,请陛下体谅臣的忠心!” 哎呦我去, 还真是这个回答。 真把自己当黄金单身汉培养了? 刘彻皱眉道:“完婚与打仗并不冲突,立业和成家可并行不悖啊!你何必要这么固执。” 霍去病坚决地摇了摇头:“匈奴灭国之日,乃臣完婚之时,请陛下允准臣的奏请!” 你以为你是地藏王菩萨?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臣意已决!陛下要是逼臣完婚,毋宁杀了微臣!” “咳咳咳……好!你有种,好男儿志在疆场,朕就允了你的请求,到时朕亲自为你主持婚典。” 天哪! 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父皇又怎会答应他的奏请?这世上果真只有战争么?男人之志难道只有靠刀剑去实现么? 阳石公主的心一下子落到了万丈深渊,还是黑漆漆那种。 她马上逃离这里, 泪眼婆娑地跑了出去。 刘彻的血液被霍去病的“热情”迅速点燃,君臣之间的话题立即转到未来的战局上来。 这两个疯子。 阳石公主是怎么走的,去了哪里?而他们全然不知。 直到包桑慌慌张张地进来,才打断了他们两个“钢铁直男”的谈话。 “哦!是回宫了么?” “公主骑着马冲出府第大门。” 不好!霍去病心里“咯噔”一声,阳石公主一定是被他的话伤害了。 刘彻也似乎感到了刚才的失语,对霍去病喊道:“你快去追呀!” “诺!” 霍去病还来不及多说,就在片刻之间……出了大厅。 冲上太常街头,一路追到横门外,马却停住了,它没了目标,只一个劲地在原地打转。 霍去病勒住马头,驰道两旁,人来人往,纷纷扰扰,可就是不见阳石公主的身影,一种茫然和自责涌上心头。 忽然,他的脑际闪过一道亮光——她一定去了那里。 霍去病立刻扬鞭,催马过了横桥,跑出五里地的样子,果然看见一匹枣红马拴在路旁的树上,而阳石公主正靠着大树眼望蓝天垂泪呢! 为什么会在这里,很简单,因为这是阳石公主委托朱臣赠剑的地方。 霍去病下马来到树下,轻声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阳石公主生了他的闷气,一直不说话,却是哭出了声。 “怎么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由王莽带来的反思(四更) “别问我,问你自己吧” 阳石公主那能没脾气,他整个人都活成战争狂人了,说完就给了霍去病留了一个背影。 “唉臣” 霍去病想解释刚才自己的话,但是话一出口,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在乎上下尊卑,可阳石不在乎,更不希望他太过在乎。 “到那边林子里坐坐好么,为兄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唉什么叫情不自禁什么叫鬼使神差呢霍去病轻轻一声呼唤,阳石公主心里那层薄冰就化了。 这叫啥, 刀子嘴豆腐心 没得说,这两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不痛快简单啊,哄哄就好了。 两人牵着马,走过扁宽的田间小径,就到了一片松树林子。 松开马缰,解了马鞍,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霍去病就不敢乱动了,他只是看着泪眼婆娑的阳石公主,没由来的惭愧感,只等着她对自己的指责。 他们之间,反而比刘彻与卫子夫之间还像平等交流 为什么 因为刘彻可以影响一群人的观念,绝不可能影响天下人的观念,要不然,王莽就是一个教训。 用力过度的后果, 很惨 此时阳石公主那里有骂他的心思,只是双手扯着地上的枯草,而肩膀在微微地抽动,传来轻微的欷声。 林子里的空气显得很沉闷,两颗心似乎都在期待对方主动迈出一步,却又都没有勇气自己先放马过去,这就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气氛,相互的唯唯喏喏,构成了双方的不轻易说出口。 这比在战场上取匈奴首级难多了,霍去病觉得如果自己今天不说话,恐怕坐到天黑也不会出声。 霍去病一直在心里笑话着自己,眼看都快十岁了,这么大个人,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还显不出男人对女儿家的大度。 “公主一定误解了为兄的意思,公主的赠物为兄一直珍藏着,公主的心为兄也明白,为兄不会放下,也不舍得放下。” “明白还那么绝情。” 阳石公主的眸子闪着泪花,抽泣道“你这人,左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右一个匈奴灭国之日云云,难道匈奴不灭,表兄就一辈子不结婚了你活该活该像父皇说的,做一个六根清净的大和尚” 其实当初刘彻说的时候,刘清根本就不明白大和尚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但她记住了意思 “为兄不想欺骗公主。” “那本宫呢” 阳石公主目光中充满了哀怨,“本宫怎么办为了表兄,本宫已和姑母闹翻了,你知道么。” “为兄知道” 霍去病望着远方的渭河,那些童年的愁苦,何其地多,就如这水一样流过他情感的河床。 在记忆中,他是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纵然在马府活地很轻松,但他没有活明白。 早年,私生子的名分让他在外受够了屈辱,而自母亲随姨娘进宫,被刘彻赐婚改嫁之后,自己就很少再看见她了。 阳石公主是这个世界给他真爱的女人,这个女人很傻,在皇家这个环境中,活的很单纯很可爱,他觉得对这样一位把心交给自己的姑娘,任何伤害都是不能容忍的。 霍去病平生第一次伸手为一个女孩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儿家的泪水是这样清新和一尘不染,阳石的纯澈,像一汪秋水,可以呵护,却不能伤害。 他想到皇帝,也就是刘彻对阳石的纵容,突然领悟到,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最需要听到的是什么。 “请公主放心,为兄今生非公主不娶,如有食言,形同此木。” 说着,他便一剑下去,手起刀落,一段松枝随即落地。 阳石公主上前捂住了霍去病的嘴道“谁要你发毒誓的,你心里有本宫便是了,什么地位本宫在乎吗这天下都是我父皇的,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是我不能抛弃的” 说完便扑到霍去病怀里。 霍去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仓皇,连道“公主这” “表兄” 阳石公主抬头,红唇轻轻往上,在霍去病的额头烙下一方情感的印记,也把它烙进了自己的心里。 可她渴望的不仅仅是这些,她要的更多,她多希望霍去病的雄风唤起她蓄积许久的懵懂。 “表兄” 阳石公主睫毛闪动,口齿不清,两颊潮红,她入情了。 霍去病的心被阳石公主的火热撩拨得风狂雨骤,在情感的闸门前惊涛拍岸,几乎要冲破最后的防线,亲吻过去,并一口答应她。 可就在此时此地,他却听到了边关战马的长啸,闻到了战场的硝烟。 于是亲密的潮头迅速消退,他抑制住了,他们又回归了平静。 “等着我公主那一天不会太久了,好么等着。” “嗯” 阳石公主傻傻地浅笑着。 霍去病挽起她的胳膊道“哈哈哈,你还信不过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么” 阳石公主从地上拾起宝剑,插回剑鞘道“那好,我们回去吧” “好” 霍去病牵了马,与阳石公主一前一后走出柳树林,就来到西去路口。 公主见此便道“你不仅得知道,还得记住,本宫就是在这里把东西交给朱大人的。” 之正是正午时分,道路两旁的车流、人群越来越多,其间更不乏官员和衙役,那些呵斥声、催促声此起彼伏。 京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让阳石公主很惊异,她问霍去病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霍去病忧郁的目光望着伸向远方的道路,然后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人都是从山东过来的灾民。 去年秋天那边闹水灾,陛下开仓赈济,仍是杯水车薪。 于是陛下又下旨迁徙七十万灾民前往汉胡和朔方两郡,让他们在新地方自力更生,前日我遇见郑当时和汲黯大人,他们说仅这一项,就花去朝廷数十万钱,陛下也不容易啊” 迁徙的人们喝过赈济的粥又疲惫地上路了,煮粥的炊烟仿佛永不停息地,重新袅袅升起,准备迎接下一批灾民。 霍去病忧郁的眼神一直追逐着他们的身影,心里面想着必须尽快地结束战事,以节省民力,蓄养国力。 , 第四百六十七章 神马(五更) 可以说,刘彻的思想没有一天停止运转——这个阶段,似乎就像是他的人生……已进入最成熟的时期。 什么成熟? 当然是人生基本框架喽。 就比如辛苦了大半年, 终于到了秋收季节…… 他终日里盘算的,就是如何巩固和扩大漠南战果,那以匈奴抵制匈奴的方法,又是否可以卓有成效,最终转化,书写历史新的辉煌。 班师大典过后不过几天,他就又有了新动作,不过这次和战争无关,他干了一件顺其自然的事,那就是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他从没有忘记滇地曾阻止他再一次打通身毒道的事,一旦缓过劲来,他就筹划着用地方上力量尚足的武力,去征服这个狂妄自大的南方夷族。 陆军已经很强大了,那么海陆空当中的海军呢?也就是水军,这个当然要练。 空军? 这个除外, 这个年代的空军只能放放大风筝了,不太现实,作用不大。 为了训练水军,刘彻他诏令在长安城西南开凿昆明池,引来了庸河、沣河和津河水,还特地开辟了方圆近四十里的宽阔水面。 平静了一段时间后,时序就刚刚进入到了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的七月,这时候他又颁布一道诏书,主要内容是减去陇西、北地、上郡一半的戎卒,而且再一次适当放宽了徭役。 诏书到达三郡,这边关的官民,为终获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而庆幸,这机会来之不易。 与此同时,由石庆和赵禹二人修订的大汉律法,也同时进入了更加严酷的实施期,嗯,对官员的严酷,由于战争,他们可能是太轻松了,大发战争财,不整整不行。 随着废免的大小官吏越来越多,以致于早年前总是空荡的廷尉诏狱,如今已是人满为患了。 刘彻懒得多建诏狱再花一笔钱,干脆省掉了,就征发他们去开凿昆明池,也免得朝廷再为征发徭役而与百姓发生冲突,从而各自不开心。 所以, 现在好多了…… 四季轮回,大汉王朝就在这样紧张的脚步中又迎来了一个秋天。 赵周的情绪变了,从小心翼翼,转变为如鱼得女,就如这秋风一样清爽而又浪漫。 当真是天赐良机,什么良机呢?因为今年敦煌献来一匹神马。 那献马的人,竟是一个发配到边塞的刑徒,他的名字听起来有点古怪,尽管在汉朝不怎么特别,他叫暴利长,他是在一个晨曦微露的黎明,被一声仰天长啸惊醒的。 他冲出门来一看,天哪!那是一幅怎样的情景呢? 那池水如同巨鼎中烧开的水,浪花翻卷,那映在水中的晨光如同五彩霓虹,金鳞银甲,闪闪生辉。 那从水底发出的怒吼声如同春雷,震耳欲聋,过了大约一刻,但见一道水柱直上九天,一时间与云彩交织在了一起。 正当他大惊失色之际,一匹神马踏着水花,从祥云之间轻轻落地,而且站在了他的面前…… 马突然张口说道:“你……请带我去长安见陛下好么……” 暴利长道:“带你去见陛下……会……有什么好处?” “免除你的罪罚。” 这是上苍赐予的神物。 于是,他起心思了,潜入长安城,通过早年的一位朋友找到赵周,声言要将这神马献给刘彻。 这传奇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一匹比先前的记载“天马”还要高大的神马,却让三公九卿都亲眼见到了。 赵周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把献马的机会抓在手里。 啊呸,这个故事刘彻听了都无语,编故事不需要技术么? 这种业余中的业余, 好意思做“小编”? 还神马? 啧啧啧…… 但刘彻的心理活动,赵周不知道啊,他直接说服卫青先将神马送到上林苑驯服,然后再作为刘彻的坐骑。 马的性子很烈,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它就发了性子,前蹄腾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卫青面色微变,便上前拽住马缰,刚刚跨上马背,它一个蹶子就把他摔了下来,两只环眼望着跌倒在地的卫青,不知是得意还是嘲笑。 卫青被这烈马逗得兴起,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上前去,想重新上马,孰料那马也变了计策,只围着卫青兜圈子,就是不让他得逞。 如此三番,卫青一时奈他不得,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他看了看马监,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廉颇老矣”,便将鞭子丢到一边。 在卫青与神马周旋的时候,霍去病一直在一旁摩拳擦掌,及至卫青“败下”阵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马的脖子强往下按。 于是, 马与人展开了较量。 一个使出浑身的力气,想将对方扳倒在地,另一个,则愤怒地要摆脱来者的羁绊,后蹄立地,向后腾起。 一个脚下磐石,重若千钧,一个四蹄生风,发出马蹄的声响。 霍去病被带出好几步远,却始终没有松手,那马的前蹄跪下了,鼻孔间喷出灼热的气息。 卫青看着,忽然想起当年与野猪搏斗的情景,口中喊道:“去病当心!” 就在这时, 险情发生了。 马趁着霍去病一不注意,就腾身一跃,前蹄就直直地朝着他踏来了。 霍去病一个鲤鱼打挺,躲过了攻击,再一个空翻,跃上马背,双手紧紧抓住鬃毛不放。 大家刚刚舒了一口气,不料险情再生,神马忽然来了一个就地打滚,是想把霍去病压在身下。 就在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刻,只见霍去病一个滚翻,离开了神马,退后三步,稳稳地站在了几米远的地方。 这一场人马角逐, 看得众位大臣心惊肉跳。 赵周急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少将军……你无恙吧?” 霍去病喘着气,脸上露出讪讪的笑意:“晚辈漠南转战,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筋疲力尽。” 赵周尴尬地揩一把额头的冷汗道:“少将军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他高涨的情绪开始回落,他暗自庆幸驯马的不是当今, 否则,自己就是死罪了。 他暗地里骂那个献马的暴利长,这家伙急功近利,几乎要陷自己于不忠。 第四百六十八章 原来是汗血宝马 就在三公九卿们相互交换眼色、唏嘘之际,没过多久,耳畔却传来包桑细长的喊声:“陛下驾到!” 正主来了, 不过赵周就没这么开心了, 他心道:糟了!陛下到了。 为什呢? 赵周的手心顷刻之间就冒出汗来,他对刘彻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他总是喜欢享受挑战的快感,而一旦挑战这匹烈马,又会是什么结果呢?谁也不知道。 正当年轻力壮之时,他就凭借勇力屡次要去搏熊,如今又怎么会在一匹烈马面前退却呢? 刘彻不会,他觉得这一定会激起刘彻的好胜心,然后呢…… 刘彻一定会借降服烈马的机会宣扬他摄制四海、鲸吞域内的气度和力量,亲自上手博马,不受伤还好,若受伤了,他脱不开干系,那样一来,他献马博得刘彻欢心的初衷就被打破了,他多日来的苦心经营就会付之东流。 刘彻今天身着轻衣简装,内着橘红色深衣,外罩荷绿色短袍,脚蹬一双绣了云头的软靴,腰扎银色玉带,头戴一顶紫金冠,看上去分外精神。 这套装备, 是为便装, 一般骑马狩猎用的。 其实,听说卫青、霍去病在上林苑驯马,他早就来了,而且还悄咪咪地躲着。 他只是不让包桑声张,在一旁默默地看了许久,看得耐不住性子了。 两位将军与神马搏斗的情景让他生出不尽的感慨,他不禁问自己是否还有当年的雄心和勇力?虽然一直没有停歇训练,可一旦御座坐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老了,身子骨不够灵活,不够坚实。 但此刻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唤起了刘彻久违的情怀,他想试试,试试自己有没有变弱,如果有,那就得反思了。 他顾不上大臣们的参见,就径直冲到了马前,高声大喊道:“都让开,让朕来看看,它究竟有多厉害?是不是一匹上等的烈马。” 赵周闻言大惊失色,慌张失措地道:“陛下!万万不可,陛下乃万乘之躯,万万不可涉险!” 接着,卫青、石庆等也都纷纷上前劝谏,让刘彻三思。 不过就是这些劝谏才让刘彻远离战火,他愿意么,不愿意。 在场众人,只有霍去病年轻气盛,反而赞同刘彻的举动:“臣在侍中多年,深知陛下胸怀天下,勇力过人,既然这马将来陛下要骑,不妨今日一试,臣等就在一旁守着,以防万一。” 卫青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责备道:“你快退下,别帮倒忙了,作为骠骑将军,朝廷重臣,不该如此轻率,万一那马伤了陛下,你如何向天下交代?” 霍去病笑道:“舅父多虑了,有孩儿在一旁护着,敢保万无一失。” 刘彻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众卿在朝多年,倒不如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试试又能怎样。” 他不傻,硬上的话,马肯定不乐意,所以得安抚一下,再上马也不迟,说着话就来到神马旁边,一手托起神马的下颌,一手梳理着它的鬃毛,像是与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说话,言词中多了许多的亲近与平和。 经过一番亲近之后,然后他轻轻一跃,翻身上了既无鞍鞯,又无辔头的马背,用手拉着它的鬃毛,那马一声嘶鸣,马蹄一蹬,便朝前跑去。 众臣追着人马的背影望去,只见那马周围,祥云缭绕,五彩绚烂,马头上隐约飘着两团火,照得刘彻金光四射,不可直视。 当然,这是他们心里的夸词,哪有那么夸张,还祥云…… 似不似撒。 卫青、霍去病大惑不解,自与匈奴开战以来,他们俘获战马数十万匹,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神驹呢?这马出自何方,又能不能为自己军队所用? 那么烈的野牲,见了陛下竟通得人语,服服帖帖,莫非上苍果真要赐神马于汉廷?这马来得古怪无比…… 而赵周这时再度陷入了仓皇和惊恐,他对着神马驰去的方向,几乎是带着哭腔祈祷上天保佑刘彻平安。 他这一跪不要紧,刚刚还沉浸在神马传奇中的大臣们似乎都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生怕有什么闪失,也就呼啦啦地跟着跪倒了。 卫青见状,对霍去病和警跸们喊道:“别看了,速去护卫陛下!” 一队人马朝南去了…… 可刘彻并没有与追赶他的队伍相遇,当他一阵风似的回到驯马场、安然无恙地站在失魂落魄的大臣们面前时,竟然对大家的行为大惑不解:“卿等这是为何?你们这跪在地上是干嘛?祈福?” 听见耳边传来刘彻的声音,赵周的心终于松弛下来,人也如散了架一样瘫软在地。 半天,他终于哭声道:“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臣……”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大喊大叫。 搞什么? 哭丧呢? 刘彻轻舒气息,慢撩衣袖,从马监手中接过辔头,给神马戴上。 马监立即捧来一副鞍鞯,捆上马背,牵着马绕场一周,回到刘彻身边的时候,就见那马身上渗出殷红色的血,刘彻用手去摸,只觉汗腥扑鼻,这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马。 赵周心中的忧虑又加了一层,后悔当初怎么鬼使神差,弄了这不祥之物回来,这不是自招其祸么? “臣……罪该万死,不该听信奸人妄言,致陛下受惊!” 当他正准备接受训斥时却听到刘彻爽朗的笑声:“受惊?哈哈哈!朕腾云驾雾一番,好不快哉!何来受惊一说?众卿不必担惊受怕,张骞当年从西域归来时,曾说那里有汗血宝马,其日行千里,汗为赤色,你们看,与这马不正相符么?想来就是此马了。” 他还告诉大家,方才骑在马背上的时候,他有一种扶摇九天的畅快,一种俯瞰人间的恢阔,心中一高兴,就犯了乾隆的病,悠然地卷起滚滚诗浪。 众臣大喊:“陛下圣明!”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周一门心思地筹划着扩大神马的效应,让这场几乎成为灾难的事件化为自己头上的光环。 第四百六十九章 汉乐府 刘彻热衷于武功军备——那是他和卫青、霍去病之间的感情维系,根本没有他赵周的机会,他一个文官,总不能天天喊打喊杀吧,那多招人嫌弃。 刘彻同样也喜欢文学、音律,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是附庸风雅。 但他们那里知道,刘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的难。 不过过耳瘾, 怎么可以忘怀深藏在记忆里的,那一串串回忆呢…… 那天,在别人梦酣的时候,赵周针对刘彻的爱好,抄录了不少刘彻的诗句,长长短短算起来还真不少,他的眉头便展开了。 一天早朝时,他就把一个筹谋许久的谏言提到了刘彻面前。 “臣跟随陛下左右,每读陛下佳作,如获至宝,回到府上晨读晚吟,如饮甘露,日积月累,十分可观。 惜乎宫中多闻贤良文士之作,而少有陛下诗作入乐,倘能设置一有司,专工音律,广搜天下诗词,则不仅陛下诗作流传域内,且春秋以来之‘诗’乐也不至于流失。” 他可真是有心,刘彻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但还是不顺眼,总感觉有些别扭。 “哦?那依爱卿之见,这个官署该用何名呢?” “臣早思虑好了,就叫乐府。” 乐府?汉乐府? 有点意思…… “何人可以担当此任?” “此人臣已物色良久,他叫李延年,早年曾做过乐倡,通音律,善歌舞,研习新声,颇有功力。” 刘彻眼前一亮,这不是小妍她哥么?自己怎么把他忘了?那丫头也不提一嘴,不过刘彻还是假装惊讶道“有这等人才,朕倒是想看看。” 几天以后,赵周就带着李延年进了宣室殿,亲自为刘彻演奏。 一曲终了,刘彻心旌摇荡,心花怒放,让赵周回避了一下,与李延年聊了许久,之后当即敕封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总揽宫中乐舞诸事。 赵周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这唯利之举,竟然孕育出光华灼灼的“乐府”诗体来,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而李延年与李婕妤的关系,知道的人太少,他亦是不得知。 转眼重阳节到了,按照刘彻的旨意,李延年精心组织排练的“乐府”歌会在未央宫前殿如期举行了。 歌会的主调当然是刘彻写的《白麟歌》和《天马歌》,李延年特意费了几个通宵,还亲自谱了曲子试唱,直到感觉对了刘彻的口味,才拿出去交乐坊排练。 与此同时,司马相如、石庆等人也都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为歌会锦上添花,这些建元以来的文士们,终于是媳妇熬成了婆,迎来了可以与将军们媲美的、属于自己的盛大节日。 虽然他们对刘彻把一个宦官擢拔到两千石的协律都尉颇些微词,心里面闷着不说,嘴上也没机会发发牢骚,可这歌会毕竟给了他们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们想一想,比较一番,也就不去计较了。 大约是辰时三刻,晨光刚露,司马道上已是熙熙攘攘了。 赵周和石庆一前一后地进了司马门,他们一路上谈笑风生,满面风光,这场盛会是他们一力促成的,自然觉得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功劳。 而已主角李延年是他们推荐的,他们自然很看重这场歌会,因此对赴会者也就热情了许多,一路走来,是遇见人就打招呼。 就是与平日里不待见的汲黯说起话来,也随和了许多,还慈颜悦色起来了。 “内史大人也来了?” “呵!丞相举荐的高人,下官也想看看他有何等能耐,能让陛下如此神魂痴迷,想来也是一个出众的人。” 汲黯显得有几分矜持,可接着就不无讥讽地说道,“丞相和御史大夫好眼力,弄了个陛下的亲人来总领乐府,开我朝乐音之先河啊!” 听闻此话,赵周和石庆的脸上就很不自在了,他们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天晓得李延年还有这层关系。 在这种场合,他们最怕的就是与汲黯周旋,生怕被他拖累…… 上午巳时一刻,刘彻出现在了未央宫前殿,他今天心情很好,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一同前来观看演出的, 还有皇后阿娇。 大臣们依照文武两班分别就座,而且每个座位前的案几上都摆上了产自上林苑的柑橘、栗子等时令水果,油亮亮水晶晶,给宴会增色不少。 作为正主,刘彻与陈阿娇坐在上首,而中间留出宽敞的空间,便是作为表演区。 午时一刻,看着大臣们相继坐定,刘彻高声说道“众位爱卿,荀子曰‘礼别异,乐和同。’夫乐者,和之不可变者也,乐之务在和人心。 朕设置‘乐府’之要旨,不仅在于传承《韶》、《武》之雅乐,更在于推进大汉乐舞之兴,你们多少也知道。 今日之歌会,非徒雅颂之声,多为朕与文士新作,乃在革故鼎新,和心适行,不专为一时的娱。” 说罢,包桑便走到出场口,向李延年小声说了几句,大殿内立时钟磬盈天,管竽齐鸣。 七十名童男童女组成的表演,拉开了……演出序幕。 女子长袖飘拂,男子身如游龙,当然在一旁,又有七十名童男童女引吭高歌。 刘彻一时高兴,他对陈阿娇道“值此盛会,皇后与朕共舞如何?” 陈阿娇脸上泛起两团红晕“自进宫以来,臣妾久已不曾起舞了,恐怕……会让陛下笑话……” “当年朕的祖父文帝也曾与慎夫人歌于灞陵,不过图个与民同乐罢了,来吧,不碍事的。” 说着, 他拉起陈阿娇的手就进了舞池。 娴静太久,陈阿娇的身体虽有些许丰腴,然一旦舞将起来,依旧身轻如燕,婀娜窈窕,凸现女性的柔美。 这一切都唤起了刘彻被战事和朝政几于湮没的激情,他高大的身影伴着音乐的节奏穿梭于童男童女之间,两人相互依偎着,动如惊龙,静若游凤。 刘彻是气吞云霭的巨龙,他让陈阿娇的心醉了,一个旋转,卫子夫就到了刘彻面前,刘彻心头一热,两人相拥,就听见殿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 第四百七十章 倾国倾城(三更) 刘彻舞得兴起,对坐在下面的文士们喊道:“朕与皇后起舞,欢畅淋漓,舒坦不少,不如与卿等共舞如何?” 其实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早已如痴如醉,跃跃欲试了。 光看着多没劲,他们也是心痒痒了,一时技心肆虐,想大舞一场。 而刘彻的一道口谕,引得大家纷纷起身响应,大殿内一时间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那些刚入京不久,便见刘彻与文士们共舞一厅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算是开了眼界。 汉制,本来就有逢节庆君臣共舞于庭,这当然很正常,这些老臣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新臣,在这个秋日的上午,节日被刘彻推向新的"gaochao",他们也乐得其成,一同舞将起来。 不过这是君与臣之间的舞,皇后及女子是要回避的。 一开始, 陈阿娇就退到了一旁。 赵周并没有闲着,在众臣聚精会神地观看演出的时候,他却起身向后殿去了。 而在那里,他悄悄地对李延年耳语了几句,又回到座位上。 一曲舞罢,刘彻携着一旁媚眼盈盈地着着他的陈阿娇回到座上,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又举爵与大家共饮。 赵周不失时机地来到刘彻面前,一脸热情道:“陛下,值此歌会之刻,协律都尉感念陛下恩德,特谱新歌一首,献与陛下。” “哦?妙啊,李爱卿精通八音之和谐,熟稔雅颂之要旨,嗯,无妨,让他过来,朕就听听。” 李延年峨冠博带地来到众人面前,只不过,神色有些不自然。 两千石秩禄并不能改变他内心底里的自卑,刚刚走进大殿,他的眉目一直垂着,不敢直视场内的气氛。 可当他一旦放喉高歌,立即就忘记了一切屈辱,心里只有音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那歌声委婉中夹带着凄楚,惆怅中暗含着期待,尤其是对“倾城倾国”的描述,说是清晰却又隐约。 这歌词,让刘彻想起了李妍,那丫头美地一塌糊涂。 特别是为人母后, 还保留着纯美, 让他痴恋不已…… 或者说,李延年早有心思,借这歌曲来提醒他,要对他妹妹好,不要朝三暮四,唐突了佳人。 刘彻表情上的微妙变化,陈阿娇看得清清楚楚,再想起李妍妹子,当真是不愧那个倾国倾城。 可刘彻的心此时早已被李延年的歌声勾走了,他高兴道:“哈哈哈,李爱卿一曲歌罢,令朕心旷神怡,赏金三十。” “慢!臣有话要向陛下启奏,陛下请恕臣无礼。” 大家随着喊声望去,只见那汲黯起身向刘彻这边走来了。 赵周与石庆交换一下眼色,那意思是说:“这狂徒又来搅局了……” 刘彻见汲黯一脸肃然, 便明白他是冲李延年来的。 “今日重阳佳节,朕举行歌会,意在与众卿同乐,爱卿有事改日再说不迟,还是别扰了大家的兴致吧,嗯,你说是么。” 汲黯上前一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站在表演区的中央道:“臣所奏之事,正与歌会有关!” 看着汲黯毫无妥协的意思,刘彻不免有些烦躁,皱了皱眉头:“说吧!说吧!朕让你说个痛快便是了。” “臣闻王者作乐,上承祖宗,下化兆民,今陛下得一马而歌之,且列入宗庙必奏之曲,实在不必,臣更不知道,先帝们能不能听得懂?” 刘彻断然打断了汲黯的话:“不就是一首歌么?朕也是图个君臣同乐,朕就依爱卿,不入太庙行了吧!” “臣依旧记得,陛下曾感叹朝廷人才不足,才气凋敝……” 刘彻心想,这老儿究竟要说什么?怎么这会又说到这个?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是啊!怎么了?” “然陛下性格峻严,群臣或小有犯法,或有欺罔之举,动辄诛杀,无所宽宥,这样还有谁敢举荐人才呢?” 汲黯此语一出,卫青、司马相如等人都睁大眼睛心里想,这老儿今天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这不是吃错药了? 刘彻也是翻了一阵白眼,好好的清肃官场,到他眼里,怎么就成滥杀呢? 难道非要与民休息的黄老之学,不管不问,才是真正的治国么? 不等刘彻说话,汲黯又开始了发言:“夫以有限之才恣无已之杀,臣恐天下贤才将尽,还有谁能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呢?” 汲黯这话直指刘彻,他想发脾气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寻找理由搪塞道:“此事就不劳爱卿多虑了,朕从来不患天下无才,而患不能识之。 才是什么?不就是有用的器皿么?既然有才而不肯为朕所用,用才来污染官场,有才无德,不杀他又留着干什么?” 这次又轮到卫青、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为刘彻这番辩解而震惊了。 “臣明白,以臣之卑微虽不能屈陛下,然臣甚以陛下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改之……” “朕知道了!散了吧。” 刘彻摇头苦笑道。 …… 离开大殿,刘彻便让皇后回去歇息,放下一切,往李妍那儿去了,忙于政事,已久未见她。 今日得李延年提醒, 才知道自己太过沉迷于政事,以致于失去了自我,仿佛政事处理器一般。 …… 刘彻的指尖刚刚触及她细长的脖颈时,她的嘴唇便灿然地溢出吃吃的笑,纯净不已。 刘彻禁不住俯下身体,舌.尖.在李妍身上轻轻地来回摩挲。 对李妍来说,她需要这种抚摸,她盼望这种抚摸,她渴望享受刘彻传递的温柔,很舒心。 “陛下,臣妾……” 她柔柔地扭动着腰肢,本能向刘彻贴了上去,像八爪鱼一样。 “陛下!臣妾热……” 她的小嘴翘起,紧紧地贴在刘彻的唇上,那芬芳的气息,绵延不绝地沁入刘彻的心脾,撩动着他心里的野马。 两人都处在情不自禁的亢奋中,都享受在蒸热的气韵中,都感觉到了那个兴奋的时刻的降临。 于是,这接下来的一切癫狂,都那么地顺理成章,那么地呼应契合…… 第四百七十一章 李广请战(四更) 汉武时期的历史,本就是一段战争史,这也是刘彻的责任所在。 送佛应该送到西, 朝廷决定要在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出击漠北,助推汉胡郡的成长,这一消息让李广冷却的心再度复燃。 张骞一离开,他就少了一个知已作伴,李广不乐意了,心情不佳,就要人捧出他的大黄弓,牵来铁色战马,在校场上跑了五圈之后,连续射穿十几个挂在槐树枝上的铜钱,心满意足,才从府令手中接过酒爵,开怀畅饮,咕噜咕噜之间,一饮而尽。 “廉颇虽老,尚能披挂战场,老夫又岂可做那伏枥老骥,垂老一时!” 这一夜, 李广做了一回不眠人。 他失眠了, 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是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他的孙子李陵,替他认真地写了一道奏章。 臣李广上疏皇帝陛下: 臣本布衣,承先祖遗风,世受国恩,感念之至,不可忘怀。 文帝时,匈奴入萧关,臣从军击胡,屡经战阵,驰马疆场,一时出彩,进入眼帘。 又有吴楚兵乱之时,臣追随周太尉,克敌昌邑。 现周太尉已因久未参战,郁郁而终,臣惶恐不安…… 观臣半生以后,屯兵上谷、上郡,驱匈奴于塞外,被甲胄于边城。 臣虽有失有过,然忠贞可见,虽春秋日高,然雄志不减。 闻陛下欲出击漠北,主动击溃残勇,臣日夜所思,无非边月,一道道剑鸣于耳,又一幕幕引弓奋矢,无论持戈待发,臣始终愿以臃肿之躯追随大将军左右,为国效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而已。 更漏刚刚报过卯时,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直奔未央宫,想呈上奏章,表达自己的心里话。 在塾门等待刘彻召见的时刻,他没个停顿,兴冲冲地与张骞谈论起自己此次出征的设想,饱含真心。 “倘若陛下恩准了老夫的奏章,老夫就要自请担任前军主将,将生擒单于,为三千陇西子弟报仇!” “可朝会上公布的出征将军中没有李广将军你,陛下觉得你可以歇一歇了,不必过度操劳,倒是下了一道诏书,恢复你郎中令的职务。” “难道老夫请战,就是为了一个郎中令么?不行不行!” 在司马门前,许久没有得回音,张骞看着李广道:“哎,看来陛下没有让老将军出征的意思。” 李广也不说话,只是叹息。 他老了么?他不服老啊,可别人不明白他的心…… 张骞劝道:“依在下的意思,将军不妨再写一道奏章向陛下求情。” 再写一道? 李广傻眼了, 这主意,有点怪怪的。 “能行么?” “放心吧,不求有效但求无过,庄子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只要将军锲而不舍,相信陛下会被感动的,到时候不怕老将军年纪大,一样能行。” “好!就依大人!” 当晚,李广又写了一道奏章。 郎中令臣李广昧死再拜上疏陛下:闻陛下出征漠北,未准臣请战之奏,臣心急如焚,恐不能再赴。 曾记右北平一战,臣所部三千子弟,葬身瀚海,一旦思之,心痛不已,而从事中郎灌强,乃忠烈之后,亦因臣而埋骨他乡。 臣每念及此,悲戚断肠。 陛下圣恩浩荡,赦臣折军之罪,复郎中令之职,臣此次请战,非为求封赏之机,而为慰三千忠魂,不战不足以敬天地,不征不足以绝后患。 非为私心自用,而为社稷尽忠,纵战死疆场,亦无悔矣…… 奏章还是由李陵执笔,却费了他半宿时间,写完奏章,李广心头一软,早已泣不成声了。 李陵对祖父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难道他不可颐养天年吗?卷起纸张就道:“不出战就不出战,祖父何必强求呢?” “你还小子,年轻得很,不了解老夫的心,只顾兄弟之情,不思家国之情。” 李广说着, 挥手就要李陵出去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见识,他不求李陵理解自己,而在乎刘彻的态度。 自奏章送上去后,他似乎永不停歇地,几乎天天到塾门等候消息。 他这个样子让包桑十分感动,动了恻隐之心,转身便进了宣室殿。 “启奏陛下!” 包桑望着匈奴全图前刘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道。 刘彻没有回头,手继续沿着定襄一代缓缓移动,嘴上答道:“你有何事?若非大事,就待会儿再说吧。” “李广求见。” “嗯,他又来干什么?朕不是恢复了他的郎中令了么?他还有什么要求么?” “他要向陛下请战。” “哎!这个李广,真是倔。” 刘彻不得不停下来,“这……李老将军是何时来的?” “这几天一直在塾门等着,说陛下若是不见他,他就一直等下去。” 刘彻知道, 这已是李广第五次请战了。 要说,他这一辈子…… 刘彻轻轻叹了一声道:“好!朕就见见他算了,你宣他来见。” “诺!” 包桑的脸上立即显出了笑容。 看着老将军焦躁地等待的身影,说实话,他心里也不好受。 好了,只要刘彻答应见他,在包桑看来,他就没有白等。 “陛下口谕,传郎中令李广晋见。” 话刚落音, 李广就笑着把宝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虽然现在还是冬天,但李广胸中呼出的气还是热乎乎的。 这老儿,来之前一定喝了不少的酒。 包桑在心里想。 李广一身玄甲,配褐色战袍,朱红盔缨,与如雪的须发形成鲜明的对照,红与白与黑,三种大色。 他起于卒伍,向来不善于心机奇巧,但为了这最后一次的求战,他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使出了穷追不舍的战术。 他破例没有穿朝服,而是披了盔甲,便是以示他誓赴疆场的决心。 “臣李广参见陛下。” 人事更迭,建元以来的老臣已是寥若晨星,何况他是身历三代的将军呢!难得…… 刘彻像当初对待郑当时一样把欢悦呈现在李广面前:“平身!” “谢陛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简直哭笑不得(五更) 刘彻又要赐坐,但李广不肯啊,坐着说肯定不如站着说的,首先真诚缺了点先天,于是他一把谢绝了:“臣经年在外,骑马征战,不习惯总是坐着,臣还是站着好。!” 刘彻知道李广的脾气,也不勉强:“朕明白老将军的意思,但朕顾及将军年事已高,不适合沙场抗敌,更不忍心你鞍马劳顿,还请体会朕的用心。” “陛下!” 李广一撩战袍,再次跪倒在地道,“臣若是欲在安逸了却残年,不会披着甲胄进宫来了,这不是老臣的本意。” 李广本来是个离了兄弟不舒心的人,要他再不见曾并肩作战的大汉将士,心梗还难受。 “将军这又是何必呢?如今朝廷新秀迭出,不说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是老将军的虎子李敢也无勇猛,以一敌多不在话下。 朕虽不敢说是猛将如云,也是群英荟萃,何劳老将军……” 刘彻说到这里打住了,但李广还是猜出了刘彻的意思。 “陛下是说臣已经老了?”李广觉得一股义气顺着焦,很快地蔓延到喉结。 可不是这个意思么,一个老将出马,并不代表一帆风顺,也有可能是半路完蛋。 你不去维护你的一世英名,尽想些拼死拼活,这是刘彻所不能理解的。 “陛下如此轻看老臣,哎,令……老臣无地自容。” 刘彻轻咳一声,接着说道:“老将军起来说话,朕绝无轻视之意。” 李广站了起来,目光含了不尽伤感:“臣虽年迈,然每餐尚能食斗米,肉二斤,可拉三百石强弓,力气尚足,虽仍无廉颇之勇力,但有廉颇之勇气,还请陛下恩准臣与朝内年轻将领们一高下。 臣若输了,不再提出征之事,反之,臣若胜了,请陛下恩准老臣随军出征!全了老臣报国之心。” 李广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刘彻也是心潮澎湃,他放下执念了。 随他去吧, 反正也不会坏事。 他走到殿央说道:“老将军你言重了,朕绝无轻看老将军之意,朕只是以为……” 可李广这时候却像一个孩子似的,伤心地哭了起来,这弄得刘彻、包桑和一干黄门、宫娥无所适从。 刘彻望着再度匍匐在地的李广,一时语塞,亲自前去扶。 简单哭笑不得,这李广,怎么还耍起泼来了,这真不像他的个性,为了出战,他可真是良苦用心了。 “陛下!臣现在……有几句心里话想对陛下说。” “老将军有话说。” 李广的哭声渐渐平息,才觉得自己所做所为很尴尬,有些赧颜地道:“三千子弟葬身大漠,乃臣之罪也,老臣不甘心,若是放弃了此次出征的机会,岂不冷了三千亡灵的心?匈奴亡我之心不死,臣为何不可拼了一条老命? 若不战,百年之后,臣又有何颜面去见战死疆场的大汉将士?” 话说到这个分, 李广的心迹已十分了然。 事实,不管后来人怎么评论他,赞美他,笑话他,大汉朝能有如此重情重义的老臣,乃王朝之幸,社稷之幸,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回到战场去呢? 刘彻亲自为李广拂了拂战袍道:“老将军一番肺腑之言,令朕感慨万千,这事好办,朕也不是不近人情,朕允准将军出征是了。” “哈哈哈!” 李广的心情现在才算平静了:“如此甚好,老臣无憾矣,先代三千子弟谢过陛下,臣这回府备战去!” 走出殿门,李广从剑架拿回宝剑,向包桑道了一声谢后,开怀的笑意写在了眉宇间:“哈哈哈!好!找张骞喝酒去!” 张骞这些日子很忙,每天早朝之后,他要到典属国署为挑选的使团年轻人讲授西域的风土人情,为将来这些年轻人出使西域经商,做做准备。 同是出使西域,虽这些人是去经商,可情势早已变了,又是多么的不同,他不用再担心会被匈奴扣押,还可以旌旗猎猎地穿过漫长的河西草原,浩浩荡荡地西去,一路通畅。 武威的太阳任他享受,酒泉的美酒任他畅饮,漠南风光更是无限。 岁月这样在张骞面前展开崭新的风景画卷,他再也不会有商途的孤单和寂寞。 在他西去的同时,卫青率领的大军……将直击漠北。 这仿佛一幅巨大的长卷,在汉军冲锋陷阵的宏阔背景下,这么一群身负和睦使命的使者,将驼铃声播撒向远方,将汉朝的明商货,运到更遥远的地方。 傍晚的飞雪偶尔飘进窗口,冷吻着张骞被火烘烤得辣的两颊,刘彻白日在宣室殿与他的谈话又随着清凉的白雪回到心头。 “爱卿此去虽为经商,实为招乌孙国东返敦煌,与我大汉联手抗击匈奴,朕甚欣赏,为此,那么爱卿所带器物不可小气。” 刘彻的大气魄,无形给张骞的西行增添了胆气。 这会儿他已将清单列好,等明日一早,去少府寺提取。 在这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里,他又是多希望,患难之交李广能与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呵,还真是心有灵犀,暮色渐沉的时候,李广披着雪花门来了。 他一进府门,喜不自胜地对张骞说道:“陛下已经允准了老夫的请战奏章啦!” “呀!可喜可贺。” 张骞笑着,一边帮李广拍打肩头的雪花,一边往书房走去。 两人来到书房,张骞吩咐丫鬟弄些酒菜来,他要和李广分享心头的喜悦。 不是说刘彻不允么?李广放下了,喝一杯无足轻重。 李广呷了一口茶,从胸吐出一股热气道:“唉!要不是老夫连着五天在塾门硬磨,今生大概是真的没有个机会再战场了。” 张骞点了点头道:“现在你总归还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李广一直以来很感谢张骞的善解人意,当他环顾了一下书房时,觉得他太需要一个女人了。 “大人真的这样一人独处么?看看这书房乱的。” 张骞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抬起头时,眼睛有些湿润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你也笑爷爷老了 “多少年了,在下只要一闭眼,就忘不掉啊,他们母子……母子二人趴在地上,手伸向东方的模样就浮现在眼前,唉……” 即使是张骞没有经历过在纳玛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可他隐隐有种预感,纳玛可能已经不在了…… 李广的心也被那一双发红的眼圈弄得忐忑不安,对于爱,他从来没有深刻过,也不会下苦心去体验,这一刻,他所心想的,就是一个问题,情究竟是怎样的呢?叫这堂堂男儿一想起来就柔肠九曲,泪水盈眶。 “哎,此行西域,在下也要了却一番心愿,就是带纳玛母子回家,无论生死,必须探个究竟。” 或者说,戈可能知道一切,在匈奴生活那么几年,张骞知道,大祭司在匈奴内部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酒菜上齐后,张骞一挥手让仆人们都退下了,待仆人离开之后,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两个曾沐浴过战争血与火、经历过世间炎凉的将军了。 两人也不多废话,很快进入了酒仙状态,贤者模式。 张骞首先掌勺给李广的耳杯中斟满酒,然后各自举杯饮了。 一饮绝不了烦恼, 却可以让人快速麻痹自己。 值此寒冬,热酒浇心,炉火暖身,饮过三巡之后,李广笑着问道“爽快爽快,哎,我有点想不通了,张大人怎么想到要出使乌孙国呢?” 张骞思绪有些跳脱,想当然地道“此仍在下的终生夙愿,纳玛母子不惜牺牲,为的什么? 没有其他,就为我大汉与夷狄和谐一体,在下不能让她们的血白流啊!这乌孙国在文帝时曾被月氏击败,冒顿单于收留乌孙余部,伊稚斜单于还曾于元光二年指派猎骄靡率领乌孙人远征大月氏,随后猎骄靡在那里立国,以族名为号,故名乌孙国。 然伊稚斜单于在我汉朝手上连番战败后,乌孙国不肯复事匈奴,遂战事频起,然惜于乎国小财拮,兵微将寡,难成大器。 故在下以为,若能远结乌孙国,深一步,进而连接大宛、康居、大夏,则陛下在元狩元年提出的‘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的夙愿就可实现了。” 想不到这里的门道竟然有那么多,李广这才清楚地了解到,原来还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现在唯有把祝福送上了,李广笑道“好!祝大人一路顺风。” 将手中的耳杯伸向张骞, 两人耳杯碰出清脆的声响。 “唔……不只为在下,也为老将军的凯旋,干了这杯酒!”张骞红着脸站起来,向李广敬酒。 也许是两位至交太激动了,在碰杯的时候,竟然因为手指颤抖,那耳杯便“当”的一声,就直接跌落在地,成了一块块碎片。 “这是怎么了?咦……嗯,是老夫喝醉了么?” 李广头有点晕,跌跌撞撞地就坐在了火盆旁边。 “不就是一个耳杯么?不妨事,不妨事,嗯,对……让下人再拿一个来就是。” 张骞说着就蹲下收拾残片,他觉得好生奇怪,这残片算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六块,碎不是应该散成一片么,六块碎片很突兀,而且每块碎片大小均等,这更让人疑惑不解了,他反复地查看,也没有发现旧伤的茬痕。 张骞捧起耳杯残片,望着残留酒香的地毡,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禁垂下了头,半晌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对着门外喊道“菊香!” “大人有何吩咐?” “你快去告诉府令,让他备车,本官要送李将军回府……” 车驾在那厚厚的积雪上行走,十分缓慢,而且只有马铃声在夜色中发出清脆地回响。 一路上,李广睡得很沉,时不时地说出一些梦话“灌强!你不孤单,因为老夫……来看你了……” 张骞一听,心就一个劲地往下沉。到了李府门前,而李陵早在那里等候。 张骞抱歉道“都怪我没有节制,没有注意那么多,闹得老将军今日饮多了,还请贤侄好生照顾。” “爷爷是因为陛下允准了他的要求,心里高兴才会如此,张大人不必介怀!” 说完, 李陵就要上前去扶李广。 “哈哈哈!你也笑爷爷老了么?拿剑来!我要耍一耍!” 李广朝着身边的府令喊道。 两人相视苦笑…… 李陵与张骞挥手告别后,就来到李广的身边说道“外面冷,爷爷还是早点歇了吧?” 李广闻言,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而月亮也已经从云层里透出隐约的身影。 他有些清醒,又似乎还有些醉意,他使劲眨了眨眼,从府役手中接过宝剑,喊道“灌强,老夫来也……” 李广把一柄精钢宝剑舞得蛟龙转腾,一边舞一边还对着李陵喊道“你站在那里看什么,还不来陪爷爷,来呀!来呀!别傻站着了,哈哈哈……” 李陵被爷爷的气概感染了,他从腰间抽出宝剑,两人就在这月下对舞起来。 一个是宝刀不老,一个是生机勃勃,一个是招招密不透风,一个是步步严丝合缝,谨慎无比。 府役们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精彩的剑术了,一个个情绪高涨,掌声不断。 可就在这时,李广恍惚间,忽然看见一个人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他立刻撇开李陵,朝着树下奔去“灌强!你快来陪老夫舞剑啊……” 李陵心中不禁一惊,剑就直接跌落在地,刚才舞剑出的一身汗这会儿被风吹着,冰凉冰凉地。 这预示着什么? 李陵不敢往下想,他跟着爷爷的脚步来到树下,就听见李广痴傻一般,对着树在说话。 “灌强啊!你为何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作甚?老夫知道,你的胸口还带着匈奴人的箭,你的眼睛,唔,从……从来就没有闭上。” 淡淡的月色下,李广从胸中呼出浊重的酒气“贤侄!你知道么,陛下都已允准老夫出征了,老夫终于有机会为你报仇了,你……” 泪水顿时模糊了李陵的眼睛,心里抱怨起了战争,这是怎样一个鬼魅?竟让一位老人这样为之执着呢…… 。 第四百七十四章 恐汉心理 即使千里冰封的雪天,也无法让匈奴人战争的烽火平息下来,他们内心的不平静,已经占据了意识的大片领土。 输这个词靠得太近了,他们再无法坦然接受,以往的荣光,成了他们的唯一追求。 漠南战役的两次大败,又或者是大片土地的易主,浑邪王的投降,这一个个沮丧的消息,很令人不爽,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而且让伊稚斜觉得在部落诸王面前颜面无光,也使他感到无法面对已投进太阳神怀抱的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虽然是他杀的,可他该假惺惺的地方,一点也不会少。 他还以为军臣单于死地多么得其所呢,自己登上领袖的位置,却干的不称职,死人都该有意见了。 “这……都是自次王的馊主意,才使大匈奴蒙受了失土丧国的奇耻大辱,他有罪。” 伊稚斜也懂得甩锅的道理,活学活有,在用马奶酒消磨着惆怅的时光里,他就喜欢撕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骂道“哼,要不是可西萨仁是寡人的胞妹,真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这叛逆的性命,出得这种混帐主意,不反没用,还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什么汉胡郡,匈奴王庭,啊呸,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是元狩二年的春天,尽管时序已是二月,但狼居胥山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而余吾河水,也只在盈尺的冰层下静静地流淌,没有拥入整个天地的怀抱。 是啊,伊稚斜只要一掀开穹庐的窗帘,望着天地皆白的漠北草原,眼里浮现出孤狼的悲哀。 什么时候过个冬,还要在这种鬼地方,真是造了孽了…… 他开始在心里自我质疑,同时问自己,这到底是天命,是大祭司改不掉的恶果,注定匈奴人要从自己这里走向衰落,还是太阳神对自己用部族内部残杀而掌权的惩罚。 呵,真是笑话,自从自己掌握权柄以来,对汉军,匈奴人的战事簿上,似乎还没有胜利的记录,只有无边的损失。 当刘彻接纳了呼邪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宣称要“踏破长安,饮马渭水”,是何等的雄风凛凛,后来却事不如人愿,越打还距长安越远了,而匈奴的疆域,也越打越小,随之而来的,直接是各个部落王爷们的怨声载道。 他终于明白了,不但是做匈奴的单于与做左谷蠡王是多么的不同。而且汉军的变化,在他眼底下,已经变了许多了,越发威胁。 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只是简简单单,以战为主,企图扳回一成,在今年春夏之交能够与汉军打上一仗,以消除国内日益不满的情绪。 伊稚斜仰起脖子来,刚好喝完银碗里的最后一口酒,就听见穹庐外响起了马蹄声。 是谁在这个时候来单于庭呢?这一次。又会带来怎样的消息呢? “单于在么?” 他倒是直接听出来了,是可不就是左屠耆王的声音么。 他在这个时候来, 对了,一定是前线有了战事。 “王爷,单于正在里面喝酒呢!您还要不要求见呢?” “那你去通报一声!” 伊稚斜还没等卫士传话,就对门外喊道“都干嘛呢,这时候不是时间,也不用通报,你直接进来好了。” 左屠耆王才一撩开门帘,鼻子抽动,就闻到满屋的酒气。 伊稚斜招了招手,让左屠耆王坐到自己的对面,他又吩咐下人呈上马奶酒,又撕了一块牛肉递给他道“来!陪寡人喝一杯吧,寡人心烦,不舒服。” 左屠耆王把牛肉放回面前的银盘道“哦,那单于你真就这样终日泡在酒里么?” 伊稚斜苦笑道“不然又能怎样呢?前方战事不顺,如同眼中钉,寡人一直心烦。” 左屠耆王意味深长地道“眼下烦心的事又来了。” 伊稚斜立即睁大眼睛问道“什么?汉人又来了?” “正是!边境细作来报,近来汉朝军队调动频繁,肯定有大动作。”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道,“这是来自长安的消息,汉皇此人,对自次王所谓汉军不能横渡大漠的预言很不以为然,很可能要发动对漠北的攻击。” “好啊!嗯,寡人秣马厉兵,就为了这一天啊,嗯,你倒是说一说,这仗该怎么打?” “此一时非彼一时也,今日匈奴军力已远不如当年,通过漠南之役便知。汉人以万人胜我数十万人,军中恐汉心理已经十分严重了。” 伊稚斜摆了摆手道“别绕圈子,你就说说如何打吧!” 左屠耆王心中有些失望,这个伊稚斜啊!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样急功近利呢?急又有什么用? “臣以为,当务之责,还是召集各部王爷和大臣们到单于庭商议之后再定。” “唉!你变了,也听他们的?也不看看那些王爷们,一个个脑满肠肥,一提起汉军就浑身打颤,还指望他们为国雪耻吗?” 伊稚斜忿忿道。 左屠耆王道“可不管怎样,单于都该让臣下知道……战与不战的利害!” 其实,汉军要在漠北打仗的消息,赵信知道的时间,并不比左屠耆王晚。 他甚至毫不怀疑这种可能性,经过漠南之役,战争的主动权早已由匈奴这边转到了汉朝那边,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因此,在五天三后的单于庭议事会上,当其他人要求打仗的呼声喊得震天响的时候,赵信坐在一个角落一直沉默不语。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很快就引起了右大将呼韩昆莫的注意。 “自次王怎么不说话呢?说说,有何破敌的良策,为何不陈奏单于呢?” 赵信依旧低着头,只管喝着奶茶,但是,呼韩昆莫的话,却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是啊!是啊!自次王以前在汉多年,总该对汉军的虚实有些了解才是。” “自次王为何沉默不语呢?莫非……也是畏惧了么?” “哈哈哈……” 单于庭里,顿时弥漫着讥讽的大笑,赵信脸上一阵阵发烧。 尽管单于把亲妹妹嫁给了他,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从人们眼中发出的轻蔑和冷漠。 匈奴人对投降变节的人, 向来是视为异类的。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内部出了问题(三更) 大概已经五六年了,这许多个日日夜夜里,只要太阳从东方升起,新的一天出现,一切不再代表新意,因为他注定要经受这种被瞧不起的折磨,永无止境,仿佛一直生在黑暗里。! 也只有在夜里,他才能有短暂舒坦时间,只有拥着可西入梦的时候,他的心才会获得一份安稳的栖息地,不再焦虑,不再痛苦。 可现实终归是严酷的,他可以对别人的蔑视置之不理,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呢,他一定不能不去回答单于的问话。 “伟大的伊稚斜单于,臣正在思虑这话该怎么说才好呢!” 想好了还要请求说,还不会受人待见,这才是他的生活写照。 “你有话说吧,犹豫什么?难道会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如果你不说出来的话,那寡人,又怎会知道自次王的想法呢?” 伊稚斜佯装大度道。 赵信站了起来,走到穹庐央,看了看众位大臣,直白地道:“各位,你们以为如果开战,我军胜算的把握有几成?” 看着大臣们愕然不语,赵信觉得这群人还不至于瞎了眼,接着又把第二个问题说了出来:“敢问诸位王爷和将军,目前对于匈奴人来说,进与退是两个概念,那么是守土重要呢,还是进攻重要呢?” “你这话,等于没说!当然是守土最重要了,攻一处却不守,等于自乱阵脚,可不进攻又如何拒敌于家园之外呢?” 左屠耆王瞪大眼睛反问道。 “问得好。” 赵信踱着缓慢的步子又道:“那么很明白了,在长安时,臣曾经熟读过《孙子兵法》,那里面说了什么道理?他说,能自保方可言胜敌。 所以依臣看来,我军与汉军决战的时机已去,为今之计,当以自保为要!而非与他们硬碰硬。” 伊稚斜轻咳几声,直接打断了赵信的话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该如何应对吧。” 赵信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环顾了周围一双双盯着的眼睛,仍然心里存着踯躅,吸了几口气,一副要说的样子,临了又有些说不出口,咽了回去。 伊稚斜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自次王……你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说又不说出个所以然,你这厮,是要急死寡人么?” 左右屠耆王和左右骨都侯也都动了气,纷纷埋怨赵信故弄玄虚,久不开口,必是为了蛊惑人心。 没办法,到了这个分,赵信不得不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单于,臣闻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 “什么意思?” “嗯,简单地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既要保存自己,又要战胜敌人,这一切必须内修政治,邦交谨慎,确保法纪。 而自保之法不仅是打仗,也可开邦交啊!在敌强我弱,步步退缩的形势下,什么最重要呢?保存实力最重要,所以说,重开和亲之议乃自保之策。 如此一来,汉军断无出兵理由,而且我军也可蓄积力量,以图重新崛起,也未可知。” 这话一出口,立即在大臣之间引起轩然大波,议论纷纷。 眼看左右屠耆王、左右大将当场失控,“刷”的抽出腰间的战刀。 而呼韩昆莫更是横眉冷对,用明晃晃的刀尖挑着赵信的领口,冷笑道:“本将倒要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黑是红,为何如此不明事理不知荣辱,帮那些汉人说话?” 而这些,原本是赵信预料的结果,他无话可说。 他紧闭双眼,五内下沉,只等待着单于的判决。 他没有为自己的言语而后悔,他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不假,只是如果今天一定要死,那么死在这里,很不值,因为没能够见可西一面是他惟一的遗憾了。 他十分平静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也心怀想法,此刻他多么希望此时伊稚斜能理智地思考他的谏言,做出明智的选择,不要意气用事。 单于庭里静极了,人们的喘息声,声声入耳,都可以清晰地听出节奏,所有人都在等,等单于做出决定。 冥冥之,赵信听到了死神走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与此同时,他的血不再快速流动,似乎是在凝固,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臣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伊稚斜,只见他紧紧地揪着粗壮的胡须,看着阳光一缕缕地在天窗悄悄地移动,没有声响。 老实地说,赵信关于重开和亲的谏言,一直让他的思想摇摆不定,以至于在一瞬间出现了停滞。 那时候隆虑阏氏走了才刚刚几年,和亲这个词对他来说好像恍若隔世,太久远了,根本没实现过。 他知道刘彻与隆虑阏氏的感情,在这一笔笔债的累积下,前面的还没有偿还,而汉军处于优势的情况下,重开和亲之议是多么的不现实。 而隆虑阏氏离开之后,娶汉朝女人做阏氏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他一想起军臣单于与隆虑阏氏在一起的情景,妒火烧,不能自持。 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看见像隆虑阏氏那样美丽的汉.族女人会走进草原了。 可这个赵信,偏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重开和亲之议,他内心很清楚,现在谈和亲,无异于投降。 他也清楚,若是留下赵信,也会为今后留下一条后路。 伊稚斜的习惯便是,每每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他总是要不断地摸摸挂在耳朵的巨大耳环,如果反复在耳环摩挲,那证明……他是举棋不定。 决定命运的举动出现了——伊稚斜的手离开了银碗,一直移到了胸前。 大臣们有的屏住呼吸,还有的喜形于色,更有的翘首以望,现在赵信虽然闭着眼睛,但他有一种预感,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 “赵信企图乱我军心,本当斩首,寡人姑念其初犯,可从轻发落,令其闭门思过。” 伊稚斜单于站了起来,野狼般的眼睛扫视了一下面前的大臣们,浓重的鼻音在穹庐内荡起嗡嗡的回声。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夫妻分歧(四更) “各位王爷、将军!你们要记住,从来没有主动把头伸进狼口中的羊,那种羊愚蠢之至,匈奴人没有拿祖土送给别人的习惯,更不会这么干。 漠北是我大匈奴单于庭所在地,是祭祀太阳神的圣土,是我们世代生息的地方,怎能拱手送给汉人呢?这绝不可以,最后一点生存空间啊,如果没了,我们该何去何从? 这十几二十年来,你看看,我们先后丢了河南、河西和漠南,这都是寡人的错啊,寡人愧对列祖列宗,无颜见他们,在这儿,今天当着众卿的面,寡人就断发代首,向列祖列宗谢罪!向太阳神谢罪!” 他说完,面色一狠,就“嗖”的一下割下了一缕长发! “这次汉军来攻,我匈奴军民一心,务必严阵以待,同仇敌忾,若再言和,就跟此发一样。 士可杀不可辱,与其卑微地退让,不如战个痛快,打出气势!” 光在里面说还不过瘾,伊稚斜还跑到外面说,率先冲出穹庐,面东而跪,“伟大的太阳神啊,保佑匈奴人战胜汉人吧!” 单于的话在诸王和将军们心中掀起一阵飓风,他们仅凭着一腔热血,一同当着太阳割下自己的长发,从心底发出怒吼:“誓与单于共生死!” 当主战的情绪在匈奴的大臣间蔓延的时候,赵信自知再说无用,也不提和亲的想法了。 离开匈奴一段年岁,他反而有了一种陌生感,觉得自己与其格格不入。 赵信听着嘹亮的战歌,并没有改变对决战前途的忧虑,他回到穹庐,早已是冷汗淋漓,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了。 “夫君这是怎么了?” 美丽的可西她为了保全赵信的颜面,特地支走了身边的女奴,将赵信紧紧抱在怀里。 “夫君!说话呀……夫君……别闷着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可西哭出了声。 “哎,我差点就见不到夫人了,也幸亏单于圣明,没有起杀心,我才能再看到你。” 赵信伸出手拂去妻子的泪水,眼眸微合,叹气不已。 可西闻言也不作声了,说再多都是无用的,只是让赵信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两个人双手攥在一起。 她俯下身体,深情地吻着他,不一会儿,两人的泪水就直接交融在一起。 赵信闭着眼睛,不胜其烦地道:“可西,人这一辈子会犯很多的错误,这里面有些是不可追悔的,还有些是追悔不尽的。 我犯了错啊,今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再次回归匈奴,那点男人最后的自尊,都因为这一步之错,而被摧毁殆尽,本就是悔不当初!” “夫君……” 可西捧起赵信的脸道:“夫君千万不要这样想,你要记得,你应该记住,夫君你本来就是匈奴人!” 善良的她才不管赵信是汉人还是匈奴人呢!在她眼里,他是自己所爱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天,她要全心地呵护他,不遗余力。 “我明日就去找单于,让他同意你,劝他重开和亲。” 和亲这个词看起来和善,但要实现,不太可能。 赵信的本意是和亲么? 不是…… 他很清楚, 依刘彻的性格, 和亲绝无可能性…… 赵信给了可西一个无奈的笑,心里的话却是:“可西啊!别傻了,大战就要来了……” 这个世界太小了,说实在的,为什么总要让两个倔强而又高傲的女人碰在一起呢? 汉军誓师仪式已经结束,刘彻和卫子夫已经回未央宫去了。 但是却有两个女人却紧紧地追着大军,走过了横桥。 分多聚少,这本是将军们的生活,当然,对一个称职的将军,从无例外,可这一次出征,长公主的心就比往年纷乱得多,她不平静了。 她真担心因自己的任性而影响了卫青的情绪,两个人为此不合谐,她有时候也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何不让所爱的人没有牵挂走向战场呢? 可她的性格就像一匹烈马,她不会小家碧玉,不懂得妥协,总是想要挣脱理智的缰绳,而自由自在地狂奔。 出征前夜,她与卫青又发生了本不该发生的争吵。 躺在卫青的怀里,她口无遮拦地鄙夷卫子夫的出身,埋怨她不识时务。 她这些话不仅伤了卫子夫,还伤了卫青,不亚于引火烧身。 当她发现卫青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的时候,她不免就得意忘形起来,就是飘了。 她从卫青的怀里坐起来,那凤眼就露出了凶光…… “哼!” 她似乎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姓卫的丈夫,恶狠狠地说道,“在这皇室内,谁要是敢与本宫作对,本宫让她生无安宁之时,处处不舒服。” 可她没有想到,她的话还未落音,耳边就传来了怒吼声:“你够了!你还有完没完?” “怎么了?” 长公主惊恐地看着丈夫。 这是结婚以来,她第一次看见卫青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蛮惯了, 忘了卫青的自尊。 “这至于么?本宫……不就是随便说说么?” 的确,卫青长期隐忍的怒火终于因为长公主的肆无忌惮而爆发了。 “左一个歌伎,右一个奴婢,公主知道不知道,我也曾是骑奴啊!公主是不是也鄙视我呢?出身就那么重要么,这可耻的优越感,既然你如此在意,何必当初?何况公主可以另择夫君。” 卫青说完, 就起身到书房去了。 长公主顿时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说出如此让卫青无法接受的话。 卫青在书房里过了一夜,长公主一人守着偌大的卧房,呆坐着打发着寂寥的长夜。 她有好几次走到书房门外, 又退了回去。 她的桀骜和矜持,使得他们近在咫尺而心隔两处。 这一次她对卫青的伤害太重了,卫青已不是昔日的卫青,他本来就倔强的性格更无法原谅她的出言不逊。 卯时一刻,卫青披挂上马,去参加誓师盛典,她一直追到门外,也没见卫青回头看一眼。 看这事闹的…… 当卫青挥动手中的宝剑发出命令、回眸向亲人告别的时候,那眼睛让她的心颤栗。 第四百七十七章 暂时还化不开的恩怨(五更) 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此刻,长公主还是时刻关注着卫青的动向,车驾滚滚而行,顺着驰道,追上了大军,一直来到了咸阳北原。 在与卫青执手相别之时,长公主哭泣道“原谅本宫的任性吧。” 不过卫青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冷不淡,多少个原谅也换不来安然无恙,更加抚不平伤痕。 “公主你还请保重!管好伉儿几个,不可太过骄纵他们,让他们惹是生非。” 卫青说完便翻身上马。 大军越来越远,就这么渐渐淡出了长公主的视野,府令见平阳公主还在发呆,禁不住在一旁提醒道“公主,大将军他已经走远了。” “多嘴!本宫知道。” 大家察觉到不对劲心地方,于是便不敢高声说话,怕惹恼了面前这位大神,只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候发落。 过了不一会儿…… “回府!”长公主命令道。 车驾于是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走,却听见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长公主皱了皱眉头,对府令说道“你看看去,是什么人挡了本宫的路。” 府令催马到前面一看,心中不禁一惊,天哪!这不是阳石公主么。 这不是冤家不聚头么一个是皇帝的亲姐姐,一个又是皇帝的爱女,依照她们之间的不愉快,仔细想想,又怎么能让她们碰到一起呢?肯定会吵起来的呀…… 这两个人都是丫鬟、宫娥前呼后拥,还都是骑奴、府役威风凛凛,并且仗着主子的地位,谁也不愿意让道,不肯输了半分气势。 府令很为难,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对上阳石公主,没有半分占优,他处理不了这样的纠纷,于是急忙转身回来,向长公主禀告了情况。 “又是那个丫头!” 长公主嘴角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冷笑,接着冷哼一声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哪个见了本宫的车驾不让道?本宫今日不高兴,她还要来触本宫的霉头,不行,绝不能认怂,翡翠,随本宫去看看。” 说着,她便迈开步子,踩着府役的脊背下了车。 而这时候,她远远地望见,阳石公主牵着马也朝这边走来了。 什么人啊,自作多情。 长公主在心里骂道,脚下却停住了步子,只等待着阳石公主的到来。 阳石公主的脚步是沉重的。 时光轮回,现在又是一年燕子回,最为恼人是春风。 在冬天的时候,她与霍去病就在道路往南的一处松树林中发下了海誓山盟,心里面几乎把对方视作唯一,心心念念的,无非是等到剿灭匈奴的那一天,他们就要鸾凤和鸣。 而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每隔上一段时间,就如同乳燕归巢一般,要来到这林子练习刀马,切磋武功。 这么回味着人生,憧憬未来。 在相互凝望中谱写着相爱故事,同时送走一寸寸甜蜜的时光。 可是今天,她心爱的人走了,率领着他的大军走了。 她不知道霍去病能不能完成他的理想,正如那去年离群的大雁又能否再回来。 等待是痛苦的…… 阳石公主刚刚才擦了擦腮边的泪珠,就听见耳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哟!还掉泪了呢,为小"qingren"掉的吧?还真是痴情呢……” 阳石公主一抬起头,长公主那张高傲的脸盘就映入她的眼里。 阳石公主避开长公主的冷嘲热讽,没心情与她争论下去,彬彬有礼地道哦!姑母也来送大将军了么,清儿倒是有礼了!” “担当不起。” 长公主对阳石公主的谦恭不屑一顾“你是皇帝的爱女,又是骠骑将军的……本宫如何敢接受如此尊贵的行礼呢?算了吧,本宫不想看。” “姑母!” 阳石公主耐着性子道,“清儿知道,姑母对清儿没答应与伉弟的婚事而心存芥蒂。 只是姑母爱子心切,清儿感同身受,可那是父皇的旨意,亦是两情相悦,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呵,是啊!这与你是没有关系,可与你娘就有关系了,你说是么。” 长公主根本不去看刘清脸上的难堪,只顾自说自话道,“想当初啊,若非本宫向皇帝引荐,卫子夫焉有今日?可你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不知道报恩就算了,还不给本宫留一点情面,真是忘恩负义……” “姑母!” 阳石公主打断了长公主的话,“姑母有话尽可以对母后去说,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像什么样子?又成何体统?” “哼!你还有脸说下人,真是令本宫哑然失笑,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么,早听说你经常出入于骠骑将军府,并马于咸阳原头,你敢当着下人之面说么? 本宫的卫伉是没有什么功劳,可他也是大将之后呀!霍去病呢?又怎么样?功劳大,风险也大,他那个不怕死的劲,小心战场上刀枪无情,哼!” 长公主踩着府役的背重新坐回车驾,对府令和翡翠喊道“咱们回府!” 可她的人马却没有丝毫动静,因为她的肆无忌惮激起了阳石公主身边宫娥们的愤懑,一个个毫不留情,直接持刀肃立,并且拦住了公主的车驾。 “闪开……” 长公主提高了声音,“你等这是干什么?要造反么?” 那些披着软甲的姑娘们,似乎并没有听见长公主的呵斥,眼睛齐刷刷地只盯着阳石公主。 长公主心里有几分惊慌,问道“清儿!你要干什么?本宫今天要是有个闪失,陛下饶不了你。” 阳石公主向宫娥们使了使眼色,大家都收势插刀入鞘。 然后对自己的护卫队伍喊道“让开!让姑母先行……” 之后,阳石公主凝神远望,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追上长公主的车驾,隔着窗,她高声说道“姑母!为人要宽厚些,还有,母后真心与你相处,你想想姑父的话,好自为之吧。” 但是,当长公主的车驾走远的时候,阳石公主却已经泪水盈眶“表兄!珍重……” 阳关尽头,已经不见将军的身影,只留下马嘶的余音,在经久不息地回荡…… 。 第四百七十八章 避实就虚 茫茫草原之上,日光逐渐失去踪影,漆黑夜幕下,是一颗颗不肯卧塌安睡的心,一直到后半夜,可西才两腮挂着泪水,在赵信的怀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事实就是这样,虽然回味着夫妻之间说话的全部内容,慢慢品味,赵信却总是理不出一个头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是如她所说,自己是个匈奴人就不该心有太多顾虑,还是远离战火不再涉足战事。 直到穹庐外的岗哨进行交接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和可西已和这个国家生死依偎在一起了,回头路早在回归匈奴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所以说,没有匈奴国的存在,他们注定只能一起做汉朝的刀下鬼。 不过依他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说服伊稚斜避开汉军的锋芒,先把保存实力放在第一位。 天刚刚放亮一些,草原才揭开灰色的面纱,此时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这时候赵信轻手轻脚地出了穹庐,就直奔单于庭来了。 伊稚斜也不是个贪睡的人,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早起的习惯,此刻他刚刚洗漱完毕,正在穹庐外练习刀法,远远地看见赵信疾马奔来,心知是与昨天的军事会议有关,赵信是带着心事来的。 “自次王,你今日这么早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伊稚斜屏气、收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回头地道。 “卑臣昨晚想了许久,觉得一群人说话不太冷静,有些话面对面比较好,所以臣选择与单于单独说。” “好!进去说话。” 伊稚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气,说着先自进了穹庐。 “臣谢过单于!” 赵信跟着伊稚斜掀开门帘,入目过去,看见女奴们正忙着帮单于整理穹庐,把热腾腾的奶茶倒进银碗,放了一些油炸的牛羊肉和果子在旁边。 几碗奶茶入腹,伊稚斜便问道:“自次王是对战事有了新的想法?” 赵信不答反问:“单于呢?您认为此战该如何应对呢?” “嗯!寡人不是在问你么?” “说打仗容易,可这打仗……毕竟不是喝奶茶。”赵信比喻道。 “这还用你说么?”伊稚斜不耐烦了,撇撇嘴道。 赵信抬起头看了一眼单于,又接着问道:“单于啊,您可知道近年来我军与汉军作战为什么连连失利么?” 伊稚斜摇了摇头。 赵信于是便把考虑了很长时间的想法陈说在单于面前:“依卑臣之见,我们不是输在兵力悬殊上,而是输在眼光短浅之上,这很要命。 众所周知,匈奴自立国以来已有数百年,却没有一部兵书,也不研习汉人的兵法,固步自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孰不知汉人人口之多,比之我匈奴,多好几十倍,出的人才更是数不胜数。 自刘彻登基以来,一再窥探我军战法,取我匈奴之长补其短处,不但我军铸刀的秘密被他们偷去,而且连坐骑,也全然换成匈奴的马匹。 而我军至今不思悔改,仍然用那老眼光去看待他们,动辄饮马渭水,灭尽汉人,这不是闳大不经,无据妄说么? 还有大家都喜欢偏安一隅,许多年前,漠南的王爷们断言汉军过不了祁连山,结果让他们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伊稚斜的银碗喝空了,但他却不知觉,已经忘记了续茶,因为赵信的话仿佛穿透心灵,字字敲在他的痛处。 他迷离着双眼问道:“那……依自次王来看,这仗还能打么?” “现在已不是考虑打不打的问题的时候了,细作来报,汉军大兴战端,竟然是以卫青为统帅,霍去病出定襄,还有那李广为前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食其为右将军,猛将如云锋芒毕露,已于近日越过长城,向北而来了。 而我国内决战呼声甚高,单于你若是弃战,无异于不战而降,后果更加严重。” 伊稚斜觉察到赵信有些看法,已是顺着他的思路惊道:“这么……那依自次王说来,这仗必败无疑了?” “从战术上看,汉军此次出兵总结了数次交战的取胜之道,他们彼此之间首尾呼应,左右一体,显然是欲以十倍之数进击我军。 敌我力量太过悬殊,不能正面对战,所以决战谈不上,硬碰更非上策,眼下以自保最为重要。” 赵信拿过一个大碗,代表汉军,又拿过来一个小碗,表示为匈奴军。 先将大碗从下往上移, 然后将小碗往左移。 “这是什么?就是避实就虚,声东击西是么……” “寡人现在明白了,你是说汉军欲图寡人而不肯罢兵,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对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寡人这就传令下去,对外放话说,寡人欲在东线迎击汉军,而暗中则把军队调往西线。” “如果我估计没错,此次汉军在东线出击的必是霍去病。 其人虽然勇猛,却实在过于年轻,若闻单于在东线,势必长驱直入,我军不必太过拘束,可在迂回中相机歼敌,等他明白过来,我军早已反攻过来,一定会打他个出其不意。 在此之前,单于要将我军的辎重粮草悉数北撤,只留给汉军一片空荡荡的沙漠,看它如何北进。” “哎呀,看来自次王在长安是没有白待呀!” 伊稚斜快人快语,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他已觉察赵信的脸红了。 穹庐外开始沸腾起来了。 一轮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照着积雪覆盖的狼居胥山,照着冰层融化的余吾河水,隐约可以听见冰块碎裂的声音和涛声,在草原上回旋——这是匈奴人朝拜太阳神的时刻。 这个时候,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都比往日更加显得虔诚、严肃,有的人脸上笼罩着难以掩饰的悲怆。 伊稚斜走到祭坛的金人旁边,他端起马奶酒,用指尖蘸了洒向天空:“臣民们,又要打仗了。 汉军即将进攻漠北,男人们立即到指定的地点去集合,老人和女人携带车辆辎重北撤,让我们祈祷神圣的太阳神保佑匈奴人吧,一鼓作气,把汉军赶出大漠!” 第四百七十九章 武钢车 从祭拜的人群之中,突然就传出来一阵悲哀的哭声,接着便蔓延开来。 尚未开战,先闻哭声,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覆盖了伊稚斜单于的心田。 烦燥的心升腾而起,一声大吼咆哮而过,“是谁在那里号丧呢?” 伊稚斜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人群,立即就有士卒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架起一个年轻人,摔到伊稚斜面前。 年轻人浑身发抖,瘫软在地上,连声祈求饶命。 伊稚斜没有丝毫的怜悯和犹豫,面色寒如坚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就朝着带队的百夫长大吼一声:“拉下去,用他的血祭祀太阳神。” “慢着,别杀他!他罪不至死啊!”戈在一旁急了,大声喝道。 “不至死?这事你管不着,他不懂规矩,你没教好,你也有错!他必死无疑!” 伊稚斜冷冷道。 士卒闻言,脚步再迈,拖着年轻人向祭坛走去。 戈一个翻身过去,想要阻止,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武功再高也怕人多,又不是武侠剧,一拳一大片?不存在的。 更何况她赤手空拳,还不想伤到其他人,下手不会太重。 她就这么亲眼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那青年的头颅就飞到雪地上去了。 呆站当场…… 士卒带着一丝狂热,捧着血淋淋的人头,放上祭坛。 伊稚斜再次地率领臣民跪倒在太阳神面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掠过跪在地上的臣民们,大声喊道:“臣民们!你们看见了么,别心存侥幸心理,这就是未战怯阵者的下场!” 在赵信的眼前,恍惚间满是飞落雪地的人头,一个接着一个。 而站在这血色边缘的是一头凶狠的公狼,它桀骜不驯,朝天长鸣的声音传到狼居胥山,又被弹了回来,无休止地循环,在层层山峦间荡起经久不息的回声,激起群狼的厮吼。 …… 卫青从定襄越过长城,长驱千里之远,终于在三月初遭遇了匈奴军。 当晚,这支队伍就在大漠上宿营,刚刚才布置好中军大帐,李晔就领着细作前来禀报,说匈奴阵营里旌旗飘扬,营帐林立,营寨内也是喊杀阵阵。 显然, 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卫青十分惊奇匈奴人情报的准确和迅速,他有了浓浓的警戒心,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对李晔道:“匈奴军虽然屡屡受挫,但它毕竟是一支长期奔驰在大漠的劲旅,万万不可小视,要把每一战都当成最后一战,你立即去通知各路司马,要他们以武钢车布置连环营寨,完了之后要立即回来,本将还有要事与你相商。” 这武钢车是什么东西呢,这是一种外壳上包裹着一层铁皮的战车,一般沿营寨四周布置,每车四卒,成圆形结构,浑然一体,最重要的作用是可以四面警惕敌人的偷袭,只要一环开战,则可连环策应,不过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虽然十分坚固,却是惧怕火攻。 在李晔即将离去之时,卫青又是反复叮嘱,令手下将士需要时时防备匈奴人火攻,做是一切,然后才转过来思考战局。 匈奴人在汉军到来之前,很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为了不波及根本,已将百姓和辎重撤往狼居胥山以北,这一片苍阔的天地,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草原和沙漠。 虽然已经到了三月,可沙漠胡杨的叶子才刚刚透出点点绿色,这群沙漠卫士的生长,隐隐让人感觉,春天的脚步何其地缓慢。 站在营帐前,卫青望着那绵延数里的营帐,临行前刘彻的叮嘱,仿佛不会停息一般,再度在耳边响起。 二次漠南大战,十万匈奴大军投降汉朝,这一标志性成果,彻彻底底扭转了自高皇帝以来的局势。 匈奴人再次北撤,便意味着,他们如果以后南来,将会变得更加不易。 刘彻有预感,他强烈地感觉到,战争的主动权既然已经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么大有作为的时候到了。 那是长公主陪他去乐坊听李妍演唱“北方有佳人”的第二天。 刘彻召卫青到宣室殿,就单单指着汉匈形势图上漠南那一片辽阔的空间说道:“近日定襄、代郡太守来报,匈奴军在我边城杀掠之后,忽然北撤,漠南与漠北一线,已无人影。 叛将赵信,想来是断言我军不敢劳师袭远,大将军……你以为如何?” 卫青沉思良久,才道:“虽然兵法有云:‘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罢者后,其法十一而至’,然则兵无常势,倘若运筹有度,未尝不可!” “嗯,这远途奔袭,骑兵为首,依你看,朕的汉军,骑兵战力如何?” 卫青道:“河南、漠南、甚至追溯到河西三战,我军掳匈奴战马数十万匹,横渡大漠应无问题,臣所虑者,乃是辎重、粮草能否跟得上。” “没错,此亦朕之所虑也!不过朕已命少府寺、左右内史,并诏命边关郡守,征集马匹四万,步兵数十万,转输辎重,接济粮草。” 刘彻并不等卫青回答,便将漠北大战的想法和盘托出,“朕直说吧,朕欲破敌人之百年狂言,祭天狼居胥山,饮马余吾河畔,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刘彻说完,目含精光,仰天大笑,那笑声迅速积聚成车辚马啸的骤风,将卫青卷到了大战的前沿。 第二天朝会上, 刘彻颁布了进军漠北的诏令。 卫青发现,刘彻并没有将霍去病所部交与他,这表明漠南之战后,霍去病在刘彻心目中的地位,迅速上升。 他很担忧,如此年轻的霍去病,能不能担得起如此重任,不过此时帐外响起了脚步声,那是李晔的。 卫青的思绪被打断了。 李晔详细地陈述了武钢车的布署及各路司马的防守重点,而卫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卫士呈上来糇粮,两人简单地用了晚餐,就进入正题,“你说说,单于他会不会就在对面呢?” 卫青问道。 这……据细作报告,此部乃匈奴军主力没错了,想来单于应该在此无疑。” 卫青抬头看了看李晔,轻笑着说道:“本将也是作如是想,擒住伊稚斜乃陛下的旨意。” 第四百八十章 北斗星偏南(三更) 他起身转向身后的地图,然而眉毛又凝结在一起,警觉道:“行前朝廷对两军形势估计过于乐观,现在看来,匈奴已早有准备,咱们先别轻举妄动,明日先出动五千骑兵探探虚实。” 两人正说着,陷入了紧张的讨论中,不一会儿,就看见前将军李广拿着昨日捕获的匈奴俘虏的供词进来了。 “根据俘虏所言,没错了,那伊稚斜单于就在前面。” 卫青闻言大喜道:“哈哈哈,妙啊,此天助我也!” 这消息同时也让李广感到十分振奋,俘虏是他的军侯抓的,他又是前将军,如果要出击,那么可以说,擒拿单于这头功当然非他莫属。 这个机会难能可贵,这意味着他不仅可以报仇,还能够建功。 李广看着卫青,直截了当地道:“事已至此,那么还请大将军下令出击匈奴,末将作为前将军,理当率先出马,愿意一力担负率部前往擒拿单于的责任。” 李广太急躁了,卫青不得不为全局考虑,不三思而后行的话,那里肯轻易出击。 卫青了站起来,抿了抿嘴与李广道:“这个暂时还不行,本将所希望的,是由老将军与右将军赵食其并为一军,从东道出发,不急着出击,先对单于形成合围之势,以防他们逃走不是么。” “大将军这是何意?末将为前将军,擒拿单于乃是本分,如今大将军舍近求远,中途易令,过分小心,竟然还命末将与赵将军改出东道,这一番调配来得古怪,末将十分不解。” “不瞒老将军,陛下他临行前曾叮嘱过本将,他说老将军春秋已高,不适合猛地冲锋陷阵,这于理不合,所以在下怕老将军恐有闪失,所以……” “末将只闻陛下诏令末将为前将军,而不曾听说对大将军有此告诫,哼,大将军这样做,很令人不解,莫非说大将军想贪擒获单于之功?” 卫青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身为统帅掌握全军,老将军一世英名,难道要违抗军令么?” “这是大将军违背旨意,私自将前将军改为东道军,不顾陛下安排,改弦易张,反倒怪罪起末将来了,不是很可笑么。” 李广说着话出帐去了,而李晔见状,追到帐外劝道:“老将军有话好说,何必动怒呢?好好谈嘛。” 李广倔犟脾气上来了,又甩出一串话来:“大将军若不收回成命的话,末将将会率部独自出击匈奴。” 第二天一早,李广差人送来一书,再次申明了昨晚的理由,请求出战。 可是卫青看了什么也没有说,提笔修书一封,差人送到前将军处,李广接过书信问道:“就这个,大将军没有留下什么话么?” “这……大将军令卑职带给老将军五个字:急诣部,如书。” 拆开书,第一行就透露出凛凛杀机:“将军戎马一世,历经数十战,也当知军中无戏言,一切听从军令,倘若误了军机,引出事端休怪本将忍痛割爱。” “好……好一个忍痛割爱。” 李广讷讷自语,他活了大半辈子,怎会不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呢?作为统帅,卫青理应拥有这些权力,所以卫青完全可以以违抗军令的罪名杀了他。 其实,对于死亡他并不害怕,只是一想到还没有为三千子弟报仇,就因为不服军令,这样死在主帅刀下,他觉得太不值得了。 李广回转身时,不再被杀伐冲昏头脑,已然恢复了一位老将军“含刀饮剑”的理智。 “如此,在下知道了,请转告大将军,老夫遵命就是。” 这边,李晔打发送信人上路之后,便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提到了卫青面前。 “大将军,您为何不让李将军担任前锋呢???” “唉!这其实就是陛下的意思,皇命难违,陛下的本意是不让他出征的,奈何后来他一再地请求,陛下才勉强答应了。 可在第二天,陛下就召来本将进宫,他暗中叮嘱本将,一定不能让老将军靠近前沿厮杀,陛下这也是为了他好啊!” “下官明白了。” 李晔为刘彻对一个老将的细心关怀所感动。 另外他更被卫青的侠骨柔肠所感动,他为自己能够在卫青身边做事而分外满足。 但是,这一回却是李晔错了,只一心参赞军务的他很少窥探别人的内心,更没有注意到从拿到供词到李广负气辞别这短暂瞬间卫青心理的微妙变化。 卫青不是圣人,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完美的人是不现实的。 听了李晔的回答, 卫青满意地笑了。 他为内心仅有的那点私心没有被人发现而感到欣慰,是的!擒住单于,这是何等的殊勋,戎马一生,这样的机会无比难得,为了圆满,他是绝不可能拱手让给别人的。 与李广一样,他有一种预感,打完这仗,他大概也就只能乖乖待在中朝了。 刘彻的性格他知道,像他这样不断获得封赏的人,总有一天会让刘彻不放心的,他也应该急流勇退。 这样想着,卫青便道:“请中郎速传两位公孙将军和后将军到帐下议事。” “诺!” 这三人一个是他的连襟,一个是他的恩人,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说起话来自然是少了许多的生分。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走出帐外,抬头望月,李晔惊异地发现,浩浩星空中,被众星拱卫的北斗星……竟然位置偏南了。 …… 漠北的第一仗,于次日辰时二刻由卫青命令发起进攻。 而汉军骑兵的神速遏制了匈奴强弩的发挥,一万名匈奴骑兵与五千汉军骑兵很快地胶着在一起。 赵信的军队企图以优势兵力对公孙贺与曹襄的骑兵形成合围,却不料已被卫青识破。 他利用匈奴军以部族为骨架、管制分散的弱点,以公孙贺一军牵制赵信,而以公孙敖和后曹襄所部集中攻打耶律孤涂的军队。 从一开始,双方的骑兵像决堤的洪水,在辽阔的草原上掀起波峰浪谷,将士的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咚咚的马蹄声。 第四百八十一章 惨烈(四更) 彻底陷入极度疯狂的士卒们,他们不再惜命,命已经不值钱了,眼里看到的再也不那么重要,似乎他们不是一个个人,而是一丛丛草芥,战刀扫过,立即倒下一片。 生命从没有像战场上的这样坚韧,生存下去是唯一目标,长刀所向,就是为了将对方置于死地,从而为了求得自己的生存,哪怕遍体鳞伤,仍然奋不顾身地冲向敌人,因为停下意味着死亡,更别说报国立功了。 生命也从来没有像战场上的这样短暂,死人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可能刚才还高举战刀、狂呼冲锋的年轻骑兵们,鲜活而又充满锐气,一瞬间的功夫,就身首异处了。 战马一直哀嘶着围着它死去的主人旋转,它还想用自己的体温唤醒它的主人,可留给它的只有惨烈,死了就是死了,不会起死回生。 那种戏码, 不属于战争…… 公孙敖率领部下,勇往直前,死死咬住耶律孤涂的当户不放,企图以命换命,不断地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 他十分感激卫青,因为他将这次立功的机会从李广那里转给自己,他相信自己,他还希望能够在这次战役中亲手擒住伊稚斜,也好洗雪多年带兵出战、多年无功的耻辱。 这是属于卫青的自私,但公孙敖不这么觉得…… 他率先冲到当户面前,挥动手中的大刀,刀光闪闪而过,直取当户的命脉。 匈奴当户伸出长枪,大吼一声,直直地刺向公孙敖的咽喉。 公孙敖奋力挡开当户的兵器,迎头砍去,杀了一个回马枪。 匈奴当户气力明显不占优,也不硬拼,当即架开公孙敖的大刀,拨转马头,便朝东奔去。 公孙敖猛地一击马腹,那战马便腾跃追出数十丈远,战意正酣,正在厮杀中的汉军和匈奴军,如同被当头一棒痛击,为两位将军的气势所震撼,混乱之中竟然还闪开了一条路,任他们通行。 眼看马头就已咬住敌人,只等一重击,可惜在匈奴当户惊慌回头时,却被迎面冲过来的曹襄一刀而过,取了首级,一股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匈奴当户立即跌下马去。 曹襄似乎并不看重这些,亦不在乎什么军功,没有犹豫就将手中的首级扔给公孙敖身后的卫兵,张口大喝道:“也该他遭殃了,被晚辈碰上,哈哈哈,也替前辈结果了他的性命!” 马上相逢,第一次参战的曹襄不知道许多战场上的事情,看到公孙敖一脸的血,还很吃惊地问道:“前辈,你受伤了?” 公孙敖一抹两颊,手上顿时一抹鲜红,哈哈笑道:“哪里!哪里!这分明是匈奴人的血,这群畜牲,吃的是牛羊肉的不假,可你看看,他们连这血都散发着膻气。” 说着他又指着曹襄的脖子,咧嘴大笑道:“你还别提我,看看你也一样啊!彼此!彼此!哈哈哈!” 曹襄闻言,便用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天哪!也是血迹斑斑。 这个开国丞相曹参的后代,平日在京城里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像极了二世祖,要不是没闯过祸,连出征的机会都没有,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先祖当年跟着高皇帝打江山的不易。 公孙敖问道:“少将军……你可曾见单于否?” 曹襄摇了摇头。 公孙敖有些失落,叹息道:“难道他没有在军中么?” 抬头望着天空,已经是太阳西斜了,此刻估摸着大约正是未时时光,一番冲杀,耶律孤涂在留下近千具尸体之后,便撤到二十多里之外。 两人心中有话正欲商议,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追击,忽然传令兵来禀报,大将军要他们速去。 两人匆匆来到卫青已经移到前沿的军帐,上前禀报了战况。 这一场大战下来,所获甚丰,汉军斩匈奴首虏近千,还俘获战马数百匹。 两位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能够亲自擒住伊稚斜,甚至见到他。 卫青沉思了片刻,告诉公孙敖和曹襄道:“那伊稚斜虽然生性鲁莽,却也不乏诡谲和狡黠,不会束手无策的,他在我军围追堵截下,必是转到赵信的军营中去了。 现在公孙贺的军队现正咬住赵信,可赵信部的兵力多于我军,此时双方正展开着拉锯战,打得十分艰难,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暂时放弃追击耶律孤涂,集中兵力围歼赵信部,务求生擒了那单于……” 匈奴的当户们,根本不知道,当他们包围公孙贺率领的汉军时,卫青早已派遣公孙敖和曹襄从两翼包抄过来,来了一个反包围。 公孙贺很沮丧。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赵信并不陌生,只是他没有想到赵信军的战力如此顽强。 双方战至中午,公孙贺军渐渐感到不支,于是阵形开始出现混乱。 令他大惑不解的是,他居然是始终没有看见赵信的影子。 反倒是他手下的当户们,没有疲倦般地愈战愈勇。 他这才领悟到,这个通晓汉匈战法的赵信实在是难以对付。 他忙令属下司马收缩军阵,想要向不远处的土丘集结,试图凭借着高地御敌。 精疲力竭的公孙贺催动坐骑,冲上一个土丘,正要集结军队突围,忽然他看见远处一面书写着“卫”字的大旗,脸上立时露出喜色,忙振臂高呼道:“大将军援军来了,咱们杀啊!” 他高呼着,率先冲入敌阵,左冲右突,匈奴骑兵一个个落马,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这时候, 公孙贺才与赵信遭遇。 赵信一条长枪,斜刺横挑,汉军士兵哪里是他的对手,纷纷倒下,被他杀得人仰马翻。 而此时赵信与各路当户在血肉横飞中聚集在一起,大家互相交流战况后,才知道卫青已经反包围了他们。 赵信令旗手将旗帜插上高地,好让将士们能从各个方向看到它的摇摆。 谁知那小个子旗手刚刚冲上高岗,就被追上来的汉军给拦腰砍在马下。 赵信被激怒了,冲上去就从后面给了汉军骑兵一枪,然后忙招呼身边的亲兵,重新扛着一面旗帜上了高岗。 第四百八十二章 战场无旧情(五更) 公孙贺挥着大刀,挥舞之间,很快便将左右的匈奴骑兵统统驱散开了,他定了定神,对正在酣战的赵信喊道:“无耻叛贼,背主求荣的家伙,你还不下马受死?” 昔好友,战场相逢,赵信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交融在一起,很不是滋味,他边接招边说道:“就算是国之交战,在下也不愿意废私,将军……还是请回吧!” 公孙贺道:“那本将教你一句话,战场之上无旧,本将平生最恨者,乃是你这种三番两次背主叛国之人,你且吃我一刀!” 两人你来我往间,就这样地厮杀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之久,而赵信退守到一面坡前,只不经意地朝远处眺望了一下,眼睛直了。 他陷入包围了…… 怎么草原上都是汉军呢?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中了汉军的招,糟糕了,那写着“卫”字的大旗下面,一定是汉军统帅卫青无疑,他很难再平静下去,他的心顿时乱了。 人生如戏,上次出征时,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卫青表示,既然出征便要以生擒单于为目标,可这次呢?他却做了护卫单于的先锋。 曾经下的誓言, 都灰飞烟灭了…… 目光所至,随着大旗的挥动,汉军的阵形演绎出百般变化,几乎每一个口子都被堵死了,想要逃出生天,更是难上加难。 赵信马上意识到,一个时辰之前围歼公孙贺的机会不再,短短时间内,就连他突围而出的希望,也在慢慢地变小,可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还是单于的安危。 他当机立断,直接放弃了对公孙贺军的打击,要当户们一齐收拢兵锋,向北突击——那里有他们的大本营,只要成功了,就会有一线生机。 “大将军……你请看那儿……”李晔目光微凝,就指着远方,对卫青道。 “什么,怎么了?” “看那边……” 顺着李晔手指的方向看去,卫青的眉毛顿时凝结在一起——在东北方向,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匈奴大军正疯狂地外涌,积攒的优势从可见的速度变小。 卫青拍打着战马的鞍鞯,不自地唏嘘一声,这有点能耐,不过指挥冲破这个缺口的将领会是谁呢? 只一细细思考,他便有了一个人选,脑际忽然地闪过一个名字——赵信,一定是他!对了,没错了,伊稚斜这个狡猾的猎物,此刻一定与赵信在一起。 卫青思考间顿时急了,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对李晔喊道:“快快,你赶快带几个人去,告诉公孙敖和曹襄,让他们顶上,要是走脱了单于,便罪过巨大,本将会斩了他们的脑袋!” “诺!” 李晔一点不敢怠慢,马上便率领士卒冲下丘陵,可事实上,一切都还是有些晚了。 回望苍白的西天,太阳悬挂空中,散发温,似乎对那草原怀着不尽的眷恋,而沙尘呢,就直接从太阳的怀抱中窜了出来,开始了属于他的肆虐的狂舞。 狂沙裹着片片黑云,由远及近地过来,而沙粒打在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风折断了旗杆, 卷着旗帜满天飞舞。 卫青撩起来战袍,遮上了脸颊,这才向刚才还在喊杀连天的地方看去,完了,这一下子,哪里还有什么大战的影子,出现在面前的只有漫天黄沙。 并且分不清哪儿是沙尘, 哪儿是人。 其实这样的天气对长期生活在草原和大漠的匈奴人,是撤退的最好机会,他们在这种环境中有远超汉军的如鱼得水。 卫青猛催坐骑赶上李晔,便大声喊道:“告诉公孙敖和曹襄,机会很少了,这次得赶快收拢外围的包围圈,决不能让单于走脱了。” 一句话说完,他已是呛了一嘴的沙,但他已顾不得这些,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高喊着“杀啊!”就冲进了茫茫的沙尘中心。 “跟上大将军!” 李晔招呼着后的卫士,紧随着卫青的马迹,向前奔掠而去。 …… 一匹区马疲劳极了,如今只要一松鞍鞯,就立即有马匹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像死马一样。 人也是饥饿到了极点,沉沉的夜色中倒地一片,战事顿时胶着到了极点,每个时辰都显得如此的漫长。 不过卫青现在最关心的不是吃睡问题,而是单于的去向。 “单于呢?”夜色中,这便是卫青严厉的声音。 将军们掂得出这声音的分量,在这简单的句子背后,或许很可能是办事不利,是人头落地的杀戮。 曹襄透过暗夜看到卫青举起宝剑,他担心再这样地沉默下去,卫青真的就要杀人了。 他立马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刚才末将的左校捉到一个俘虏,他供称单于在耶律孤涂的掩护下趁着风沙北逃了。” “为何不早禀报?” 卫青气极了,挥舞起巴掌,狠狠地朝曹襄抽去,曹襄的脸上立即爆出五道指印,嘴角淌出腥咸的血。 自从父亲曹寿去世后,母亲平阳公主一直把他视为掌上明珠,呵护有加,什么时候挨过如此重的耳光呢? 放在长安,这是绝对不能罢休的,可现在他只能忍着,他才刚刚二十岁,他不能用生命去试大汉的军法,将军令在军队里大过天,做不到就得罚。 可卫青还是不解恨,仍道了一句回朝再与你算账。 便翻上马,向北追去了。 将军们不敢怠慢,纷纷整顿所部,沿着普奴河西岸向前追击。 当东方晨曦渐露,一抹银灰划破黑暗的时候,而真颜山的影便进入了卫青视线,战马一个响鼻,驻足在山下的一株红柳树旁,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卫青向紧跟在马后的李晔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山名字叫真颜山,山前还有座城叫赵信城,我军已追击了二百多里,还是没有见到单于的踪影,不过……” “不过什么?” “此役我军共斩杀匈奴万人,而自仅伤亡千人,算是场大胜了!” 卫青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唉,可惜还是让单于走脱了。” “大将军不必如此气馁,单于狡诈无比,加之风沙太大,他趁机走脱也在理之中,大将军不必自责。” 第四百八十三章 火光为号 卫青抬头举目远眺,又看了看土筑的赵信城,问道“这么静寂,不可不防,首先根据你们的打探,城中可有匈奴军?” “我汉军一路奔袭,所向披靡,鲜有顽强之敌将,而据探知,此地匈奴人闻之溃散,早就向西北方逃走了,现在这儿空无一人。” “好,那传令下去吧,大军进入赵信城休整三日,待令而发。” “诺!” 李晔转身上马,正要离去,又被卫青喊住了“我军深入漠北已经一千二百多里,可孤军深入并不可取,现在很容易被匈奴军反击回去,这样吧,既然此地不可久留,那么告诉各军,让他们做好南撤准备。” 在他们进入赵信城的第二天晚上,月光如水洒向大地,风沙渐渐停息后的漠北草原,沉浸在如墨的黑暗下。 登上赵信城头,一直眺望西北方向,并没有什么阻挡视线的障碍,乃至于真颜山被淡淡的月色涂成水银的凝重,都被看地清清楚楚。 举目南顾,那二百多里之外,似乎还可以听到大战的余音。 余音缭绕,谱写着往日不息的兵戈,凝成一根线,被风拂出弧度。 当一切回归宁静的时候,卫青的心境,却是复杂的。 现在,他有一肚子的话,没有锋利的锐气,只化为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心语“这些日子,本将是不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太严厉了?” “这是战时,大将军再怎么严厉,将士们都是理解的,军心不可乱,该严的时候一定得严肃处理。” “不过,本将前些日子对李老将军,还是有些过分了。” 卫青长叹了一口气,转而一想起李广和赵食其,一种惊慌从内心底里爬起,他刚刚放松的情绪又骤然紧张了。 “哎,对了,咱们的东道军为何至今仍无音信呢?按前几日那个情况,要是他们及时赶到,单于也许早就做了俘虏了呀。” 月光涂在卫青的额头, 映出他沉郁的眼睛。 …… 另外一道…… 当卫青已经准备将军队撤回漠南,躲避风险的时候,从代郡出发的霍去病,正一发不可收拾地率领着他的军队,在向东线疾进。 刘彻给予他舅父也不曾享受过的权力,因为他适合带领精兵。 他可以任意在全军挑选最善战的将军和最精锐的队伍,带领他们出征,还可以请求,为他配备熟悉匈奴地形的降将复陆支和伊即轩作为参佐,助他一臂之力。 所有他手下的将领之中,除了从骠侯赵破奴是漠南战役随他出征的老将以外,昌武侯赵安稽、北地都尉卫山、校尉李敢都是新到他属下履职的将军,这群新将,是刘彻给他的任务。 新旧交替需要另外一批人去顶住,李敢他们,就是新一批人才。 当然,刘彻不会让霍去病杀李敢,这种纵容,压根不会给。 追溯到不久前…… 汉军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还是一路人马,可是到了渡过河水之后,路过太原郡的时候,忽然就接到朝廷六百里加急发过来的急令。 根据边关的奏报,怀疑伊稚斜还在东线,于是诏命就此分军,东路军由霍去病节制,出代郡迎击匈奴左屠耆王和左大将的军队。 皇命如天,卫青便连夜召开了军事会议,部署分军事宜。 卫青向霍去病问道“你的兵力是否充足,需不需要从我这调一位将军过去?” 霍去病道“不必了!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不在广而在勇,酒囊饭袋只会让我束手束脚。” “你这混小子……” 第二天,两军在汾河岸边作别时,霍去病还是从舅父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种无言的忧虑。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压迫而来,让霍去病感到了肩头责任的沉重。 军队刚刚出塞四百里,他便马不停蹄,立刻派了复陆支进入匈奴纵深地带,去打探敌方军情。 在他的军队在漠南方向推进了一千多里时,复陆支回来了。 他禀告道“左屠耆王所部呼韩昆莫没离开,他们就在前方二百里处驻防,依末将看来,匈奴军防备一向松弛,伊稚斜……很可能不在左屠耆王营中。” “哈哈哈!自负嘛,这往往就是失败的前兆。” 霍去病嘲笑左屠耆王的妄自尊大,“不管伊稚斜在不在这里,我军都务求多杀敌人,要使那匈奴人见到我汉军就胆寒。” 接着,他下达战令从骠侯赵破奴率军在东侧,负责阻击驰援之敌。 昌武侯赵安稽从西侧突入敌营,到处放火,以乱敌人军心。 还有,校尉李敢以火光为号,从正面突袭敌营。 天刚刚变黑的时候,从那西垂的日边生出的黑色风暴,自西向东跨越千里大漠。 它让伊稚斜得以逃脱,可在这里,却为霍去病军攻克敌营创造了绝佳的良机。 左屠耆王断定,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之下,汉军是绝对不会冒着迷路的危险进军的。 他邀了呼韩昆莫到他的穹庐饮酒,而左屠耆王抓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就对着外面黑漆漆的暗夜大叫道“神圣的太阳神送来了让汉军致命的风沙,不劳将军动手,风沙会让他们葬身大漠的,让风做我们饮酒的鼓乐吧!” 可呼韩昆莫却没有那么乐观了,霍去病在数次“奇兵天降”,让他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善于出其不意的人,显然比起卫青更难对付。 是夜,在左屠耆王酩酊大醉酣然睡去时,他走出穹庐,就看见了西北角火光冲天,不断地传来喊杀声。 “坏了!敌人来偷袭营寨了。” 呼韩昆莫对值守的士卒大喊道“快,你去叫醒王爷!” 言毕,自己就提刀上马,率部便向外冲去了。 迎面杀来一位年轻将领。 那不是李敢么?右北平大战之中,还曾与他对垒过。 此时李敢显然也看见了他,于是便催动坐骑,上前就是一枪,呼韩昆莫急忙架起双刀接招,但是被李敢的枪杆死死压住。 好长一段时间, 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喘气声。 突然,李敢拉开距离,转身奋力刺过去,只见得呼韩昆莫的右臂血流如注,刀都握不住了。 。 第四百八十四章 霍去病,占狼居胥山! 一向从容镇定的他,遇上这种麻烦,有些沉不住气了,慌乱之中便回身朝东南撤去。 跑?跑有有么? 李敢冷笑一声,也不追赶,弯弓搭箭,拉至满月,便是一箭射了过去,呼韩昆莫一时不察,当即被射中了,跌落马下,等到李敢跑过去时,他已经气绝而亡。 至此,呼韩浑琊兄弟仿若宿命般地死在了李广父子的箭下。 李敢也没时间多想,他转过来对身后的骑兵喊道“搜索左屠耆王穹庐,别让他们给溜走!” 可此刻穹庐里一片狼藉,空空如也,没有一人。 左屠耆王终究是个老姜,早已带着几名当户和亲兵仓皇北逃了。 这让霍去病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到手的肥羊都跑了,这场仗收获不多,因此当赵破奴、赵安稽等将领询问下一步行动时,他发脾气了“还用问么?追!一直追至狼居胥山下!咬住他们,别松嘴了,就直接让汉军的气势威震匈奴!” 暴怒的吼声如雷轰鸣,这使得复陆支和伊即轩后来一想起骠骑将军的样子,就有些不寒而栗,他们甚至猜测,依照他这暴脾气,这个年轻人身上是不是流着匈奴人的血液。 大军一路向北追赶,中途上还与匈奴左大将遭遇了。 对左大将来说,这大概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猛烈进攻,一时半会根本无力反击过去。 左大将他并不像左屠耆王那样轻敌,即便是在沙尘弥漫的昨夜,他依旧没有一点松懈,他的军队依旧负戈,坚持着张网以待。 霍去病的到来甚至会让他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这是一个新将,虽然军事天赋很高,但毕竟年轻,会心浮气躁,他希望能亲手擒住汉朝刚刚升起不久的将星。 可让他十分吃惊的是,对上霍去病的军队,匈奴军意志的坍塌如此之快,甚至比余吾河水的当场解冻分离更令人触目惊心,这是一种碾压。 当左屠耆王部全线溃退的消息传到军中时,他的当户们变了脸色,惧怕不已,一下子失去了狼性,己无再战的勇气。 他声嘶力竭的命令,一声声响起,可惜在那些溃退的当户面前,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难以为继。 逃亡成了主弦律,不断上演溃败的戏码,看着当户们纷纷后撤,左大将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无力,他很无奈地把曾驻守了多年的领地丢给了汉军。 他多么希望能有人可以力挽狂澜,比如接下来在比车耆、屯头王、韩王的领地阻击住霍去病的进攻,可他又错了。 赵破奴在第一仗上就取了比车耆的首级,打响了第一枪,而赵安稽、卫山、李敢所部也不甘示弱,趁胜追击,连下了屯头王和韩王的领地,并俘获了他们以及所有放下武器的部属,获得了一场大胜。 在这场大战,担任主攻的李敢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勇力非凡地冲杀过去,率先将汉军军旗插上单于庭背靠的狼居胥山。 那一夜,是匈奴军的败亡之夜,战败之后,左大将怀着悲痛的心情去寻找伊稚斜了,寻找伊稚斜的过程中,是夜色掩盖了他的行踪,否则他也肯定是难逃被俘。 此战之后,李桦兴奋地向霍去病禀报道“此战汉军大获全胜,前后总其斩比车耆,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还俘虏了不少败逃的匈奴人,更斩杀匈奴吏卒达七万余人,几乎全歼了匈奴左屠耆王部。” 霍去病听着这些前所未有的数字,那轮廓鲜明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悦之情。 汉军所到之处, 不可匹敌! 立下不世丰功,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觉得应该在这里留下汉军的功绩,因此,从占领狼居胥山那一天起,他就命赵破奴和赵安稽分别在狼居胥山和姑衍山上各建一座祭坛,用来祭祀天地,抚慰亡灵。 站在狼居胥山的一面高坡上,居高临下,望着山下黑压压的俘虏表情各异,霍去病不尽感慨。 屈指算过来,他们距离长城已有两千多里了,可站在此处他却没有旷远寂寞的感觉。 征战的充斥在心,让他觉得刘彻就在身边,而一路进击的兵戈铿锵,驰骋沙场对他来说,就像是司马相如在竹简上走笔一样快意。 当苍长余吾河水升起的岚气飘升,在空气之中飘渺时,霍去病的眼睛被春阳照得眯成一条线,那白色的雾霭游荡着,一直把他带回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 霍去病向李桦问道“李将军,祭坛可否筑好了?” 李桦道“连日以来,将士们顾不得疲劳,日夜苦干,即日即可筑起。” 霍去病有些不耐烦,撇嘴道“你认为快么?依本将看来还是太慢了,他们是想等匈奴人反攻过来么?你也别太宽容了,去告诉军正,严令加快速度,贻误工期者,鞭笞五十!” “咝!” 霍去病眉头皱了一下,便从口中发出一声"shenyin",短暂痛苦旋即又恢复了恼怒,“速去呀!” 这细微的表情还是没有逃过李桦的眼睛,根据他的样子,他知道霍去病一定是箭创又疼了。 李桦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就没有发现这支冷箭,而像灌强那样壮烈地殉职呢?自己死不足惜,可大汉可以没有李桦,但不能没有霍去病。 军医官在诊断之后说,那箭是有毒的,虽然药物可以排掉一部分的毒,但是却不能根除。 而且他这病不能发怒,一发怒,毒就会侵蚀他的身体。 可他的性子,动不动就怒形于色,如何得了呢?李桦一想起来就发愁“将军!您的伤……” 霍去病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怎么如此多话?难道本将会死了不成?” 李桦本来还准备谏言战后休整的,霍去病这话一出口,等于是封住了他的嘴。 从漠南战役开始,他就发现霍去病在带兵上的缺憾,少了卫青的宽严相济而失之太酷。 在卫青属下的兄长李晔,也常常向他忆起卫青关爱士卒的故事。 但在李桦的记忆中,霍去病的手中没有关心与扶济,永远只有一条鞭子。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封狼居胥!(三更) 也许是年轻气盛吧,一个涉世不深的将军,那里会有那么多顾虑,每每想到这些,李桦常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他转身正准备下山,却瞧见山下走来一个身穿甲胄之人,李桦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安稽。 看那赵安稽来得这么匆忙,李桦知道他一定是有要紧事情。 他是负责祭坛这一块的,既然他过来了,那么必是有所成就了。 面前这个汉子,本来皮肤就黑的赵安稽,由于连日来的劳累,脸上黑中都带了青紫。 “将军在么?” 李桦苦笑一声,手指了指山上的那棵松树,抿嘴道“就在那里!正为祭坛进展太慢的事情而生气呢!” “这……其实末将前来,就正是要禀报将军,祭坛已经修好了,可以使用了呀。” 李桦闻言,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忙与赵安稽一同前来见霍去病。 …… 中午时分,霍去病收到了一份战报,这是卫青派人送来的战报,内容就是说西路汉军已经内撤,让霍去病见好就收,别孤军深入。 手握着战报,霍去病沉默了良久,有着许多不解,讷讷自语道“为何如此仓促地撤退呢?为何不趁势一鼓作气,将匈奴人赶出漠北呢?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时机么?” 不过把匈奴人赶出漠北不太现实,因为汉朝手太短了,掌控不到。 霍去病想当然了…… 在两天之后,应霍去病的活动,汉军在狼居胥山上举行了盛大的封禅仪式,无比壮观。 这是一个历史的印记写照,在场人都是这个军事传奇的见证者。 封狼居胥, 武将的荣耀…… 是日,月亮恰似一轮玉盘,就这么照着广袤无垠的草原,照着那挺拔峻峭的狼居胥山,又照着冰冷宁静的大漠。 祭天台上,火光辉煌。 不存在入乡随俗,即然来了,便是按照大汉的礼仪,而那些祭祀品全用全牛、全猪、全羊作为“牺牲”。 在汉军用了半个多月才筑成的台场上,这个祭台……聚集着火把方阵。 两者中间是一条通道,一边是匈奴战俘,而另一边则是汉军将士。 在茫茫夜色中,那千万火把与天上的千万颗星遥相呼应,奇妙连合,早已没了分界,融为一体。 约摸酉时一刻,时辰正好,这时候该霍去病上场了,他在李桦、赵破奴、赵安稽、卫山、复陆支和伊即轩的陪同下登上了祭天台,而李敢率领部下在一旁负责警戒工作。 火光赶不走夜风飕飕,风声四起,吹得灯火摇曳,而霍去病的脸庞,在那火光下,却是呈现出了凝重的铜红,他魁梧的身躯,隐隐约约像山一样立了起来,似乎也为狼居胥山增添了一座新的山峰。 大约酉时二刻,一干人在祭坛前站定,而担任主祭官的李桦,这才宣布祭祀正式开始。 军队里面也有乐器,只是不多,所以当鼓乐高奏之时,这乐声之中自然便掺入了胡乐的旋律,这一下子,马上让台下的俘虏们心头掠过了对故乡的思念。 紧接着,李桦依次宣布朝拜木、火、土、金、水五色社稷之神,霍去病也不含糊,作为总指挥,他率领将军们和台下的人一起庄严肃穆地行三叩九拜之礼,而立时就有全副武装的士卒抬着“牺牲”出现在坛前。 赵破奴不紧不慢,上前宣读了一篇祭文,直达上天。 这时,台上鼓乐再度响了起来,那一阵阵声音,就这么借着草原的夜风,传到了更加旷远的角落。 当夜色中传来很苍凉的匈奴乐曲时,包括屯头王、韩王在内的匈奴战俘,眼眶立时充满了泪水。 那既是丢失土地的伤痛,又是思乡的苦涩,是割舍不断地种族血缘。 到了这时候,又从祭坛上传来李桦洪亮的喝声“面向东方吧,朝拜神圣的月亮神!” 此刻战俘们抬头看去,只见霍去病和将军们竟然是依照匈奴的礼节,虔诚地拜倒在月光之下。 李桦遵循朝拜的节奏,便高声唱道“神圣的太阳神、月亮神啊,保佑汉匈百姓共沐大汉文明,万世亲如兄弟吧!” 这些话,是战俘们没有想到的,就在这一刻内,他们想法纷乱,甚至是对霍去病胜利的原因,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于是在火把的明灭中,屯头王和韩王暗地交换了眼色,他们彼此都发现各自的目光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少了些仇恨,多了些信服。 他们看到了什么,那就是从霍去病身上,感受到了那个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汉皇胸怀。 霍去病有如洪钟般的声音在狼居胥山的峰峦叠嶂间,在苍茫的漠北草原上,在每个汉军将士和匈奴战俘的心头久久回荡。 “本将宣布,自今日起,漠北不再是蛮荒之地,而且无论是汉人还是匈奴人,都是我大汉臣民,共沐圣德。” 立时从汉军的方阵中爆发出威严、雄壮的声浪“大汉威武!” “陛下圣明!” 匈奴战俘们的嘴颤抖地嗫嚅着,似乎是迎合那浪潮,又似乎在默默念着伊稚斜的名字…… 他们心乱了,很难用准确的话语描述此刻的心境…… 霍去病进军北海的脚步,并没有动摇卫青按计划将大军撤回漠南。 这是一次郁闷的撤军! 在回程的日子里,卫青还在不断打听李广、赵食其的去向,结果都是消息茫然。 卫青心想难道他们遭遇匈奴劲旅,全军覆没了么?若是这样,总该有逃回的士卒吧? 难道是因为那夜的沙尘暴,他们全都被掩埋在沙丘下了么?这又怎么可能呢? 赵食其便不必说了,这李广几乎一生都在长城内外与匈奴人周旋啊,他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啊!所有能想到的原因,他都想到了。 他一次次地设想原因, 又一次次地否定。 他还让李晔派出多批队伍寻找,可带回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一条让他高兴的。 一路行军,公孙敖的前军前来禀报,前面就是五原郡了,而五原太守正等着大将军凯旋。 这是那?这里一块让他感慨万千的土地,他不仅曾在这里书写了漠南大捷的辉煌,也书写了赵信叛降、苏建赎为庶人、无功而返的灰暗。 。 第四百八十六章 被动迷路的李广(四更) 东道无音,谈何凯旋? 全军的荣耀, 却不是全军一同分享, 李广他们至今未归, 不得不说, 这很可怕, 卫青的心没有丝毫的轻松。 虽然他现在必须考虑的是如何向刘彻交代,未战失询,他们不见了,可那毕竟是近万条生命啊!他们不该消失地这么毫无音讯。 “怎么样了,公孙敖将军那里还是没有李、赵两位将军的消息么?” “禀大将军,没有!” 送信的军侯道。 “哎,罢了罢了,一旦有消息,立即禀告本将。” “诺!” 军侯看了卫青一眼,接着行过军礼,就上马离去了。 太阳隐没在苍茫群山的背后,这说明漫长的一天,终于随军务不那么一帆风顺地过去了,可真要比起军务繁忙的白天,草原冰冷的长夜,对他那颗忐忑的心更是一种煎熬。 在晚霞散去最后一缕余光时,卫青转身便往回走,嘴里喃喃自语。 “不行!明天就要驻五原的军队全部出动去寻找,不能放弃他们,他们肯定还好好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晚宴早已备好了,李晔则早早地来到帐中,正在等候。 这是他们自出征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五原太守长史送来了烹制得精致可口的牛羊肉,浓郁而又热气腾腾的肉香伴着鼎锅里的酒香,在帐中弥漫,两人的食欲顿时被激起来了。 待卫青入座之后,李晔站起来给他斟满酒,话语中就充满了钦佩和安慰。 “自我军出塞之后,一路鞍马劳顿马步不歇,时至今日,大将军更是连一顿安心的饭也没有吃上,大家都辛苦了,不过今日大将军与五原长史是主,咱们是客,就请大将军饮下此爵吧!” 卫青端起面前酒爵,心情几度起落,但片刻后还是饮下了李晔的敬酒。 可这酒在他的嘴里泛起来的滋味,是苦涩的,那辛辣的感觉令他难以言表。 跟着李晔的劝酒,五原长史开口说道“本来太守大人要亲自来迎接大将军的,可太守想,这是我军凯旋后经过的第一座城,而它过去又曾是匈奴单于住过的头曼城,记念意义十分地大,不可以如此草草。 所以在这里祝捷的话,一则可以震慑匈奴,声援北去未归的骠骑将军,二则可以鼓舞边陲军民的士气,给大汉子民一份蓬勃的勇毅。 他说过了,他要留下精心筹备一番,暂时来不了了,下官就代太守敬大将军一爵,聊表边城军民的敬意吧,大将军,干杯!” 然玉液琼浆却浇不散心事重重,卫青他一直在煎熬,举在手中的酒爵就再也送不到嘴边去了。 “这酒……本将军还是等东道军回来时再饮吧!” 卫青放下手上酒爵,眉宇间掠过一丝惆怅,而就在这时候,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由外入内,每一声都会擂动这帐中人的心鼓。 李晔是第一个冲出帐外的,他刚一出帐,就见那骑马人在问大将军的住处,原来他是后将军曹襄派来的信使,得到了李广的消息,说在漠北与漠南的交界处,他们发现了李广、赵食其的队伍,特地来禀报大将军。 接过信札之后,他也不敢怠慢,这个消息对大将军来说,至关重要,转身就朝帐内跑去,边跑边喊“大将军,东道军找到了!” “什么?你说什么?” “大将军,东道军找到了!现在正负责断后的曹将军,他说他们在漠北和漠南交界处遇到了他们,他们说李广将军他们,是因为那夜风沙而迷路了。” “哦,好好好!” 卫青沉吟着,就觉着心里轻松了不少,那颗心也随着草原的风沙,从高悬的长空中飘落下来。 他觉得自己很是疲倦, 连目光也有些模糊。 “不能犹豫了,速命他们南撤回来,既然迷路了,那么一并把迷路的经过详细陈说,来见本将。” 说完这些,他又对五原长史说道“本将今日有些不胜疲累,就此告退吧,不用管我们,众将尽可畅饮。” 暂时安定了,卫青终于在一种复杂而平和的心绪中睡去了。 灯火之下,他那黝黑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每一滴汗水,都会让李晔不自主地想起漠北大战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样子,让一旁看着的李晔心里很不好受,他吩咐卫士要好好照顾大将军。 不过就在他将要走出营帐的时候,身后传来卫青的梦语“公主!卫青……公主啊……你别任性了。” 李晔被感动了,唉!男人有的不仅是铮铮铁骨,不也有该百转回肠的柔情么!大将军!做个好梦,回到公主身边去吧……李晔在心里道。 他多少清楚一点,卫青他们夫妻俩虽然贵为大将军和长公主,可他们爱得那样的辛苦,那样的沉重,夫妻意见不合,以致于大将军揣着心结奔向了战场。 他多希望大将军活得轻松些, 幸福些。 这时候, 从巡营的士卒那里传来了敲打梆子的声音“小心火烛!” 一切归于沉寂。 …… 现在想起来,那七天七夜的日子,对李广和赵食其来说,还像是一场大噩梦。 尽管李广认为卫青把生擒单于的机会夺走有违统帅的品格,尽管他对卫青不顾“东道军”面临的艰难而愤懑,可负气归负气,他不能以公报私,难一可以做的,还是把郁闷丢在一边,十分珍惜这最后一次与匈奴的对阵。 当晚, 他就目的明确地赶赴赵食其处,商议北进方略。 第一次参与进击匈奴的赵食其,对能与李广合军而十分高兴,可要命的是,他居然没有找到一个熟悉漠北地形的人作为向导。 “唉!赵将军大意了! ‘不用向导者,便不能得地利’,我军由此进击,欲与大将军会师,需要越过瀚海,横渡大漠,一路上险象环生,若无熟悉路径之百姓作为向导,恐怕我们连命都保不住,遑论击敌?” 李广担心道。 赵食其心头一沉,后悔不已,脸上顿时十分尴尬“在下对塞外地形一无所知,现在即刻去找百姓,以弥补过错。” 事实上, 迷路的原因,不在李广。 。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为何逆风而行(五更)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赶情之前的路白走了, 没有收获也是意料之中。 是啊!已经晚了, 那群匈奴人又不是活靶子,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席卷百姓而去,失去了机会,机会是不会回头的,现在除了留给他们一堆堆牛羊粪便,以及撑过穹庐的地坑之外,就是头顶带不走的太阳。 这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李广还能射日? 那不是后羿的活么? 箭射石虎还差不多…… 站在草原上,遥望着苍鹰在遥远的天际盘桓,赵食其不说话了,一脸的愧疚。 李广很明白,现在他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去应对一路的不测,独狼的杀伤力,无比的低。 他毕竟是个老将军,应变能力很高,片刻的功夫,他迅速与赵食其调整了战略,执意让自己的军队走在前面,赵食其的军队走在后面,一旦前面遇险,部队便可以立即南撤。 那天,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刚刚度过一天的李广与赵食其深情相拥,执手相别。 “将军请切记,所谓兵者,本为凶器也,将虽可以不畏死,然不可做无谓之死,士卒亦有父母妻儿,也不可做无谓牺牲,死不足惜,但死要得其所,不可引来垢病。” 三天以后, 他们进入了茫茫大漠。 无边无际的荒凉沙漠,片片相连,泛着色泽,在太阳底下一片金色,于是常常是走出数十里,连一丛草都碰不到,那数千人的队伍,就像是在沙梁上像一支细流,缓缓地流过一道道沙丘,对沙漠来说,微不足道。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随之炙烤着将士的身体。 没过多久,大家就抗不往了,长时间的行走,让他们的喉咙干得冒烟,本能地去摸腰间的水囊。 李广在这时,才体会到了张骞在各种恶劣环境中生存十年,是何等的辛苦。 每当喝水的时候,就会有军侯在耳边提醒:兄弟们,省着点吧,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断了水,就……只有等死了。 好不容易等太阳落下去,步入了夜幕,紧接着身上的汗水早已被日暮时分的风吹干了,不过接下来没那么轻松了,等待他们的却是奇冷,风都像长了爪子似的,直往脖颈里、袖筒里钻。 昼夜温差, 宛如冰火两重天…… 沙漠, 就是这么残酷。 这样的气候,不要说从未到过塞外的赵食其了,就是常年戍边的李广,也渐渐不支,感到十分地无奈。 于是他不断地发出指令,要部下们做好必要的准备,一定要保护好身体,避免因伤病影响行军,还派出身边的曹掾,每时每刻看着,就是要把情况及时地通报给跟在后面的赵食其。 此刻他正站在一道沙梁之上,慢慢地看着队伍从面前经过,忽然感到十分孤单、无助。 自从灌强走后,身边的老属下已经没有几个了,本来三儿子李敢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的。 可是,出兵漠北前,霍去病在军中选能征善战之士,他见李敢出众,点名要走李敢。 为了不耽误李敢的前途,李广妥协了,跟着霍去病,明显更好。 现在的新任从事中郎又太软弱,遇事就只有一句话——惟将军之命是从。 真是个笑话,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一刻,他又想起了灌强。 “唉!若是灌强在,老夫何至如此呢?”他就这样想着,好像看见在沙漠岚气的氤氲中,灌强走过来了。 哦!是灌强,他来陪老夫了!李广兴奋得眉毛颤动,一边喊着灌强,一边催动战马,朝沙梁下跑去。 “灌强!灌强……” 李广失去壮年时的精神气,总是回忆过去,他已经陷入了偏执。 他这当然像往常一样失望了,因为那边走过来的不是灌强,而是新任从事中郎。 年轻的他被李广的喊声弄糊涂了,问道:“将军!灌强是谁?” 李广讪讪地笑了笑,他不太愿意让人明白自己的心境,那是个让他一想起来就伤感的故事,没必要每个人都知道。 “有事么?” “前面有一片胡杨林。” “胡杨林?” 李广的眼睛立时亮了。 他知道茫茫沙漠,虽然寸草不生,可是这儿也有红柳和胡杨能够坚强地活着。 “传令下去,大军于胡杨林中宿营,传话给赵将军,咱们向胡杨林靠拢。” 半天烈日下的行军,将士们都渴坏了,也饿坏了。 这一坐下来,都纷纷解开食袋,拿出糇粮,就着水囊,吞咽起来。 李广靠着一棵倒地的胡杨坐了下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食欲,只是看着将士们吃,心情缓和了不少。 从事中郎拿着糇粮和水过来道:“将军,你吃一点吧?” 李广抹了抹嘴唇问道:“不急,本将军说你,将士们都有水喝么?” “有!下官一再告诫大家,要节省水,估计还可以维持两天。” “好好好!只要坚持两天,即可走出大漠,与大将军会师。” 多日以来,李广第一次对从事中郎投以赞许的目光…… 李广太累了,那糇粮还在嘴里嚼着,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 他又一次看见了灌强。 灌强还是那样英姿勃发,他率领三千子弟与匈奴厮杀起来了,他们人人手中似乎都握着上天的法宝,匈奴一遭遇就大败。 李广抚着灌强胸口的箭创问道:“还疼么?” 天哪!一股鲜血从创口喷射而出,血洒满了李广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血人一样的灌强,和他的三千弟兄被风吹走了。 这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灌强……灌……” 李广追着,绝望地呼喊道。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唤声,李广睁开那双疲倦的双眼,哦,原来是从事中郎和两位司马。 “老夫梦见灌强了。” 李广说着便站了起来,可是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从司马和从事中郎眼中发现了依稀的惊慌和茫然。 从事中郎指着西方太阳落下的地方说道:“将军!您看看那是什么?” 李广转脸看去,太阳早已被淹没,沙尘自西向东,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 李广大喊道,“传令下去,大军立即开拔,逆风而行。” 从事中郎不解地问道:“大风要来,为何逆风而行?” 第四百八十八章 揽下罪责 到了这种地步,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唯一的目标,就是坚持。 李广的吼声如雷发出,可在风中传播,又显得是何其的微弱“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一声一声, 倔强…… 大军顶着沙尘飞舞,就此跋涉一夜,艰辛地行走,在黑夜中匍匐前进,直到第二天黎明风沙渐渐平息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胡杨林的边缘。 沙尘太猛烈了, 昨天他们宿营的地方,早不见了当初的模样,到了这时候,已经隆起一道新的沙梁,沙梁挺立,而那片胡杨林也遭遇了重大打击,现在只剩下一半还屹立不倒。 事实上,他们一整夜都在原地打转,很明显,大军是迷路了。 李广急忙唤来了前军司马,并且要他派人沿着来路,寻找赵食其的队伍。 一支队伍走散成两支,这很麻烦,聚集起来需要时间。 这一趟下来,忙过来忙过去,又过去了整整三天,所以当李广终于与赵食其的队伍在漠北和漠南的交界处相遇时,误了时间,早已过了会师的日期。 这时候,卫青已在做南撤的准备了,而负责断后的曹襄一见面就告诉他们,伊稚斜逃了。 伊稚斜逃了,是他命大。 而自己迷路,顿时陷入了险境,李广唏嘘不已。 李广和赵食其也都明白,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此次贻误了军机,其主要归咎在老夫身上,老夫已决定向大将军请罪,你的路还长着,不需要担这个罪。” 李广道。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决定把所有的失误承担起来,这样可以为帝国保护人才,何乐而不为。 他已经老了, 而赵食其还年轻。 赵食其十分清楚刘彻要的是什么,因为失期而走了单于这又将意味着什么,两者相较,说起来这根本就不是谁能承担的问题。 即使李广把所有的罪名都背起来,也无法减轻自己的罪责,哎,罪过推得掉么?老将军何苦呢。 赵食其望着李广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真是个苦命的人。 他虽然是第一次与李广共事,可关于他的人生遭际,赵食其在长安就知道不少,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知道上天对李广何其的不公,论战功,赵周不能望其项背,可赵周现今是丞相,论资历,石庆不能比其十一,可石庆现在是御史大夫。 所有人加官叠爵的时候,李广只能巴巴地望着…… 他心里有怨,他本来是个前将军的,本来就不需要找向导,突然要找,怎么找得到?大将军临时换将,他只能带着沉重的心事踏上征程。 可如今, 他却要将一切责任承担起来。 他这一辈子光明磊落,心胸坦荡,可上苍啊,为什么忠烈之士,总是命途多舛呢?赵食其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下去就是偏执了,偏执的后果就是不妥协,可人生那里可能事事圆满?他急忙追了出去。 …… 李广沉沉地睡去了,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忘记掉痛苦的存在。 直到李晔到了营外,他的从事中郎才唤醒了他。 “你干什么?” 他很不高兴地瞪着这个年轻人。 “老将军,李晔大人来了。” 从事中郎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 可是李广却不那么在意,自己至于活得那么卑微么?说话仍然声若洪钟,大着嗓门喊道“来了就来了,慌什么慌,他还会吃人不成?” 李广用冷水擦了擦脸,然后走出了营帐,四处张望却不见了李晔的人影,只看到留有一封信札。 打开信札,一看那熟悉的笔迹,就知道这是卫青写的。 除了开头礼节性的问候外,整封信的言辞都充满着责备,信的最后规规矩矩写道“将军失道,误行期,致单于遁逃,本将欲上书报天子失军曲折,请将军见信后,速到幕府对簿,想陛下念旧,不会重责,将军放心。” 李广将信札扔在案头,讪笑着自语道“事情都明摆着,还对什么簿?放什么心?要追究就追究么,来那么多曲曲折折做什么,真是多此一举……” 话还没说完,他就不耐烦地对帐外高喊道“备马!本将要出营了!” 就在第三天,暮色刚刚才降临草原的时候,李广回来了,而司马们还没有等他来到营门前,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 “大将军怎么说?” “能怎么说,老夫都已将事情经过禀报给大将军,失道之责,尽在老夫,诸位无罪。” “老将军……” 司马们不约而同地道,“大将军明知道东道无水草,却硬是要分道,岂有此理?如今把一切推到老将军头上,这公平么?不行,我等不能妥协,咱们这就去大将军处对簿吧,去为老将军讨个说法。” 司马们便要打马离去,却被李广厉声喝住了“回来!快回来!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救老夫么? 糊涂!你们如此鲁莽,只会加重老夫罪责,殃及数千部属,孰轻孰重,你们不难明白,回去!你们这就回营去!” “走呀!你们要气死老夫么?” “走!一群傻子……再不走,休怪老夫无情了。” 李广说着, 便抽出箭矢,拉开了弓…… 看着大家散去,李广对从事中郎道“今晚你就辛苦一下吧,老夫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罢,便进帐去了。 跟了李广这么长时间,从事中郎多少也摸着了他的一些脾性和嗜好,在临行前,他没有忘记叮嘱卫士为李广煮一些酒。 虽说是三月半了,可草原的夜间仍是冷冰冰的。 从傍晚开始,风儿就在帐外拉着哨子般地鸣叫,这声音让远离故乡的人心中徒增寂寞和伤感,只有滚烫的酒暖着身体,暖着漫漫思绪。 可这酒能给李广带来了什么呢?那是漫过心头的感恩情绪。 他怎能忘记呢?当年当今还是太子时,就不断在大臣中打听他,而那时候他还在边陲担任太守。 陛下登基那年,隔着千里,他却听见了陛下的呼唤。 。 第四百八十九章 朕不许你死 那是什么?没错了,这都是漫过心头的依依离别。 李广真的舍得他的家室么?不舍得,他想看着李敢和李陵慢慢成长,成为大汉帝国的顶梁柱,可惜已经晚了。 就在前天,他到了大将军幕府之上,且不说卫青的严厉指责,那对簿刀笔小吏的尴尬,就让他无地自容。 李广恨么? 他恨, 只不过是悔恨, 他老了,没有那么多顾虑,如果连这个都承受不了,他走不到这一步。 当时那些年轻的曹掾冷眼看着他,他们多么无知,不管其他,单单以大将军幕僚的身份审视眼前的老人。 他们根本不知道,按时间轴往上推,当他们还在母腹中躁动的时候,李广早已是朝野闻名的校尉了。 可他没有机会说这些,也不肯说这些,或许这让他觉得脸上太无光了。 这么多天的煎熬,惟一让他欣慰的,就是李敢的消息,他的儿子李敢夺了左屠耆王的旗帜,还把军旗插上了狼居胥山,是诸将中斩匈奴首级最多的,功绩不可谓不高。 是啊,儿子没有让他失望,或许说,他可以放心地走了。 夜风之中送来枭的叫声,送来士卒的嘈杂声,送来战旗的哗啦声与军帐的摇晃声。 这一切,对李广是多么熟悉,又是多么陌生。 这一辈子走过,不只早年的那些勃勃雄气,中年的那些壮怀激烈,更有老年的那些伏枥壮志,可惜都将不再了,会成为遥远的过去。 明天,他或许将作为孤魂,看着将士们踏上归程。 李广认为他没机会回长安城了,他丢不起那个面子,他不肯受这些盘问了。 喝了最后一杯酒,从腰间拔出宝剑,他想要用自己的鲜血染红剑刃,以报刘彻的恩泽。 刘彻需要他这样报恩么? 不需要。 踌躇之间,当宝剑架上脖颈的时候,他又停住了。 他开始犹豫不定,他担就这样的离去的话,会让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司马们伤心,他总该跟他们道个别吧,这群人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过。 他没有选择见面,而是以书信当作决别,李广已很久没有握过笔了,他也不愿意惊动门外的卫士,于是便撕了战袍,咬破中指,颤颤巍巍地写下了最后的别语。 “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何其之久,今日视之,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遣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天既愿广死,广不得不死,且广年六十余矣,老脸当存,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 他很坦然,这半宵的酒让他对死有了归去的感觉。 他很宁静,对一生的追忆,使他对死有了一种解脱的释然。 他很清醒,对身后的透彻参悟使他对死有了特殊的“快意”,死而无畏,无所担心。 几乎快要拔刀上肩了,旁边却响起一个声音“住手。” 原来是卫青, 他一直在帐外守着,察觉到帐中刀光晃动,有些不对劲时,立马冲了进来。 只见他满脸悲愤, 手里拿着一封信, 硬塞给了李广。 李广一惊,刀顿时掉落在地,他的企图被发现了,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可当他看过封面上刘彻的字迹后,他不再屈辱,眼中溢出泪水。 打开信一看,上看只有一行字朕猜到你会委屈,但朕不治你罪,不许你死,给朕活着,要不然你李氏一族永无翻身之日。 虽然话语严厉, 可字字充斥了刘彻拒绝他做傻事的意志,李广失语了。 他蹲了下来, 被卫青紧紧拥住。 原来还未出征,刘彻就交待好了一切,要卫青在仗后,李广回归三军之时,严密监视他,并在他做傻事时,把信交到他手上。 卫青自始自终, 是不知道原因的, 现在, 他更是对刘彻的未卜先知充满了疑问,真是怪哉。 …… 大军渡过泾河一边,再登上一面高高的坡地,咸阳原苍茫的身影就展开在眼前。 多么熟悉的秦宫残垣,又是多么熟悉的西去驰道,加上这松柏蓊郁。 乡情的亲昵,乡上的芳芳,立即充满了将士们的胸怀。 特别是那些第一次出征的士卒,更是难以自将,被似箭的归心驱使着,眉眼间都写满了喜悦。 …… 皇帝, 诏曰大将军卫青出定襄,趋漠北,击匈奴有功,然单于逃脱,难辞其咎,故不赏,即任大司马。 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约轻赍,绝于大漠,更涉获单于章渠,以诛北车耆,转击左大将双,获旗鼓,历度难侯,济弓卢,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共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讯获丑八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二,取食于敌,卓行殊远而粮不缺,故特赐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 右北平太守路博德从属于骠骑将军,既会兴城,亦不失期,从至余山,斩首捕虏二千八百级,故册封博德为邳离侯。 北地都尉卫山,从骠骑将军获王,封为义阳侯。 从骠侯赵破奴、昌武侯赵安稽从骠骑有功,故益封各三百户。 渔阳太守解、校尉李敢皆获鼓旗,赐爵关内侯,解食邑三百户,李敢五百户,校尉自为爵左庶长,故李敢袭任郎中令,钦此!” “这诏书……肯定是赵周帮陛下字斟句酌写的。” 跪在地上的卫青想可。 诏书中的言辞,很符合刘彻的性格,虽然批评卫青唯一的错误就是让单于走脱,而李广迷途之因,诏书里面连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可他听得出来,李敢继任郎中令,无异于是曲折的指责。 卫青透过这些文字,嗅到一种令他忧虑的信息因为霍去病的崛起,他正在淡出陛下的视线。 刘彻不需要一个功绩过高的大将军,卫青已经到了要冷却一下的时候。 自大汉立国以来,似乎还没有出现过的两人共掌兵权的现象,而当今却开了先例,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忧虑侵袭而来,以致让他没有听见赵周要他谢恩的声音。 “卫青谢恩。” “卫青谢……谢陛下隆恩。”他仓促地回答道。 。 第四百九十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知不觉中, 就这么过去了十年……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三月,刘据在上林苑狩猎。 狩猎之后, 前往别地休息。 前面是一段粉墙回廊,一直走过了回廊,就是宫门了。 其实按时间轴来算,刘据提前十年出生,汉宣帝刘病已也该提早十年出世,也就是说,刘彻多坚持几年,刘病已就是顺位继承人。 不过, 刘病已的民间经历, 刘彻觉得是少不了的。 刘据远远地看见霍嬗和小儿子刘喜在门口玩耍,他顿时忘记了一路的疲累,把马缰交给侯勇,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十年发生很多事,首先霍去病还是早逝了,不过他与阳石在九年前成婚了,还生下了霍嬗。 这时刘喜也发现了父亲,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口齿不清地喊道:“父王!父王!” 相比之下,霍嬗显得懂事多了,成熟地多,他很笨拙地上前跪倒在地道:“霍嬗参见太子殿下!” 想着这孩子一出世没多久就没有父亲,太子心头不禁一阵酸楚,赶忙上前抱起霍嬗道:“好孩子,你快起来,这又不是在宫中,叫舅父就行了。” “快下来!” 阳石公主从刘据怀中接过霍嬗,正色责备乳母道,“你太不认真了,怎么可以让太子殿下抱孩子呢?” 刘据看了一眼阳石公主,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是本宫要抱的,你别怪她,不关她的事。” 乳母这才敢从阳石公主怀中抱过孩子,可霍嬗这孩子就是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怀抱,耍起小性子来了。 看见太子和卫长公主进了殿,正在叙话的二公主刘嫣和史良娣都站了起来:“咦,殿下、大姐回来了?” “嗯!” 刘据把儿子递到乳母怀里,洗漱完毕,便走到还前,兄妹们就在轻松的氛围中叙话了。 刘据眼睛转了转了,便问道:“二妹啊,你怎么不去狩猎呢?” 刘嫣脸上便泛起了几朵红云,嗔怪道:“太子殿下明知本宫不习武功,偏偏又问,这不是借大姐来取笑本宫么?本宫可不依。” 史良娣生性温婉,思绪活跃,连忙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太子殿下哪敢取笑妹妹呢?哎,这不过是自家兄妹,说说趣话,解个闷罢了。” 这时,阳石公主也洗漱完毕,走出来巧笑嫣兮,过来掩口笑道:“二妹啊,想来当初妹夫也是那马上取匈奴首级的将军呢,学得一身好本事,可现在二妹怎就不喜欢刀马呢?” 刘嫣脸上就有些不悦,忿忿道:“这……本宫没这个本领,哪里有姐姐的天分呢?本宫不会别时,只知道皇家公主该习礼仪,知春秋,父皇也没说什么,如果整天打打杀杀的,哪像个女儿家?” “二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二妹眼里,大姐就不是一个女儿身吗?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呵呵,你可不一样,你不是堂堂大司马的夫人么?” “你!……” 阳石公主的泪珠儿立马就挂在了眼角,摇摆欲坠,现在算起来,霍去病已经去了三年了,这三年以来,她尤其不能听的,不是别的,就是别人拿霍去病说事,那是她情感之殇。 刘据看着姐妹俩这样言语针锋相对,感到有些难办,一阵发愁,心里很不是滋味,叹息道:“你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平时宫闱深深,平日里总是见不着面,现在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了,难得的机会,你们却是这样话不投机,若是母后知道了,心里面会多不舒服,又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两个先后失去丈夫的女人,这时都感觉到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 “哎,都是姐姐不好,一时冲动,说了些伤人的话,请妹妹宽恕吧。” 阳石公主一点也不退缩,梨花带雨地昂起头,率先道歉道。 “姐姐……” 史良娣总在这时捡舒心的话把大家的心往一块儿捏,笑了笑道:“两位姐姐如此甚好啊!这人生从来苦短,虽然珍肴美味不缺,可以终日满腹,但锦衣玉食于咱们而言,却不如日日愉悦相伴啊!” 说着话,水衡都尉进来禀奏道:“酒菜已经备好了,还请太子和公主过来用膳。” “嗯,别站着了,去请太傅、詹事一同用膳吧!” 菜肴很是丰盛,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上林苑产的肉类、菜蔬。 这中间还放着一盆蒸豚,右首一盆烤鹿肉,左首一盆黄口——用上林苑蓄养的雏鸟烹制而成,另外席间还不断轮番更换,酒也是苑中酿造的酹酒。 随着鼎锅的升温,酒香满庭,一直驱走了初春的寒意。 而一旁的水衡都尉格外地殷勤,不断地敬酒劝饮,酒过三巡,太子的脸渐渐地潮红了。 这倒不是因为酒的熏蒸,而是因为史良娣那句劝慰众人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徘徊,久久不消。 此次出来狩猎,他何尝不是为了排忧解闷呢?论年龄,他已经长大了,可在父皇的眼中,他还没长大,仍是一个孩子。 他也是有了儿子的人,他不知道如此下去,将来有朝一日坐在皇位上,又该如何对儿子述说自己的过去。 不知是老了,还是不识时务,卜式不知刘据心思,这时举起酒杯道:“陛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请太子和公主举杯,为陛下、为大汉祝福!” 杯虽然举起来了,可在刘据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不还是个金丝雀,要在博望苑中读书么? 这杯酒成了他和太傅之间的一层隔膜,他有话都不愿意说了。 史良娣在一旁看得是泪水盈盈,筷子就再也伸不到佳肴里去了。 只有她十分知道太子心里的痛苦,忙对坐在对面的詹事侯勇道:“看看,太子不胜酒力,还请先生扶他下去歇息吧。” 可刘据挡开了侯勇,气道:“你何其多事?本宫未醉啊,快上酒!本宫今日要与太傅一醉方休。” 侯勇有些为难地看着史良娣,见她坚决地点了点头,这才带了两名卫士搀扶着太子出去。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本宫没有醉!本宫还要喝!” 卜式一时间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敬个酒错在哪里。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十年间,匈奴分崩离析,卫满朝鲜国灭 当晚,太子一干人等,没有回去,在那葡萄宫当歇息。 作为正宫太子与太子妃,刘据和史良娣身份高些,住在主殿,而刘嫣和阳石公主位分低了一些,住在偏殿,卜式悲催了,他什么皇家身份都没有,则单独住在苑专为大臣设置的驿馆内。 用过晚膳以后,刘嫣很意外地来到了阳石公主的住处,她们毕竟是姐妹俩,虽然许久不见了心郁结,可是一场郁闷的酒宴,一下子冲开了横亘在她们心灵深处的那堵墙。 一切都是从细节开始的,阳石最宝贝的人自然是突破口,只见刘嫣抱起来霍嬗,探着光滑的脸颊,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笑道:“姐姐,你看看,这是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啊!大司马若是知晓了,又该是何等高兴!” 阳石公主听着,两眼便立刻充满了泪花,委屈巴巴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苍对我们姐妹如此不公呢?妹妹你没有守住曹襄,本宫没有守住去病,当真是苍不公啊!” 刘嫣叹气道:“你看看,在外人看来,咱们皇家的儿女一定锦衣玉食,也从来不会有忧愁,看的是表面光鲜,可又能有谁知道,清楚我们的种种苦楚呢?” 阳石公主忿忿道:“可儿女在父皇的眼,都成了棋子,他要打仗,把女儿都嫁给将军。 霍去病他这个倔强脾气,成了婚也不消停,明明匈奴大祭司戈为了臣民嫁给呼邪,带来一大堆迁移而来的匈奴人,加呼邪是军臣单于的儿子,名正言顺,伊稚斜回天乏力,匈奴国一下子分崩离析,西域各国莫不臣服。 可是呢,他偏偏不消停,没过一两年应征打生事的卫满朝鲜去了,好几年下来,虽然打下来了,可到头来,他人却一下子不行了,大家竟然一个个都做了寡居的人!” 开始的时候,刘嫣还能平心静气地聆听下去,到后来,她没个宣泄的口子,终于是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霍嬗睁着两只充满稚气的大眼睛问:“母亲!姑姑,你们怎么哭了呢?” 阳石公主接过霍嬗,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地道:“嬗儿啊!你还小,还不清楚,等你长大明白了。” 刘嫣擦了擦泪花说道:“你看看,有时候还真不如百姓家的女儿好呢!要不是父皇对咱们兄弟姐妹们都疼爱到大,真想一走了之。” 话语一转,说到了弟弟刘据,两人都感觉到他活得很是不舒畅,也都感到了母后一时失宠之后,给太子带来的不利。 刘嫣抿嘴道:“听说父皇对李婕妤的第二个儿子刘玉很亲呢!” “可不是么?在重阳节那天,父皇登高望远,三个儿子,偏偏带着他去了。” 阳石公主附和道:“这……父皇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另立一个太子吧?” “不会吧!他母亲近些年来都是病恹恹的,哪里是有做皇后的样子呢?” “可据妹妹所知,父皇他变了一个人,近来对太子可很不满呢!” 刘嫣沉默了,她想着妹妹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父皇一直以来坚决不让太子做监军,真要算起来,不是对他不怎么放心么? 阳石公主道:“哎,都是一母同胞的儿女,别人可以不关心太子,可你我不能不关心他。” 霍嬗这时候已经睡着了,阳石公主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唤来了乳母,在灯光之下,只见霍嬗的泪珠儿还在腮边挂着,公主忍不住一阵阵地心疼。 “是啊!保护太子,保护母后,说起来,也是保护我们自己。” 刘嫣点了点头道。 夜已经深了,她站起来准备离去,摇头羊道:“小不忍则会乱了大谋,父皇注意修身养性,现今身体健旺,春秋鼎盛,我们还要告诉太子,凡事以忍为。” 送走了二妹,阳石公主一个人回到殿内,可这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仅仅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她对霍去病的思念,慢慢地又爬了心头。 “表兄啊,我们的嬗儿都有五岁了,可你呢?到哪儿去了呢?” 阳石公主想着,想着,泪水又顺着腮边流下来。 但她没有去擦,留了下来,自霍去病去后,她喜欢了这咸涩的味道。 刘据一觉醒来, 天已经黑了下来了。 他有些头疼得厉害,一阵子站不起来,这时候史良娣忙用热水为太子敷了头,接着又端来备好的醒酒汤喝了,太子这一下子顿时清爽了许多。 待宫娥退下之后,太子苦笑一声,很歉疚地对史良娣说道:“本宫心情郁闷,有些失态了,还请夫人多多见谅。” 史良娣眼睛有些湿润,可还是莞尔一笑,摇头道:“不,是臣妾考虑不周到,让太子有些喝多了。” “喜儿呢?” “已经睡了,这孩子睡地快,不过太傅在隔壁正等着太子接见呢!” 史良娣道。 “他来干什么?” “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那好吧。” 刘据说着坐了起来。 史良娣接着想要传宫娥来为太子梳洗,却被他拦住了,“不用这么麻烦,他们也需要休息,这是在郊外,还是随意一些吧。” 刘据顿了顿,又道:“不过既是太傅来见,夫人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史良娣唤了宫娥,提着灯火,轻抬脚步,出门去了。 卜式轻轻地推开大门,隔着几步远,向着太子方向跪下道:“哎,都是臣糊涂,让殿下多饮了许多的酒,臣真是罪该万死。” “那有,是本宫心情高兴,多喝了几杯,贪杯不关太傅之事,平身吧!” 刘据示意卜式在对面坐下。 两人坐了一会儿,卜式先打破沉默道:“臣与太子相处十多年了,因才疏学浅,讲书过程不免有疏漏之处,还请太子恕罪。” 刘据双眼望着卜式,笑道:“太傅的书讲得很好,本宫每每聆听,都觉得受益匪浅。” 这显然是应付之类的话, 卜式听得出来。 如果自己以后不能坦诚直言,那他与太子的隔膜很难消除。 第四百九十二章 霍光来访 陪同太子狩猎过后,阳石公主也不准备久待,天一明,和刘据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不过才一回到府上,府令就告诉她,二少爷霍光来过了,霍光说有事情要和她交待,昨天见她不在,今天还要过来。 见自己,他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怪得很 “他没说有什么事么” 阳石追问道。 “没有” 阳石公主虽然是这样问,但她心里也很清楚,霍光如此急于见她,那么一定有要紧的事,不会有错。 就在丫鬟们梳妆的时候,阳石公主的思维飞速运转,他找自己会是什么事情呢是母后身体不适么还是父皇要召见她 自从霍光被霍去病接回来,之后倒也是被霍去病细心栽培,直到今天,阳石与他相处还算比较好。 这么半天,她想来想去,也没有理出个什么头绪过来。 这时候,就听见院内说话声传来“公主回府了么” “回来了,正等着大人呢” 阳石公主见状,忙向外面的侍女传话道“你们先请二少爷到前厅稍坐,本宫要修整一下,即刻就来。” 稍后,没过多久,这对叔嫂就坐在客厅里说话了。 “陛下诏命嬗儿为奉车都尉了。”高高瘦瘦的霍光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阳石公主一听笑道“这父皇也真是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呀他要这官职有什么用这不不是胡闹么” “其实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明春陛下还要带他去泰山封禅呢” 阳石公主的笑意僵住了。 这是那门子道理,父皇这是怎么了对一个孩子,至于这么关注么,从那京城到齐鲁之地,山高路远,嬗儿只是个小孩子,如何受得了再说了,只要有霍嬗在身边,就如同霍去病在身边,难道父皇不知道么 阳石公主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嘴里还嘟哝道“不行不行,父皇不可以这么做,本宫要即刻进宫,要父皇收回成命。” “公主还是少安毋躁吧,此事还是有得商量的,臣以为是不是由太子出面更好些太子可以参与政事,而且太子毕竟已成年了,他的话陛下听得进去,总还是要考虑的。” 霍光在一边建议道。 “母后不可以出面么” “如今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卫婕妤不是不可以说,只是近来陛下的心思都在李婕妤身上,这个时候卫婕妤出面,不仅不中用,只怕要说,也是多有不便。” “嗯那就依你说的。” 阳石公主想想也是。 霍光走了,这一夜,阳石公主心却不平静了,她破例让霍嬗与自己同住一室。 霍嬗见此分外高兴,小脑袋笑地不可开支,洗漱之后,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就这么甜甜地睡着了。 看着睡梦中正是香甜的儿子嘴角溢出来的笑,阳石公主又禁不住泪水流个不停,额头贴紧霍嬗前额,手还反复抚摸着儿子黑亮的头发,心中还一遍遍地呼唤着霍去病的名字,直到黎明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当阳石公主来到博望苑之时,却意外在这里遇见了父皇。 走完长廊,便进了讲书堂,阳石公主明显地感到今天气氛的异样。 父皇高大的背影遮挡了她的视线,使她一下子看不见了刘据和卜式的表情,只听见他高声训斥道“你也不想一想,朕一直要你研习春秋之意何在就是要你察古而知今。 吕氏春秋曾曰不学,其闻不若聋;不学,其见不若盲;不学,其言不若爽。 你真是要气死朕了,朕不是早就有言在先么,你现在的主要职责就是积学储宝,察天知地,日后兴汉的任务就在你身上可你” “盐铁官私合营乃朕勘定之国策,你竟敢胡言多有不便,你究竟在替谁张目又学得什么圣贤书,都快成个书呆子了。” “父皇” 刘据这时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卜式拉了拉袍裾,遂收了话头。 这一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刘彻的眼睛,他转而把火发在卜式身上“朕记得,你在御史大夫任上,就多次对盐铁官私合营说三道四,一定是你在太子耳边吹风” 阳石公主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要退去,却被刘彻看见了。 就留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霍嬗即将随自己出巡,又或者说阳石这丫头他一向疼爱有关,使刘彻一肚子的火消退了许多,说话的口气也渐渐缓和了。 “唉” 刘彻叹了一口气,对刘据道,“你是要继承大汉社稷的人。 为君之道,要于统摄四方。 盐铁官私合营,虽然伤及郡国私利,然于国有利,因此地方多有抵触,乃是常理,可你作为一国太子,岂可如此糊涂” 自己还可以活一大段年月,虽然刘据不一定能拿皇位,可他孙子刘询一定可以啊 刘彻有些恨铁不成钢。 “还有你,” 刘彻指着卜式道,“你身为太子身边的人,要去认真体会朕的意思,朕不久就要出巡,朝中大事还要交给丞相与太子打理,你不可以再生事端,平身吧” “孩儿明白了。” 趁着刘彻转身的机会,阳石公主上前道“孩儿参见父皇。” 刘彻挥了挥手道“平身吧你来是与太子叙话的吧,朕没这个闲暇时间,就不听了,包桑,起驾回宫” 阳石公主的眼泪就下来了“父皇孩儿孩儿”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哭了呢有话就说么。” “父皇,嬗儿受封为奉车都尉,孩儿深感父皇皇恩浩荡。” “那你为何还哭呢” “只是嬗儿还年幼,既不能为父皇执辔,又不能为父皇保驾,从京师到齐鲁,这一路山高路远,请父皇念及去病只留下嬗儿这一条根,就不要让他出巡吧” “糊涂” 刘彻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阳石公主说道,“天底下,难道只有你疼爱嬗儿么朕是要带他去见见世面。” “可他还小。” “小你知道朕那个年纪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么如果父母都像你这样溺爱孩子,将来还能成什么器啊” , 第四百九十三章 霍嬗 “父皇!去病他……” 阳石公主哭伏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刘彻便更加不高兴了,怎么还说不理了呢。 带他去泰山封禅而已, 又不是上战场, 整日困在皇室囚笼里, 不是纨绔也要变成纨绔。 卫青的几个儿子不就是教训? “阳石你听父皇的,休再多言其他,朕心意已决,不可变故,况且嬗儿虽名奉车都尉,然朕让霍光与他同去,这样是不会有事的。” 阳石公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刘据犹豫再三,便还是忍不住替妹妹说道“父皇,孩儿有话要说,妹妹只不过是关心儿子而已,实属人伦常情。” “你何其多事?” 见刘据又跳出来反对自己,刘彻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刘据道。 “孩儿以为,皇妹所言不无道理,大司马为国捐躯,劳苦功高,一生戎马至终,惟留下此子,此子亦是阳石的心肝,倘若有个闪失的话,岂不让他在天之灵心寒。” “罢了!” 刘彻怒吼一声,“你是在指责朕么?一点点有危险的事情都说三道四,朕的儿女就这么软弱?凡事只可进不可退,你背后有许多人,不能退!” “孩儿不敢……” “什么不敢?” 如果刘据一直是这个脾气,那么刘彻很担忧,因为他震不住群臣,更震不住天下…… 刘彻心中叹息一声,不留情怒斥道,“像你这样软弱犹豫,岂可担得了一国大任。 好了!不必多说,朕离开京城之后,军国诸事悉委于卫青,由卫青一力担当,你也别管了,就在这苑中读书思过,待朕回来再与你计较,改一改你的软骨头。” 刘彻说罢,一拂衣袖,就怒气冲冲地起驾回宫去了。 他的轿舆去了多时,而刘据、卜式和阳石公主还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发怵,刘彻发脾气的样子,太可怕了。 刘据叹息一声,心道或许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气势。 …… 元鼎五年十月底,刘彻带着霍嬗,率十八万精锐骑兵北上巡狩了。 二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以来,这好像还是刘彻第一次亲率汉军北巡。 他终于实现了当太子时的誓言——御驾亲征,横扫匈奴,匈奴再不敢南下牧马,只能龟缩一角。 现在,当他站在阴山之巅的单于台,登高环顾四周的群峰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情绪分外的亢奋。 这一路上,刘彻所领的十八万精锐骑兵旌旗穿越千里,浩浩荡荡地越过大漠草原,一路驰骋如入无人之地,偶尔几个汉人牧民跪地齐呼万岁,何其雄气盈天。 而他现在站的地方,脚下之处,不是别处,就是当年匈奴单于曾站过的祭天台。 在五十年前,这对大汉而言,是何等困难的一件事,又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但是,他做到了。 当阴山吹来的风掠过他的额头时,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力气还很足,如果匈奴人还敢南来一步,他的剑锋就会直指北海,他的军队就会直捣单于庭。 他一面率军勒兵北上,一面还派了严助带着他的诏书、率领使团去拜访匈奴新单于乌维。 匈奴已经四分五裂了,曾经的老对手伊稚斜也含恨而终,比较大一点的部落也就是那个所谓的乌维所在。 可是汉胡郡一郡之力, 便可以横扫他们…… 呼邪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单于了, 刘彻有十足的理由讨伐他们, 可是刘彻没有, 因为这不如让他们内耗。 那诏书的语气,与当年老上单于致吕太后的书如出一辙,完全是强者对弱者的戏谑和叫阵“南越、东瓯咸早已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 朕将巡边垂,择兵振旅,躬秉武节,置十二部将军,亲帅师焉。 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为!” 他回想着自己的措辞,觉得太痛快淋漓了,自己都乐了。 他向陪他一起视察边陲的御史大夫王宽、北地太守郝贤问道“卿等说说,那个小单于会杀了严助么?” 郝贤道“陛下此次北巡,威震匈奴一方,依臣看来,匈奴必不敢动汉使毫发。” 此次能够重新出山,郝贤十分感念陛下没有忘记他。 元狩五年,刘彻北出萧关,发现沿途千里竟然无一处亭障,大怒而斩了北地太守。 而卫青在这个时刻, 在刘彻面前举荐了他。 两年了,他没有辜负朝廷期望,北地辖内,亭障林立,武塞连属,刘彻看了十分高兴,郝贤便不再为当年河西之役的胜利而付出的代价而感到委屈了。 “对,卿之所言甚合朕意,若匈奴敢斩使节,朕便师出有名了。” 王宽道“陛下圣明,汉使能否平安归来,皆赖我军战力也。” “爱卿所言极是。” “今日漠南无王庭,匈奴威风不再,狼居胥山下更无汗帐,臣终于明白当初陛下要死守上谷,而不给匈奴西援的深意了。” 郝贤说道。 刘彻亦笑了。 至于王宽,他虽不习武功,可看到十八万精兵摆在阴山南北,他那颗心也禁不住情驰神往了“陛下圣德,胜过尧禹,虽文武亦不能及也。” 看着太阳西垂,暮风渐起,王宽和郝贤担心刘彻会感染风寒,便劝他回到行宫去。 刘彻一边沿着石阶而下,一边对身边的包桑道“传朕旨意,要公孙贺出九原两千里、赵破奴出令居千里,就摆出与匈奴决战之势。” 大家正说着话,就见台下有一人正向台上张望,郝贤一眼就认出那是霍光,而他正牵着霍嬗。 刘彻一见面就责备霍光道“你瞧瞧,嬗儿年龄尚小,北国风寒,你怎么让他在日暮时外出呢?” “是嬗儿闹着要见陛下的,说不见陛下就不吃饭。” 刘彻一听心就软了,他看着外孙,眼里就满是慈爱。 “唉!你怎么不听话呢?” 说着,他就抱起霍嬗上了车驾,“好吧!你就随朕回去,今夜就和朕一起睡。”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王宽很是感动,他不敢怠慢,忙上了自己的车驾,一夜里,霍嬗与刘彻睡在皇榻。 虽是貂裘裹身,不觉寒意,可霍嬗还是眼泪汪汪,向刘彻要娘亲。 。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不敢动 刘彻抚摸着霍嬗的额头,向霍嬗身边偎了偎道:“嬗儿,你听过你父亲的事吗?” 霍嬗摇了摇头,却不像刚才那样可怜兮兮了,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臣的父亲是什么样子呢?” 霍去病早逝的时候他还小,才两岁,而且常年没见过几面,自然记不清霍去病什么样子了。 “好!朕先不睡了,就回忆一下过,讲给你听。” 刘彻搂着霍嬗,就这么伴着塞外的夜风,整个人就陷入了追忆,许多年的岁月匆匆,他又沉浸在了对霍去病的追念中去了。 一个个风雨搏击的,与外族斗争相抗的故事,使霍嬗心中对于父亲本来还很模糊、很遥远的形象,渐渐地就这么清晰了起来。 “真厉害,臣长大了,也要像父亲一样带兵打仗。” 霍嬗带着一份满足进入了梦乡。 刘彻有些无奈,小家伙还自称臣,羞不羞哟,真是像他母亲一样调皮。 就这么过去了一连二十多天,刘彻每一天都是过着规律的生活:在清早出门巡视,与士兵交流生活,正午回来之后用膳,稍事休息以后,就开始批阅从长安带来的奏章,休息间隙,就看着包桑与霍嬗嬉戏,偶尔也过去与他们一同玩闹,顺便教霍嬗习读经史。 不久后的一天,公孙贺引一匹飞马来报,说匈奴的单于庭没有回应,而是又悄悄地向北迁徙了。 “迁往何处去了?”刘彻抿了抿嘴,脸色严肃地问道。 来报信的校尉挠挠头,回忆片刻后道:“根据细作报告,是说他们迁往北海以北,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哦!有点意思。” 刘彻看着案头的地图,手指顺着北海北移,不自主地笑了,频频点头道,“哎,这个乌维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太胆小了!哼,传朕旨意吧,明日起驾,沿着来路返回甘泉宫。” …… 乌维单于登基已三年了。 相比较一下,他与当年军臣单于登基是何等地不同,简直是天壤之别,那原先兵强马壮的骑兵不仅被打掉许多,劫也劫走不少,早已没了大军正盛的踪迹,匈奴人现在再也没有力量回到漠南辽阔的草原,汉胡郡有如利剑,一把隔断回来的路,南下对乌维来说不过是依稀无望的残梦。 组建起来的单于庭,就单单关于收复失地的议论不知进行了多少次,每每都是面红耳赤,可是呢,他们只要一说到出兵,无论是左右屠耆王还是左右骨都侯,一个个或低头不语,或将汉人说得不可战胜,或顾左右而言他,那为难和畏惧都写在脸上了,他们怕了,原先的底气一股脑没有了。 可对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乌维来说,他放得下么,放不下,他怎么会忘记漠北之役给匈奴人带来的耻辱呢? 当年卫青和霍去病率领的大军长驱直入,所向披靡,骑兵所至,就像是驱赶羊群一样地打到北海,而他的父亲伊稚斜,只能带着他和不足百人的卫队逃到北海以北的大漠深处。 半个月之后,当他们憔悴不堪地回到单于庭时,发生了什么事?右谷蠡王竟然自命单于,意图取代父亲,而旁边的依附于匈奴的部族,个个揭竿而起,内部一片混乱。 这样的国家还有希望么?虽然父亲在部族的拥戴下重新掌握了国柄,可是国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连年的风刀霜剑,对背叛的愤懑和痛心,使得当年不可一世的伊稚斜在漠北渐渐立足之后,便身染疾疴,怀着无法割舍的情感而去了。 乌维忘不了,他至今仍然对父亲弥留之际的遗言记忆犹新。 “记住……回到漠南去,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可三年以来,他只能够在梦中,才能回到童年时玩耍的大漠和草原。 漠南之战的梦魇一直折磨着他,也折磨着娜仁托娅。 有多少次,她看见濮王子血淋淋地走进梦境,向她靠近,一直不断地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又有多少次风雪交加的深夜,从远方传来濮王悲怆的呐喊:“太子!快走!快走!!” 醒来后,娜仁托娅偎依在他的怀里,而泪水湿了他的胸膛。 是霍去病,是他,他……杀了父王,杀了王兄。” 娜仁托娅抬起头望着乌维,“这仇何时才能报呢?” “唉!”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阏氏的问话,因为未来在他的心中,现在是遥远和渺茫的。 其实,现在想来,他觉得几年前是有一次收复失地的机会的。 当长安来的细作告诉他霍去病去世的消息之后,他顿时觉得大汉倒了一根擎天柱。 他当机立断,立即召集各个部落的王爷、将军,商议南进,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统兵出战。 几年前,将领们都将赵信北迁的主张视作卖国,可现在呢,当老迈的自次王再度提出继续北迁的时候,大家放弃了固守的念头,竟以为这是匈奴生存的惟一途径。 岁月流逝而乡思不绝。 多少个夜晚,乌维一人走出穹庐,南望天空,不觉潸然泪下,从心底唱出来酸涩的歌。 这是十月初祭祀大典过后不久的一天,一种从内心涌来的思乡的情绪,如波涛一样地扑打着乌维的胸膛,使他再也不愿意待在穹庐里靠闷酒打发时光了。 正当太阳从北海的水面上冉冉升起时,他在女奴的伺候下披上了久违的甲胄,还携着阏氏、八岁的儿子乌师卢和卫队出发了。 从塞北吹来的凉风,吹动着他的长发,绚烂的太阳光衬托出马刀的冰冷和锋利,而跨下的战马发出“啾啾”的嘶鸣,让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刀光剑影的战场,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队伍沿着北海西岸南下数十里,就到了那昆丁匈奴部落的领地。 草原脱去了浓密的绿色,裸露在苍穹之下,在没有嫩草的季节里,牛羊都入了圈,而草原便益发显出它的空旷和寂寥来。 这时乌维并没有打猎的兴趣,他只是为了寻找过去岁月的那种感觉。 往南走千里就是狼居胥山了,可那里,却早就不属于匈奴人了。 “唉!匈奴人驰骋大漠南北的日子永远的消逝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欺负你咋的? 其实在他的记忆之中,就是早些年,祖先开拓疆土,痛击外敌的故事,常常会让他觉得,那时作为一个匈奴人,是十分骄傲和自豪的。 那时候, 就在汉朝刚立国之初,刘邦不敢争锋之时,那是什么情况呢? 在匈奴发给汉朝的国书之上,常常这样写着:“天所立大匈奴单于敬问汉朝皇帝无恙。” 而汉朝却不敢有所异议,只是顺着匈奴国书写着“汉朝皇帝敬问大单于无恙。” 可眼下…… 宛如丧家之犬! 阏氏深深知晓单于的心事,她立马催动着坐骑,与乌维并肩而行。 她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安慰道:“来日方长,一时的短长而已,单于也不必太伤感,有朝一日会东山再起的。” “唉!” 乌维从卫队千夫长手中接过皮囊,只是喝了一口酒,便重重地叹息道:“寡人愧对祖先啊!到了寡人手上,竟然是这种局面!回得去么?难上加难……” 乌维没有说那些豪言壮语,单单是俯身抓了一把沙子,撒向风中,他简简单单地希望,这一阵风带去他对故乡的思念。 丧么? 很丧了已经…… 这情景让阏氏有些受不了,她眉眼凄婉,心怀忧郁地望着单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了雄心, 匈奴该何去何从? 在乌师卢的眼里,他有些无法理解父亲的心情,也读不懂母亲眼里的惆怅,单纯地看着,虽然看不出个所以然,可是呢,在乌维看来,儿子应该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了。 他把希望交给了儿子, 像极了那种鸟, 要求后代拼命的那种鸟。 扬起马鞭,乌维指着远方的草原道:“孩子!你要记住,在南边的狼居胥山下,那里是我们的故乡!那里是我们的根!” 乌师卢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我们怎么不回故乡去呢?” “因为那里被汉人占了呀,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孩儿长大以后,一定要杀了汉人,夺回领土,回到故乡去。” 乌维苦笑一声,抚摸着儿子的头,却是摇了摇头。 太阳神给他的儿子一个聪明的头脑,却没有给他草原之鹰的身体,他自幼体弱,这是最要命的。 片刻之向,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乌维再回头看去,是右屠耆王句犁湖率领马队追来了。 乌维对句犁湖怀着深深的感激,当初就是他们归来之时,是他支持父亲重新掌握了权柄。 而父亲驾崩后,不是别人,又是他第一个扶持自己,鼎力相助,乌维这才承继了单于的大位。 乌维常常胡思乱想,那时候匈奴崩溃地七零八落,要是没有那右屠耆王和自次王,他活不下去,也许就会在王位的纷争中流落异邦,葬身大漠了。 卫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两人就牵着马沿着湖岸漫步。 乌维偏头问道:“怎么样,近来汉朝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句犁湖神色有些不自然,回道:“汉朝发来了诏书。” “什么,来诏书了,是何时到的?寡人为何不知道?” “是今天刚到的,臣赶到单于庭之时,打探你的消息,又听说您已出来狩猎,因此一路过来,追至了此处。” “那个刘彻都说些什么?” 句犁湖唤过来译令,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绢帛,念道:“皇帝,诏曰:南越、东瓯早已咸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 朕将巡边垂,择兵振旅,躬秉武节,置十二部将军,亲帅师焉……” “罢了!” 译令正念着,却直接被乌维厉声打断了,他脸色铁青道,“这是什么?他们如此狂言,是什么用心,哼!无异对匈奴宣战!汉使呢?” “现正在驿馆等候单于。” “回去!咱们回去,寡人倒是要看看,这汉使究竟是什么样子!竟然发出如此豪言,你速去传自次王到单于庭议事。” 乌维对句犁湖说完,勒马转身,一干人就打马北去了。 路上时不时传来歌声, 可是这歌声,就是讥讽匈奴的软弱,让愧疚、愤懑、仇恨交织的情感一路上折磨着乌维的心,一股复仇的火焰迅速吞噬了往日苍凉悲郁的心绪,化为马鞭的节奏,一下下抽打着坐骑。 那马似乎也很懂得了主人的心情,只见它四蹄生风,马不停蹄,只不到一个时辰,乌维、赵信已坐在单于庭等着汉使了。 严助没有拘束,在匈奴主客的陪同下进入豪华的穹庐。 以胜利者姿态来到匈奴的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旧不失汉使的彬彬有礼,可从他的眼里露出的桀骜,或者说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充满了轻蔑和挑战的味道。 “本使臣奉陛下诏命转告单于,滇王的头颅已悬于汉宫北阙。 我皇如今陈兵塞上,今单于能战,我皇自将待边,枕戈以待。” 严助用余光打量着面前三位匈奴君臣的反应,而他长长的冠带,随着话语的起伏而颤动。 “我皇深感单于漂泊之苦,如果单于怜悯匈奴生灵,不如南面而事于大汉,如此一来,两国尽皆欢喜不是么。” 当他看到乌维终于无法保持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平静时,他笑了。 “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穹庐中回荡,他终于激怒了这位自登基以来就怯战畏敌的年轻单于,这也是刘彻的意思,刘彻的目的就是以此作为北巡的序幕。 果不其然,在他笑声还未落地,耳边便传来了句犁湖的怒吼声:“你这大胆狂徒!好生无礼,本王今天先结果了你!” 说着他便拔出了战刀。 严助毫不畏惧,反而平静地转过身来,儒雅地向单于施了一礼问道:“单于,您果真要砍了本使的头么?哼,难道您就不怕我皇再来一次北海之役么?请单于恕本使直言,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那外臣料定,单于庭还要北迁呢。” “你……” 乌维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严助,从牙缝里逼出凛凛杀气。 “来人!把这狂徒拉出去砍了!”卫队立即应声进来,四把明晃晃的刀直指严助。 。: 第四百九十六章 汉军缺了点灵魂 乌维撇了他一眼,冷笑道:“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是想把寡人的头挂在汉宫北阙么?真是可笑,那这样如何,寡人就先将你的头挂在单于庭前的高杆上。” 他很想下这个命令, 可是不太现实,理智在与冲动战斗,交缠不休,而且就在这时,他再一回头,看到了一双无奈的、沉郁的眼睛。 赵信是个明白人,他很坚决地,却是不易察觉地对乌维摇了摇头。 他立即明白了,现在不是和汉朝翻脸的时候,那意味着灾难,于是他忍痛回身对卫士道:“你,将这狂徒押下去,好生看管,别让他丢了。” “单于这是怎么了?” 这种处理方式,虽然赵信满意,但句犁湖就不一样了,卫队押着严助退出后,句犁湖很不以为然地说道:“像单于这样当断不断,难免会受其害。” 乌维却是没有理会句犁湖,因为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他转头却是直接向赵信问道:“这……自次王今日是怎么了?是别意思么?为何刚才要暗示寡人放过严助?难道说寡人非要忍了这口气不成?” 赵信呷了一口马奶酒,神色平静地道:“臣也是一路煎熬过来的,个中痛苦熟知,臣怎会不理解单于的心境呢?可是单于可以想想,自从漠北之战后,我军已经是元气大伤,在数年之间已经是无力再战,很显然,刘彻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来挑衅,倘若现在杀了严助,不正中他的下怀么?后果不堪设想,匈奴再经不起这样的战祸了。” “都是你……” 乌维转过头,将一肚子火发在主客身上,他手起刀落,一捧鲜血泼撒,主客就一命呜呼了。 “唉!寡人如此懦弱,你们又这么阻止,将来如何面对父王?”他心中十分懊恼。 元鼎六年春节前夕,严助回来了,他带领着使团回到了长安。 朝会之上,他口不停音,直接以诙谐幽默的语言,兴趣盎然绘声绘色地向刘彻描述了乌维听了诏书之后如坐针毡,而那些匈奴的王爷和大臣们围绕战和而互相指责的情景。 大汉朝野在倾听之时,渐渐地都被刘彻在岁近知命之时而雄风不减当年,执鞭凌北的气势所感染。 或者说,这也是刘彻勒兵阴山的目的之一,敲打一番。 自元鼎三年以来,刘彻就有一种感觉,很不舒服,他十分强烈地感觉到,大汉朝自从霍去病去世后,汉军仿佛失去了一点灵魂,将军们没有了锐气勃勃,并不能居安思危,士卒无心枕戈待旦。 他很担心,如此下去的话,汉军会垮掉,不复当年雄健,或者说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军队有一天会坍塌溃散,失去对匈奴的震慑作用。 另外,他也是为了实现封禅泰山的夙愿,一举扫除边境的不安因素,他十分不愿在出巡的日子里,还会被边关战事干扰。 这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严助的归来,十分清晰地表达了,抑或是再次印证了匈奴继续北迁的消息,他此时此刻,是完全可以放心循着当年秦皇的足迹,去进行一次朝圣之旅。 关于封禅的筹备,早在元鼎五年的夏季就开始了。 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寻找封禅的渊源和礼仪。 可太常王信要博士们遍查经典,却总是不得其要领。 几番翻阅之后,礼乐官们只单单从《尚书》、《周礼》中找到一些天子为表示对宗庙和天地的虔诚,要亲自射杀“牺牲”的零星碎片,有一点研究价值。 刘彻于是又命儒生与各家人才们研习射杀“牺牲”,准备起草关于封禅的礼仪。 道士和儒生,围绕封禅礼仪常常争得面红耳赤。 儒生们希望刘彻的举止持之有故,于是从五帝追溯到三皇,又从三皇追溯到泰皇,越追越远,可结果并不理想,还是莫衷一是,有的更荒唐,甚至得出了“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陛下此举“不与古同”的结论,明显是把话聊死了,惹得刘彻脸色十分难看。 而以公孙卿为首的道士们就不同了,他们只要刘彻高兴和相信,关于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 一天,公孙卿到宣室殿晋见刘彻,而君臣一开口,就很快地把话题集中到封禅之上了。 刘彻称徐偃、褚大等为“腐儒”,公孙卿很快就从刘彻的这些话语中得知他对儒生的不满,脑中闪过许多念头,他马上就在心里很快打好了腹稿。 “臣闻黄帝封禅,乃是为与神仙对话,以求天听,更为延寿不老,所以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陛下能通过封禅,直接到蓬莱与泰皇‘笋席’而坐。” 虽然与神仙对话很扯淡,但重点不是这个,刘彻只需要知道与封禅有关的事。 “哦!真是这样么?”刘彻的眼睛现出许久不曾有过的亮光。 “这么说来,呵,朕的封禅之举倒是合上仙之意了?” 公孙卿一副认同的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见微而知著,封禅泰山,乃利在社稷、功垂千秋的盛典,微臣愚钝,然愿随陛下前往泰山。” 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从阴山归来之后,刘彻就摒弃了儒生们的谏言,他打定主意,一开春就出行。 散朝之后,刘彻召严助到宣室殿详细询问了匈奴北迁的事情,道:“朕此次东巡,爱卿就随朕左右。 司马相如一走,爱卿就是为数不多朕可以毫无拘束叙话的人了。” 严助忙着躬身道:“论出使郡国,安服南夷,臣不及长卿,论辞赋才情,臣亦不如相如。 然臣忠汉之心,与中郎将无异,能在陛下左右,实乃臣三生之幸。” 刘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爱卿大智,自是深谙朕心!行封禅之事,其实也是司马相如的遗愿。” 如果要说霍去病的去世成为刘彻心中永远抚不平的伤痛的话,那司马相如的离去,也使刘彻的心弦永远地失去了一位知音。 他在刘彻的心中总是那样浪漫不羁,那样音声相偕。 第四百九十七章 泰山封禅 单单就对于司马相如这个人,长久以来,更多的不单是他的诗词歌赋愉悦了刘彻的身心,或者说他的赋有多么举世无双,更是在于他多次以使者身份南去巴蜀、滇国,为汉廷立下汗马功劳,将大汉文明延伸到蛮荒域外,攒下大国的威望。 实际上,他这个人也不像汲黯那样,过于地刚硬固执,他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肆意妄为大谈仁义,许多年来,不但多次排解了朝堂上的纷争,并且很巧妙地让许多争论化为共识。 他为女子作的那许多篇洒满怨恨的赋作,才思满溢却深怀不满,让刘彻不但没有反感和疏远他,反而会为他的才情所震撼。 司马相如他得病,患了消渴症多年,这症状很古怪,一直到他去世,刘彻才有了许多计较,忆起那往日君臣叙话时的一些细节,司马相如他不断地要宫娥为自己续水。 “哈哈哈,爱卿为何如此焦渴,难道在府中没有茶饮么?还要向朕讨水喝?” 刘彻常常看着他喝水如疾,如此打趣地问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却并不解释,只是笑了笑,没有一丝挂怀。 有一次,刘彻偶患小恙。 淳于意为他诊病之时,无意之间提到,说起司马相如的症状,岂知淳于意也了解,他也不隐瞒,向刘彻解释说此病全名曰消渴症。 几天后,刘彻空闲下来,特意召司马相如来到宣室殿,并且要淳于意为他诊病,帮他看一看。 淳于意当即开了药方,不过等司马相如告退后,他告诉刘彻,病是那个病,只不过中郎将沉疴已久,非人力可救,此时纵使扁鹊再世,施展妙手,亦是无回天之力。 在司马相如走后,他为刘彻留下了谏言:臣蒙陛下垂爱,得以奉事左右,君臣诗文唱和,愉悦情畅至极,臣常伴身后,每每交谈,深感陛下宏业,胜于秦皇。 故臣以病躯残身,特请陛下行封禅大典,从而福荫万世,永固社稷,此为天下之福…… 在司马相如离去之后,刘彻再每每读起这一封上书,亦是久久不能释怀。 司马相如一死, 又能几人能与他话古谈今呢? 刚刚交上正月,刘彻就坐不住了,急不可待地从长安东巡。 其中太史令司马谈也是力主“封禅”的朝臣之一。 他的儿子司马迁虽成年了,可父不终子不继,司马谈还健在,他暂时还不能写史记。 司马谈早在几天前就奔赴洛阳,为刘彻祭祀嵩山做准备。 此去必经之地缑氏,那城边的太室山对日益失去矫健身体的刘彻,有着强烈的诱.惑。 为了刘彻出行安全,洛阳太守做足了准备工作,从接到诏命之时起,就出动了重兵,清山戒严,看管甚严,还特地禁止百姓上山朝拜。 就连轿舆所经过的道路, 也由军队抢修。 刘彻也见怪不怪了, 这是这种社.会必然的形态。 司马谈本来就是追求完美的人,何况说起来这还是朝廷举办的盛典呢? 从祭祀的礼器到祭献的“牺牲”,他都一一过目,还要记下来,以备向刘彻禀奏。 虽然官阶并不太高,但他肩负的重任,与国之重礼相比,什么都不重要了,使得太守、郡丞和县令们都不敢对他说的话有半点疏忽。 在正月二十八日一大早,那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就上了山,祭祀规模和气魄丝毫不亚于雍城祀五畤,而这样的场面,司马谈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让他很不解的是,当钟磬鼓乐烘托出祥和的气氛,陛下登上太室山敬献“牺牲”时,从山下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声音在群山间回荡着, 经久不息。 这欢呼是从哪里来的呢? 其实很简单,就是回声…… 可是司马谈不知道啊,他一口断定,这是来自“太一上界”的恩赐,他赶忙把这个想法禀奏给了刘彻…… 刘彻面色古怪,装作十分惊异地道:“这……朕真的可以活到万岁么?” 司马谈一脸严肃地道:“天帝如此说,自然不会错的。” 刘彻不忍心指正他,也是为了封禅的顺利进行,不如将计就计,立即下诏扩建太室祠,禁无伐草木,并以山下三百户为奉邑。 大臣们也纷纷顺从天意,在朝见刘彻时就口称“万岁”了。 司马谈因此也受到刘彻的赏赐,这让司马谈兴奋了好几天,道士算什么?他们专以妄言欺瞒圣听。 现在,连嵩山都欢呼皇上万岁,这不是社稷永固的象征么? 这让他追随刘彻去泰山的心情,就更加地迫切了。 可就在这时,他却病倒了。 他不得不滞留洛阳,眼巴巴地看着刘彻的车驾远去。 多年以来,他茹苦半生,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血——写出一部自《春秋》以来全新的史书,他付出得太多了,以至于损耗精力,而这次一病倒,他就担心,可能要抛下未完的巨著而去了。 对朝廷来说,诸如像他这样一个六百石小吏的去世,没有人会在意,甚至说是不会有任何波澜的,可对他来说,让终其一生编著的史书搁浅,就此停手,他不甘心。 前些日子,他托人带信给远在西南的司马迁,要他直接赶到洛阳,接下他的活。 他也没给家中片纸只言,他不愿意让相濡以沫的妻子为他担心。 从长安出发时,他回了一趟家,向夫人告别,夫人泪眼地劝道:“老爷能否向陛下赐告,不去了呢?” 司马谈道:“封禅乃朝廷大典,亦是本官职责所在,岂可因私废公,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一天,他已走出了很远,还看见夫人倚在门首相望,他心里充满了歉疚。 司马谈不敢再往下想。 身体虽然日益沉重下去,可他的心一刻也没有闲着,在等待儿子的日子里,他觉得有许多事情还要做。 就在上一次司马迁回京时,说到编史,父子商量要采用一种全新的结构来完成他们的夙愿。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司马迁归家 这一年以来,司马谈不知道已撰写了不少人物,没有上千个也有几百个,可前后相比较,他又总觉得自己的语言太枯燥了,没有一丝韵味。 活生生的人物一到了自己笔下,就不鲜话了,又怎么就变得简单了呢少了一份血肉和情感,他补不上,只能指望儿子有独特的见地,将来再加以润色了。 这天的太阳悄悄爬上窗棂,司马谈没有继续休息,而是一喝过汤药,就开始了阅读。 不过这样的阅读是以透支身体为代价,所以并没有持续多么长的时间,他就不再保持注意力集中,而是感到分外疲倦,头上冷汗淋漓,两口手也不停地发抖。 他坚持不住了,转身回到了病榻,接着喝了一杯热茶,要书童掩上房门挡住湿气,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躺下去,他就再也没有起来。 司马谈在昏睡之中还不肯放弃前往泰山的念头,他甚至出现了幻觉,好像觉得自己跟着刘彻到泰山上去了。 他看见一群道士故作神秘,拜倒在刘彻面前,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在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上看到了神仙,尤其是那个让他十分厌恶的公孙卿,更是说得神乎其神。 而再看旁边,那些只知在刘彻面前唯唯诺诺的大臣们,也没有保持臣子的谏责,统统变了,纷纷述说着自己的神奇遭遇。 司马谈面色一寒,迅速越过拜倒在地上的人群,大声喊道“陛下陛下” “老爷老爷” 这是书童的声音,当他睁开干枯的眼睛,就看见书童伏在榻前,书童很伤心,注视着他,一脸担心,眼泪汪汪的呼唤着。 “嗯,你哭什么,咦,现在是何时了啊” “老爷你已昏睡四天了。” 四天 一觉这么久么 自己是真的不行了 司马谈喘息了许久,慢慢地缓过气来,叹气着问道“有消息了么公子还没有回来么” “老爷,再等等吧,这西南山高路远,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唉老夫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快没命了,见不到他了。” 两人正说着, 就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 书童也不傻站着了,猜想是少爷回来了,急忙出门去看,果不其然,正是司马迁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与当地百姓说话,他又急忙迎上前去道“公子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老爷吧老爷他” “老爷怎么了” “老爷他” 司马迁顾不得书童结结巴巴地回话,没再询问,就径直奔向内室,来到父亲的病榻前。 一见司马谈面无血色,病入膏肓的样子,心中巨痛。 “父亲孩儿回来迟了。” 司马谈笑了,笑得很勉强,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儿子的额头,一脸的慈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先不说别的,西南乃蛮荒之地,你必是吃了不少苦。” 司马迁含泪掖了掖父亲的被头,神色一肃,便说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孩儿这就去找城中最好的郎中为父亲诊脉,您先忍忍。” “傻孩子,为父的病自己心里清楚,生死有命,在上天面前人微言轻,你就不必费这个心了,咱们还是说说编史的事吧” “不” 司马迁不由分说,转头叮嘱书童为父亲做些可口的饭菜,而自己一个转身就出了门。 约一个时辰后,司马迁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郎中装扮的人。 他来到榻前,向对父亲介绍道“这位先生是淳于思,乃是宫中太医淳于意的族兄,同样医道超绝,不比淳于意差多少,洛阳人称回春妙手。” 淳于思也不多说,向老爷子点头问好后便开始诊治。 他询问了前几日求医用药的经过,然后又诊脉看了很久,才站起来对司马迁道“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前厅,司马迁便急急地问道“如何家父的病重么” 淳于思叹道“这在下观大人脉象,极虚无力,乃精气内损之症,由气血不调所致。 敢问公子,你家大人近来可有畏寒咳血之症” 司马迁离家许久也不知道,急唤书童前来答话,书童道“就在前日晚上,大人咳嗽不止,小人急忙递了热水为大人平喘,不料大人一阵猛咳,竟然有浓血咳入杯中,当时小人就吓坏了” “今日痰中可有血” 书童点了点头。 “你还是先下去吧,我与你家公子还有话要说。” 看着书童掩了门,淳于思语气凝重地说道“不瞒公子说,令尊此病简而言之,谓之肺痨,乃是长期劳累、饮食不佳所致。” “如此,那么依淳于先生看来,该如何根治呢” 淳于思叹了口气道“令尊身体极其衰弱,恐怕” 司马迁急忙截住了话头“万请先生多施妙术,拯救家父。” “这样吧,在下也不能保证,我先开两剂汤药,务必今日煎服,倘若今夜病情缓解,或许有救,否则” 在送走淳于思时,他还反复叮嘱,说此病最易殃及他人,大家不可太近,以免染上。 当晚,书童抓药回来,司马迁让他先休息,亲自煎了送到榻前。 不过刚刚拿起勺子,却被司马谈挡了回去“你呀,郎中不是说为父这病无法治了吗你看着我回话,你要不说实话,为父就不吃这药” “父亲的心思孩儿明白。” 司马迁说着,话语中就多了劝解,“可您要知道,倘若不服药的话,您的身体可能一天也支撑不了,这多年来的夙愿,也将付之东流啊” 司马迁将碗举过头顶,沉郁地跪倒在司马谈面前。 “好好好你会拿捏为父了,为了这书,为父就服了这药。” 在司马迁送药的那一瞬间,司马谈看到了儿子眼中的泪光。 在司马迁走出房间的时候,心中暗暗发誓,就算是为了父亲一生夙愿,他也要把这部旷古绝今的史书写出来。 连续一段时间,右接下来的日子里,司马谈一边艰难地喝着苦涩的药汤,一边强撑着病体向司马迁交代哪些稿子已经完成,哪些稿子还要进一步的补充和润色。 ,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司马家的荣耀,由孩儿去争! 每介绍完一卷,司马迁都格外珍惜,当即用皮绳紧紧地捆扎好,并且整齐地放在一边。 或许能让司马迁高兴的是,父亲的气色在这些日子里竟意外好了起来,尽管不排除是回光返照,但司马迁自动忽略了这一点,他只愿意记得,特别是在整理稿时,父亲那双眼睛时不时地发出熠熠光彩,而且思维也是非常地清晰。 一次,司马迁在整理先秦诸子的传记时,往往自己不甚了解的方面,父亲的一番宏论总是让司马迁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父亲有许多他可以借鉴的地方,如他将先秦以来的诸子百家梳理为六家,把最重要的最具影响力的六家凸出,写出了一篇足以惊世的《论六家指要》。 细细观看,不难发现,这可是包括董仲舒、公孙弘都没有过的新见呀! 司马迁惆怅的心情因此出现了一缕希望曙光,他情愿麻痹自己,从内心底里承认父亲好转了,感谢淳于思的妙手回春,相信迹一定会出现在父亲身。 日子慢慢过去了,在他俩早起晚宿的忙碌一天天走到了四月旬。 可在父子俩完成《平准书》、《河渠书》提纲的那个晚,又似乎是一种尽头,司马谈的最后一点精力用完了,他的病情……忽然恶化了。 在晚饭的时候,司马谈起初还喝了几口鲜汤,精神状态还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的交谈,他有些困倦,然后说自己有点累,想到榻躺一会儿。 亲手扶父亲到内室躺下之后,司马迁一刻也没有松懈,马进了书房,他开始整理起这一趟西南之行的见闻。 这一路, 他手不释笔, 记录了许多的手记。 而这些手记,让他对西南诸夷有了新的认识,对于西南地区的人来说,总之不管他们的生活方式怎样千姿百态,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华夏明的分支。 这些亲自经历的事情,使他的描写突破了以往史官的枯燥和艰涩,开始学会了技巧,有了生活的气息,得以生动刻画了这些人的生活状态。 整理成册的过程,司马迁他写得很投入,手指跃动之间,透过那些个有生命力的蝇头小隶,他仿佛看见了父亲期待的眼神。 在这时,噩耗来了…… 书童来不及敲门冲了进来,一脸惊慌,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公子……老爷他……” 司马迁脑忽受重锤,坐不住了,心头一沉,立马站了起来,那笔不听使唤了:“不要急,老爷怎么了?” 书童眼含泪,哭出了声:“少年,老爷他吐血了!” 司马迁一边向外走,一边对书童道:“快……别等了,咱们去请郎!” 昏暗的灯光下,地洒着一摊血,司马谈已昏迷过去。 司马迁颤抖着右手去摸父亲的脉,已经十分微弱。 父亲的音容笑貌在脑转旋,他的眼泪顿时如决堤之水,涌流而出。 “父亲!父亲啊!您……怎么可以弃孩儿而去啊!” 司马谈朦朦胧胧听见司马迁的呼唤,他努力睁开眼睛,想伸手去摸儿子,但他发现,他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 倒是儿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哽咽道:“父亲!您……醒了。” 司马谈凄然地笑了笑道:“堂堂男儿,你哭什么?这可不像司马家的男子汉!” “父亲……” “哈哈哈,罢了罢了,为父之病心里十分清楚,只是时间问题,你不必再挂怀了。” 司马谈道。 “不会的!父亲会好起来的!儿子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站起来,你这样怎能让为父安心地走呢?吾祖乃周室太史,你早已成年了,若为太史令,当光大祖业啊!” 司马迁忍住眼泪道:“孩儿记住了,往后余生,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孩儿都会矢志不渝的,司马家的光荣,由孩儿去争!” “好!这才像是司马氏的后人。”司马谈眼角溢出昏黄的泪水。 “今陛下接千岁之统,封禅泰山,为父却不能随行,此命不该我矣!为父去后,你必为太史令,当速往泰山去见陛下,从告父之天灵。” 他望着窗外,呼吸越来越急促:“陛下!臣不舍……” 一股咸腥直往外涌,鲜血从口喷出——司马迁的良师与父亲司马谈,在这个四月的夜色,带着不尽的遗憾走了。 窗外朦朦,自新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从九天降落,那滚滚的春雷从屋顶滚过,又向远方滚过去。 …… “轰隆隆……” 在后半夜,刘彻突然被雷声惊醒了,天边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偶尔有闪电划过,还可以看见站在殿门外值岗的卫士的身影。 刘彻突然有些心痛, 电光过后, 一切又陷入黑暗之。 霍嬗一下子从皇榻爬起来,闪着大眼睛探看,一把扑到刘彻怀。 刘彻伸出手臂,一把搂住霍嬗,半是抚慰,笑了笑,半是批评道:“怕什么?你如此胆小,将来还能带兵打仗么?”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还是对如此猛烈的雷声感到怪异,想到刚才梦的情景,他更加没有了睡意,朝着殿外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丞相石庆、御史大夫王宽、奉车都尉霍光、黄门总管包桑、卫尉路博德立刻应声进入殿内。 刘彻把霍嬗交给了霍光,向站在面前的侍近臣们问道:“众卿……是否觉得今夜雷声有异常之处?” 霍光看了看又睡去的霍嬗,抿嘴道:“夏日打雷,自古亦然。 这本属阴阳气动,只是惊扰了陛下,臣等很感不安。” 但是,包桑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引起了刘彻的注意。 “哦!你也梦见司马谈了?” “诺!” 人的嗓音本来尖,加受了些惊吓,听起来有些发颤,“陛下,奴才……在梦看见太史令一脸的血。” “这……朕刚在梦看见的司马谈与你所述一般无二,这可了!” 一想起离开洛阳时司马谈身染病疾,一种隐忧暗暗爬刘彻心头。 “莫非他真的……走了?” 第五百章 琼弁玉缨 可是再回过头,刘彻不肯再多去深究了,因为一想起昨日在梁父山礼祠“地主”,没有给力点的史官记录,刘彻还是一阵不舒服,感到了司马谈没有随行的遗憾。 再回想起来, 那是何等庄严的场面。 丞相、御史大夫以及这些侍中官员们,都纷纷换上了皮弁。 而作为正主,九五之尊的刘彻,他的皮弁格调就是最高的了,他的皮弁是以十二颗五彩玉石饰其缝中,格外明亮,只要一走在太阳下,就闪闪发光,扫目望去,有如满天星斗。 而随行祭祀的官员,他们也按官职大小,等阶区别,配有数量不同的饰品,一个个尽然是“琼弁玉缨”。 一个礼仪的开始,必定是正主的戏码,为了表示对祭奠的重视,刘彻上阵,并且亲自张弓,射杀了用作“牺牲”的牛。 这梁父山本是泰山前的一座小山,在高大的泰山面前微不足道,可相形之下,却是比不上人力铺设,单单就因为这典礼的宏大和铺张,一时间鼓乐喧天,香烟袅袅。 矗立在山下的封坛也有讲究,为了显示特别,设宽二丈,有高九尺,这一设置不仅超过了秦始皇当年的封坛,也是自周以来历代封坛中最雄伟的。 刘彻其实也搞不懂这个结构的用意,只是交给别人做,让他们引经据典,自己默认便是了。 真要问个所以然, 估计没几个时辰说不完。 这坛底下,还特意埋着只能由天地诸神看的玉牒,玉牒写了什么呢?上面写着名义上密而不传的文字,美其名曰以此作为与神明沟通之用。 一奏完鼓乐,献完“牺牲”之后,刘彻根据指引,亲率官员数百人向地神膜拜。 “地主”之神在隆重的氛围中,享受了自秦以后最高的礼遇。 可刘彻还是有些不满意,他觉得还不够圆满,因为从来都是负责历法和起草具体程序的司马谈,他在洛阳病倒了,别人做得不过关,他虽然“秩低、俸薄”,但许多事情别人却是取代不了。 刘彻还若有其事地担心,会因某个环节的纰漏而获罪上天。 这不,这偶然中不偶然还是发生了,当晚就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再联系到梦中情景,他顿时就对滞留洛阳的司马谈牵挂了,刘彻放心不下。 “包桑,这样吧,一等天明雨住之后,你记得,要速速遣人前往洛阳看望太史令,以表达朕的体恤之意。” 刘彻对包桑说道。 经过一夜大雨,泰山变得更圣洁了,因为水洗,它以崭新净洁的雄姿矗立在东海边,而雨后的太阳挥洒而下,照耀着群峰云海,非常壮观。 而那坐落在奉高城中的行宫,在经历了几个时辰的震颤之后,又重新找到了它的定位,这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宁静。 也就是刚刚用过早膳,石庆、王宽、严助和泰山太守卜军几人纷纷赶到行宫禀奏,直接言说昨夜大雨,所以山流倾泻,问他可否改日上山。 刘彻听完当即摇了摇头道:“不可,此为祭祀之时辰,早有定数,乃是以律以历而为,岂可擅改?依朕看,丞相、御史大夫、太常留在山下筹备禅事,霍光、霍嬗、东方朔等就随朕上山去吧。” 刘彻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泰山太守卜军,点名道:“卜爱卿在此身为地方官,为官数载,想来十分熟悉当地风俗,你就随朕一起吧。” 车驾到达山前,众人换乘由卜军安排的轿舆上山。 虽然一夜的大雨,然而上山的石阶却依然坚固,就这么沿着石径拾阶而上,每走一段路程,抬轿的就有人来替换。 沿途多有古树名木,一片郁郁葱葱,经过大雨沐泽之后,更是愈益苍翠了。 每到一处,卜军总是殷勤介绍景观,而他时常会有风趣的语言,常常让刘彻把爽朗的笑声洒向苍山云海。 在五棵松下,刘彻的目光很快就聚焦在中间的一棵巨松上。 只见这松龙身虬枝,硕大的树冠浓荫遮蔽,树身前倾,使得右首的一枝粗干伸向山下,细细一看,宛若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站在那儿迎接前来朝拜的人们。 刘彻若有所思地道:“这松树……形似巨龙,嗯,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严助在一旁解释道:“陛下真慧眼也,昨日臣还到达泰山,到兰台杰查阅,才知这树乃是当年轩辕黄帝亲手种植,沾了龙的气息。 臣又查明,当初轩辕氏乃以‘熊’为祖,不过在打败蚩尤之后,遂以龙为祖。” “啧啧啧,这样说来,朕乃龙的传人,封禅泰山更是势所必然了。” 卜军不无惋惜地说道:“其实,泰山最壮观的是日出,可一夜大雨……” 正处在兴头上的刘彻,对没有看到日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由于山高路陡,加上正是四月天气,等到达了山顶,君臣们都有些气喘吁吁了。 站在岱顶,这么俯瞰四方,大有登临仙山琼阁之感。 刘彻禁不住心潮起伏,当即对身边的卜军道:“对啊,朕要在这山顶勒石立碑,以为纪念。” 卜军赶忙道:“臣这就去办,只是这字呢……” 刘彻笑了笑道:“当然,这字就由朕来写好了。” 卜军喜出望外:“陛下亲自铭字,传之万世,真乃本郡百姓福祉啊!” 严助在一旁纠正道:“大人此言差矣,自古泰山者,乃大汉之泰山,天下者,乃大汉之天下,陛下立碑,乃是天下百姓福祉。” 霍嬗听着这些绕口的话,睁着大眼睛十分好奇地问道:“还些……是什么福祉,天下的?我糊涂了。” 刘彻笑道:“你还小啊,等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 说着他便将霍嬗交给包桑,转身向霍光问道:“爱卿你看朕的封禅与秦始皇相比如何?” 众臣不甘寂寞,纷纷言道,秦始皇怎么可以与陛下相比呢?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内修法度,外攘夷狄,举躬俊茂,无与伦比,盛世封禅,自是万民欢呼。 当年秦统一天下时,看看疆域,也不过北至九原,南到百越,东及朝鲜,西接祁连山而已。 第五百零一章 议古今,闻噩耗 而今大汉功高盖秦,文治武功皆优,不仅收复河南、河西,还长驱漠南、漠北,灭滇国,收夜郎,平定两越,而且百家学说发展有序相互促进。 陛下之大业足以照耀千古,所以此时封禅泰山,受命、功至、德洽、符瑞,合乎天意,是正当其时,有谋其事。 然而,刘彻却没有太把这当一回事,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众卿所言不无道理,然朕思之,两者目的并不一样,当时始皇依法治国,当年封禅,儒者曾以‘莫知其仪,不与古同’而非议,不足为怪。 而朕自建元以来,尊崇儒术,不抑百家,何以言及封禅,今时儒生依旧以‘用希旷绝,莫知其仪’而难之,而百家尚兴未兴,那众卿说说,这究竟是始皇错了,还是朕错了?” 众人没想到刘彻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谁错了? 这是一个问题…… 倒是平日尚且会诙谐幽默,谈吐恭善的严助,此时却说出了一番引人深思的话来:“早前荀子便有曰:‘分均则不便,势齐则不一’。 此时和实相生,所谓同则不继,惟和而不同才能繁茂。” 严助及时打住,保留了这话的道理性,说到这里便收住话头不再言语,轻轻摇着羽扇观看山景了。 刘彻很吃惊,这个貌不惊人却才气逼人的严助,怎么一下子就揣摩到朕之所思了?他可真有一套,现在细细看来,百家是有些用处的了,推之百家相互推进,大学问才会碰撞出来。 不过这些话不会说出来,因为这都是刘彻秘不示人的心里话,不肯轻易讲出来,他只是对着群臣来了个一笑了之,不接话头,保留了意见。 看着严助悠闲的样子,刘彻不免觉得他很有意思,竟然是可爱。 或者说,他一直以来不像司马相如始终不脱书卷气,显得没有腐朽文人的气息,而总是在才情中透出几分滑稽和诙谐,引人入胜。 就在当晚,刘彻一干人没有下山,就在那山上过夜。 这一夜,他们话很多,一直说到了霍去病的英年早逝,而祖孙两人都流了泪,刘彻更是感慨道:“你父去后,这那里让人释怀啊?这不是折了朕的臂膀么!” 也许霍嬗还不能完全读懂刘彻的情感,他还是个孩子,可他在梦中的喊“杀”声,却给刘彻很大的慰藉。 “毕竟是将门之后,或许不久的将来,又是一员虎将。” …… 下山之后,相关的有司早已有了准备,他们将大典诸事准备完毕——这是封禅大典的第二幕,是作为祭祀天帝的庄严仪式。 而且真正地完成了这个仪式,封禅才算真正完成,圆满结束。 在第三天的早晨,当东海升起的太阳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一番盛大的封禅仪式开始进入了gāocháo环节。 典礼就选在泰山东北的肃然山举行,规模也比较大,似乎是与在梁父山祭祀后土一般无二,两者相和,用以显示天地一礼,更是天地相合。 走在最前面的刘彻,他大概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这不,今天穿着那杏huángsè的祭祀服,手里还捧着从江淮请来的灵茅。 他目光直视前方, 步履稳健。 而跟在他身后的大臣们,也有样学样,正仿照刘彻的姿态,手里捧着五色土,亦步亦趋,恭恭敬敬。 对他们来说,一举一动都学得很恰到好外,那脸上的神圣,那心底的肃穆,都使得整个仪式笼罩着神秘、朦胧的氤氲。 在献“牺牲”之后,刘彻又率领群臣向上天行三叩九拜大礼,然后太常负责宣读了严助撰写的《封泰山》文。 再等到他们站起身的时候,鼓乐高奏《惟泰元》,音律不断,那三百多名头戴华冠的歌舞伎,更是随着音乐高歌起舞,飘然若仙。 伴随着歌声,大典进入尾声,可刘彻的心潮却是不断地波澜迭起。 随着思绪的起伏升腾,只见朦胧之中,一条风雨斑驳而又宽阔的道路从远方铺来,咦。那不是皇气充盈的大汉驰道么? 似乎是再回想起了过去的场景,那路中央,警跸护卫,高车巨辇,六犉竞奋,车上坐着的,是谁呢?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天子。 两旁的又是谁呢? 是素来温文尔雅的卫绾,又是一向雷厉风行的窦婴。 还有善于察言观色的田蚡、素食布被的公孙弘、博学鸿识的董仲舒、符节高擎的张骞、敢言直谏的汲黯、白发银髯的李广、器宇轩昂的霍去病、风流倜傥的司马相如。 再后面还有严助、张汤…… 他们一个个生动形象逼真无比,可今日都簇拥到泰山之麓,是要随朕一起朝拜天地么? 呵! 看他们有的谈笑风生,有的沉郁不语,有的泪光闪闪…… 唉!刘彻已非当年,渐渐不再年轻了,不知不觉,已这么多年…… 刘彻将到坐落在奉高城外西南的明堂去接受朝臣的朝贺,或者说他们也会随刘彻一起去吧。 刘彻站在禅坛边,在万众中寻找他们的影子,可是匆匆忙碌着的,只有石庆、王宽、侍中近臣和卜军的随员们,他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了。 是的,近三十多年了,人都是一茬一茬地走,朝臣更是一轮一轮地换,他们就像过客一样从自己身边经过。 生活就这样被时光分割成记忆的片段,散发光泽,时不时地从心灵的最深处跳出来,带给他几分无奈和焦虑。 一直盘桓在刘彻情绪中的那些庄严和兴奋,忽然纷乱得没了头绪。 此刻,霍光匆匆赶到他身边,竟然是带给他一个震惊而又沮丧的消息:“陛下,嬗儿坠崖身亡了。” “什么?你说什么?” “嬗儿坠崖身亡了。” “啊!”刘彻长啸一声,痛苦不己,当即昏厥过去了…… 等他再度醒来之时,已经是躺在奉高城中的行宫,而他的身边,站满了随行的大臣们。 刘彻扫视了一下人群,就挣扎着要起身,包桑连忙上前扶着他说道:“陛下龙体要紧,万万不可。” 第五百零二章 欺人者死 刘彻一把甩开包桑,面目阴沉,睁大眼睛朝大臣们怒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这是呆这儿干嘛,不去寻找嬗儿,非要围着朕做什么?” 刘彻不相信霍嬗死了么?他相信,只是他没有想到,霍嬗竟然是以坠崖这种方式死的,根据史shūjì录,他还以为霍嬗会是触了什么界限被赐死的。 如果是犯了祖禁,刘彻绝对不会惩罚他,可现在他居然是失足而死,早知道如此,刘彻一定不会带他到泰山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好好的一场封神,竟然是以这样的情况结尾,刘彻万分痛心。 他指着霍光的鼻子,严厉地斥责道:“霍光啊霍光,朕既然把嬗儿交给了你,你不思好好照顾,竟如此疏忽,让他坠崖,你该当何罪?” “陛下!” 霍光眼中含泪,手捧着血迹斑斑的衣物,跪倒在刘彻面前,哽咽道:“臣罪真是该万死!是臣的无能让嬗儿糟受不幸的,臣一遍遍地寻沟踏壑,最后只在一处断崖找到这件深衣,臣该死,请陛下赐臣一死!” 石庆、王宽也跟着跪下了:“陛下!臣也有罪,罪在失察,如果能够让陛下减轻痛苦,臣宁愿一死!” “臣宁愿一死!” 卜军也跪下了。 大臣们随即跪倒了一大片。 刘彻一时间愣住了,难道朕要把他们统统处死么?要这样,朕为何要来泰山封禅呢?这群人怎么就这么迂腐呢?真会被这些人给气死…… 刘彻无言以对,只是呆呆地望着大殿内,他想起了霍去病,他浴血沙场那么多年,最后儿子也没了,这不得不说,是十分可悲的…… 沉默半晌,刘彻从胸中发出断肠的呼喊:“去病!是朕对不起你的在天之灵啊!你尽心为国这么多年,真是天妒英才!嬗儿……是朕之过……” “清儿!朕不该违了你的心愿,带嬗儿来泰山啊!此乃大错!” 在场的大臣们闻言,无不羞愧万分,受感触而泪落尘埃。 包桑的心一直没有落地。 昨夜刘彻在山上留宿时,他心中就一直隐隐不安,这是一种感应,一种示警,他就觉得似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会有什么事引起波澜,谁料这竟然在霍嬗身上应验了。 不过此时他还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自离开洛阳后就不离皇上左右的公孙卿不见了。 这个时候,最应该在场的就是他了,可他……竟然不在? 莫非…… 突然之间,殿外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包桑禁不住回头看,是谁呢?只见公孙卿这没心肠的,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那在衣襟上飞舞的风,带来的是什么,却是他不合时宜的,欣喜的声音:“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声音太尖锐了,引人不舒服,顿时把大臣们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身上。 而霍光更是受不了,“腾”的从地上跳起来,上前就揪住公孙卿的衣领,怒吼道:“好个可恶的道士,不思修身养性,却要与方士同流合污,我们正为失去霍嬗而悲痛,你却说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话来,本官要一刀宰了你!” 说着, 他手中那把宝剑,就直接架在了公孙卿的脖子上。 可谁也没有想到,公孙卿说出的话竟是如此攻心,却是让霍光举在空中的宝剑停住了。 “诸位,这霍嬗已经羽化成仙了,岂非我朝幸事?” 公孙卿挣脱了霍光,一直来到刘彻面前,庄严神圣地向刘彻奏道:“在陛下与大臣们向天帝朝拜之际,臣忽然看见东北角的山谷间飞来五彩祥云,云端上站着的,正是陛下日夜渴望见到的蓬莱神仙。 那神仙按住云头对臣说,昨夜陛下入梦时,他在东海望见泰山顶上霞光万道,就知必有仙界之人相伴陛下。 他屈指掐算,果然发现霍嬗实非凡人,他今日前来,是带霍都尉回蓬莱仙山的,来日必佑我大汉享国万代,刚一言罢,他便拉着小都尉腾云而去了。” “信口胡说!” 石庆打断公孙卿的话道,“你这混蛋,既是仙去,为何留下血迹斑斑的深衣?” “这个丞相就不懂了,大凡羽化登仙,没有例外,首先必须脱胎换骨,方能到达仙界。” 公孙卿这一番云山雾罩的话让大臣们一时陷入迷茫。 有信以为真的,也有满腹狐疑的,更有嗤之以鼻的。 王宽怒道:“陛下……公孙卿惑乱封禅大典,该弃市!” 石庆举了举手中的笏板道:“自李少君至公孙卿,这些道士也变了,尽皆做那欺君罔上之徒,以妄说取悦陛下,真是该死。 臣请陛下下令将这狂徒腰斩于泰山之下,以慰奉车都尉之灵!” 侍中的近臣们也纷纷怒了,要求惩办公孙卿,一时间喊杀声不绝。 霍光自是愤而当先,将手中的宝剑指向公孙卿的喉咙,只等刘彻发话。 刘彻冷冷地看了公孙卿一眼道:“哼,封禅大典独独你不在场,说!嬗儿是不是你设计害的?” “不……不是啊陛下!” 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发现了?公孙卿瞳孔一缩,身体微颤道。 “还说不是!奴才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是不是奴才一看便知,你真以为陛下是傻子?”包桑骂道。 “欺人者死,来人,将公孙卿带回长安,腰斩示众!” 刘彻怒吼道。 …… 知春莫如鸟儿。 当一轮残月还在西天挂着,而太白星俯瞰大地的时候,它们早已经耐不得寂寞,在合欢树的枝头“啾啾”的歌唱。 那歌声飘过来清脆悦耳,传递着绵绵的深情和爱意。 鸟儿不知道人的惆怅与伤情。 李妍莫名心烦,再也无法躺在榻上了,朝外面喊道:“紫云!紫云!” 女御长紫云闻声急忙过来,掀开帷帐,轻声道:“夫人醒了。” 李妍叹了一口气:“哎,这恼人的鸟儿叫个不停,本宫岂能安卧?” “奴婢这就把它们赶走。” 紫云正要朝外走,李妍却叫住了她:“还是算了!听它们恩恩爱爱的,本宫也不忍棒打鸳鸯,对了,陛下还没回来么?” “回来了,陛下昨日就回京了,说不定一会儿早朝完了就会来看夫人。” “哦!可是这……本宫身体为何就不见好呢?” “夫人不必过于伤感,时逢深春,万木争荣,阳气升腾,夫人玉体必会日渐康复的。” 第五百零三章 产后抑郁症的恐怖 李妍凄然一笑道:“但愿吧!” 话虽如此,保留了一丝余地,可李妍心里明白,也一直在暗示,自己这病恐怕是回春无望了。 其实她的病没那么重,她不是历史上那个生子过后宛如黄花的李夫人,养尊处优,身体是有底子在的。 但是心境很重要,这就类似产后抑郁症,心里太过悲观,也是一道催命符,更何况古代这个人人普遍短命的大环境…… 李妍看着窗外那一对依偎在合欢树上的鸟儿,想起与刘彻在一起的那些缠绵悱恻的日日夜夜,竟不由自主地流泪了。 她只觉得上天太残酷了。 她的病是在生皇子刘玉时落下的,生第二个儿子对她负担太大,有几年了,起初不怎么明显,可近几个月来,人也日渐消瘦了,脸上的春色也日渐退去,乌黑的头发日渐粗糙,一丝丝地往下掉。 在这个深宫之中,她想当然地认为,女人活的是什么呢?就是春驻颜面,没有了姿色,就如敝帚一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迟早是要情绝爱弛的。 她从小美到大,陷入了偏执,一旦不美,就心态bàozhà…… 这……让比她年纪大的姐姐陈阿娇情何以堪…… 而更让李妍伤心的是,刘玉自生下来之后,就身体衰弱,病恙不断。 开春以来,她竟然是冥冥中有一种黄泉路近的感觉。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催她上路,有时候,她从梦中惊醒,就是一身冷汗。 这情景,紫云看在眼里却痛在心头,而刘彻在何处呢?他太忙了,就算是只是三女也忙不过来,晨昏旦暮,日落月升,刘彻只在李妍的期盼中。 紫云进宫的时候, 还是个孩子。 太后驾崩后,她就跟着皇后,李妍被刘彻宠幸后,紫云就被任命为女御长到她的身边来了。 唉!这世间注定红颜薄命么?果真如此,那这世间也太不公平了。 看着时候已经不早了,紫云对李妍道:“陛下既然已回到京城,不定何时会驾到呢,您看看,奴婢这就去唤宫娥为夫人梳妆。” 李妍抿嘴,接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本宫现在是病恹恹的,就连脂粉都遮不住那红颜衰去,又何须枉费心力?” 紫云不甘心,还想要劝说李妍,但看到她坚决地摆了摆头,不愿理睬,并顺势歪倒在榻上,就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她刚刚躺下,黄门就传进话来了,有人来看望她了,他的两位哥哥——李延年和李广利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李妍心情不太好,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道:“命他们来见吧。” 李延年、李广利带来了刘彻将要驾临花妍宫的消息。 他们说什么呢?只是为了他们的前程,要妹妹赶快梳妆打扮,要她光彩照人地出现在陛下面前,并要她借机为他们多多美言。 听着听着,李妍就禁不住来气乐了,恨恨地道:“二位兄长为何而来?是传陛下口谕,还是寻觅你等升迁之机?真是可笑,该如何打扮,本宫焉能不晓,怎会不知?何劳兄长们多舌?本宫累了,想歇一会儿。” 李延年、李广利分外尴尬,他们对妹妹这样绝情很是不满,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千方百计地讨巧,把她再次送到刘彻心尖上来。 两人刚刚转身,就听见殿外传来包桑的嗓音:“陛下驾到!” 李延年马上就有些慌了手脚,又转身来到殿内,急忙忙地对紫云道:“你快请夫人梳妆,没听见么?陛下都进殿了。” 紫云无奈地朝里面努了努嘴,怎么了呢?李妍不但躺下了,而且还用被子蒙了脸…… 李广利半生待在军营里,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抓耳挠腮,乱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着急中他们听见外面传来落轿的声音,接着,包桑喊道:“陛下驾到,请夫人接驾!” 李延年和李广利没招了,只能随着包桑的声音跪倒:“臣……李延年、臣李广利迎接圣驾。” 刘彻走到近前,并不在意他们的恭谨,问道:“夫人呢?” 两人相互看了看,双双屏住呼吸,也不怎么敢说话。 紫云主动上前答道:“启奏陛下,夫人玉体欠安,还请陛下到前厅用茶,待奴婢禀明夫人,前来迎驾。” 泰山一行并不愉快,此时受挫,就更是让人不舒服了。 刘彻“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遂对众人道:“你等先退下吧,朕要探视夫人病症。” 紫云见状,忙上前轻声说道:“夫人!陛下探望夫人来了。” 见李妍没有回应,紫云苦笑着又唤道:“夫人,夫人……” 如此接连呼唤几次,李妍始终没有露面,却从被里传出微弱的声音:“臣妾久病在床,形容已然毁坏,无颜再见陛下,臣妾惟愿陛下照顾好髆儿、玉儿和兄弟们。” 这声音让刘彻心头一酸,手抚着夫人的被角,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夫人近来久病,身上时常倦怠,不起来就不起来吧,夫人要托付髆儿、玉儿和兄弟,那这样的话,也该让朕看看你,当面托付,岂不善哉?” 李妍在被里道:“礼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身实不敢蓬头垢面以见陛下,请陛下回去吧!” 隔着锦被,紫云也能感觉到李妍的声音微颤,定是痛彻心肺。 不过这有什么呢?陛下既然宠爱夫人,还会计较她的病态么? 果然,刘彻又俯下身体,对着锦被里的夫人,好心好意地劝道:“夫人这又是为何呢?夫人不妨见一见朕,朕不仅加赐千金,还要封夫人兄弟官职。” “唉!封不封官职,全在陛下,不一定要见臣妾。” 刘彻心道一声, 产后抑郁症真恐怖…… “不!朕今天就要看一看夫人。”刘彻说着,上前拉开被角。 可还没有等他看清李妍的面容,她就把头转向另一边,只是嘤嘤地涕泣,也不再说话。 映入刘彻眼帘的是什么呢?只是青丝,没有梳理,已经不见当年风采的头发。 第五百零四章 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 可刘彻是个什么个性呢,他的性格固执而又倔强,往往越被拒绝了,他越是不肯轻易罢手,偏偏想要去看。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外表娇花弱柳的李妍现在竟然有样学样,许多年的常伴左右,偏偏这点学地出神入化,是比他还要固执地多,她始终不肯回头,只给刘彻一个背影。 让他吃惊的是,伴随着夫人的哭泣,由于太过激动,她脖颈间的青筋微鼓,清晰可见,当初的丰柔早已荡然无存。 好吧, 其实这是正常反应, 只是人瘦了些,然后血管经络显现地更清晰了一些。 刘彻目光所及,只能看到这些,于是轻轻呼唤道:“夫人别耍脾气了,你只要转过脸来让朕看一眼,朕也好命太医为夫人治病啊?对不对?回个头呗,看看朕变丑了没。” 李妍没有回答, 只是泪珠儿顺着脸颊直流。 刘彻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对李妍的哭声也由刚来时心痛转为不悦,佯装生气地道:“这一两个月,朕自远方归来看你,已经是关心之极了,现在你使使小性子也就罢了,可不能没有休止,恐怕就太不知趣了吧!这不是生生把朕推开么,朕就是再宠爱你,也不能不要面子吧? 朕会回来看你的,但愿你改变心意,别再傻里傻气的了。” 刘彻猛然起身,叹了一口气,对着殿外喊道:“包桑!起驾回宫!” 随着黄门的喊声,李延年和李广利立刻仓皇地跪倒在地:“臣……恭送圣驾!”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彻拂袖而去之时,宽大的衮袖,扫在李延年脸上,热辣辣地疼。 当然, 刘彻是无意的…… 刘彻也施压了,怎么施压的?就是他回看丹景台之时,那愤怒的目光冰霜一样地拂过李氏族人的心头,让他们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直到刘彻的轿舆走出好远了,他们都战战兢兢地,没敢再抬起头来。 紫云对李妍的两位兄长,其实在心里表示了有度的鄙夷,他们原先还是敬重权势的,现在呢,为了权势迷失了自我。 她转过头来,像是对他们,又像是对黄门、宫娥们,不冷不热地喊道:“陛下都走远了,各位是不是该别假惺惺地,该起来了?” 李延年和李广利二人当然听得出紫云话里的意思,只是身在宫廷之中,一点也不敢发作,单单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便跟着紫云进了殿。 只见李妍躺在榻上,泪眼朦胧地朝外面看着,他们不高兴了,只有一肚子的埋怨,霎时间涌上了心头。 “夫人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陛下要见夫人,是何等的荣幸,现在你却只给他背影,而且陛下走了之后,你反而转过脸来,两者本末倒置,分明不识好歹,这不是故意让为兄难堪么?” 李延年气道。 “岂止是难堪啊,简直是目无尊长,目无皇恩!妹妹见一见陛下又如何呢?真是的。” 李广利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对妹妹的愤懑,都不怎么会说话了,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 “为兄就是不明白,妹妹怎么不懂事,为什么那么怨恨陛下呢?” 紫云在一旁听着这些让夫人伤心的话,皱眉忙道:“停停停!二位大人就不要说了,究竟是夫人的病要紧,还是大人的前程重要……你们怎么还分不出个主次呢?” 李妍欠了欠身体,那呼吸就急促了,但她还是强撑着,拦住了紫云:“让他们说,本宫听着呢!本宫倒要看看,听一听了,让他们把话说完!” 可此时两兄弟却缄口不言了,却只是暗地打量着妹妹。 “你们让本宫如何说呢?” 李妍咳嗽了一阵,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用那低得只有倾耳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兄长……你们焉知本宫所思啊!” 李妍说着,眼圈又一下子红了,那是积攒了多日的委屈,那在心中掂量了多日的话和割舍不下的情感,都在看着家人的这一刻奔涌而出了。 她实在放不了,有了牵挂之后,如此循环,伤了自己不说,还白白误了不少事。 “非我不见陛下,之所以如此,正是要把二位兄长的前程托付给陛下啊!兄长应知,妹妹或许是因容貌姣好,才得以宠幸于陛下。 然自古以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陛下之所以眷顾于我,乃是在于昔日妹妹之姿容。 然今妹妹病重容毁,今非昔比,若贸然见之,陛下必因厌恶而弃之,如此,陛下会变的,他还肯怜悯兄长么?” 李延年和李广利面对妹妹忧伤的目光,一脸的愧色,他们心中亦是羞愧不已。 他们是什么时候退下的,也浑然不知,直到走出花妍宫,他们都没有勇气,再回头再看一看病中的李妍。 “夫人!二位大人走远了。” 紫云提醒道。 “哦!呵,都走远了……陛下也……走远了。” 李妍情感的堤坝终于被悲哀冲毁,她积攒了太多阴郁,现今只化为伏在紫云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她病得太久了,连哭声也像是,或者也只是细细的音律,宛若秋蝉。 跟着刘彻的轿舆出了花妍宫,包桑是一路都在纳闷。 李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坚决不见陛下呢?而陛下愤而离去,却怎么如此绝情,竟然也不传太医来为夫人诊病。 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包桑正想着,就听见刘彻的口谕:“移驾丹景台。” 包桑又摸不着头脑了。 陛下除了刚回来那天,已有近一个多月没有去卫婕妤那里了,难道今天忽发恻隐之情,动了去看卫婕妤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这对日渐老去的卫婕妤来说,是件幸事。 至于皇后, 以她的性格, 和皇帝像是两兄弟似的…… 包桑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朝着后面的黄门、宫娥喊道:“皇上口谕,移驾丹景台。” 于是, 轿舆转而朝丹景台的方向去了。 包桑哪里知道,这会儿卫子夫也正在对着窗外暮春的景物而垂泪呢!这一年以来,卫子夫是心力憔悴,人又老了许多。 第五百零五章 阳石的现状 皇帝在离京之时,带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霍嬗,回来之后呢,却是一套空空衣冠,那孩子没了,这构筑成了她永远抹不去的记忆,痛苦的记忆。 自从那次从泰山回来以后,这一个月以来,霍光他也不敢去见日夜思念儿子的阳石公主,他满怀的愧疚散之不开,只有先来拜见卫子夫了。 其实,霍嬗遭遇不幸的消息,早在霍光进宫之前便由人传到了宫中,卫子夫早就知道了,也有了一些准备,可痛苦就是那么奇怪,当那一件刘御御赐的小朝服摆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睹物思人,一股子浓浓的悲意涌上心头,泣不成声。 她悲痛欲绝地呼唤道:“嬗儿!我的嬗儿啊!!” 这个外孙,盛载了多少希望,她几度哭昏过去,等到醒来时,就看见坐在榻前的霍光和秦素娟。 她收拾好心情,向霍光问道:“陛下对这件事情怎么处置?” 霍光直到秦素娟退出后才禀告道:“陛下不相信道士的话,那道士该死,道士竟与那方士一般黑,如此可恨,他腰斩之时,我必定要好好看一看!” 卫子夫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他死了又怎样,嬗儿回不来了。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必须站在陛下一边,去说服女儿相信,霍嬗遭遇不测绝非刘彻的本意,刘彻是嬗儿的外祖父,他带孩子上泰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怀念霍去病了。 她还要霍光与丹景台詹事一起接阳石公主到她的身边,她想要用母爱去抚慰她的创伤,让她学会放下。 可是,想归想,当女儿出现在她的面前之时,她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想来想去, 这话题还是从来绕不过霍去病。 她总是会回忆起霍去病少时的轶事,又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些阳石公主早已耳熟能详的故事,但是她越是说得详细,越是欲盖弥彰,阳石公主不傻,她就越会断定母后召她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 “母后您召孩儿过来,一定另有话说吧,不如和孩儿说一说。” 卫子夫凄然一笑道:“不,母后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不!您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女儿,还请母后不要绕弯子,就直接告诉女儿吧!” 卫子夫一下子明白了,她迟早会知道的,她又明白迟痛不如早痛的道理,事情拖得越久的话,或许对女儿的伤害就越加地重。 她从沈梦手里接过霍嬗的衣冠,压抑不住悲伤,颤颤巍巍地递到阳石公主手里:“嬗儿他……嬗儿他……嬗儿他……追随太祖父去了,他不在了。” “嬗儿……嬗儿!” 阳石公主一把夺过霍嬗的衣冠,眼前一黑,只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叫,凄惨无比,就那么直接昏过去了…… 她从此就没有再清醒过,终日以来,都生活在幻境里面。 阳石公主身边的丫鬟说——她会在夜里对着窗外问,你们看见大司马和奉车都尉了么? 这是幻想啊, 她已经快要疯了…… 只听见阳石公主喃喃自语,她说:他们就在窗外骑着马舞剑呢?他们要本宫陪他们习武呢?呵!你们是看之不见的。 她从此就没有再这么痛苦过,因为她陷入了自己构织而成的世界,有时候一直睡到半夜,她都会忽然地要丫鬟为她穿甲戴盔,去牵一牵战马,说是大司马在泰山等她去救嬗儿。 她从此就忘记了公主的威仪,没了往日的分寸,在幻想之中,常常会披头散发地抱着霍嬗的衣冠,会大骂府令耽误了奉车都尉上朝的时辰。 有谁能说得清楚,一个神智昏迷的公主,她的心底,藏着的那一份酸楚。 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妻子儿女与江山社稷,在刘彻心中的分量呢? 刘彻是左右为难。 可怜的清儿。 这不!殿外又传来她憨憨的笑声:“嘿嘿!嬗儿!娘的嬗儿啊,嘿嘿……别怕别慌,娘这就带你去见陛下,见娘亲的父皇。” 卫子夫听见这声音,禁不住又泪流不止了,他急忙要沈梦到院子里去看看,看看情况。 春香跑出殿门,只看见阳石公主蓬头乱发,衣衫不整,还语无伦次地在那自说自话,十分凄凉的模样。 她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软语细声地劝说道:“公主呀!您让我抱抱孩子吧,您母后在殿内等着呢!” “嘿嘿!母后,谁是母后?嬗儿才是母后呢!嘿嘿……嘿嘿……” 阳石公主只是傻傻地笑着,不仅仅只是抱着枕头旋转了一圈,又低下头去亲意念中的孩子。 “嘿嘿!母后,嬗儿是母后了!嬗儿是母后了!嘿嘿……有意思!” 沈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顺着公主的话说道:“小少爷何其威武呢,来日必是大汉栋梁啊!” 阳石公主笑了:“是么?哈哈哈,他可是去病的孩子啊,父皇亲封的奉车都尉,还要去早朝呢!” 沈梦讪讪地笑道:“公主忘记了么?陛下他巡视去了,尚未归来呢?公主不妨先暂且回府吧,等陛下回来,奴婢立即去禀报公主如何?” 阳石公主亢奋的情绪低落了,吻着枕头道:“嬗儿呀,陛下他不在宫中呢,就随了娘回去吧,嘿嘿……” 片刻之后,阳石公主上了车,朝驭手喊道:“送都尉大人回府。” 随即,大家呼啦啦地走了。 沈梦进了椒房殿大殿,只看见卫子夫还在那流泪,于是便上前道:“夫人,公主她走了。” 卫子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哎,这一天天整日里的疯疯癫癫,何日才好哦?” 春香劝道:“夫人何不让她进来坐坐,好好开导开导?” “唉!” 卫子夫长叹一声,“不是本宫无情,实在是因为陛下已回京,说不定何时会驾到。” 看见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沈梦常年伴于左右,已猜出来了。 她是怕陛下看见,万一再封了大司马的府门,那不等于杀了她么? 沈梦想法子排解卫子夫的抑郁:“哪能那么巧呢?陛下来之前,总要知会娘娘您的。” 第五百零六章 备受折磨的一个月 卫子夫没有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是伤人伤已了,但春香呢,已猜出来了。 她是生怕陛下看见,陛下生阳石公主失了皇家颜面的气,万一封了大司马的府门,那不就坏了大事,无异于杀了她么? 对沈梦来说,她无法左右事实,所以只能想法子排解卫子夫的抑郁:“哎,天底下的一桩桩事,哪能那么巧呢?陛下来丹景台之前,总是少不了要知会娘娘的。” 可上天都不认可她,这一次,刘彻就是没有打一声招呼来的…… 仔细听一听,从宫门外直接传来包桑的叫声:“陛下驾到!” 虽然只是一个多月,但丹景台似乎就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一般,以致大家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这一个月,整个丹景台太煎熬了,阳石公主的疯症,让偌大一片宫宇陷入了阴暗…… 所有人忧心仲仲。 一直等到包桑第二次高声传话进来,卫子夫才意识到刘彻是真的来了。 “臣妾恭迎圣驾。” 只这一句,卫子夫就忍不住泪眼婆娑,她是真的累了,尽管她知道刘彻也很累,但她多么想刘彻可以把事情全部都解决,可抬起头的时候,她闪过一丝不忍心,嘴角还是溢出了愉悦的笑容。 刘彻显然还没有从对李妍的怨气中转换过来,说话的声音还显得很重:“平身!” 卫子夫心中就打起鼓来,这又是怎么了?一个多月未来,来了就怒气冲冲的,莫非又有人招惹他了? 没有开口的意思,刘彻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卫子夫在自己的对面坐下,这才对包桑道:“你们先退下吧。” 刘彻呷了一口热茶之后,忍不住话就说出了口:“你瞧瞧,真是气煞朕了。” 卫子夫莞尔一笑,给刘彻的盏里续上了茶水:“哦?陛下说一说,臣妾倒很想听一听,究竟是何人如此不知深浅,惹陛下生气了呢?” “还会有谁呢?这个女人,朕去看她,她竟然拒而不见!” 卫子夫明白了, 刘彻说的是李妍。 “李婕妤一定是觉得沉疴日重,不忍陛下瞧见衰颜,善解人意。” 刘彻瞪了一眼卫子夫,不满意地回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何时嫌弃过她了? 朕对她说,如果让朕看上一眼,就让他的兄弟为官,可她到朕走时都未转过脸来,好了,她不愿意见朕,朕从此就不再见她!真是岂有此理!” 话虽这么说,但刘彻并没有这么想,他只是单纯想看一看卫子夫的反应。 这话放在过去的话,也许卫子夫会责怪李妍,怪她不理解皇帝的心意,可是那一天两人在病榻前谈了许久,彼此交心,她就知道了李妍的心思。 卫子夫看了看刘彻道:“陛下,你能容臣妾说两句么?” 刘彻虽然没有说话, 可他也没有阻止。 “依臣妾看来,陛下……还是不懂李婕妤的心。” 刘彻来了兴趣,很是诧异地道:“你是说朕不懂她么?” 卫子夫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不愿见陛下,是替陛下着想。 想一想,昔日妇人姿容如花,陛下宠爱有加,既然是相处半生,情重意深,但如今病了,陛下看见一脸的病态,未免会伤心,她是想着让陛下永远记住她往日的容颜呢!” “那照你这么说,就算是这样的话,可她又为何不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呢?朕很不甘心。” 卫子夫向前挪了挪,立时目光里便充满真诚和理智:“何必多想呢?不如承认这正是李婕妤的可贵之处,她同臣妾一样,是不愿意李氏族人借她的关系谋取官位。 陛下大可以想想,李婕妤一心在陛下身上,又不干政,可是社稷之福,江山之幸啊!” 卫子夫也不干讲,说着说着,便悄悄打量着刘彻神色的细小变化,眼见他脸上渐渐活泛了,就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 果然,刘彻低头捻须思忖了一会儿,笑了笑,便抬头说道:“听子夫如此一说,朕也觉得委屈了李婕妤啊。” “臣妾倒不敢作如此想法,臣妾只是觉得,李婕妤也不容易,她可是有一番苦心,是日日夜夜都盼着陛下回来呢!” 刘彻就这么看着卫子夫的面庞,感叹岁月是那么无情,也给她涂上了秋的色调,而惟一不变的,便是她对自己的情感。 两人眸子相撞的一瞬间,刘彻忽然生出一缕无以言说的愧意,这么年,自己把太多的重担给了她和皇后。 “那依子夫之见,眼下……朕该如何处置呢?” “李婕妤这病由心而生,并发症众多,虽然现今日益沉重,可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该尽力救治,还请陛下能听一听秦素娟关于夫人病情的禀奏。” “还有呢?” “自李婕妤进宫以来,虽蒙陛下宠幸,却从未为兄弟族人请官。 陛下若是体恤一二的话,给予其兄为国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也许有益于她的康复。” 话说到这份上,刘彻的臂膀不自觉地伸过案几,握住了卫子夫的手。 “善!难得子夫如此宽仁,朕立即遣人处置,来人!” 包桑应声走了进来,刘彻要他立即知会秦素娟,午后到宣室殿禀奏夫人病情,同时还要丞相和大司马到宫中议事。 对了!他想起来了,大司马似乎还病了,“朕早说过要去探望大司马的!看看!这一回来……” 卫子夫道:“青儿他毕竟是长公主夫君,于此于彼都能体察圣恩的。” “唉!朕的两位大司马……” 卫青的病让刘彻又想起了霍去病,刘彻的目光暗淡了,只要一思念起霍去病,霍嬗之死就总是缠绕他。 “清儿近来好么?” 卫子夫沉默了一会儿,便按着事先准备好的话说道:“好多了,还经常念叨陛下呢!” 卫子夫便不再说话, 而对沈梦使了个眼色。 沈梦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奏道:“午膳已经备好,请陛下用膳。” 刘彻知道事实决不是她说的那般,但当刘彻把目光转向卫子夫时,他被她温柔的眼神融化了。 “好!朕今日就与子夫一起进膳。”这久违的声音,在卫子夫听来是多么的温暖。 第五百零七章 霍去病还有一个儿子? 此时无论有多少心里话,都不适合再说下去了,不如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刘彻在丹景台待了许多,直到夜幕将近,他才舍得离开。 不过刘彻离开丹景台之后,并没有去寝殿休息,而是往花妍宫去了。 白天吃了闭门羹,并不代他会善罢甘休,李妍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受他影响最深,刘彻很清楚,她是决对不希望刘彻自此再不关注她的。 就是那份偏执,害了她许久,刘彻去泰山封禅的那几个月,更是让她身体变得娇弱。 实话说,她的体质特别,生一个孩子已经是很勉强了,生第二个,几乎是直接要了她半条命。 古代不同现代,生育条件极差,虽然宫廷情况好一些,但耐不住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身子娇贵,这一来二去,对女人的折磨极大,产后抑郁症加上精力消去大半,任谁都不堪忍受。 刘彻去的时候, 只让包桑带了一套自制的烧烤架,一些用来烧烤的肉食与蔬菜。 和白天一样,李妍没想到刘彻又来了,吓地不肯见他。 可惜耐不住殿内烧烤的香味,忍不住这么看了几眼。 这一下子就被刘彻捕捉到了,那一张憔悴瘦弱的脸,让他心疼不已。 尽管李妍依旧被子盖面,但终究是看见了刘彻的眼神。 她心软了…… 三四十年了啊,刘彻待她好么?皇后待她好么?好! 所有记忆涌入脑海,带给李妍的,是号啕大哭…… 刘彻没再烤肉了,而是抱着李妍,不断地说着话,又任其宣泄情绪,直到她沉沉睡去。 很久了,自登基时风风火火的有志新君,到现在不怒自威,令人生畏的帝王,经历地太多,家与国之间,重心早往国偏地太狠。 这是必然的, 否则就是昏君, 其实可以缓缓,年纪大了,该放放手,关注一下家了…… 刘彻枯坐一夜, 如是这般想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妍就醒,不过她没再遮掩了,而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凌乱的一面展现给刘彻看。 刘彻宠溺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笑了…… 早膳呢, 刘彻也免了, 换了新鲜食材,任性了一回,与李妍在早上吃了一次烧烤。 …… “如何,朕派你去找的人找到了么?她现在何处?” 包桑点了点头,“找到了,就在先大司马府外不远处等着,只不过,陛下,恕臣斗胆一问,那女人是谁啊?陛下把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请到霍府,会不会cìjī到阳石公主?” 没错了,阳石的事,刘彻又怎么会不上心呢,她的疯症,说到还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卫子夫的隐瞒,根本毫无用处。 “往常朕不会搞这么多曲折,会明目张胆地做,可为了以防万一,朕还准备了,并且保密。 如果嬗儿不出意外,这件事直到朕死,朕都不会说出来,这事难以启齿么?也可以这么说,卑鄙么,朕以为不是。 霍去病与清儿,本来不分你我的一对,加上一个妾会很可能会毁了他们本是亲密无间的感情。 事实证明,朕做的是对的,历史这玩意儿,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但可以弥补,今日那女人那孩子的出现,就是朕为了今日之不测所做的准备。” 说者有意,无奈听者无法理解啊,包桑摇头道:“臣听不懂……”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刘彻笑了笑,故作神秘地道。 一个月之久的胡闹,先大司马府,也就是阳石公主与霍去病的府邸,虽然表面上光鲜辉宏,但里面却有点乱,往往侍女们修整的速度跟不上阳石公主破坏的速度。 被剪坏的果树,枝桠凌乱,花落一地,池塘里许多鱼被石子砸地翻了白肚,浮在水面上,走廊更是碎瓷满地,瓜果四散,连鸟儿都有些怕了,叽叽喳喳着向远外飞去。 走进府内,没想到是这个画面,刘彻苦笑不已,早知道还不如让人通报一声,进来的时候也能够入目一些。 走了没几步,刘彻就将后面跟着的一群驱散了,只留下了包桑一个人。 阳石在那儿呢? 她在后院, 摆弄着一个木偶, 看到这儿,刘彻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女儿的手,提了起来。 一直拉到不远石桌处,并把她按在石座上,刘彻才罢休了。 “父皇,你拉我干什么?不许你抢走我的嬗儿,不许……” 阳石公主抱紧了木偶,扁嘴道。 “是朕对不起你,但嬗儿已经去了,你该醒醒了。” “不,父皇骗人,嬗儿?嬗儿他不是在我怀里么,嘿嘿……”阳石公主痴傻地笑道。 “朕知道你在装疯,你不肯面对事实,但朕要告诉你,霍去病还有一个儿子,他也叫霍嬗,是朕取的名字,他今年四岁了。” 轰…… 这话宛如雷击, 霍去病还有个儿子,谁的,怎么回事,他怎么会…… 被阳石公主关押在脑海深处的意识觉醒了,破笼而出,她只想要一个解释。 看到女儿的眼睛逐渐有了神采,变得清明,刘彻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看了一眼包桑这才开口揭晓了迷底。 “你还记得侍女蓝儿吧,她一直以来照顾霍去病起居,是除你之外与霍去病最亲近的女人,她对霍去病有情,可霍去病不能对你无情,所以这件事一直不了了之。 直到朕派她去前线慰向霍去病,让她借机灌醉霍去病,与他fāshēngguānxì,更进一步,让她怀上霍去病的孩子,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她也一口答应了,朕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成了好事。 朕于是赐她与霍去病的儿子名嬗,让她隐姓埋名,你当时不是一直很奇怪蓝儿不见了么?就是这个原因。” “本宫要见她!见嬗儿!”阳石公主泪流满面,颤抖着道。 刘彻转头对包桑吩咐道:“把那女人和嬗儿请进来吧!” 片刻后,望着阳石公主抱紧那小孩不住地哭,包桑也心软了,对刘彻道:“陛下,想不到您如此料事如神,只是阳石公主这一个月来受委屈了。” “哦,那蓝儿不委屈么?” “这……” “哎,到底是亲娘,把她接到阳石府上,嬗儿由她们二人共同抚养吧!” 第五百零八章 睹物思情的卫青 在元封六年{公元前106年}清明的那一天,卫青去了一趟茂陵,但是他从茂陵返回京城后,当时就直接病倒了,来得很快,正如时光的流转。 就这么单单考虑一番,此时与其说是受了风寒,倒不如简单一点,直白一点,说他像一颗燃烧的星,终于在元封五年的春天渐渐冷却,甚至有了熄灭的预感,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愈发脆弱。 从元鼎二年到元封五年,这是整整九个年头,这九年里,因为霍去病的缘故,卫青一直是没有再踏进过茂陵邑一步,那怕朝这个方向驻足。 为什么,首先这不仅因为他是霍去病的长辈,白发人看望黑发人,纵然早逝,但以长者悼念少者,本就是于礼制有违的事情。 或者说,还是因为他的心承受不了,承担不起那种生命易碎的压力,这会压垮他的精神。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顾卫子夫和长公主的劝阻,倔强了一回,就在清明的前两天,特地约了赵破奴、公孙贺和公孙敖这三人,一同驱车去了茂陵。 停车遥望,目光周转,只见那坐落在茂陵司马道东侧的霍去病墓,如同山峰一般,自东南向西北逶迤起伏,这么看来,俨然一座小祁连。 站在霍去病的墓前,卫青忽然这么想,假如当初是他率军西去,而不是霍去病,他又是否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而到最后,将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回头望过去,卫青看见赵破奴的眼里含着泪水,叹息一声,无他,这个耿直的汉子,他一定是想起了与霍去病一起餐风露宿的那些日子了。 唉! 说起来他身上去病的影子太多了,简直学了个三分,元封三年呢,他奉诏进击车师国,出奇制胜,兵马牵扯,一举俘虏楼兰王,而后又转战千里,发兵围困住了那乌孙、大宛边境城池达数月之久。 除此之外,不只这些,他还在从酒泉到玉门的数百里边陲上修筑亭障,这是何等巨大的业绩啊!朝廷像这样的将军不多了! 当地什么反应呢? 那茂陵县令听说大司马来谒陵,马不停蹄,急忙带着属下前来迎接。 刘彻的陵寝,算起来已经修了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足以让这世道发生几个变化,那当年栽下的松柏树苗,如今都已经长成了大树。 高大的松枝从高筑的墙头伸出,筋骨展开,看起来十分地挺拔。 茂陵的县令说道:“少府寺依照陛下的口谕不断改进,增高与加宽,大马马可以仔细一看,这陵高和陵体都大大地扩充了,现在茂陵已成了诸陵之最。” 这些让卫青多少有些迷茫,陛下一方面到处寻找贤士,招贤若渴,另一方面又不断地扩充陵墓的面积,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么,或者说在陛下心里,究竟是怎样相处的呢? 这一天晚膳后,作为东道主,茂陵县令也不小气,也不敢小气,特地准备了许多的美酒和佳肴招待各位。 酒至半酣的时候,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公孙贺问道:“请教大司马,朝鲜一仗是如何打的?” 他说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刘彻派驻扎在山东的楼船将军与来自燕、代的左将军组成联军,由霍去病统领,与朝鲜大战于溴水之上。 朝鲜右渠王像个乌龟壳一般坚守不出,在家门口挡住汉军,如此数月不下,三位将军围绕战和发生争执。 而刘彻也急了,见久攻不下,又派了济南太守公孙遂前去节制,孰料这个公孙遂很大胆,竟然取缔了楼船军。 此事上报到朝廷,卫青觉得此事事关社稷安危,有违军制奏报之后,刘彻一怒之下便斩了公孙遂。 “可惜!骠骑将军若早点主事,定当一把饮马辽东,横刀朝鲜,不让他们有反抗之机。” 赵破奴遗憾道。 公孙敖将一口酒灌进肚里,长叹一声:“将军所言,亦我之感,时至今日,霍将军之后,朝廷再无如此将领了。” 公孙贺抿嘴接着道:“三十载时光,虽说两越平定已久,可那焉能与两位大司马相比呢?数来数去,周将军走后,满朝也就只有路博德还算是从骠骑将军军中出来的,而那个杨么,算了吧,他竟然罔视朝廷,待价而沽,实在可恨!” 卫青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可将军们的话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 这两年刘彻起用孔瑾、桑弘羊推行的盐铁官私合营,日见其效。 大农令呈送给刘彻的奏章上说:“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已满,边有余谷,诸物均输,帛七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 可相反的是,反观朝中,将才却渐渐不济,作为zhōngzhāo之首,他自觉责任甚大。 李敢,赵破奴他们不是良将么?为何不多加栽培? 此次回京之后,他一定要陈奏朝廷,希望刘彻下诏命各郡推举贤才。 “如各位所言,也正是本官所虑,陛下定会广纳贤才,我等皆陛下股肱之臣,推举良将,当责无旁贷。” 卫青道。 赵破奴闻此建议又道:“依末将看来,那侍中霍光,相貌奇伟,心胸又大度,喜武知兵,倒是颇有景桓侯之风,大司马何不向陛下举荐一下,令其担当重任呢?” “大人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本官可是有所关联……” 卫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公孙敖就接上了话道:“自古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大人如觉得不方便,就由下官直接面奏陛下吧。” 卫青点了点头。 公孙敖早已是朝廷老臣,如果由他来出面的话,自然少了许多是非、口舌。 夜已经深了,卫青举杯站起来对大家道:“今日难得闲暇相聚,大家喝完这爵中之酒之后,都歇了吧。”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朦朦细雨,卫青忽然起了雨中踏青的意念。 他邀集几位同行,换车乘马,这么披着雨丝,朝着邑外去了。 赵破奴道:“桃花雨最是入骨三分,纵大司马不比当年之勇,还是待雨住后再外出不迟。” 公孙敖也劝卫青还是谨慎为好。 “呵,本官自任军职以来,风雨数十年过去了,还怕这细雨么?”卫青说着话就出了门。 第五百零九章 为军惜将,为病怜医 这是一个什么时候,正是麦子出穗的时节,被雨水洗涤一新的田禾,迎着微风招展身姿,拥抱着大地,显得更加碧绿葱茏。 麦垄之间,有许多鲜活的颜色,那分布着的星星点点金黄菜花,散漫着的微黄,倒也有些情趣,引人注目。 一路过去,所看到的不仅仅是美景,还有回想起来便美好的记忆,路过司马相如的墓时,他忽然来了思绪,忆起解东瓯之围时与他相处的日子,很美好,他就想着,像这样的雨天,他若是同行,这么一位大才子,一定会诗兴大发的。 走过了司马相如的坟茔,一眼望过点是一田间小径,小径不便马行,众位将军便下马步行,亦可说明尊重逝者,这么朝着霍去病墓东南方向的一处高地走去。 登上高坡,再转目西望,俯瞰整片天地,可以看到施工中的茂陵气势磅礴,并且回眸霍去病墓,与那高坡是遥遥相对的。 卫青凝视了良久,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此处甚佳。” 这句话, 细思极恐…… 公孙敖还没有较过弯来,不解地道:“大司马,你说此话是何意?” “诸位可以看看,这高坡之位,是西伏茂陵,向北与去病墓相对,倘若本官百年之后葬于此地的话,岂不与去病对茂陵形成拱卫之势,双壁相将,卫护陛下,也不枉与陛下君臣一场了。” 一句话透出的悲伤,把天聊死了,说得在场的人沉默不语。 许久,公孙贺故意怪怨道:“这大人也是,本来便好好的踏青,为何却要说出如此令我等寒心的话来,这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么。” 卫青很豁然地笑了笑又道:“没有什么,这人活百岁之久,终会有一老死,凡事不是预则立,不预则废么,哈哈哈,快哉。” …… 可没有想到,话已成真,一回到京城,他就一病不起了。 对长公主来说,许多年的姻亲,与卫青的相敬如宾,加之这卫青的病,便是她彻骨的痛。 那早些年刚成亲的爱如海潮,情深恩重,又或那天各一方的魂牵梦绕,相思成疾,那久别之后的绵绵依偎,甚至为儿子的前程,为与卫子夫之间的疙疙瘩瘩,夫妻之间发生的争吵,如今都成了温馨的回忆。 她有时候就这么一个人坐着,看着卫青昏迷地睡去,就一直会自责自己之前太任性,太好面子了,丝毫没有很好珍惜眼前这个男人。 这些日子,她发现了对她来说最珍贵的情谊,几乎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卫青。 每隔上两天她关心到无微不至,每天都会传唤太医来诊脉问病,接着便调整处方,然后看着翡翠煎好药,自己亲自伺候卫青服下。 她多希望自己的爱能创造奇迹,又或者是希望能重新看到夫君能出现在朝会上,依旧是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即使不能,也只要他能早晚与自己一起叙话,排解寂寞,就足够了。 可卫青病疴日沉,不见好转,她的心事也就愈来愈重,没日没夜地,常常彷徨地对翡翠道:“真是愁煞本宫了。” 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办。大儿子曹襄因病早早地去了。 下面三个儿子因为牵涉矫制和酎金案先后被削掉了爵位,而且那卫伉还糊涂不已,一度还被罚修城池,令人头疼地很,她不能不为儿子的前程考虑。 儿子们再不争气,再没用,可他们毕竟是自己十月怀孕生的,又是陛下的外甥,她就具要趁卫青还在的时候,来了却这件事。 刘彻才出行一阵子,一回到京城,她就进宫去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心中的烦恼,直说卫氏家族两代人为大汉江山出生入死,一个累死了,一个病倒了,两个人都是大汉朝的功臣,若是没有他们的话,陛下还能率领十八万大军扬威于漠北么? 她说到伤心处,音量就高了许多,这么声声呼唤着母后…… 刘彻无奈,对这位秉性随了窦太主的姐姐,没有别的路了,只有忍让和抚慰:“皇姐稍待,明日早朝后朕即去探视大司马,你且等着。” 而现在日已上三竿,长公主便要府令在门口探看,刘彻有没有驾到。 府令刚刚走到门口,却不意撞在进府来的霍光身上,慌张失措,顿时灵魂都飞了,忙道罪该万死。 霍光明白,他这么惊吓的样子,定是受了长公主的训斥,于是宽容地笑了笑,就径直来到前厅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见到霍光,立即由凝重换了笑脸,以舅母的身份迎接霍光。 眼睛却跳过霍光的肩头,朝身后不断打量着:“陛下呢?不是要来么?” “陛下正和丞相商议采纳舅父奏章,以解人才匮乏之急,陛下先命我前来禀告公主,他随后就到。” “看看!他这个人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惦念着朝事。” 长公主撇了撇嘴。 霍光了解长公主的性格,也不好与她计较太多。 他来到内室,见卫青面色灰暗,形容憔悴,人已瘦得不成样子,心里霎时间便沉重了:“太医来过了么?” “你可别提这些庸医了,药吃一剂又一剂,可就是不见起色,一会儿陛下来了,一定要奏请治他们的罪。” 等翡翠退下去之后,卫青无奈地看了看长公主,接着轻叹一声道:“你呀!就不要给陛下添乱了,太医们尽了心,尽了责,只是上苍不予本官阳寿罢了。” “哼!为军惜将,为病怜医,满朝惟有夫君如此柔肠了。” 长公主依旧愤愤不平。 卫青摇了摇头,不再与长公主理论,却道:“为夫有几句话想与光儿单独说说话,可以么?” “好!他是你的亲外甥,有什么话不好说,有话说吧。” 长公主说着,就白了他一眼,喊翡翠扶自己到前厅迎驾。 内室一时只剩下卫青和霍光,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霍光忙拉了锦被在他身后垫好,呼吸才均匀了些。 霍光的手扶过卫青的肩膀,他十分惊异,这……还是那个决胜千里的大将军么?经历过丧兄之痛的霍光预感到,舅父也将不久于人世了。 。: 第五百一十章 烈侯 “舅父!舅父你有话尽管说吧,全部都交给甥儿,甥儿不会辜负舅父信任,一定转奏陛下,你别走,大汉不能没有舅父啊!” 霍光眼里噙着泪水道。 “唉!你都做了侍中了,性子要刚强些,为何还如此脆弱,现在朝中形势复杂,一举一动当应慎重,以后保护太子的重任还要你来承担呢!你可不能丢老霍家的脸” 卫青叹了几口气后,又说了一番后,便示意霍光在案头坐下。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舅父不行了,自知阳寿已尽,不能坚持几天,然而臣有事托于陛下,靠自己是没办法的了,惜哉无力,如此,还是请光儿代笔吧。” 说着话,卫青就喘了起来。 霍光忙递了一杯热茶过去,卫青看着他哀伤的样子,心有不忍,喝了一口,才又说话:“大司马臣卫青上疏皇帝陛下:臣本平阳骑奴,乃一介草民,蒙陛下不弃,拔于末尘,终于臣首,臣屡沐圣恩,每思及此,感激涕零,万死不足以谢君恩。 臣子既无尺寸之功,又于江山社稷无益,襁褓之中而得以封侯,然臣教子不严,不能伴其儿时左右,以至于三子纨绔不服管教,今已触犯律令,令人不耻,有负圣望,臣不胜惭愧之至。 臣自知沉疴难愈,已回天无力,终不久于人世,但臣有愿,想臣去之后,三子未可复爵,不能予位,令其自生自灭,公主既与陛下同胞情深,当时加照顾,其早年丧夫,今又孀居,还请陛下相怜,悉心关顾,臣当于九泉,亦含笑矣。 臣生为大汉之臣,死亦当魂归汉土,沐浴圣恩,恳请陛下准葬臣于茂陵……” 听着卫青那从心底里吐出啼血溅泪的奏章,情深意切,霍光才知道这些年究竟卫青是怎么渡过的,他不仅活得很累,而且活得很苦。 尤其是三位表弟触犯律令,不堪一用,于国无益,简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写着写着,霍光就不由得情不能自已,泪水不住的涌流,写完之后,卫青再看了看,满怀惆怅,最后才盖上那大司马的印玺。 “你一定要转呈陛下,可别忘了,哎,我累了,再休息一会吧。” “如此,甥儿告退了。” 帮着卫青躺好身体,霍光才舒了一口气来到前厅,心绪不宁之下,却看见陛下竟然有来了,他正坐在那里,正和长公主说着话。 他也不迟疑,急急忙忙便上前去参见,并直接呈上了卫青的奏章,刘彻仔细地浏览了一遍,心中突然不畅快,只长叹一声地问道:“大司马……他这会儿怎么样了?” “舅父说有些累,睡了!” “卫青这些年真是辛苦了,哎,罢了,好!朕不急着走了,就在这儿等着他醒来。” 趁着这个机会,长公主一点也不较情,便是把在心中盘桓许久的请求说了出来:“臣妾当是不敢再提不疑和登儿的事情,二人罪得令人无话可说,只是伉儿当年之矫制,乃是因为年幼无知,现在大司马又病疴不愈,其当保留大司马一份心血,陛下你看……” 刘彻捧起卫青的奏章道:“大司马在奏章中写得很明白,朕现今想来,当年要是听了他的谏言,也不至于后来……” “当niándeshì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想,陛下也不必自责,如今卫青病成这样,陛下难道……” 长公主说着话,声音就哽咽了,随口喊了一句,“母后啊!孩儿……” 刘彻最怕听的就是这句话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感情牌,忙不迭地道:“皇姐就不必再提旧事了吧,朕怎么会忘记母后的临终遗嘱呢?不会的,不如这样吧,待大将军醒来之后,朕会当面与他商议之后再定。” “如此!臣妾先谢过陛下了。”长公主说着,眉头突然一皱,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这……乐坊近来又进来几位歌伎,陛下要不要看一看?” 自李妍病后,宫中的确再没有刘彻可心的女人,他不免有些寂寞。 可说这个合适么,大司马病着,他会有此心思么? 只见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他便要霍光去看一看卫青醒来没有。 霍光去了片刻,就踉踉跄跄地回来了,他声泪俱下地跪倒在了刘彻和长公主面前:“陛……陛下,没了,人没了啊,舅父他……去了。” “夫君……”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心快到嗓子眼的长公主只一声惨叫,便匆匆忙忙朝内室奔去。 刘彻也是吓地不轻,可还是对惊在一旁的包桑吼道:“你……还不快去照看长公主?” 他随之也站了起来,却有些昏厥,头晕地十分厉害。 霍光急忙上前与黄门一起扶着刘彻,来到内室。 视线放过去,只见长公主伏在卫青胸前,放声恸哭,口里声声呼唤道:“夫君呀,你好狠心啊!你怎么可以撇下本宫而去了呢……” 而卫青面色苍白,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 仿佛经过一场漫长的远征,他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了,既没有遗憾,也没有痛苦,一任长公主如泣如诉的念叨。 刘彻这么一瞬间功夫,忽然觉得很疲惫,他坐在榻上,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 九年前,霍去病走了,九年之后,卫青也走了。 他们仿佛两座山峰, 在他的眼前崩塌。 他想说什么, 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可把包桑吓坏了,他上前摸了摸刘彻的手,冰凉冰凉的,他急忙喊道:“陛下!陛下!” 半晌,刘彻才缓过气来。 他慢慢走近卫青,亲手为卫青蒙上了一层洁白的丝绢。 “大司马,大司马啊,朕的爱卿,朕……来迟了。” 霍光转头看见泪珠挂在刘彻的眼角,颤巍巍的,很心酸…… 两天后,刘彻下诏,谥号烈侯,葬于茂陵,起冢像卢山。 茂陵又添了一座巨大的坟冢,太子刘据的心也从送别大司马那一天起,一下子积下了像山冢一样的块垒。 卫青薨陨的消息他是在博望苑中听到的,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身后的一座山崩塌了,从此守护他的就只有母亲卫子夫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憔悴改元 他何尝对卫青没有感情?从小到大,刘彻虽然嘴上不那么说,但无时不刻都给他施加压力。 每每刘据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往往刘彻都是不称职的父亲。 能给他鼎力支持的,除了贤惠的母后,也只有贤德的舅舅卫青了。 沉默了良久,再抬起头来时,双眼都浸在咸涩的泪光中了,刘据的呼唤,似那博望苑中的风吹皱的荷池,波折许多,波浪亦是绵延不绝。 在大司马府吊唁时,他的眼中,只看到了憔悴不堪的母后。 卫子夫此时与他有着一样的忧郁和痛苦,与她相依到老的弟弟去世了,可她在任何时候,都总是忍住情绪,为了刘彻,为了本分,而把一切的委屈隐忍在心底。 自从漠北和河西战役之后,父皇就没有再给舅父统军出征的机会,但她呢,没有片刻松懈,依旧不断地提醒舅父,以至于皇后都相形见拙,舅舅凡事要约束自己,以致他后来在朝堂奏事都谨小慎微,言语不畅了。 这能怪谁么? 不,这就是帝王家…… 只不过是母后很清醒。 比曾经的窦太后, 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又不是不知道,长公主常常为了儿子与卫青发生龃龉,那点破事不就是身伤么,长公主拿出身伤害他们,卫青亦不堪忍受,可每次都是在母后的开导下,以舅父的道歉而结束。 长公主她心坏么? 不坏, 她比谁都爱卫青, 母后是个明白人, 她知道这一点。 父皇是一面借助卫氏甥舅,为大汉拓疆开土,另一面又对舅父在朝野的威信睁眼警惕着,令卫青不会轻易逾矩,这些都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母后总是要舅父宁可大智若愚,也不可锋芒外露。 与当年表兄霍去病去世之礼相比,舅父的葬礼规模不免逊色。 既没有发属国的玄甲,而父皇也没有亲自送大司马到茂陵安排,只单单写了“功垂千秋”绢帛。 为什么呢? 无非是制衡卫氏的气焰。 霍去病在刘彻眼中,永远是个毛头小子,而卫青不一样,一旦大办特办,以卫青的威望,卫氏必定权倾天下,这与卫青初衷不同,亦让父皇不舒服。 刘据亦是相信,面对舅父的亡灵,母后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然而,在丹景台的詹事代她行祭奠之礼之时,她一言不发,不置一词,只是单纯抚摸着大司马的灵柩,一个人默默地流泪不止。 他发觉母后忽然一下子变得很迟钝了,在登上銮驾时,几乎都挪不动脚步了…… 这情景让刘据很难受,也由此而生了对刘彻的诸多怨恨。 且不说那些因为前朝纠葛给母后带来的伤害,单是父皇尚武,就让两个姐姐承担了那么多痛苦,就让刘据一想起来就不可开交,心垒一阵郁结。 从大司马府回来之后,他特地请了太傅卜式为他拟上一道奏章,提出要亲自送舅父到茂陵,一路陪同过去,看着他安葬。 刘彻很快地就允准了他的奏疏,没有一点别的提醒,并且特意安排金日磾为他驾车。 这让他觉得父皇对他来说,是一个难以琢磨的谜。 葬礼之后许久一段时间,无论是刘据还是卫子夫,都统统无法走出失去亲人的悲痛。 每一次请安时,刘据都要陪母后说说话,以放松她的心情。 而叙话之时,刘据一般不让女御长和黄门、宫娥在一边。 这一天,母子俩又在未央宫丹景台里饮茶叙话。 刘据还是按捺不住了,把平日听到的和自己想的在母亲面前发泄一番。 他端着茶杯,对卫子夫道:“母后有所不知,现在朝廷之中,都没人愿意做丞相了。” “量才任官,选贤用能而已,这是你父皇的事,你别管许多只要读好书就是了。” 片刻后,卫子夫又长叹一声:“国事家事,为何事事都如此闹心呢?” 她反身进了大殿,可心……却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元封六年,注定是一个萧瑟的年份,卫青离世后的九月,李妍也怀着无尽的牵挂和眷念去了。 在李妍最后的日子里,卫子夫又一次表现出她的宽怀和仁德。 她一天一趟地前往花妍宫,向秦素娟询问李妍的病症。 这一天,卫子夫一走进花妍宫,就看见秦素娟从内室出来,两眼噙着泪水,情知大事不好。 她不由分说,就赶到了病榻前,握着李妍的手道:“妹妹有话尽可对姐姐说。” 李妍的目光忽然闪烁出异样的光彩托付道:“请姐姐照顾好玉儿他们,与阿娇姐姐好好相处,妹妹再无牵挂。”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香魂一缕缕散去…… 李妍的离世,有一个人的打击是最大的,那就是陈阿娇,论感情的深厚,就是刘彻也比不上。 陈阿娇倾刻间万念俱灰,连皇后之位都不想要了,刘彻无奈,只好让卫子夫接替皇后位。 因为这个位子不适合阿娇,这么多年当下去,她早不堪其重,李妍去世的打击,更令其抓狂。 她会疯的。 李妍去世的时候,刘彻正在宣室殿与石庆、王宽等人商议派遣使团去匈奴吊唁单于的事宜。 重阳节前夕,乌维单于带着没能南归的饮恨去世了,而年少的乌师卢登基上位。 匈奴人又一次选择, 向西北远方迁徙。 那哀伤忧郁的歌谣伴随着马队的远行,留在身后大漠的足痕中,很快就被风吹来的沙尘掩盖。 包桑将李妍去世的消息告诉刘彻时,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麻木了。 他将事情交给石庆,便让玉宽速传宗正和太仆为夫人筹办葬礼事宜,然后就匆忙赶往花妍宫了。 刘彻径直走入内室,就看见李妍那张熟悉的脸早已没了昔日的娇艳,蜡黄中透着苍白,而曾经柔软丰腴的身体也瘦骨嶙峋。 卫子夫向十分伤怀的刘彻建议道:“夫人自入宫以来,贤淑仁爱,德馨流芳,臣妾还恳请皇上以皇后之礼葬之茂陵。” 刘彻又一次吃惊地看着卫子夫,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李妍她走了,在茂陵西侧矗立起一座高大的墓冢,与王太后在阳陵的墓冢可以一拼大小。 这诸多变故使得改元成为包括刘彻在内的朝野人士的共识。 年轻的太史令司马迁与太中大夫公孙卿、壶遂率先向刘彻呈上奏说。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太初历 “自古帝王历此大变,必改正朔,易服色,从而试变化之道,以合天意,所以明曰受命于天也。 方今陛下躬圣发愤,昭配天地,功高德至,故老臣特此上谏,合众典文所曰,愚以为,所谓三统之制,有其定制,而有后胜复于前圣者,皆是二代在前也。 今而有计,有延二代之统绝之意,是为而不序矣,想此变道,惟有陛下发乎圣德,宜有考之,顺合天地四时之极物,则顺阴阳以定大明之制,有其规理,更为万世则,定万古基。” 司马迁见解很独特,一套连着一连,令刘彻目不暇接。 只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既便是历史证明改元可以,但刘彻觉得表达看法的权利还是应该有的,所以这奏章在刘彻的案头放了数日,每天打理完国政,他都会拿出来反复地浏览揣摩。 参考一下司马迁的看法。 因为诸事太过不顺, 如今有点波澜, 他起了兴致之意,要有司找来历代历法,上溯三代之长,下迄嬴秦,一一进行参验。 终于在十月的一天,他决定将奏章交朝会廷议,纳入正规流程。 石庆、王宽等人认为,所调嬴秦以降,十月为岁首,皆与农时节气错位,每每思之多有不便,宜行新历。 说实话, 秦始皇只是打了个底, 美其名曰了一番, 真正办事的, 还是汉代…… 赶情汉朝的辛辛苦苦,只是衬托秦的伟大,刘彻极端不满。 司马迁也接着道:“想臣与精通律历者落下闳、邓平诸君测算,所验是年为三百六十五日二十五分,月为二十九日八十一分之四十三。 而以孟春正月为岁首,如此则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连珠以测吉凶,是谓曰吉得变,无变无大吉。 上利朝廷循晦朔而朝觐祭祀,下利农桑据节气而耕作,请陛下定夺。” 群臣皆以为司马迁言之有理,纷纷赞成改元变历。 刘彻其实也听不太懂,不是不懂话的意思,而是不能理解,不过想来是没什么错的,于是下诏,改元太初,而汉历自此名为《太初历》。 从这一年起, 西汉以前十月为一年之首的古制变了,标志岁首与正月合为一体。 太初元年的正月,就如此时,在这喜与忧的动荡中来到了。 慢慢地过了初五,长安城里的各街各巷纷纷挂起千姿百态的花灯,而整个京城一时间变成了一个花灯的世界。 无论官府、商贾、百姓,都统统把灯节看成过年的最后一次喜庆。 这些灯虽然是有大小、繁简、精粗的差别,然而,所有人的心境,却都是一样的,不尽相同。 未央宫、长乐宫的歌舞百戏也在加紧排练,由里面鼓乐、笙声,每日一大早就在乐坊上空飘荡,直到午夜才渐渐平息。 看着简陋版的万家灯火,刘彻心绪开始平静了,把生死把李妍的离去,尝试着淡忘…… 到处都弥漫着歌舞升平的氤氲,从刘彻到三公九卿,都暂时将烦恼抛在一边,而是一心一意的投入到迎接上元节的喜庆之中去了。 在李妍走后,深知刘彻性格的长公主想方设法不断为皇上排解寂寞,可有了与李妍那段难忘的岁月,除了相濡以沫的其他二女,其他女人,在刘彻心中就黯然失色了。 上元节后的第二天,刘据接到刘彻要他参加次日朝会的口谕。 包桑向他转达刘彻谕意的时候,而他正与那卜式在探讨着儒学提倡的“君道”与“臣道”。 卜式得知这一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向刘据表示祝贺:“过了年以后,殿下就三十三岁了,依理是早该参与朝议了。” 刘据一时间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刘彻的口谕不仅让他获得在朝会上建言的机会,更表明了他、当然也包括母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这一天, 他等地太久了…… 此刻此时,刘据从心底感谢一任又一任太傅的传道授业。 尽管他是知道母后或许早知道父皇的决定,但他还是满怀欣喜地,希望与卫子夫分享这一喜悦。 他收好书卷,又到后室痛快地沐浴、更衣之后,就登上车驾急匆匆地奔向椒房殿{陈阿娇因李妍一事心灰意冷,让位后,卫子夫当上皇后顺理搬进来了}。 车驾进了杜门, 急急行驶。 那兴奋的心情,使他不时撩开幔帐,欣赏着还没有散尽的节味。 春风随人意, 红萼伴心开。 当刘据走进那椒房殿,他发现道旁的梅花都开了。 有粉色的、深红的、白色的,疏枝横斜,是暗香浮动。 沈梦也忙不迭地带着宫娥,采了一捧捧鲜花准备回去。 她们看见了太子,纷纷避在路旁施礼:“恭迎太子殿下。” “母后可已起床?” 沈梦笑着回道:“皇后娘娘早已起来,哎,这会儿正询问胶西王的功课呢!” 刘据“哦”了一声,就被在殿内的刘玉瞧见了。 刘玉忙转身打拱道:“太子哥哥到了,为弟有礼了。” 那模样看上去煞是可爱,眉眼里都是李妍她的影子。 卫子夫脸上,立时发自内心地充满温暖道:“哈哈哈,玉儿虽说年幼,却懂得长幼有序。 你们兄弟都流着刘氏的血,只要精诚协力,大汉江山才能永固。” 刘据和刘玉几乎不约而同道:“谨遵母后旨意。” 卫子夫知道,刘据这个时候来必是有事,遂要沈梦带着刘玉出去玩耍。 当殿内只剩下他们母子的时候,刘据忍不住问道:“母后真对父皇与李婕妤祈福相聚不计较么?” 卫子夫看一眼刘据,脸色就严肃起来了:“为娘虽不信那仙人相通,然追思至亲是人之常情,你父皇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男子,思亲怀爱,何错之有? 更何况李姨娘生前守礼,严己宽人,德范淑媛,你父皇难以释怀也在情理之中。” 刘据又道:“看母后刚才与胶西王亲密无间的样子,倒如己出一般。” 闻言卫子夫皱了皱眉,就有些不高兴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皇亲生。你如此胸襟,将来还怎能心怀天下?” 第五百一十三章 要雄才大略 刘据一听,考虑到话外之意,忙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好,这些也不重要,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为娘不多问了,多说无意,只是你不在博望苑听书,四处闲逛,又来这里作甚,有何事么?” 母后这是不追究了,刘据的脸色这才有些轻松,开始舒缓下来,忙回答道:“孩儿之所以来,是要告诉母后一件喜事,父皇命孩儿参加后天的朝会呢!” 卫子夫并不很意外,因为这是迟早的,说话的语气也分外平静,瞄了他一眼道:“此事为娘已知道了,而且你还早知道,正要让詹事去传你呢!” 在刘据低头喝茶的时候,卫子夫眯着一双凤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儿子。 是啊,他不小了,在这个年纪,当今似乎已经横扫北方了。 当年的童稚小儿,牙牙学语,如今已长成一位须眉男儿,挺拔壮实。 一刹那间, 泪水漫过眼角。 多久了,这个孩子总是那么懂事守礼,活在囚笼里一般。 而刘据在霍去病府邸傻乎乎地对刘彻的冲撞,使她这些天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刘彻因此疏远他。 现在刘彻的一道谕旨,表明他已经原谅了儿子。 关键是 刘彻从来没生过儿子的气…… 刘彻表示不背这个锅, 他对刘据只有不尽职的愧疚。 但卫子夫在这时候依然是清醒的,她不愿意再劳心劳力了。 这孩子一路走来,不仅继承了她的宽怀雅量,更有刘彻的坚毅和倔强,他们父子之间有着矛盾的根,今后难免不会再发生龃龉,互生不满。 她觉得只有自己,才会对儿子说一些别人不便或不敢说的话,毕竟是母子,那份亲近与信任是天生的。 卫子夫放下了手的茶杯,目光专注地看着刘据道:“你要记得,父皇让你朝,是为君为父的关爱,不是出于私心,你要细细体会,别顶撞他,让他不开心。” 可刘据的回答却是令她很意外:“父皇十六岁时临朝理政了,虎视群臣纵横北方,孩儿年近而立,才有这个机会参加朝会,想来十分惭愧。” 卫子夫对儿子的回答多少有些失望,他在刘彻的光辉下,已经没有了那份雄才大略。 解释道:“你与父皇境况何其殊异,你父皇如今身骨健旺,雄风依旧,你有那样的机会么?这是时势,不必自愧,你作为太子,还未掌权,当先学为臣之道,方能渐知为君之道。” 看刘据没有再去争辩,卫子夫于是继续道:“听着,你在朝会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是正大光明的,那些朝臣们都看着呢!所以,你要小心谨慎,当说则说,不当说要三思斟酌,细细考虑,你明白么?” “孩儿明白了!” “你明白好!明白简单多了,自你表兄与舅父故去以后,卫氏一族势孤力单,不再有当年的如日天,也只有几位跟随大司马征战的老臣仍在记挂着往日的旧情,这一点你务必记住,万事别太过了。” 刘据虽然陷入了沉默,没有去回答卫子夫的话,但她从儿子的目光知道,他是已经听进去了。 “好了!你也是有儿子的人,知道了不母后少,为娘也不想多说,你回宫后好好想想吧,沈梦!送送太子吧!” 卫子夫这样, 结束了与刘据的谈话。 正月十八,元节后的第一次朝会,如期在未央宫前殿举行。 到辰时二刻,朝会正式开始。 出使匈奴的左内史咸宣首先出列陈奏,他要说的事情还挺重要,他说此次参加乌师卢单于登基大典,他一路所见,皆是匈奴部族之间人心各异,而新任单于生性多疑犹豫不定,国势日衰。 他从怀拿出一封匈奴左大都尉耶律雅汗给刘彻的信。 “哦!呈来。” 打开信札,刘彻的眼睛骤然睁大了,满是惊喜,兴奋地高声道:“众位爱卿!耶律雅汗在信声称,去年雪灾降临草原,而匈奴牲畜冻死近半,匈奴国内人心不稳,有了混乱迹象。 匈奴新主即位之后,还对异姓部落大肆杀伐,而他之所部,也逃不开,更是在那征讨之列。 为保全氏族,他是欲杀单于降汉,请朕派兵接应。”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曾经参加过漠北战役的公孙贺、公孙敖、赵破奴等将领一时无法应对,一时面没了主意,可却把刘彻的思绪从对李夫人的悲怆追念迅速牵引出来,唤起了他自卫青故去后一度冷却的雄心,他又想到往日的纵横。 放下信札之后,刘彻环顾了一下面前的大臣们道:“嗯,如何应对匈奴之变,朕愿意闻各位爱卿之计。” 话意虽不乏征询之意,可石庆是个老姜,会审时度势,从刘彻亢奋的目光捕捉到了那种必欲为之的快意。 他立即选择了赞同:“微臣以为,此乃一举剿灭匈奴的良机,倘若能杀了单于,则北海之地尽背属汉,我疆域扩展又何止万里?” 与匈奴打过多年交道的太仆公孙贺保持谨慎,则道:“匈奴人狡黠多变,不知是不是诈降还很难说,此事还是需要谨慎从事。” 玉宽选择了支持丞相石庆:“元封元年之时,臣曾随皇勒兵阴山,又眼见匈奴大势已去,那匈奴人闻汉军至而丧胆。 因此微臣认为,若是能够策动匈奴内变,不失为一次灭敌良机。” 赵破奴、公孙敖等人也都纷纷进言:“当年若不是骠骑将军漠南受降,何来今日的诸郡挺立和平日久。 左大都尉既然有意降汉,这可是漠北之战后又一次不可多得的机遇。” 这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札,顿时让他们再度看到剿灭匈奴的夙愿,指日可待。 善于把握臣下情绪的刘彻,顿时很满意于廷议的结果,很适时地将大臣们的谏言集为朝廷决策。 “众位爱卿!” 刘彻挥了挥手臂,正想要说话,听见刘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 “父皇!孩儿有事要奏!” 刘彻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回道:“有话尽可奏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宛国师 刘据于是上前向刘彻行了一礼,又提了提气,那样子像是向刘彻奏事,又像是对大臣们的谏言发表议论。 道“依儿臣看,众位所述皆在策应匈奴左大都尉之言,其言可信么尚未可知,无所根据。 然在儿臣考校之下,三思而行之,此乃匈奴内部纷争,是其虎狼之性所致,并无我汉军插手之机。 一个尚且虚无缥缈的信息,值得我大汉劳师袭远么,此实则为得不偿失。 其次,我朝多年以来对外用兵,以致于财力拮据,府库时常不济,纵商货四流,民富国有收源,但为今之计,在休养生息,接上清平之治。 孩儿恳请父皇,敛兵息戈,不再大举用兵,外结睦邻使其臣服,内倡农桑促其生产,则大汉可享国万世也” 这一番话如投石击水,余波不断荡漾,顿时便在大臣间引起一片骚动。 大家都很吃惊,太子这哪里是在谈论匈奴之事,这明明是捅了马蜂窝,在指责大汉国策,否定长久以来对外强势之策,伤害当今那份敏感的尊严啊 而且还是这样的毫不忌讳这太子之身份说出来,更是火上浇油。 包括丞相和御史大夫在内的阁僚们,统统都失语了,除了呆望着太子以外,没有反应,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接不上去。 公孙贺情知刘据这下子是闯祸了,必然会招致刘彻的雷霆之怒。 作为卫氏宗族的至亲,他那里想到太子这么大胆,是暗地为太子捏了一把汗,他悄悄挪到太子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殿下你说话还需谨慎些,别太露骨了,陛下还听着呢。” “谨慎什么让他说不是很有想法,说吧,统统说出来” 显然,尽管公孙贺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刘彻听见了。 刘彻这是来了个下马威。 已经波及到了卫氏一脉 “哼” 刘彻哼声中隐含着不满,“想朕风雨一生,多年以来之策,倒不如太子明白了” 公孙贺忙打圆场道“太子尚且年轻,说话不免欠思忖,请陛下原谅。” 刘彻翻了个白眼,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用年轻形容 “他还年轻么朕登基之时,比他还小多少岁你们算算” 霍光也在一旁劝道“太子说话爽直,也是率性而为,不能太过认真计较,还请陛下海涵。” 刘彻却是出乎意料地笑了。 “哈哈哈,其实太子说得没错,匈奴之事可以算了,他们翻不起浪。” 刘彻真正想听的,就是与民休息之理,他方才只是个试探。 让匈奴内耗的这个想法,刘彻一直没丢掉,刘据大概是正中下怀。 此时, 在遥远的大宛国国都贵山城之中,国王毋寡和他的朝臣们正在为如何应对汉使车令而争论不休。 车令是持汉皇符节来到大宛的,也就是说,他们是刘彻派过来的,他们这一路上过菖蒲海,越葱岭,远渡几千里,不仅带来了大汉的威仪,更带来了陛下远结邦交的诚意。 不过这次可能会不太顺利,因为大宛国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他们一住进了大宛国驿馆,就要主客礼宾官转奏大宛国王,说汉皇闻大宛多善马,欲以金易之,买一些汗血宝马带回去。 机敏的车令拿出那仿照汗血马浇铸的鎏金马,以表示汉皇,也就是刘彻对大宛马的喜爱和向往。 他一点也没有忘记大国使节的尊严和气度,在主客被金光闪闪的鎏金马耀得眼花缭乱时,他适时施加了微笑背后的压力。 “嗯,不知主客是否听说我大汉浞野侯以七百骑活捉楼兰王的消息那可叫一个壮观,不服之便擒之” 主客迷茫地点了点头,他短时间内想不到,不知道面前这位膀大腰粗的使节为什么要这样说,又或者说,不知道他接下来又会说些什么 车令接下来的话锋所指,就回归了正题,在于金与马的交易了,当然,是铺垫了一下“我大汉带甲百万,猛将如云。 北驱匈奴,南向平两越,诸侯莫不诚归,天下咸服,小小大宛国,自不在话下。 然我大汉乃礼仪之邦,素来不以强凌弱,以兵者屈人,故遣本使前来,是为诚心易货,以金易马,还请主客向贵国大王转达我皇谕意。” 这种亦威亦利的话, 主客当然听得出来。 而赵破奴生擒楼兰王就发生在不久以前,这使他对汉使有了一种本能的敬畏,多了一些不自在,说话就不那么流畅了。 “请使君放心,本官一定上达汉皇谕意,求问相国意见。” 离开驿馆,主客不敢有丝毫拖延,就把车令的要求禀告给相国昧蔡,而他话里行间的惊恐,让相国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份卑躬屈膝。 “本相素来闻听汉使明礼仪,知晓进退,为何主客如此惧之” 主客唯唯诺诺,保留了话头,未将那些威胁之语说出。 第二天,毋寡便召集国师、相国和将军们那商讨易马之事。 昧蔡向来主张和睦相处。 当年张骞出使西域时,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他亲眼目睹了汉使雍容大度的风采,也曾经羡慕过大汉朝琳琅满目的器物。 从那时候起,汉皇刘彻的名字就深深嵌入他的脑海。 他, 就是强大的代表。 如今,刘彻遣使到来,这或许该是远交睦邻的良机。 “以汉朝之强比我之弱小,汉皇大可不必这样,可直接令我国贡马。 汉皇以金易马,实为向我国表达善意,而我国不缺善马,何不以我之所有,易我之所无呢 臣以为应该以盛礼接待汉使,准他们前往贰师城挑选良马。” 但昧蔡的这个谏言却是遭到了国师的反对,他很不满。 他是十分鄙夷昧蔡对汉朝的态度的,又嘲笑他不知汉朝距离大宛之远,多此一举。 “相国知道,汉朝离我大宛实在太远了,中间还隔着盐泽,要穿行起来十分困难。 如果绕道北行,则会被匈奴人阻挠,如果改行南道,就要穿越千里大漠,历来汉使都难以穿越这一险境。” , 第五百一十五章 惹恼 “所以,依臣看来,国不足以支持远伐战争,底蕴尚且不足,而不是汉朝酷爱和睦,他们也想打实在是对我国无能为力之故啊。” 从东部重镇郁城赶来赴会的亲王兴桀,这更是一个huǒyào桶,是极力主张拒绝汉朝的请求:“贰师宝马,并非他国之物,乃为大宛之珍宝,小小的利处相与罢了,又岂可轻易让予他人呢?” 毋寡也是个没主见的人,一下子就被国师说动了,他一拍桌子下定决心道:“好!就依国师的,他们的金子和金马留下,其他的,就不予贰师马,奈何他们不可强攻,直接遣返汉使好了。” 当晚,国师没停住手,就到了驿馆转达了国王的意思。 不过,他不仅仅只是传达国王意思,还很快将眼神聚焦在精美的鎏金马上。 那眼神很明显了, 就是贪婪…… 对国师来说,那高扬的头颅,那整齐的鬃毛,那硕大的四蹄,是何等的威风,简直是把贰师马的雄健表现得淋漓尽致,此为一等一的上品。 国师为那汉朝有如此能工巧匠而感到惊诧,转瞬之间,又有了别的想法,就单单是那想据为己有的意念,这么随着目光的流转,而急剧膨胀起来。 当他伸手试图去抱鎏金马之时,立即被车令拦住了。 车令那里会给面子, 行伍出身的他, 直接给了大宛国师的第一个惩罚,一个肘击过去,立即就是让他的胳膊如刀割一般疼痛,难以忍受。 继之,他右手一挥,将鎏金马抱在怀里,并且严斥大宛国君臣见利忘义。 “你大宛如此轻汉,不仅拒绝了易马,还想抢夺,哼!本使岂可将鎏金马与你。” “嘿嘿!大汉虽大,然远兵难解近危,远水解不了近火,不能强攻,大宛虽小,却有充足的保证,可以立时将你投入牢狱,现在何去何从,使君自可斟酌。” 随后,他也不抑制贪念了,就要随从上前抢夺鎏金马。 “站住!” 车令也是气得不轻,当即大喝一声,“国师你如此无礼,难道认为仅仅是这样,就可以让本使屈服了么?做梦!本使左臂抱马,右臂持节,你等也不能强夺,若敢再强行一步的话,本使不会屈服,是宁可将这马摔成碎片,也不会令你等得逞。” 国师一听,冷哼一声,不愿再与车令zhōuxuán,只大喊一声:“别让他有机会摔马,连人带马,与我拿下。” 不料随着他的喊声,转瞬之间,只听见“砰”的一声,车令没有丝毫犹豫,将那鎏金马一把摔在地上,顷刻之间,一匹体格雄健的鎏金马变得面目全非,一文不值。 国师一时间呆住了,颓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不知所措。 何必呢? 多可惜啊! 他不能理解,是什么竟能让一位臣下如此凛然不可侵犯。 这么强硬…… 当日,车令自知做不成买卖,也不久待,带着使团愤愤离去。 临行前,他只留下了一句话——小视强汉者,虽远必究! 昧蔡送车令一行出城,拱手致歉道:“使君今日遭此冷遇,咎全在大宛,但请使君回到长安之后,万望奏明汉皇,切勿轻动兵戈,本官就代大宛百姓谢过使君了。” 消息传到长安之时,已是太初元年清明节左右了。 清明前夕,刘彻口谕李广利,让他陪着两个外甥胶东王刘玉昌邑王刘髆,到那茂陵为李夫人扫墓祭祀。 春雨霏霏,站在李夫人的陵冢前,李广利久久无言,不知该怎么向刘玉描述他们的母亲,用什么话形容李妍的形象,他至今仍不能原谅妹妹生前不肯为他求官的行为。 虽说死者长已矣,可死者为何就不能替生者想一想呢,又有什么束缚? 李妍她的陵冢只静静矗立在茂陵,而李广利的话带着湿漉漉的雨迹,在心间徘徊:“妹妹,你知道么,你的愿望达成了,现在安寝在茂陵,这意味着宫车晏驾之后,将与你相伴永远。 可你曾想过,你的兄弟,他们今后如何在朝廷立足,你的儿子如何在诸子中争锋呢?” 他这些心语,在刘玉泪眼问话时,便转换为对外甥的期待:“胶东王你要记着,你若有一日执掌国柄,千万不要学你母亲。” “咦,本王的母亲怎么了,还请舅父您告诉我。” “唉!这怎么说呢?” 李广利牵起刘玉的手,呼了刘髆一声,便准备上车,“你母亲是个好人,就是太死心眼了。” “哦?” 刘玉直到坐上车驾, 仍没有理解舅父的话。 皇后不是说母亲雅操蕙质,是后宫风范么?焉何舅父如此评价母亲呢?这又从何说起? 一路上,李广利再也没有和刘髆说起过李夫人,倒反问了不少他在皇后那里的事情。 刘玉对李广利说什么呢,他说皇后待他很好,不仅常常关心他的健康,还对他的功课问得很细。 李广利又是一片茫然。 难道她不知道皇上很宠爱胶东王么?不知这卫子夫是怎么想的,看来,世间的许多女子,都是读不透的书啊! 但是,当车驾进了长安城时,李广利的思绪已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打定了主意,要去盛赞朝廷对李夫人墓冢的呵护。 他还要把这些想法告诉兄长李延年,让他最好再写一首可以与《北方有佳人》媲美的歌,以此来抓住刘彻的心。 不过刚刚回到府上,还没有洗去一路风尘,府令就来禀告,说协律都尉有要紧事,请他过府叙话。 李广利只喝了一口热茶,就急忙来到李延年府中。 兄弟在前厅坐定,李延年简单地问了问扫墓的情况后,便道:“陛下今天召为兄到宣室殿去了。” “哦?” “陛下他说了贤弟,说你为大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哦?有这样的事?怎么回事?兄长不能说得清楚些?” 李延年将汉使在大宛国的遭遇,以及在回国途中,使节在那郁城被杀的经过讲述一番之后道:“陛下闻之大怒,当即点名拜兄弟为贰师将军,与李敢赵破奴等人一同率军讨伐大宛。”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不服就是揍 汉朝对大宛用兵了,而这次用兵的结果,就是宛王被杀,大宛国投诚,而且共获得了五千多匹汗血宝马。 这一次出兵,李广利由于军营半生,且与卫青学习交流过诸多计谋,虽因为卫霍二人压住一头,没有太多沙场经历,但本事是有的,加之有李敢他们一同出征,相互监督,所以兵出即胜,并没有太多曲折。 当这些马在经过奔跑之后、浑身淌出赭色汗水,流出的汗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而且在diàojiào之后整齐地站在北军大营的校场上时,刘彻耐不住了,他的诗情又一次澎湃的爆发和挥洒。 右手平推铺开竹简,他耳边便尽是马蹄踏过大地的轰鸣,眼前是群马争鸣的雄壮。 马,已经作为汉军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融进了汉朝的肌体。 所有向北方的对外战争, 马都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连忙召来李延年,还要他将之谱成乐曲,李延年也是个高手,音律方面精通无比,也没有过几天,宫内外便到处都是《天马歌》的传唱声。 尽管对朝臣来说,这不是什么必要的做为,而且私下对刘彻为了马匹而不惜大动干戈而心怀犹豫,有所不满可在刘彻的感觉中,这是必不可少的,西域的真正臣服,离不开这么一次狠狠地教训,汉朝自卫青、霍去病之后又一精彩之作。 他只是觉得太初这个年号远远不能彰显眼下的风光,更不足以展示大汉的气概,没有达到鼎盛的气势。 汉之对外, 只可硬不可软。 当然, 也得交流…… 于是,在那太初四年秋天,他又开始了酝酿改元。 刘彻的诏书一下去,新任御史大夫王卿立即召集了太常石德、太史令司马迁等人,寻找能让刘彻称心,又能为社稷带来福祉的祥瑞字眼。 不过事实上, 最忙的还要算上司马迁。 这些日子,无论是在署中还是在府上,他满脑子都是改元。 而且为了能够集中精力,他就每天晚上只吃一块蒸饼、喝一杯热茶,就一头扎进了书海,直到午夜时分,才会去伸伸酸困的腰腿,走出书房,将满腹的遐想放飞在茫白月色之下。 此时正是长安的八月,他凭栏仰望,而银汉仿若一条玉带横穿夜空,而牵牛、织女隔河相望,西斜的月光静静地俯视着大地。 司马迁心里冥冥升腾的意念, 越来越清晰。 那是什么呢?是《诗经·小雅》里的两句:“维天有汉,鉴亦有光。” 他忙着转身进了书房,然后饱蘸浓墨,伏案便写道:太史令臣司马迁上疏皇帝陛下:曩者太祖兵出汉水,与楚逐鹿中原。 夫汉水泱泱,据有形胜,乃有垓下之捷,及至都定长安,挽渭水之汤汤,至有文景,胜于成康,当以歌咏。 诗有曰:“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自建元以启,陛下内修仁政,外和万邦,今又有天马西来,陛下威德,遍服于四海,举世尽知,正应天有汉之举。 臣顿首启奏,特请改元为天汉,以此光前裕后,更以万世咸宁…… 写完奏章之后,已经是晨曦临窗,银华已逝,朝阳待升,一时间司马迁心潮澎湃,想要稍事洗漱,而后,就直奔御史大夫署去了。 王卿他正为改元一事着急,司马迁的奏章像是及时雨,给了他希望,让他大喜过望,他和司马迁一起,兴冲冲地进了未央宫。 朝会之上,司马迁的奏章纷纷如雨,滋润众人干涸的心,让刘彻和群臣的思绪,在一时间穿越了大汉近百年的风雨,一阵子感慨盈胸。 纷纷赞同道:“改元为‘天汉’,既上顺天意,又下合民心。” “众卿之言,甚合朕意。古所云天汉,其称甚美。” 刘彻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包桑,拟诏,自明年起,就改元‘天汉’!” 众臣见状也不矜持了,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公孙贺出列禀奏道:“陛下,匈奴新任单于且侯的使者已经抵达长安,还有那文书呈上。” 刘彻一挥手,从包桑手中接过文书,大致浏览了一遍,会心的笑道:“嗯,妙!‘天汉’年号未启,已是鉴亦有光了。 好了,包桑,你就将且侯的文书宣与众卿知晓吧。” 包桑清了清嗓子,便念道:匈奴大单于敬问大汉皇帝无恙: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邪?汉天子也,我丈人行也。 昔日有句犁湖单于所行逆于国之睦邦,违背昆弟之约,拘汉使路充国等等,今悉皆放归,遣使来献。 …… 匈奴这几年倒也是灾难不断,那乌师卢单于在平定左大都尉叛乱不久,就溘然长逝。 而匈奴立乌师卢季父句犁湖为单于,一年之后他也死了。 且侯在风雨飘摇中接过quánbǐng,他的第一个举动很识相,就单单是向汉朝示一示好。 局势变化如此之剧烈,是公孙贺、王卿所不曾料到的。 前不久,陛下还多次召李广利在宣室殿议事,欲趁伐宛之威信,北上见机征讨匈奴呢!谁知大军未动,匈奴倒是先派使者来了。 这是近百年以来,匈奴第一次以尊长来看待与汉朝的关系。 不得不说, 这大快人心! 公孙贺多次出战匈奴,最能体味这转变中蕴涵着的意思。 “陛下!既是匈奴有意求和,那我朝亦也应该讲信修睦,不如就此遣还所扣匈奴之使者吧。” 公孙贺建议道。 因为立了功,李广利话语权多了不少,他首先出列响应:“陛下,臣以为丞相所言,正是应了天汉吉瑞。” 桑弘羊、上官桀也纷纷出列奏道:“我朝应趁此时机,宣布休兵罢战,大兴农桑,以使民殷国富矣。” 刘彻很专注地倾听着众臣们的意见,还不时地要中书令完整笔录。 此时此刻, 他想了很多。 孙子早有言曰:主不可以怒兴师,将不可以愠致战;和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 再看看此时,不正是怒而复喜,愠而复悦的良机么? 第五百一十七章 苏武之勇 “众位爱卿啊!自古战争皆非得已之为,今日有机会和善,实为不易,莫能责之,朕甚嘉于匈奴之义,有心收纳,欲遣返所扣匈奴使者,助其早日服于大汉,不知哪位爱卿愿持节前往?” 刘彻的话音刚落,扫视一圈,就听见了朝臣中有一个洪亮的声音答道:“臣愿意前往!” 大臣们好奇十足,待循声看去,只见中郎将苏武他英姿勃勃地出列了,精神气饱满。 作为当年与苏建同历战阵的将军,并且战于沙场的将军,公孙贺不胜感慨,也不呆站着,忙将苏武介绍给刘彻。 苏武嘛,与张骞一样的人物,刘彻一下子就记住他了。 这个任务该不该给他呢?大概是应该的,职责所在嘛。 刘彻可不喜欢强拆掉一桩名垂千古的好事,该你的,少不掉。 刘彻的眉宇间露出一丝喜色,他仔细端详着苏武,或者审视,发现苏武这个人果然气度不凡,可堪一用,不禁十分欣喜。 他一点不犹豫,当即要大鸿胪转告来汉朝请和的匈奴使者,待到天汉元年春日,将会以中郎将苏武为使者,送还匈奴使者,答谢匈奴大单于。 刘彻真的想和么? 不是, 他很明白, 匈奴人不会安分, 他只要等一等就行了…… 这是天汉元年以来,最为盛大的风景,与当年张骞西行何其相似,同样地仪式庄重,代表刘彻对其殷切的期望。 早春的风拂面而过,带着料峭的寒意,迎着草木腥鲜,吹动着苏武怀中的汉节,在阳光下分外耀眼,格外勾人。 虽然由于意义不一样,所以送行的规模并不怎么大,但在苏武的心中,却一样是使命庄严,一样别意悠悠,一样立志功还。 司马迁今日陪同记载,只是他破例没有坐车,而是骑马一直送他过了横桥,拱手道:“此去关山重重,还望仁兄保重,切勿意气用事。” “谢贤弟,愚兄……”苏武似有心事,沉吟了片刻,犹豫不决,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仁兄有话可尽管直说。” “唉!其实就是家里那点事,说来倒也羞于启口。夫人年少,而且幼时多有宠惯,脾性任性娇为,时常让人难以忍受,还望贤弟多加关照。 若是愚兄一走之后久去不归,亦可让她改嫁完事,然后二老就烦劳贤弟帮忙照顾了。” 话毕,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绢帛,交到司马迁手上,“贤弟请看一看,尽可以确定一番,如无不妥之处,就请转交给夫人。” 司马迁拿过来一看, 却是一首诗。 此诗写得沉郁苍凉,蕴含无尽歉意,司马迁看了片刻,一时间语塞,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应。 往日玩乐,一同郊游饮酒,他们只觉得苏武性格有些刚烈,却不想他竟然也有如此之柔肠。 已经过了咸阳西,司马迁向苏武揖别道:“此去一行,仁兄尽可以放心前去,此次出使,乃陛下之博施德惠,以义还义,相信仁兄不久即可荣归,到时咱们同饮庆功宴。” 苏武还了一礼, 随后打马而去…… 转眼就是端阳节了,而刘彻也不甘寂寞,口谕李延年在未央宫中举办了盛大的歌会,在场君臣同欢共舞,直到日暮残晖时分,才各自尽欢而散。 许多年了,大汉官员的车驾从来没有这样拥挤在尚冠街上,尽管是大家看到丞相公孙贺的车驾都纷纷自觉让道而行,以示尊敬,但他还是觉得这比平常慢了不少。 不过这样也好,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时间想想白天的事情。 闭上眼睛,是什么画面,是刘彻骑着汗血宝马在校场上风驰电掣的雄姿、和大臣们一起吟唱《天马歌》的潇洒,这统统都使得公孙贺惊异于他的精力和才思。 显然,刘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享受的,是从天马身上感受到征.服的快.感,一种“九夷来服”的满足。 他哪里像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人呢?天子就是天子! 公孙贺在心中感慨。 可他的心境却一点没有因为歌舞而有丝毫的愉悦。 那次大宛之战的最终获益者是谁呢?哦,就是那个用将士的鲜血垒起高冠的李广利。 此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大肆封赏,李广利做了海西侯,李敢与上官舛调任少府。 凡参与此战的将领,或被任命为诸侯相,或是升任郡守。 李广利早已忘了当年兵屯敦煌时的患得患失,他已深切感受到妹妹身后的余光,又是怎样照耀他们的家族的,来得很畅快。 他不但自始至终地陪着刘彻喝酒、舞蹈,而且还有那洋洋自得的神气,让公孙贺想来心里就不舒服。 “哼!堂堂朝臣,竟如此小人得志,乃国家之祸矣! 大司马一职一直空缺,陛下又会不会将之给予刚刚从大宛归来的李广利呢?” 公孙贺进一步想。 刚一想到这点,他内心就极度不安,他忧心胶东王刘玉会因李广利的得宠,从而危及到太子。 “吁!吁!”驭手一声吆喝,打断了公孙贺的思路。 他只抬头一看,府门口的灯笼都亮了,府令正在门首张望。 看见公孙贺走进府邸,府令上前道:“丞相外出之际,咱们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何人?” “夫人也不认识,他脸色黧黑,衣衫褴褛,一副落魄的样子,可是腰间却持有那朝廷的门籍,称曾跟随霍大司马一同征战漠北。” 公孙贺顿时迷惑了,又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正在客厅等候大人呢!” “好!好!你且退下吧,待老夫前去瞧一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整了整衣冠,来到客厅外,借着灯火看去,只见那人却正在埋头看竹简。 公孙贺“啊”的一声,这不是远征大宛之时,被匈奴俘虏的赵破奴么? 他跪倒在公孙贺面前,接着是悲郁的哭声:“丞相,末将回来了!末将在匈奴漂泊之时,无一日不思念陛下和朝廷啊!” 公孙贺的心都被哭软了,双手扶起赵破奴道:“老夫知道,将军是受苦了!请将军先沐浴更衣,老夫为将军摆宴洗尘。” 半个时辰后,赵破奴以清爽全新的面容坐在了公孙贺面前。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屈节辱命,虽生如死! 公孙贺叹息一声,只觉得心中平白生出许怅惘,是一种对世事转折的心酸,久不可释怀,片刻后,特地唤出夫人来为赵破奴敬酒。 “赵将军一说曾随去病打过漠北,老身就顿觉亲近了不少,只可惜去病英年早逝,只是留下一条根也,可叹可叹啊……” 公孙贺一听不乐意了,当即打断道:“赵将军一路跋涉而归,已属心情不畅,意不由衷,不能自已,你这婆娘,忒不识好歹,非要提这些伤心事作甚?你还是早早歇息去吧。” 当在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公孙贺才又问道:“赵将军一世英雄,半生戎马,本该同李广利他们一帆风顺,为何此次出征竟全军覆没了呢?” 赵破奴此时想起,心里面更是不顺畅,只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一言难尽,先等等吧,等有机会了,末将再详细说给大人听。 其实末将此次冒死回来,是要向陛下禀奏一件要事,苏武大人此次出使匈奴,被他们匈奴人给扣留了。” 这话一说出口,公孙贺的眼睛就直了,本为言和,匈奴人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 “你……这是不是传言呢?这不合理啊,此次议和乃且侯单于之意,不会有错,他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哎……这一切皆起于那个善于阿谀逢迎的张胜啊……” 赵破奴一五一十地开始回忆起来,刚开始苏武与那滞留匈奴的长水人虞常与朝廷副使张胜重逢于异国他乡,欢喜不已,一时间仿佛像有了依靠,几个相互取暖,互诉那离乡之苦。 当时虞常见到他是怎么说的呢?他说:“我的家眷俱在长安城,现在不能够回去,恨不得归,我没有一天不思念他们,副使又能不能带我回长安去呢?” 张胜就不免有些为难:“足下被匈奴已经俘获了,不过无寸功于汉,不能引动陛下之思,在下真的是爱莫能助啊。” 这时候,他们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匈奴的丁零王卫律。 卫律本来就是匈奴人,不过他的人生经历有些特别,他出生在漠南草原,却是自幼随父亲在长安长大,受了感染,学了不少东西,更是对那儒术颇有心得,后来呢,经由李延年引荐入朝为郎,一越而入朝堂。 于元狩年间,他官拜中郎将,曾作为博士狄山的副使,随其同行,一同出使匈奴。 可惜天不与人愿, 狄山的莽撞对错了人, 不仅没有得到结果, 还被拘了…… 狄山因要匈奴称臣,触怒单于而被扣押,而那卫律呢,当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却降了匈奴,并被封为丁零王。 消息传到长安之时,刘彻顿时雷霆大怒,还多次派人潜入单于庭,欲图刺杀他,均是未果。 张胜然后就怂恿地道:“若能借机除之,则陛下必会重赏足下。” 虞常只想了想片刻便道:“这个不难办,据我打听,那卫律最是喜欢夜间饮酒,在下可以在那时邀他饮酒,待他酒醉之后,趁机将他劫持,直接逃回长安。” “长安离单于庭遥遥有数千里之远,沿途风险又是不断,这……” 虞常有点过分自信, 笑了笑道:“大人不必多虑了,如今漠北、漠南皆无匈奴重兵,只要进入漠南我汉胡郡地,我们便可安然无恙了。” “如此甚好!倘若能连阏氏一同劫走,陛下即可雪汉军伤折之仇。” 张胜又进一步蛊惑道。 “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阏氏穹庐防守严密,只怕……”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正当虞常部署伏兵时,还未动手,却不料消息被泄露出去,一下子危险了。 卫律先行拘捕了虞常,在重刑之下,他当夜便供出了张胜。 张胜眼见事情败露,心中惊惧不已,不得已便禀告苏武,而苏武闻言大惊:“大人在朝多年,为何出此下策?两国邦交,岂可用那游侠之策?” 张胜惭愧之至:“事已至此,还需要大人力挽狂澜。” 苏武仰天长叹:“事已至此,本使有辱圣命,何以见陛下啊!” 说着,他一咬牙,从腰间拔出一柄宝剑,只顺着脖子一抹,那血就染红了前胸。 张胜见此,惊了一跳,忙夺去了宝剑,将苏武抱在怀里,另外呼喊牧医,命医者包扎伤口。 当卫律将苏武zìshā的消息禀奏单于之后,且侯倒是深为苏武的气节所感动,他对卫律道:“匈奴得虞常,就像是得了一只黄羊而已,而得那苏武,就是得了一只雄鹰,这是一条好汉,如果你能劝他归降,寡人定有重赏。” 过了些日子之后,苏武伤势好转,卫律便依照单于的旨意,带重金到汉使的穹庐中来了。 “苏使君身体康复,本王甚是欣慰,单于忧心使君大人身体,特命本王前来探望。” 卫律向苏武行节。 “多谢单于好意。” 苏武坐起来招呼卫律坐下,“嗯?不知单于见我大汉文书,可有回复?” 而卫律只是入座时不意撞到了汉节,苏武立时又是一脸的肃然:“汉节乃我朝象征,请大人自重。” 直到卫律小心翼翼地将汉节放回原处,苏武脸上的表情才舒缓了一些:“单于他出尔反尔,岂是君主所为,传将出去,不怕成为邻国笑柄么?” 卫律道:“呵,若非张副使节外生枝,怎么能生此突变呢?” “张胜策动事变,乃私举之为也,大汉皇帝定会依律追究,单于不该迁怒本使,危害邦交。” 可卫律却转过话题道:“单于敬仰大人,使君若是归顺匈奴的话,本王敢保大人荣华富贵。” “哈哈哈!此话从大人嘴中出来,不觉刺口么?” 苏武的目光中满是轻蔑和讥讽,“想当初丁零王在汉,圣上待你不薄,你却背主投贼,今有何颜面来劝降?本使虽是一中郎将,如屈节辱命,虽生犹死,有何面目归汉?” 言罢,当着副使常惠的面,想再次抽刀自裁,被常惠拦腰抱住…… 此时客厅里一片沉寂,鼎锅里的酒干了,杯子里酒干了,公孙贺与赵破奴相对而坐,许久无语。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只信仰祖先 这短暂的时间内,两人心情压抑不已,不久之后还是公孙贺率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那么如此说来,匈奴人不肯放人,而苏大人此时归汉无望矣?” “哎,暂时不知啊,匈奴人也不是没脾气的,他们见劝降不成,又残忍地将苏大人投至地窖,以死作为威胁,万般软硬兼施,终是不能使其屈节。 而匈奴顾忌我大汉之威,怕泄露风声,遂直接将苏大人发配到北海苦寒之地牧羊去了。 末将亦是被匈奴流放到草原的,真是苦命人押到一块了,还有一日,末将遇见了滞留在匈奴的常惠,他不仅告诉事情始末,还要末将千方百计地回到长安,陈述这一切,将汉使遭遇禀奏给当今。 而末将这一路上扮作商贾,才得以越过边塞,回到大汉。” 公孙贺十分感慨, 这就是霍去病的部属。 无论置身何地, 只要事关国体, 就可以不惜命地去完成…… 赵破奴他回到长安之后,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久久没有忘怀,连自己的家门都没有进,就先来到丞相府,向他禀告使节情况,公孙贺油然而生一种敬佩,拉住赵破奴的手说道:“还请将军放心,老夫明日就将苏大人境况禀奏给当今,匈奴人就是放还可以商量,不放也得逼着他们放。” …… 直接向父亲司马谈的神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司马迁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父亲的坟茔道:“父亲!孩儿这就走了。” 正是五月,青青的坟头草已经是比起去年又长高了许多。 光阴荏苒而过,漫漫的人生路上,恍如一梦,眨眼间,父亲已枕着河水的涛声长眠了将近十一个年头了。 司马迁是与妻子一同过来的,而她见司马迁惆怅,守在身边,沉默不言。 走上阳关大道,他深情地望了望妻子,勉强笑道:“你回去吧!要照看好孩儿们,让他们学会做人,时刻以祖父为榜样。” 说来也神奇,自古至今,我国国人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祖先。 司马迁亦是如此, 这是对能力至上, 最大的歌咏…… “唉!回来也不多停些时日。” 夫人眼里只闪着泪花,她也没忘记往书童手里塞了个包袱,亲切地说道,“老爷就靠你多费心了。” “大人乃小生一生恩师挚敬,师母您就放宽心吧。” 大儿子对于父亲的聚少离多心存怨气,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问道:“孩儿敢问父亲,您说过的能否允诺,何时带孩儿去京城去念书呢?” 夫人拉了拉儿子的手道:“你……你这孩子,怎么可以如此跟父亲说话呢?” 可儿子就是不依,挣脱了母亲的手:“别家的小孩父亲在京城做官,都或多或少会照顾家里人,不是带着他们去念太学,就是为故里铺路修祠,父亲倒好……” 司马迁看着儿子倔强的身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儿子解释这一切,他有错么,没有错。 当年父亲司马谈弥留之际反复叮嘱他,他的性格在官场混不开,不太可能顺风顺水,宦海沉浮一路,仕途险恶,莫要带家眷到京城。 他无法违背父亲的遗愿。 亲不亲,故乡人。 而每一次回来,乡亲们总是要到村头送别,这份恩情,让司马迁有些承受不起:“晚辈何德何能,敢劳尊长前来相送?” “不不不!大人为何这样说?大人这是荣耀故里啊!” 司马迁只把这看做是父老乡亲的期待,再次拜谢道:“晚辈绝不负尊长厚望,送君一程终须一别,咱们就此作别了。” 他正要上马,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喊声:“太史公请慢行!” 来者是一位朝廷命官,因为乡人们本着亲近的看法,是不习惯于这样称呼的。 及至到得跟前, 他才发现, 来人原来是夏阳县令。 “本官不知太史公回乡祭祀,多得有罪,还请宽恕。” 县令上前施礼道。 “无碍,在下回乡祭祀,纯属私举,怎好劳动县令大人呢?” 县令笑了笑,很谦恭地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啊!下官久慕大人之声名,今日大人回乡祭祀,使县域生光,下官在县府略备薄酒,还请大人赏光。” 司马迁听后,面露难色道:“此次回乡,陛下恩准时日有限,实在时间不够,在下祭祀完毕,即刻返京,朝廷事多,就不叨扰了。” “哎,时间再紧,也不在乎这么一顿饭的功夫吧。” 县令又看了看周围的三老,便眉头一转道,“这样吧,要不就选几位长者一同进城赴宴,也了却大人的乡情。” “额……县令大人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实在是因为公务在身,耽搁不得,若是下次回来,一定过府拜访。” “这……” 县令一脸的无奈。 夏阳县在京城做官的也不止司马迁一人,哪一个回来不是前呼后拥,唯恐别人不知道,可他…… 县令反倒说不清是应该尊敬他,还是应该鄙夷他。 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对身边的县丞叹气道:“回去!” 司马迁拜别后,一路疾驰,只在合阳县境打了个尖,就又出发了。 大约在申时, 他们便到了渭南县城。 书童牵马从东门进去,只见周围店铺林立,酒旗飘飘,而店家招呼过往客人的声音热情而又鲜亮。 “醪醴!甘甜的醪醴啊,快来吃啊!饱腹又解渴!” 司马迁这才觉得这一路走得太急,又饥又渴,便对书童道:“对了,听闻这渭南醪醴甘美,不妨在此歇歇脚如何?” “诺。” 喊来店小二牵马到后院喂料之后,两人进店找了僻静处坐了。 刚一上酒,等书童斟满酒,司马迁举起耳杯,正要和书童干杯,就见一位年过而立的佩剑汉子进门来了。 店家看这个汉子刚毅清俊,器宇不凡,心生敬畏却又面露难色:“壮士来晚了一步,僻静之处刚好有人坐了。” 汉子一愣神,也不恼怒,很文雅地说一句:“既是如此,那你去弄些茶来,在下在此等候就是了。” 这很平常的一个举止,让司马迁顿生敬意,他起身来到汉子面前,作揖问道:“在下冒昧,敢问阁下尊姓。” 第五百二十章 折腾?好,灭了吧! 那汉子也是个豪爽脾气,见对面礼敬自己三分,亦是投桃报李,急忙起身回礼道:“在下李陵!敢问足下……” “在下司马迁。” “呀!” 两人都愣住了,似乎是久别重逢,又似乎是人生如初见。 显然,两人都或多或少地熟知对方的存在,只是无缘相见而已。 “哈哈哈,在下虽孤陋寡闻,却也闻听过太史公之名,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啊。” 如此夸奖,司马迁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轻咳一声道:“原来阁下是李都尉,如此英雄气概,真乃将门之后啊!” 既然是心仪已久,知晓三分底细,也少了许多客套。 见李陵无座,索性拼桌。 司马迁立即热情地邀了李陵入座,又加了几样菜蔬,几壶好酒,干脆喝起酒来。 两人相逢恨晚,一见如故,邀杯请盏,互诉倾慕,慢慢地时间流逝,一个时辰之后,两人都有些醉了。 当晚, 三人在此处住下了。 书童一人在隔壁,司马迁和李陵也不计较别的,只是本着多说说话的目的,要住在一起。 这间房里,间的一个案几之还放了些醒酒的果品,以供两人解酒,两人无所拘束,像一对老友,躺在床,看着那朗朗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直接洒在床前。 而不远处,也有动静,传来了渭河的不断涛声,拍击相和,两人的心境也像这滔滔渭水,没有停歇地生出波澜,进而鼓捣,在胸间滚动了。 “哎,将军不是奉命在酒泉把守么,如何到了此地?” 司马迁问道。 “唉!”李陵喝一口茶便道,“这五月本来是祖父的忌辰,蒙陛下恩准,在下这才得以回天水祭扫了祖墓,又到蓝田替灌强世叔看了看庄园,也替他祭扫了祖墓,祖父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灌强世叔了。” 司马迁眨了眨眼,十分感慨地道:“那还真是巧了,在下也是回乡祭祀父亲的。” 他还告诉了李陵,他近来正在撰写卫青、李广等将军的列传。 这一份列传,他只想凭自己的本心写,有错或有功,从心而书。 他觉得漠北之战,李广将军失期想要自刎,未果,与大司马贪功脱不开干系,有着必然的关系,而且对朝廷不了了之的态度也觉不公。 卫霍两家得到的恩荣太多,即使是卫青霍去病二人不争,他们族内也不是什么善类,终归是会恃宠而骄。 而这, 引起了司马迁的不舒服。 “嗯,不错,有其道理,那仁兄打算如何来写这一段呢?” “简单,家父当年曾经反复教诲在下,为史者其事须核,其须直,必定锱铢必较,不会虚美,不忍隐恶,在下不敢违背父训,更不敢违逆史德,有则载之,当秉笔直书。” 司马迁说着坐了起来,“还有,包括陛下在这件事情的暧昧态度,在下也不会回避的。” 李陵并未多计较,笑道:“无碍,记着吧,都过去了,平常心视之。” 司马迁深表赞许:“对啊,冤冤相报何时了,难得将军不计较大司马之责,敬重先人,如此襟怀,令在下佩服。” “其实祖父这一生,从来英名盖世,然为策应漠北战役,祖父特地征召家乡壮士,孤军深入,致使三千陇西子弟葬身大漠,不仅祖父沉痛反思,在下亦深以为此不可取,仁兄不可忽略,要以此警示后人。” 李陵又道。 “那是!史家同样不可隐瞒陛下的错误,千秋兴废,以史为鉴,自古以来史不可乱,史一乱,咱们的根没了!” 司马迁频频点头。 他觉得此时两颗心又近了许多,在这朗月当空的夜晚,他为自己找到了知音而欣慰。 这时候,随着交谈渐入平息,不知不觉已是月天,门外亦是夜风徐徐。 毫无睡意的李陵不改将门之后的气概,对马有种特别的喜爱,一高兴想骑马:“这样的月夜里,披银载梦,我们何不策马奔腾,以尽其兴。” 司马迁笑道:“贤弟啊,你总忘不了驰骋疆场,可别忘喽,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如何出得去呢?” “额,可不是么?” 李陵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嗯,既是毫无睡意,又有兴致,那我们不如对着这月亮,做竟夜之谈如何?” 司马迁点了点头…… 待那雄鸡在城唱出第一声晨曲时,书童睡醒后只见隔壁烛灯还依旧亮着,惊异地跑过来问道:“敢情……两位大人这是一夜未眠啊!” 两人只看着书童懵懂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书童不解:“大人为何发笑?” 司马迁也不给回答,道:“快收拾行李,咱们回京吧!” 他在京城住的是祖父留下的府邸,不过刚刚进得府门,府令禀报道:“今儿黄门来过了,说要您明天一早到宣室殿参见陛下。” “没有说是何事么?” “没有说。” 第二天,李陵早早地来到了塾门,但没有进去,因为包桑告诉他,陛下正和丞相与贰师将军议事,要他等候。 而此时此刻,宣室殿里的气氛却显得异常的紧张沉闷。 苏武被扣一事,使朝廷很震惊,刘彻暗道一声历史真准,便回应群臣,觉得这一仗非打不可,他不能容忍一个败国之主如此不讲信义,出尔反尔。 朝堂之,在大宛之战春风得意的李广利,更是随着刘彻的意思推波助澜,力主开战,而且还主动请缨。 可是,他的请求遭到了包括公孙贺在内的外朝和侍官员的反对。 刘彻正欲说话,突然外面传来战报,是什么内容? 汉胡郡呼邪单于出动了,不告而战,直扑匈奴大营。 他还回复了一封奏,什么奏?面一句话:还折腾,好,灭了吧! 刘彻无奈,这其还有一份他的鼓动,呼邪的举动他又不好怪罪什么,只好退朝。 几个月后,传来了匈奴国灭,苏武顺利回来的消息。 第五百二十一章 特殊僻好 未央宫中, 掖庭角落里, 李季从小黄门背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再慢慢悠悠地系好衣带,挤着一双淫邪的眼睛问道:“哈哈哈,怎么样?舒服吧?” 小黄门常明却是撇撇嘴,扭了扭屁股,坐起身来,瞄了李季一眼道:“呵,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这种问题既然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再问呢?” “哦?那你舒服不舒服?” 常明面色开始有些不自然,只是胆怯地点了点头。 李季见状有些心痒,嘿嘿笑了,把头伸过去,那舌头又伸到常明口中,两个男人再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 经过来回的折腾,两个人的jīqíng渐渐消退,都是有些累了,依偎在一起说着话。 常明往四处张望之后问道:“这宫内外的xiàjiàn女人婆娘那么多,个个是好货,公子不去找她们,却来咱家这里纠缠,呵,到底是图个什么?” 很明显,李广利的弟弟李季,或者说李妍的弟弟李季,他就是个有龙阳之好的。 闻言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咱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再说了,你的声情与女人又是何其相似呢,嘻嘻!” 常明自己心里知道,这事一旦被发现了,就是死罪,脱不开身。 因此每次过后,他都要后怕几天,有许多的不自然,见了包桑,连头都不敢抬。 可当他与李季在一起的时候,有那种热情,他又能说什么呢? 小黄门相当于宦官,失去男人的标志之后,总会有那么点biàntài的倾向。 随着李广利的出头,李氏兄弟现在就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权势之高,连三公之首门丞相见了都要让他三分,何况他这么一个小小的黄门。 这里是掖庭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是用来关那些有罪的宫女的,而且由于后宫和谐,宫里受罚的宫女少,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而他们,有一就有二,在这个阴暗之处一夜又一夜地寻求着kuàigǎn。 现在,谯楼上的钟鼓已经敲过四更,也就是说,再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天就亮了。 而卯时正是大臣们上朝的时节,黄门必须赶在这之前到岗。 所以这个时间段,是最不安全的,被发现的概率也就更大。 常明内心忐忑不安,提醒道:“公子!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唉!不急!再玩会。” 李季说着又要来。 常明有些排斥,只佝偻着身体,乞求地道:“别介了,奴才是万万不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黄门总管马上就要点卯了。” “怕什么?有我呢!” “这……公子,朝廷律法无情,触犯律法你我就都完了。” “律法!哼!律法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又能奈我何?要知道,我可是海西侯的兄弟!” 当李季从他的身上站起来,穿戴整齐,恢复衣冠楚楚,离开小间,沿着掖庭侧门悄悄溜出去之后,常明只觉得一阵酸涩,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他有点说不清,他为什么而哭,这是为了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的折磨和心灵的创伤。 难道这个世界注定是如此么?李季他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回去了,躺在将军府里,可以很自然地一头睡到日色过午,还会有人伺候梳洗、用膳,完了以后,就是骑马打猎,糟践百姓,日复一日无人管束。 而他呢,却要拖着酸痛的身体前去应卯,只是贱命一条。 常明在心里十分不平衡,骂着许多人,趁那黎明的朦胧,朝掖庭的点卯处艰难地走去。 看到掖庭黄门总管才拿着竹简高声吆喝着,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迟到,他尽量挺直身体,站得标准些,不让别人看出破绽。 可当每个人按照规矩,领了当日的差事就要散去时,他还是被身边的一位小黄门拉住了。 “常明!唉,你今日怎么了,走路一拐一瘸的?” “没有啊!我好好的。” “呵,没准你就是偷了宫中的宝物,拿到宫外去卖,不想人弱被人骑,被强人打了吧?” “对,就是这样!要不,昨日看你还清清爽爽的,怎么到了今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老实说!作甚去了?” “真……真没干什么。” 他被逼到了墙角,瑟缩着身体,浑身冒着冷汗,眼看都要哭了。 “你们这群猪萝,不去应事,你们在吵闹什么?” 掖庭黄门总管闻声赶来, 大声呵斥着。 他看到缩在墙角的常明,忍不住骂道:“点卯时就见你脸色失常,不大对头,这会儿又如此模样,一副死人相,说,你作甚去了?” 一位小黄门上前禀告道:“公公,你看,这小子被人把腿打瘸了。” “哦?所为何事?” 随着黄门总管的问话,常明口喊了一声“公公饶命”,就跪倒在地上了。 这一跪不打紧,疼得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黄门总管见此情景觉得十分奇怪,眼珠骨碌碌直转。 这给常明无尽压力,只觉得毛骨悚然,正忐忑间,只听见总管喊了一声“把他的裤子扒了!” 黄门们便纷纷上前,七手八脚,没费多少功夫,常明的luǒtǐ就暴露在晨光之下…… 后宫发生如此丑闻,隐瞒或护短下去,最终只会殃及更多的人。 掖庭黄门总管深知此点,不敢怠慢,匆匆地赶往未央宫去向包桑报告。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包桑和掖庭黄门总管已拿着常明的口供出现在椒房殿。 卫子夫刚刚梳洗完毕,听说包桑求见,就有些不高兴:“哎!一大早就来烦本宫,问问他们有何要紧之事,就不能等到午间来奏么?” “这……皇后娘娘,包公公不曾细说,看样子很急。” “让他进来吧。” 可当他们出现在卫子夫面前时,两人却相互看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卫子夫问道:“你们不是有事要奏么?怎么不说话了?” “这……” 包桑不知怎么说出口,于是用眼神示意掖庭黄门总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掖庭黄门总管无奈,只好大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其间省略了许多龌龊的经过。 卫子夫没等他说完,就明白了**分,她抬头时眼神就愠怒了。 。: 第五百二十二章 执鱼执法 “本宫是怎么说的,又是如何反复交代的,平时从来对宫中之人要严加管束,可你们呢,一个个却如此纵容,让手下人不知廉耻,竟然与外人勾连,做下此等禽兽不齿之事,这该当何罪?说!那个该死的东西怎么有脸见人,他又是谁?” 掖庭黄门总管不敢松懈,急忙呈上那常明的口供。 卫子夫仔细浏览了一遍,发现有些古怪,便问道:“这李季又是何人?” 包桑接过话道:“皇后娘娘,此人乃是贰师将军胞弟。” 卫子夫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牵扯到这儿,便知此事很棘手。 这件事不能单单自己处理。 不过她旋即恢复了平静,问道:“嗯,你有没有透露出去,此事陛下他知道了么?” 包桑却是摇了摇头:“此事陛下不知,因为事发后宫,由皇后娘娘您管束,奴才不敢逾越,因此先来奏明娘娘。” 卫子夫默然不语,沉吟片刻,转过脸来对沈梦道:“你让詹事宣丞相到宫中来一趟,这件事连上了李季,便和他存了关联,还有,你顺便也请廷尉吴尊一同进宫。” 遣走沈梦,卫子夫回头对两位黄门总管加大了压力。 “败坏后宫风气,此罪之重,足以让本宫依律定你们死罪,不过,念在你们终日伺候陛下,已有许多载岁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姐姐时常让本宫宽和,本宫姑且饶了你们。 不过既然案情牵涉到协律都尉和海西侯,就多了许多波折,情势不免复杂起来,何况本宫看到的也只是那小黄门的一面之词,不能定论。 所以这些不能咱们私自叛罪,他们也不会服,一切还是等丞相和廷尉审理清楚后,直接禀奏陛下吧!” 这又是一个何等聪明的女人啊!她避开风头,把案子交给丞相处理,相当于把矛盾推开了,也更方便外置,既回避了与贰师将军的冲突,又摆脱了后宫干政的嫌疑,落不下口舌。 出了椒房殿,包桑依然为卫子夫的聪明感叹不已。 既然接手了,那公孙贺便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从皇后那里回来,也不敢停歇片刻,立即把王卿、吴尊和霍光召在一起,几人聚在一起,商议李季与中人**一案。 他知道这既是打击李氏兄弟的良机,又是维护太子地位的必须之举,抓住了,就应该大作文章,尽量弄得人尽皆知,越大越好,毕竟他和太子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久经宦海的他,知道不能表现地太过明显,却是以维护贰师将军声誉的语气,很巧妙地就把话题切入对案件的审理之上:“现在,贰师将军正在前线镇守一方百姓。 所以呢,此案的关键是,李季的个人行为又是不是两位兄长的纵容,这一点很重要,老夫十分不希望牵涉到李将军,可若是其兄长纵容犯罪的话,那么我们就只有如实禀奏陛下了。” 霍光当然明白丞相这番话里的意思,随即建议道:“依下官的意思,吴大人此时不能再拖延,应该先将李季密捕,连夜审问,让他先行招供,免得节外生枝。” “霍大人所言极是,就应该如此,马上行动,以免走漏了消息。” 王卿也附和道。 由于李广利太过大大咧咧,朝中不少人与李氏兄弟不和,而他也对李广利兄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早有腹诽,现在有人当出头鸟,站出来替他出气,他自然愿意顺水推舟,顺便解解心头之恨。 而吴尊就是公孙贺去年举荐到廷尉任上的,他当然也不傻,不会放过这个知恩图报的机会,该表态的也得表态,当即表示赞同。 公孙贺特别强调,对常明之事一定要严守秘密,不可声张,以防李广利先手,贼喊抓贼。 李季是很讲究的一个人,每一次到掖庭他都要用泡着香料的温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或许这也是一种外显…… 他觉得这种特殊的香味,对已经女性化的中人有着催情的魔力,这种特意之为,还可以让他兴奋,带给他cìjī。 看看亥时到了,他也是穿戴好宫人的服饰,就蹑手蹑脚朝掖庭狭长的复道溜去。 他完全不用担心不能进去,因为他的叮嘱,常明早已为他仿作了一把侧门的钥匙。 可这一回,他错了。 他被钓鱼执法了…… 他刚刚才打开那扇鲜为人走的小门,就被人从身后套了布袋,扛在肩头,他想喊,可嘴却被绢帛塞着,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直到被丢在廷尉大堂的时候,他才知道,常明已经招供了。 吴尊命府役将口供拿给他看,他吃了一惊,顿时就蔫了。 审讯并没有多么难,而李季面对每一个可以令嫌犯粉身碎骨的刑具,很快就招供了。 两位兄长其实早知道他的行为,只是念及去世的李夫人,因此容忍和放纵他,这么做,成了他变本加厉的资本。 第二天早朝后,公孙贺和吴尊就携着常明和李季的口供来到宣室殿。 而刘彻这时候正为路博德飞马传来的一道奏章烦恼,听了公孙贺的陈奏之后,把一肚子的愤懑都发泄到协律都尉身上。 “哼!好啊!朕的赏赐益重,子弟怠惰骄恣者益多,越发不知羞耻,朝廷还有规矩没有?” 刘彻冷笑着,越说越生气,“将士们都在前方流血,他们竟然干下如此败坏风俗的勾当,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彻把常明和李季的口供掷向案头,声色俱厉地向吴尊发出口谕:“既身为协律都尉,又是宫中之人,竟然不顾羞耻,朕若是姑息养奸,岂非让皇家蒙羞,速将李延年下狱审理!” 包桑从殿外匆匆进来,附耳对刘彻道:“协律都尉已在塾门等候多时,求见陛下。” “好,既然他有种来,朕也不审了,让他辞官回去吧。” 一想到李妍, 刘彻没忍心下狠手…… 刘彻对吴尊的迟缓十分不满,严厉地呵斥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 “诺!” 吴尊从宣室殿出来,便看见李延年正忐忑不安地朝殿门口看。 显然, 他已得知了李季的罪行。 他也许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刘彻看在妹妹的分上,法外开恩。 可惜命运已经注定了…… 。: 第五百二十三章 皇子皇孙 自从宏伟的长安城跨越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成为汉朝国都后,那坐落在渭河上的横桥,也不知走过了多少金戈铁马,响过了多少车铃马啸,为多少自命风流的文人吟诵,又闪过多少朝廷命臣失落的身影。 每一次离开长安时,他们的心境又会有变化,那时又是多么相异。 在他们的蹄行下,或有眷顾,或是茫然,或雄心万丈,或泪雨凝咽。 虽依旧身处高位,可李广利站在横桥北首,再回望那晨曦中的长安城,眼神之中就带着太多的意味,如同披上了一层揭不开的布盖。 桥还是那座桥,城还是那座城,时光留下印迹,磨不去鼎盛炊烟,可现在到处已物是人非,而他的心境与当年西征大宛时已大不一样了。 当然,是外因造成的。 再回首,与有余荣…… 那时是李家的黄金岁月,李妍随着刘彻的念旧,得宠更盛往日三分,而李延年诗赋频出,风评极佳,如日中天,使他进军大宛再次戴上了一圈耀眼的光环。 不过要紧的是,由于他曾经为刘彻带回了七千多匹汗血宝马,且常年不在身侧,不甚知情,才让他从李季案中顺利脱身,并获得了海西侯的封赏。 李广利他没有司马相如的才情,眼下根本体会不来《李夫人歌》中那**动魄的爱,尝不到似青梅竹马般的依赖,他只是觉得,只要刘彻放不下妹妹,他就还有机会。 现在,他正驻马晨光中,而心思已经几度周转,由妹妹转向外甥、胶东王刘玉了。 太子刘据先是失去了霍去病,进而又失去了卫青,再没有坚实后盾,已然汲汲可危,而胶东王刘玉就不一样了,他还有自己这个从大宛凯旋的舅父。 至于那个最近受皇恩笼罩的刘询,他能有谁呢?除了他那个没落的父亲,几乎没有大臣站在他背后。 那在漫天消息中{不考虑真假},太子日益与刘彻不和的时候,除了胶东王有可能取代太子,别人都不可能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时机。 他一直望着桥南, 他在等一个人。 他如果要为刘玉扫清通向太子之位的障碍,就一定不能够离开这个人,此人事关重大。 慢慢地,天边的残月终于在朝霞中隐没在蓝天深处,不再展示浅白身姿,随时间过去如梭,消失了,此时太阳才刚刚从苍山背后洒出一缕缕金线,一切都还如雾里看花般显得影影绰绰。 不过当那个身影出现在横桥南的时候,李广利的瞳仁就亮了! 他终于来了。 那便是继任的丞相刘屈髦。 公孙贺该功成身退了,所以在刘彻和他本人的促进下,刘屈髦顺利站上风口,重开立嗣之争。 他骑一匹雪青马,马蹄承着春风得意,一路疾行,带着数十名卫士向这边来了。 “丞相到了!” 李广利以一如既往军人的习惯,在马上向刘屈髦作揖问候。 李广利和他什么关系呢?是亲家关系,当初他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刘屈髦之子时,只是因为他是中山靖王之子,倒没有想到这位涿郡太守上位会这么快,这么顺理成章,就直接成为朝廷的宰辅。 “将军好!” 刘屈髦打着招呼,回身对身后卫士道,“你等暂且退下,在后面等着,本相与将军有话要说,记住,此事机密,勿要多言。” 李广利会意,马鞭只轻轻一抽,有灵性的马儿立即撒开腿,将后面一群卫士甩开。 “你不要看太子外表柔弱,可是内里性格倔强,与陛下性格有些相似,如此下去的话,他终有一天父子要反目的。” “这……果真有那么一天,太子被废了,那依丞相之看法,又会是谁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呢?” “这……” 见李广利犹豫不决,刘屈髦扬鞭策马,尽量与李广利靠得近些,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许多,“依本相看,陛下最喜刘询。” “哼!就是那乳臭未干的小儿么?他还不够格吧?” 李广利轻蔑地撇了撇嘴,“哪轮得上他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呢!他可是被莫名贬到民间生活过的,那玉儿往哪里放呢?” “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他虽年纪不大,可其现在却是当今后宫最得宠的曾皇孙啊!” “哎,正是因为圣意难料,因此末将才求助丞相啊!” 李广利朝刘屈髦倾斜着身体,进一步陈明利害关系,“末将与丞相是儿女亲家,日后胶东王登基,一定不会忘记丞相之恩德。” 刘屈髦并没有立即作出回答,却丢开马缰,让坐骑散淡地前行,好让自己集中精力思考这个问题。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同刘据本来就没有深交,现在更应该疏远和回避他。 而刘询还太小,背后没有实力人物支持,一旦刘彻驾崩,是很难站稳脚跟的。 也只有这胶东王靠得住,可当他把心底的盘算换为话语时,就多了些变化,变成了老谋深算的从容。 “将军与本相何等关系,这个本相岂能不知?孰亲孰远,本相岂能掂量不出?假如真有那一天,本相一定尽心竭力,扶持胶东王。 不过,废立之事,非同小可,今日的话咱们就说到这……” 两人在马上揖别,李广利望着刘屈髦道:“愿早日相会于京城!” 之后, 他便率领卫士打马而去了。 刘屈髦并没有急于转身,这公一直看着李广利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无以言状的沉重——似乎是忐忑不安而又茫无头绪。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从zhuōzhōu太守任上一举升为当朝宰辅,最关键的是他也姓刘。 若论皇亲,他应该称刘彻为皇叔,也许正因为如此,刘彻才将他擢拔到身边,但是他又并非刘氏嫡系,也摸不透刘彻的心意。 若单单讲功劳,他无寸功于朝廷,因此不得不依赖像李广利这样的人物提携。 他无法想象,今天的承诺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北海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可它就像一位过客,又从湖边匆匆而去。 接着,夏天就来了。 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 第五百二十四章 父与子 清晨,是苍阔而清秀的甘泉山他最美的时刻,那东方渐露的曙红影影幢幢,在山与水之间跳动,直接将远山近水装扮得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多了不少特别的韵味。 不足一刻,天空与大地又发生了变化,那陇原与青天连接之处,绽放出美丽的胜景,燃烧起一道又一道瑰丽的朝霞,引人入胜。 于是乎,那山、那水、那树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在期待中,全都染上了一层酱紫色,它们欣欣向荣,在晨风中迎接那不凡时刻的到来。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月星空的斗转,太阳像一颗成熟的蜜橘,蕴出橙光,披着金衣,跳出云海,跃上山头。 于是,整个世界便立即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于自然中,展现属于人间的色调。 雾的氤氲在山谷间漂荡,花的芬芳在溪水旁弥漫,黄鹂的歌喉在枝头婉转,鹿群的身影在林间出没,宫宇的亭楼在空中泛光,人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坐落在甘泉山南麓的甘泉宫,气势十足,宏而宽广,延绵一路,宫殿亦是依坡而建。 站在坡上,抬头远眺,目光所及尽是唯美,便可以望见红墙碧瓦的殿堂鳞次栉比,环抱它的甘泉山,虽没有南方山水的钟灵毓秀,却因这黄土而具有苍凉厚重的气韵,浓郁的自然气息,不带杂质的和谐,如宫中巧匠制作的汉服一样细腻华美。 据说许多年前,当时秦始皇也曾为它的起伏逶迤和厚重苍翠而沉醉,有了大兴土木的意思,心意一达,手下人也顺着这位“暴君”的意思,遂在这里修建了林光宫。 项羽进兵咸阳之时,帝都尽皆化为灰烬,而他所拥有最完整的,只留下了甘泉山深处的避暑胜地,这儿,远离喧嚣。 而今,旧宫依然是栉风沐雨,新宫又琼楼叠翠,绵延达数里,相互交错,颇为壮观。 自刘彻登基以来,每年的六月份都会来这里避暑纳凉,少不了一番游山玩水,宣寄离骚。 元鼎六年秋,甘泉宫忽然长出一株九茎灵芝不明物质,刘彻也搞不懂什么玩意儿,奇香馥郁,流光溢彩。 有儒士奏道道士不敢出头了,怕死,此草非凡间之物,乃是仙人所赐,建议刘彻说,若趁此修建高楼,必可上达天庭,夜遇仙人。 刘彻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没揭穿他,只是顺着大流,为了彰显大汉朝百姓的大一统归属感,立即诏令在长安筑蜚廉观,而且在甘泉宫筑益寿、延寿二观。 这三观均以道德经中所授之玄机构造布局,而且观中央建着一座高十数丈的台榭,上绘乾坤八卦图,每日香烟缭绕,以迎神灵。 后来,又有好事者说,神、人之间虽存感应,然下界须有路。 刘彻于是又命人造一座通天台,上置各种祠具,等候传说中的“神”下来。 刘彻的心境,经过这青山绿水的洗涤,时间的沉淀,去除了许多的烦躁和俗事,逐渐归于宁静。 在刘据的记忆之中,刘彻他是威严的,也是慈祥的。 他最不能忘记的,是他十岁时,夏天的那个夜晚,刘彻难得有兴致和他沿着甘泉宫旁的一条小径散步,坦率地说着年轻时或幼年的一些孟浪行为,至今想来都有些好笑。 阳光逐渐西斜,而在山间投下的,是一道道浓密的树影,刘彻便偕着刘据缓缓地走在山道上。 坡路很缓,天气也不是那么地热,时间很充裕,他们完全不用着急赶路,而将自己散淡地置于斜阳碧树间,父与子之间的交流,淡淡而行。 而警跸们在身后小心跟着,缓缓之间,父子似乎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话题是很分散的,先是说到了为君者的道德,进而又说到了七国之乱,连刘彻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又是怎样顺理成章地,说到自己早年孟浪的行为上去的。 “唉,人在年轻时,往往虑事不足,不愿多想,朕在年轻时,也曾多有狂悖。” 刘据很吃惊,刘彻竟是如此坦率,丝毫不再自己的看法。 当年,刘彻刚刚把母后接过来时,两人感情甚笃,常常结伴到终南山下打游玩。 有一天,当他们踏着月光赶到长安城下时,而城门已经关了。 守门的司直在城头大声喊话:“陛下有旨,私自开城门者,斩无赦,小吏岂敢违背皇命!” 刘彻无奈地看了看母后,唉!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诏命堵在城外呢?真是有意思。 他没有一个理由足以违背自己颁布的法令,朝令夕改,于是两人回头来到沣河岸边,寻一农家借宿。 刘彻轻叩柴扉,开门的是一老者,而他一见是一身着锦袍的官员,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只知游,从来就不知道百姓死活,现在想来借宿了,哼!除了猪圈,没有地方给你们住!” 年轻的刘彻何曾受到如此奚落,虽然没有处罚老者,可还是一道诏书下来,就将阿城以南,周至以东,宜春以西的农人籍没迁徙,而广袤的关中平原被扩充成为上林苑的一部分。 刘彻说起这段往事,就笑着摇摇头道:“你可别学朕,现在想来,那实是一个误农伤民之举,你既为太子,万不可步朕的后尘啊!” 刘彻曾当着自己的面悔过,那曾强烈地感染了刘据。 而往事不堪回首, 留下的只是依稀梦影。 自他进入而立之年后,就逐渐感受到刘彻的固执和偏狭,所幸他对小刘询栽培有加,并有意助他上位。 世上最折磨人的,就是有话无处倾诉,有情无处宣泄,没有什么可以分担苦痛,郁闷之中的刘据,下意识地拨动了身旁的琴弦,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力量,驱使一曲无衣从他的指尖流出。 无衣这首曲子,是刘据最喜欢的一首,那铿锵有力的节奏,那同仇敌忾,气壮山河的威势,至今都让他血脉贲张。 而在当年,两位大司马曾传令在军中传唱,以壮军威。 可自他们去世后,他便弦断少知音,许久不曾动过这琴了。 现在,这歌声就在他的指尖流淌,可有谁能解其中的情怀呢?知音不再,他悲愤交集,是泪如雨下,琴弦“当”的一声就断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钜定县亲耕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的春节,刘彻是在一种异常的孤独之中度过的,展现一生,他发现现在自己活得是那么唯一,满朝文武,再找不到一个交心的人。 对于自己,似乎他们都在敬畏,而不是提出什么可靠的治国建议。 除夕这一天,是一年之末,对古人来说,不只是庆祝,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向祖先汇报一年的情况,于是太常寺、宗正寺遵照旨意,在未央宫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而这项仪式,所有两千石以上官员都参加了。 太常也很懂事,也考虑到刘彻年事已高,行走太多是不理智,祭祀多有不便,就建议刘彻不用亲自到场,由商丘成率领群臣,向这天地敬献一番“太牢”。 刘彻同意了, 他想和皇后她们多待一会儿,人老了,就喜欢和亲人待在一块,享受天伦之乐…… 在庆典之上,还演奏了宏大的祭祀礼乐,预祝大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祝刘彻千秋万岁。 刘彻虽然没有出现在仪式上,但还是要刷一点存在感的,所以在场每位朝臣都得到了盖有皇帝玉玺的“名刺”{一种木制的贺卡},以代表刘彻向群臣贺岁。 未央宫的乐舞一直延续到午夜,在各种仪式下堆得满满的,朝臣们折腾不下去了,才相继散去。 刚才还喧闹的前殿,一下子没有了欢腾的场面,除了灯火依旧绚烂似外,留下来的,就只有辛苦打扫殿堂的黄门和宫娥,整个时辰冷清了许多。 包桑吩咐完之后,多了许多顾虑,就急忙回到了温室殿。 而刘彻刚刚从阳石公主那儿回来,还没有睡去,正就着灯火观书,他听见包桑进来了,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就放下手中的竹简问道:“他们……都散了?” “嗯,所有大臣们都回府了,他们准备明天向陛下贺年呢!” 包桑说这话时, 不由得一阵心酸。 在他的记忆中,刘彻好像是第一次在没有群臣欢呼的陪伴下守岁,这于情于理都属于独一份,他很担心这样会让刘彻憋出病来。 “陛下!您先等一等,奴才请胶东王过来一起与陛下守岁吧?” 刘彻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就别打忧他了,那孩子随他娘,体弱,是熬不了夜的,你就陪朕说说话吧!” 于是包桑点了点头,忙笑着答了一声“诺!”他又唤来伺候在一旁的黄门,耳语几句,不一会儿,就见御膳房的人搬来了鼎锅和菜肴。 淡淡的香味在殿内徊徘,不一会儿,“大杂烩”就煮成了,加上西域引进的香料,香味愈发浓郁了。 “哈哈哈,宿岁迎年,奴才备了一些椒柏酒,祝陛下您万寿无疆。” 刘彻“呵呵”笑道:“好!好一个包桑,朕也不矫情,就借这酒祛病除瘴,吐故纳新!你就与朕一起喝吧!” 包桑惶恐地举起酒爵饮了。 一直喝到卯时,刘彻才有了睡意,就在案头睡去了。 包桑怕惊醒他,就命宫娥给火盆里添了许多木炭,暖洋洋地,又轻手轻脚拿来锦被,为刘彻盖上点了。 然后一干人站在殿门口,听着刘彻发出沉沉的鼾声{最近才有的}。 刘彻看到了什么,他在梦中看见了父皇和母后,他们两个人都不老态,父皇看上去还是一副四十多岁的样子,壮志凌云,而母后依旧端庄美丽,笑脸令人心安无比,而他也还停留在十六岁的年龄。 他们似乎是在那未央宫里,又似乎是在凌霄殿迎接他们的儿子。 在这个一夜分两岁的时刻,他们没有问朝廷的修治,也没有问对匈战争的胜负,他们心里只有刘彻,只关心他活得好不好,两人在四下里搜寻,亲切地追问着阿娇、卫子夫和刘据的去向。 不一会儿,父皇和母后都隐没在云雾深处,而他也不再是他自己,而成了刘据,被人追杀,眼看那刀就架在了脖子上,他大喊一声“母后救我”,就醒了。 刘彻心中忐忑,睁开眼睛一看,身边站满了黄门和宫娥,再看看肩头的锦被,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他伸了伸酸困的胳膊问道:“现在何时了?” “陛下,已经到了卯时三刻,大臣们正在塾门等候着。” 刘彻苦笑,站起来感慨道:“自今日起,朕似乎是又添了一岁。” 辰时二刻,刘彻穿戴好衣装,出现在未央宫前殿。 伴着洪亮、悠长的钟声,在京的王侯、将相,以及各级官员,拿着与各自身份相应的礼物鱼贯而入,来到御座前向刘彻献贡、贺岁,其中不乏异国的身影。 一波又一波万岁的声浪,在宫阙上空久久回旋。 宏大的饮宴和歌舞, 到午后未时才落幕。 在朝臣们散去后,刘彻留下了商丘成、田千秋、金日磾和上官桀等人,到温室殿议事。 抚今追昔, 他感喟一代代人的风景。 回眸身后的田千秋、上官桀、桑弘羊,他唯一的希望的,就是他们能够帮助自己完成立嗣的大计。 “朕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不明百姓之意,使天下颇多愁苦,虽民不怪,亦是不可追悔。” 刘彻用这样的语气对身后的田千秋叹了一口气道。 上官桀回道:“我朝任吏之中,应悉除对方士的封侯拜将,勿使其恃权弄威,蛊惑陛下。” 桑弘羊的谏言更为具体:“微臣以为,可命郡国遍查方士与勾结的道士,致死人命者斩,游说诓骗者充徭役,发边陲屯垦。” “可!” 顿了顿,刘彻又道:“朕多年来,倾心于对匈之战,多误农桑。” 刘彻倚石一看,眺望山下,正是土地解冻、万木复苏的季节。 一望无际的田野间,农人们赶着耕牛,犁开芬芳的春泥,撒下一季的希望,于是一种回归农本的意念顿时充满刘彻心胸。 他转脸对桑弘羊道,“往年嘛,都是在京郊藉田,朕今年就在钜定县选一块地亲耕吧。 朕的意思,从今以后,我大汉君民,当戮力务本,一同振兴农桑,明白么?” 曾经为朝廷财力拮据而没有少受过刘彻责备的桑弘羊,心一下子热了。 。: 第五百二十六章 藉田 往日的那些不痛快,因为谏言罢兵息战与众人政见不和,又与刘彻意见相左而遭受的冷眼,而那些为筹措前方所需资财一个劲地zhōuxuán,四处奔波而疲于奔命的委屈,还有对朝廷为充实府库而不惜有卖官鬻爵奏折的忧虑,一桩桩趁心不如意,都被刘彻的情感给冲淡了。 “诺!臣立即去办!” 桑弘羊一如以往的一贯干练,做事十分风行,没有丝毫的怠慢,他对身边的齐郡太守和钜定县令吩咐道:“既然如此,请两位大人速速下山安排吧,陛下有心要在此藉田,你等要好好准备,别乱了陛下的心思。” 尽管桑弘羊的内心十分清楚,所谓的“藉田”之礼,不过是一种仪式,可仪式往往是做给百姓看的,作用终会落到实处,这毕竟是皇帝劝农之举,对一个王朝风气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示范也得看是谁示范,毕竟一年又一年断断续续的战争,已经进行得太久了…… 藉田礼选在钜定城外县府的公田,那一块地方立刻警戒了起来。 而刘彻要亲耕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让整个钜定县沸腾了。 “陛下什么样?” “哎,你说说,陛下握犁会是怎样的姿态?会很特别么?” 等等话题从当日午后,立马转成了街谈巷议的心。 人们都喜欢凑热闹,更何况这是特意做给他们看的,第三天东方刚刚放亮,城外的公田四周拥满了四里八乡的百姓,大家拥在一起,叽叽喳喳,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陛下耕田,也要穿了短衣吧!要不弄脏了华衮怎么办?” “那当然,陛下也是人嘛!这么直接耕作太不方便了。” “小心!陛下可是天子哦!这么说,你们不怕掉头么?” 太阳姗姗来迟,慢慢地爬东方山头,将一道道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而露珠在道边刚刚复苏的青草,于阳光映照下闪着亮光,而经过一夜净化的土地,渗油一般的滋润,黑漆漆油亮亮地,有机质含量高,肥沃地很。 大约辰时三刻左右,那城门开了,而绵延数里的羽línjūn卫士和县府的衙役们奉命开路,在一列列整齐队伍相映之下,浩浩荡荡地踏了通往公田的道路,蔚为壮观。 接着,由田千秋引导,并由官桀驾车,警跸护卫的皇家车队下了坡,不足一刻时间,顺顺利利地到了公田旁边。 这群羽línjūn在长官的命令下,迅速合为一体,很快组成一道人墙,把百姓与刘彻的车队隔开。 这一道屏障, 确保了无人可以冲进来。 一大群警跸们站在车驾两旁,四处张望,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而衙役们则辟开一条通道,一直漫延到土地旁边。 官桀首先跳下了车,来到守候在田边的齐郡太守和钜定县令面前询问了一番“藉田”的筹备情况,确定无误,随后来到车前邀请刘彻下车。 当刘彻被包桑搀扶着走下车时,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声浪:“陛下万岁!万岁!” “陛下万岁!” …… 刘彻环顾四周,只见人群簇拥着,已经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尽管没见到刘彻之前,人们尽其所能地想象着刘彻的风姿,可现在,却没有谁敢偷偷看一眼面前这位掌握着万里江山的至尊,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这位至高者的不尊重。 依据“藉田”的礼仪,是首先要先祭祀天地和五谷之神的。 因此,在公田的东南角,现在已经搭起了一座祭坛,而面摆了天地诸神的神位,以示对苍的祈福。 刘彻在田千秋、官桀、桑弘羊等一众大臣的陪同下,大步迈出,庄重地登祭坛。 一旁早准备好的乐队高奏雅乐,刘彻率领随行官员向天地行三叩九拜大礼,场面极其威严,而台下的百姓也被感染了,随着司仪的喊声拜祭天地。 接着,桑弘羊代表陛下宣读颂词:昊昊帝,地载天覆。太一乃母,大化两仪,阴阳相辅,五行相生。在天为云,在地为雨,入土为露,润我玉田,壮我嘉禾,美我桑蚕。煌煌大汉,经天纬地,威德广布,四海咸宁,北辰居,群斗垂拱,民安其业,农桑是首,春耦其耘,稼穑乃丰,朕亲躬耕,垂范众生…… 这种往年例行的祭祀,因为刘彻的到来而越发庄严和肃穆,展示出不一样的神圣。 而百姓们齐聚至此,此时感到的不仅是前几天,天落了一场春雨的恩泽,更有那陛下的圣德,他们都很庆幸,无尽的戎役在声威浩大下圆满落幕,终于从征和四年开始,逐渐为那农桑所代替了。 有几位乡邑的三老眼角淌着泪水,在桑弘羊的颂词刚刚落音时,激动万分,率先高呼着“陛下万岁”的口号。 刘彻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看着眼前的百姓也有些模糊。 如果不是这次来钜定“藉田”,他又怎么可以听到百姓盼望结束战争、安居乐业的呼声呢?一直以来,他失去了与百姓齐心的机会。 他的耳畔又一次响起少年时期太傅窦婴那殷殷不绝的警示:记住,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同身受。 “唉!朕有错啊!朕有负于天下百姓的厚望啊!” 刘彻被随员簇拥着来到地头,而那儿早有亭长和三老为他准备好了犁铧和耕牛。 刘彻挽起短袖,操起犁把,前面有年轻的农夫牵牛,两边有两名警跸护驾,他于是便这么开始了“藉田”第一犁,犁铧掀起一阵阵泥浪,百姓又是一阵欢呼。 刘彻握着犁把的手渗出津津汗水,尽管亭长为他选了最短的田垄。 可等犁到了地头, 刘彻已是气喘吁吁了。 “唉!朕果真的老了。”刘彻把犁把交到农夫手,拂了拂白须,有些赧颜地想。 接下来,是赐种。 齐郡太守和钜定县令将准备好的种子递给刘彻,然后,便由他赐给钜定的三老。 三老的最长者代表百姓感谢刘彻的恩典,下拜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年老还是紧张,都有些颤颤巍巍。 第五百二十七章 历五世而鼎兴 也许是因为太祖高皇帝出身亭长的原因,特别重视乡里的每一方建设,把每块汉土的父老乡亲的凝聚力聚焦在自身之,从立国以来,大汉把推举三老作为教化黎首、雅善风俗的国策,得以让汉人这一认同感无限拔高。 刘彻前扶起拜礼的长者,面色和悦,并且挥手叫一旁的包桑赐御酒,一同助兴。 于是乎包桑肃穆地走到阶边,盛了从行宫带来的酒酿,径直来到三老面前,尖着嗓音唱道:“陛下御酒三杯,特赐予尊三老,谢恩!” 三老接过御酒, 禁不住老泪纵横。 这是多么大的一份荣幸,大汉天子赐的酒,意义非凡。 长命百岁还让人欢喜。 他们打量着刘彻,面前这个威严的帝王,虽然与他们年龄不相下,却还是将万里江山担在肩头,无刚强,顶天立地的汉子,何曾言老呢? 他们除了再次向刘彻表示一番感谢以外,代表的不是自己了,代表得是全体到席的乡民,于是那酒无论如何也不敢独享了。 他们只是用嘴唇轻轻沾了沾,很自然地依次传递给身后的一位老者,依次类推…… 刘彻力劝农桑的旨意呢,意味着各方诸侯的遵行,因为自登基至今,刘彻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峰,而农桑的号令,从这里开始,在不久的未来将传遍各个郡国。 太阳在此时已经升得很高了,而持续了一段时间,那料峭的春寒渐渐淡去,从土地里蒸腾的水汽,弥漫四周,把空气烘得暖洋洋的。 而刘彻,在这一声声“万岁”的呼喊,登了高大车驾,队伍在走出很长一段路程后,他偶有兴致,从思考抽过心念,只回眸望去,正午的田垄间,那些农夫们赶着耕牛,鞭声汇成宜人的春曲,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久久地在心头荡漾…… 刘彻特意来钜定“藉田”,这让齐郡太守十分荣耀,他不断与钜定县令拟定一个个节目,以期让刘彻在齐郡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愉快。 这种场面, 在他们看来, 唯有如此,才能表示对至高者的尊重,代表了他们的郑重。 躬耕回来,他思谋着为刘彻安排一次游钜定湖。 这个奏章是通过包桑呈送给刘彻的,接过奏章的包桑走进行宫,看见田千秋正和刘彻说话。 从包桑手里接过奏章,刘彻粗粗浏览了一遍,笑了笑,转给田千秋看,片刻后刘彻问道:“爱卿,你以为如何呢?” 田千秋看后,点头道:“现在已天气转暖,陛下既然来此,也该有些活动,不妨一游,太守之奏,有益健体固本,暂时别的强多了。” “嗯,如此甚好!那依卿所奏吧,传朕旨意,明日咱们便去游湖。” “诺!” 包桑转身便离去了。 齐郡太守备好了三条楼船,而其一条由他与钜定县令乘坐,专门为刘彻作引导。 第二条船是专为刘彻准备的巨大楼船,面各种器具、饮食一应俱全,也是为了方便各种需要。 齐郡太守请刘彻登船时,刘彻却转头看向田千秋,拉着田千秋的手道:“爱卿多日来劳苦一路,怎么样?赏个脸,与朕同乘一船吧!哈哈哈!” 田千秋很是激动, 跟刘彻了船。 而另外第三条船,坐的是官桀和桑弘羊,还有羽林卫。 钜定湖波光粼粼, 春水荡漾。 刘彻站在甲板,视野之内,一碧万顷,浩渺无垠,连月湖对面的山丘,只留下一抹青蓝。 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海遇险,刘彻开口叹道:“毕竟湖与海是不同的,这看起来水平和安稳多了。” 田千秋眯着眼睛望问远方,跟着刘彻的话音道:“陛下你可能有所不知,钜定湖可与长安的人凿湖不一样,有它的特别之处,若是发起怒来,可也是一片阴风怒号,樯倾楫摧呢。” 刘彻“哦”了一声,恍然道:“啧啧啧,看来这水性一如人性,知之,则利,茫之,则害啊!” “陛下圣明。” “朕在年轻之时,曾读过了荀卿的《君道》,那时不甚了解,总以为朕既为天子,一人权鼎在手,即可号令天下,莫不臣服。 今番出海游湖,方知真言,悟他所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道理。” 见田千秋点了点头,刘彻继续说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前面有一处沙洲,而湖水于此处形成一个漩涡,楼船要绕沙洲前行时,出现些微的晃动和倾斜。 田千秋扶住刘彻,触景生情道:“对啊,民之情若水,顺之,则长风万里,逆之,则有覆舟之危啊!我大汉历五世而鼎兴,乃在知mínyì,方可衡也!” 刘彻觉得, 田千秋的话说得在理。 他悄悄地打量着田千秋,忽然想起了建元初年的丞相卫绾来。 这两人的性格,又是何其相似,既不像窦婴、汲黯那样锋芒毕露,又不像公孙弘那样喜欢朝后奏事,本本分分地,令人厌倦不起来。 如果这样的人若是做了丞相,阁僚们大都会心悦诚服的。 只可惜当时自己太年轻,总以为卫绾太迟暮,跟不趟。 此时看起来,也许只有经历了这么多风霜,才能够真正明白什么叫知人善任。 “爱卿你要好自为之,朕期望爱卿能担大任啊!” 这话来得太突然, 让田千秋还来不及思考。 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年龄与刘彻不相下,可终究入朝太晚,资历尚浅,尚不敢有多余之念想,可刘彻目光的信赖,却让他把皇帝的期待看成一种责任,无法接着将那份自谦说出口了。 “谢陛下隆恩。” 田千秋没有想到,他在钜定湖与刘彻的谈话,会顺承下去,给他的仕途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在另一条船,官桀与桑弘羊两人却不如那边平静,始终没有绕开“立嗣”是否需要改变的话题。 “大人到了酒泉,定然知道光禄大夫对于重立太子的想法吧?” 桑弘羊却是摇了摇头:“这位霍大人不是一般人,不要看他岁逢年,可处事却是滴水不漏,听不出什么。” 第五百二十八章 久安之策 上官桀点了点头:“此次回京的话,本官将面奏陛下,劝说陛下早日改嗣,以期更年轻有为的新君执掌国事,免得夜长梦多,空留遗恨。” 从前面船上传来刘彻的笑声,从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两人侧目…… 桑弘羊看见田千秋与刘彻相谈融洽的样子,抿嘴说道:“这位田大人不一般啊,入朝时间虽然不怎么长,却是好花逢春!备受信赖,大人难道不觉得陛下很看重他么?” 想一想就明白了,只是上官桀没有直接回答桑弘羊的话,但他心里已有了预感,田千秋这个人肯定不会屈居低位,依皇帝的样子,恐怕他在大鸿胪的位子上不会太久了。 三月底, 刘彻回到长安。 果不其然,第一件事就是任田千秋为丞相,封为富民侯——算一算,很恐怖,这离他担任大鸿胪相隔不到一年,而上一任丞相,更是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 田千秋很懂得进退之道,并不忘乎所以,勾结党羽,拒绝拉拢,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具体分量和刘彻的封赏,对于朝野来说的震动。 他不能太特立独行…… 因此,在走进丞相府的第一天起,他就不等九卿前来禀告署中事务,而是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自己直接先去拜访他们了。 这一招,很出乎意料,几乎是包括商丘成在内的阁僚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田千秋居然会这么坦然,因此的话,许多的芥蒂和不满,都被他的笑容化解了。 商丘成偶然遇到桑弘羊,甚至对桑弘羊直言不讳道:“这个执戟郎出身的田千秋啊,比起公孙贺来,少了许多傲岸和矜持,当真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他那笑容可掬的好脾气,伤佛让人无言斥责,就是让你有千般的不满,都不太能够说出口。” 的确,田千秋给朝廷带来了一股新风,给混沌的朝廷,带来了别开生面的新生。 他这个人,从不独断专行,总是在听了大家的陈述之后,就投来一个商量的目光,紧接着就是以征询的语气,与所有人和平交谈,并且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如此一来,情况就有些变了,浅移默化地,那些曾做过公孙贺阁僚的九卿们,一个个越来越觉得凡事只有经过田千秋指点后心里才踏实些,才有底气拿到朝会上去讨论,主动把审判权交给了田千秋,田千秋不费一兵一卒,在丞相位上站稳了。 就在立夏的前一天,桑弘羊约了商丘成一起到丞相府来了,他们名义上是邀请丞相去郊游踏青,实则不然,可刚一见面,还来不及寒暄,就被田千秋看破了心思。 “嗯,两位大人到访,不仅是为了到曲江池去赏花吧?” 田千秋稳坐在席上,目光平和,热情地邀商丘成和桑弘羊过来用茶。 “唉!真的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这双眼睛啊。” 商丘成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笑道:“咳咳咳……以大人的年龄,莫非真炼成了火眼金睛?” “呵!说什么呢?什么火眼金晴,陛下那儿来的新鲜词?” 田千秋并不讳言自己执戟郎的经历,照样开心地笑道,“老夫只不过在长陵待的时间长了些,经历的事多了些,所以做事会更加谨慎,力图更多人满意,有事的话,两位大人就不妨直说了吧。” “如此下官就不雨揣浅陋了。”桑弘羊于是将自己到酒泉考察边城防务,而如何与霍光一起谈论永久保持边陲的稳定,如何招募丁壮屯垦戍边,以减少长途转输带来财政负担的新思路陈说了一遍。 “两位大人的意思是,要老夫出面向陛下陈奏此事么?” “是呀!大人!” 商丘成和桑弘羊看着田千秋,正在想眼前这个老头是何等的聪明!不会装糊涂,没有那么多利益相与,两人正要说话,田千秋却替他们开口了:“这个倒是不难,老夫既然身为丞相,自然是责无旁贷,再说此议利国利民,陛下不会拒绝,一定会准的。” 田千秋给两位同僚续上茶水,问道:“呵!咱们还去踏青么?” “去!为何不去,如此春光,岂能白白辜负了?” “好!” …… 第二天朝会一开始,田千秋首先出列,率先陈奏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大农令府为了解决财力上的拮据,奏请民每一口增赋二十钱。 第二件事是,边城轮台以东,现有可灌田地约莫五千顷,大农令府建议遣卒屯田,多种五谷以备军需,并每隔十数里,修筑亭障,将千里之边城连成一片。 第三件事是,新任大鸿胪建议,招募死士以送西域各国使者回国名义,行刺不服之国主。 如此,不仅可威慑西域各国,同时也可以帮助已与大汉朝联姻的乌孙国抵御意外情况。 “臣以为,上述有司所陈,于国于民两利,请陛下准奏。” “臣以为,上述有司所陈,于国于民两利,请陛下准奏。” 还没有等刘彻问话,商丘成、桑弘羊率先响应。 好一个神同步…… 桑弘羊更是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主动请缨道:“倘若陛下恩准我等所奏,臣愿再赴酒泉,招募丁壮,固我疆土,远播圣德,从东到西,一片坦途,弘我大汉文明!” 刘彻听得很认真,很专注,眼睛来回在群臣和三人之间旋转,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虽然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司农异口同声奏请他恩准,但他还是想听到不同的声音,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桑弘羊:“你们问过霍光没有?霍光对此事如何看?” “霍将军以为此举是长治久安之策,要微臣转奏陛下,请陛下早日付诸实施。” “哦?是么?” 刘彻沉吟片刻,又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桀问道:“爱卿呢,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 上官桀有意拉长了回话的节奏,思索着刘彻问话的用意。 精明的他很快就知道了刘彻的心理,他断定刘彻要他说话,绝不是要他附和田千秋等人,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就提出了截然相反的主张。 第五百二十九章 新皇继位(大结局) 上官桀点了点头:“此次回京的话,本官将面奏陛下,劝说陛下早日改嗣,以期更年轻有为的新君执掌国事,免得夜长梦多,空留遗恨。” 从前面船上传来刘彻的笑声,从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两人侧目…… 桑弘羊看见田千秋与刘彻相谈融洽的样子,抿嘴说道:“这位田大人不一般啊,入朝时间虽然不怎么长,却是好花逢春!备受信赖,大人难道不觉得陛下很看重他么?” 想一想就明白了,只是上官桀没有直接回答桑弘羊的话,但他心里已有了预感,田千秋这个人肯定不会屈居低位,依皇帝的样子,恐怕他在大鸿胪的位子上不会太久了。 三月底, 刘彻回到长安。 果不其然,第一件事就是任田千秋为丞相,封为富民侯——算一算,很恐怖,这离他担任大鸿胪相隔不到一年,而上一任丞相,更是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 田千秋很懂得进退之道,并不忘乎所以,勾结党羽,拒绝拉拢,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具体分量和刘彻的封赏,对于朝野来说的震动。 他不能太特立独行…… 因此,在走进丞相府的第一天起,他就不等九卿前来禀告署中事务,而是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自己直接先去拜访他们了。 这一招,很出乎意料,几乎是包括商丘成在内的阁僚们万万没有想到的,田千秋居然会这么坦然,因此的话,许多的芥蒂和不满,都被他的笑容化解了。 商丘成偶然遇到桑弘羊,甚至对桑弘羊直言不讳道:“这个执戟郎出身的田千秋啊,比起公孙贺来,少了许多傲岸和矜持,当真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他那笑容可掬的好脾气,伤佛让人无言斥责,就是让你有千般的不满,都不太能够说出口。” 的确,田千秋给朝廷带来了一股新风,给混沌的朝廷,带来了别开生面的新生。 他这个人,从不独断专行,总是在听了大家的陈述之后,就投来一个商量的目光,紧接着就是以征询的语气,与所有人和平交谈,并且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如此一来,情况就有些变了,浅移默化地,那些曾做过公孙贺阁僚的九卿们,一个个越来越觉得凡事只有经过田千秋指点后心里才踏实些,才有底气拿到朝会上去讨论,主动把审判权交给了田千秋,田千秋不费一兵一卒,在丞相位上站稳了。 就在立夏的前一天,桑弘羊约了商丘成一起到丞相府来了,他们名义上是邀请丞相去郊游踏青,实则不然,可刚一见面,还来不及寒暄,就被田千秋看破了心思。 “嗯,两位大人到访,不仅是为了到曲江池去赏花吧?” 田千秋稳坐在席上,目光平和,热情地邀商丘成和桑弘羊过来用茶。 “唉!真的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这双眼睛啊。” 商丘成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笑道:“咳咳咳……以大人的年龄,莫非真炼成了火眼金睛?” “呵!说什么呢?什么火眼金晴,陛下那儿来的新鲜词?” 田千秋并不讳言自己执戟郎的经历,照样开心地笑道,“老夫只不过在长陵待的时间长了些,经历的事多了些,所以做事会更加谨慎,力图更多人满意,有事的话,两位大人就不妨直说了吧。” “如此下官就不雨揣浅陋了。”桑弘羊于是将自己到酒泉考察边城防务,而如何与霍光一起谈论永久保持边陲的稳定,如何招募丁壮屯垦戍边,以减少长途转输带来财政负担的新思路陈说了一遍。 “两位大人的意思是,要老夫出面向陛下陈奏此事么?” “是呀!大人!” 商丘成和桑弘羊看着田千秋,正在想眼前这个老头是何等的聪明!不会装糊涂,没有那么多利益相与,两人正要说话,田千秋却替他们开口了:“这个倒是不难,老夫既然身为丞相,自然是责无旁贷,再说此议利国利民,陛下不会拒绝,一定会准的。” 田千秋给两位同僚续上茶水,问道:“呵!咱们还去踏青么?” “去!为何不去,如此春光,岂能白白辜负了?” “好!” …… 第二天朝会一开始,田千秋首先出列,率先陈奏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大农令府为了解决财力上的拮据,奏请民每一口增赋二十钱。 第二件事是,边城轮台以东,现有可灌田地约莫五千顷,大农令府建议遣卒屯田,多种五谷以备军需,并每隔十数里,修筑亭障,将千里之边城连成一片。 第三件事是,新任大鸿胪建议,招募死士以送西域各国使者回国名义,行刺不服之国主。 如此,不仅可威慑西域各国,同时也可以帮助已与大汉朝联姻的乌孙国抵御意外情况。 “臣以为,上述有司所陈,于国于民两利,请陛下准奏。” “臣以为,上述有司所陈,于国于民两利,请陛下准奏。” 还没有等刘彻问话,商丘成、桑弘羊率先响应。 好一个神同步…… 桑弘羊更是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主动请缨道:“倘若陛下恩准我等所奏,臣愿再赴酒泉,招募丁壮,固我疆土,远播圣德,从东到西,一片坦途,弘我大汉文明!” 刘彻听得很认真,很专注,眼睛来回在群臣和三人之间旋转,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虽然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司农异口同声奏请他恩准,但他还是想听到不同的声音,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桑弘羊:“你们问过霍光没有?霍光对此事如何看?” “霍将军以为此举是长治久安之策,要微臣转奏陛下,请陛下早日付诸实施。” “哦?是么?” 刘彻沉吟片刻,又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桀问道:“爱卿呢,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 上官桀有意拉长了回话的节奏,思索着刘彻问话的用意。 精明的他很快就知道了刘彻的心理,他断定刘彻要他说话,绝不是要他附和田千秋等人,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就提出了截然相反的主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